而方瞻每剿灭一处水匪,盛昌则便跟在后面去附近的城池开店。
方瞻不仅剿水匪,还连带着将小股势力的山匪马匪一起清了。于是老百姓里有个传言,说有神兵天降,将为祸一方的匪寇都给杀了。
那些神兵还有个名字,叫“祖安”。
北方的祖安毕竟只是个小村镇,这里的人哪里会知晓,只当是个奇怪的名字喊着。
朝廷不管匪寇,但他们这些百姓有无敌的“祖安”保佑-
在此期间,朝廷终于派人来整顿江陵城的官场和驻军了。
军中哗变不是小事,因此派谁到江陵让建元帝头疼了好一阵。朝堂争论许久,最后居然派了个熟人过来。
长安比离开广武时高了不少,个头已经赶上了盛世,只这两年身条抽长,显得人有些单薄。
他穿一身青衣,站在几步之外,恭恭敬敬冲着盛世行礼,“义父。”
人前他叫盛世师父,但没人的时候,他还是更喜欢喊义父。
盛世抬手将他扶起,拉着他到一边坐下,颇有些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长安之前随他舅舅景清辞去了幽陵城,而幽陵距离江陵足有千里远。
长安弯起嘴角笑得明媚,“接了旨意后便连夜赶来了江陵,刚去了军营一趟,这会儿得了空,便来拜见义父。”
盛世是真没想到建元帝最后会选了长安来处理江陵这个烂摊子,毕竟长安如今也才不到十七岁。
“江陵城太守算是太子那边的人,江陵军首领早年间是珉王的旧部,朝堂上争吵不休各方拉扯,最后便派了宁成宁将军来接管江陵军,我只是名义上督查此次案件的主审官,主要还是宁将军以及新来的江陵太守合力查清更换军备一事。”
盛世了然。
江陵军哗变,朝廷必须得派人来安抚军心。宁将军虽然声望不差,但到底是不能代表皇家,因此最好是派个皇子来当皇家代言人。
除此之外,既然要彻查军备一事,那势必要得罪太子以及珉王一党,除了二皇子想要抢这个差事外,其他皇子俱是往外推的。
但皇帝想要太子与二皇子互相制衡,那这差事他就不会给二皇子,最后这个皇子的人选便落到了身单力薄的十一皇子身上。
长安似是没觉得被人算计般,依旧笑得开心,“义父,我大约会在江陵待到年后,今年我们可以一起过年。”
两人快有两年没见,能够在这里见到长安,盛世也很高兴。
“对了,那位宁将军为人如何?”
长安:“义父不必担忧,宁将军以前是我外公的部下,舅舅说此人忠勇正直,此次军备的事他一定能够彻查清楚。”
盛世点了点头。
江陵军军备有问题,还是长安写信告诉他的。
他从广武县来江陵之前,怕长安有事会找不到他,便给长安去了信,让他若是有事,可传信给江陵城的顺通货运。没想到长安收到信后,便立即将此事告知了他。
长安能知晓这事,也是因为前世的时候江陵城的军备也出了问题。只是事情并不是现在爆出来的,而是两年后。
“义父,我听闻那个崔琅欺辱你了?”长安神情担忧。
盛世摆了摆手,“也没有,他的所作所为在我意料当中,说到底还是我坑了他。”
长安见状松了口气,“义父没有受委屈就好。”
盛世瞧他这样,笑着道:“我若是受委屈了,你还要给我报仇不成?”
长安一脸认真,“那是自然。”
盛世失笑,“那倒不必了。”
有长安和宁将军在,想来军备这事很快就能尘埃落定,于是盛世便说起了其他,还跟长安说村长他们很想他,常常念叨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
长安说他有空会回广武。
两人说到深夜,长安才告辞离开。
看着长安离开的背影,盛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来这里几年了,身边的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成长。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来处,也知道自己去往哪里,但自己的来处却再也回不去了-
从盛世那里离开后,长安便回了地牢。
牢内崔琅手脚均带着镣铐,见到进来的黑影时,忍不住冲着黑影叫喊起来。
“大人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三皇子那信真的是顺通货运的盛世给我的,我不是主谋,盛世他才是啊,请大人明鉴!”
长安刚站定,立即有人搬来椅子。他坐下后,不动声色看着将锁链晃得哗啦响的崔琅。崔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瑟缩了一下,底气不足地又喊了一声“真的不是我”。
长安摸着手中的鞭子,声音轻快,“说说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崔琅一听有戏,当即将当天的事一一道来。
“我真的是将他当成客人招待的,还给他叫了好几个美人作陪,没想到他对美人不感兴趣,我就给他换了几个小倌,临走还送了一个到他府上,没想到他居然坑我……”
崔琅还没进入正题,就发现对面年轻的大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你送了他什么?”
冰冷的声音刺得崔琅一个激灵,他结结巴巴道:“一,一个小倌。”
他像是怕长安年纪轻不理解,还专门解释了一下,“就是专门服侍男人的男妓。我看他没拒绝,应当是欢喜的,啊……”
崔琅没料到对方莫名其妙就给了自己一鞭子,他捂着脸倒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刚刚还和颜悦色的长安。
长安一步一步走到崔琅面前蹲下,粗糙的鞭子抵在崔琅皮开肉绽的伤口上,“人现在在哪?”
崔琅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应当是那个小倌,“不,不知道。”眼见答案对方不满意,他又立即道:“应该还在盛世家里。”
长安的脚踩在崔琅撑在地上的那只手上。
“你的口供并不重要,若是认下了,本宫自会给你个痛快,若是一直攀咬他人,那就别怪本宫用刑了。”
崔琅痛得惨叫,却也反应过来,这人并不是来问讯的,“你,你想要屈打成招!”
“那又如何?如今江陵崔氏都在牢中,你以为你不认下,就能活?不管那信是不是给你的,偷换军备这事你都跑不掉。”
崔琅急得大叫,“不不不,我本来也没想到的,是有人来告诉我江陵军里可以买到兵甲我们才去的。一定是盛世,只有他知道我们要兵甲,一定是他设计陷害我!”
长安扯唇笑了一下,覆到崔琅耳边小声道:“不,你猜错了,给你透消息的,是本宫的人。”
崔琅惊骇地瞪大了眼,他怎么也没想到派来调查的大人,就是幕后的黑手。
“你!!”
长安并不担心崔琅会泄露自己的秘密,“我今日刚来江陵,你若是攀咬本宫,有人信吗?”
长安起身,拿出一张纸交给身后的人,“今日务必让他签字画押。”
第66章 第 66 章 还是义父疼我
方瞻那里忙着剿匪, 盛昌则忙着做生意,就连长安也在忙着审讯,只剩下盛世无所事事起来。
由于答应长安一起在江陵过年, 盛世便也不忙着回广武了。
虽然近日城中动荡,但那跟寻常百姓并没有什么关系, 因此江陵城依旧热闹如昔。盛世便邀请邬淳一起去城中最富盛名的酒楼吃酒听曲。
他前脚刚走,长安后脚就找来了。
伍正对着长安毕恭毕敬行礼,“启禀殿下,少爷去了芙蓉楼。”
长安点了点头抬脚便要往外走, 但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
“之前崔琅送给师父的那个还在这里吗?”
伍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是什么,于是小心翼翼询问:“殿下, 哪个?”
长安微微蹙眉。
伍正顿时福至灵归, “殿下说那个小倌啊。”
“本来少爷是要放他走的,但他说自己自小学的都是伺候人的活,若是出去定没个活路, 求少爷收留他为奴为婢,少爷见他可怜,便允他住下了。”
伍正刚说完,就见有人从外面进来,正是刚提到的那个小倌。
“伍管事,少爷出门忘了带狐裘,我想给少爷送过……”
他还未说完,便见到伍正面前站着一位身着玄衣的少年。
伍正知晓他不认识长安,怕他说错话行错事连累了自家少爷,便低声提醒了句。
那人微微一愣后,俯身行了个礼,温声细语道:“十一殿下安康。”
长安垂眸看着眼前约莫二十出头身形颀长的男子。
与他以为的小倌不同, 此人身量不低,也不是娇柔做作的模样,举手投足温文尔雅有些文人风范。
若不说,没人能看出来他是伺候人的小倌。
若崔琅送来的是个娇软的男子,他还不那么警惕,但这人分明是照着盛世的喜好送的,因此长安越发看这人不顺眼。
尤其那人怀里的那件狐裘,还是他前几日刚送给盛世的。
能够碰到义父的衣服,说明平日就在近前服侍。
贺遥行礼后一直低着头,却久久等不到十一皇子让他起身,正当他狐疑时,突然听到一道刀剑出鞘声。
下一瞬冰凉的剑刃便抵在了他干净白皙的脖颈上,贺遥一惊,白色的狐裘差点落在了地上。
“说,谁派你来的。”长安冰冷的嗓音,在贺遥的头顶响起。
贺遥微微抬头,眼睫轻颤,一副害怕却又隐忍的模样,“殿,殿下,是崔琅崔公子将奴送给盛公子的。”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抖,却并没有太过失态。
长安眼神微眯,冷笑一声,“还挺有胆识。”
“百花阁温柔解意的小倌那么多,崔琅那个没脑子的,为什么会送你这样的货色过来?”
“况且你到百花阁不过两日,便被送到了师父身边,有这么凑巧的事?”
伍正闻言也察觉出不对来,他们此前居然忘了调查这个小倌。
“你的身形乃至言行像谁,需要本宫来说?”长安手腕下压,贺遥被他迫得跪到地上。
听到十一皇子说自己“像谁”,崔遥脸色微变,但他挣扎着仍不愿放弃。他自觉自己没有露出破绽,十一皇子不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况且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殿下不过第一次见奴,为何一口咬定奴别有目的?奴是公子的人,殿下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奴,可经过公子同意了?”
崔遥曾听那人说十一皇子最听盛世的话,因此到了自救的关头,便将盛世给搬了出来。
但他没想到自己这话却惹恼了十一皇子。
银光一闪,崔遥只感觉脸上一痛,下一瞬殷红的血液便顺着脸颊,滴落到了白色的衣领上,仿若朵朵盛开的腊梅。
长安收刀入鞘,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当他的人?”
不需要长安吩咐,他身后的人便将贺遥给拖了出去。
贺遥被带走时,他怀里那件狐裘便落在了地上。
看着沾了灰尘的白狐裘,伍正赶紧将其捡起来。想到刚刚长安一刀差点砍了贺遥的脑袋,伍正心里颤了一下,随后更加毕恭毕敬起来。
这才是十一皇子真正的样子吧,完全不似在少爷面前乖巧懂事的模样。
长安瞥了眼狐裘,冷声吩咐,“拿去烧了。”
伍正微愣,随后心疼道:“这多好的东西啊,少爷还挺喜欢的呢。”
听到伍正说盛世喜欢这件狐裘,长安的神色稍微松了些,但他仍旧坚持,“脏东西会污了师父的眼。”
伍正一头雾水。
就算脏了清理干净不就好了,为何一定要烧了?
还是说十一殿下说的脏,不止是这个狐裘,还有……刚刚那个人?-
盛世从芙蓉楼出来的时候,外面正洋洋洒洒飘着雪。侍从顶着雪跑去停放马车的地,通知马夫过来接人。
盛世站在门口与邬淳说着话,他一转头,便看到漫天白雪下,长安如挺拔的墨竹般,一人一马穿长街而来。
盛世恍惚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人是真的长大了。
长安翻身下马,三两步就到了跟前,因为边上只有邬淳在,于是他乖巧有礼地唤了声“义父”。
盛世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脸颊泛红,闻言抬手将长安黑色狐裘上沾着的雪粒拍了拍。
“外面下着雪呢,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接义父回去。”说着长安将身上的狐裘解了下来,披在了盛世的身上,低头将盛世领口处的带子系好。
温热的手背触碰道盛世光洁的下巴时,微微顿了一下,随后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保盛世整个人都盖在了狐裘里,才放了心。
“雪下大了,义父莫要着了凉。”
带着长安体温的狐裘披到盛世身上的时候,他感觉整个人都被暖意包裹住,脑子的反应速度也跟着降了不少。
“你也不要着凉了。”
说着他极其自然地将长安的手握住,缩进了狐裘里,仿佛这事他曾经做过不少次。
邬淳虽然也喝了不少,但他老人家酒量好,这会儿丝毫不觉得头晕眼花,他含笑看着毫无所觉的盛世,以及明明穿得单薄却耳根发红的长安,眼中先是闪过诧异之色,随后变得意味深长。
长安眼睫颤了两下,却并没有抽回被盛世握着的手,而是对另一边的邬淳道:“邬先生,本宫带了马车来,先送您回去如何?”
盛世头有些晕,看长安不是跟他说话,便也没认真听。
邬淳裹紧身上的披风,捋了捋胡须,点了下头,“那就麻烦十一殿下了。”
邬淳离开后,盛世一边靠着长安站立,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今日的酒不错,不愧是享誉天下的名酒”。
长安看着他迷糊的样子,拧了下眉,“你今日喝了多少?”
盛世吃吃笑了两声,竖起一根手指。
“一壶?”
盛世将竖起的那根手指晃了晃,一本正经道:“不对,是一坛。冬日嘛,喝酒暖身。”
长安将他的手指按下,重新塞回到衣袍里,脸上也带些笑意,“酒多伤身。”
盛世打了个酒嗝,像是想起什么,又痴痴笑了两声。
将刚刚被长安塞进衣袍里的手又伸了出来,竖起三根手指,眉眼弯弯说道:“我想起来有次我们在关外,大雪下了三天,差点被冻死在雪地,还是靠着两坛烈酒,才熬过去的。”
长安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被盛世握住的手忍不住反客为主。
“还想起什么了?”
盛世脑子糊成一团,想了想又说道:“对了,你们在幽陵也很冷,常北给你们运的烈酒收到了吗?”
说到这,又忍不住唠叨起来。
“烈酒能驱寒,但也不能耽误正事。上次那个谁怎么没有带点辣椒种子回来呢,不然还能在冬日煮点麻辣火锅驱寒……”
长安还想再问,刚好马车驶了过来,侍从撑着伞跑过来,“少爷,可以上车了。”
盛世早就忘了长安刚刚的问题,拉着长安的手上了车。车内燃了个火盆,倒是暖和了不少。
盛世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长安在他的屋里,看着他的睡颜枯坐了一整晚-
盛世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脑袋像是炸开了一样,一阵阵抽痛,渴得像是在沙漠里晒干的鱼。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就着桌上前一日的凉茶,狠狠灌了一整壶。
听到屋里的动静,外面的人敲了敲门。
盛世穿上衣服,看到进来的是伍正,顺口问道:“贺遥呢?”
倒不是盛世要贺遥贴身伺候,而是贺遥自从被收留后,日日主动要求帮忙,天天在他跟前晃。今日没看到,便顺嘴问了一句。
伍正神情有些微妙,“昨日十一殿下过来,将他带走了。”
盛世整理衣服的手一顿,侧头看伍正,“为什么?”
伍正想起昨日长安临走时那个警告的眼神,微微抖了一下,但他是盛世的人,自然也不能隐瞒,于是道:“殿下说贺遥是什么人派来的,要带回去问话,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他将当时长安狠辣的行事作风给按下了。
盛世点了点头。
长安这段时间都住在太守府,于是盛世吃完早饭后,便去了一趟太守府。
他到的时候,长安刚洗完手正拿着帕子在擦。
与盛世擦身而过的侍从手里,端着一只铜盆,盆里的水泛着血色。
长安见他来,立即起了身,将刚刚打开的窗户都关严实,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盛世问他:
“贺遥如何了?”
长安原本见到盛世来找自己很是欢喜,但听到盛世上来就问贺遥的状况,顿时就不高兴了。
“义父是来问我要人的?”
盛世刚要解释,就听长安继续道:“那人有几分像三哥,连行为举止也有三哥的影子。义父是担心他在我这里受苦,心疼了?”
他嘴里说着酸溜溜的话,手里仍旧给盛世倒了热茶,“义父刚从外面来,先喝口茶,驱驱寒。”
盛世接过茶盏的时候,碰到长安的手有些凉,他将茶盏放在桌上,到嘴的话换了个方向。
“即便年轻,也不能如此不爱惜身子,数九寒天你穿这么少,要是冻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这年头的医疗水平有限,风寒是有很大几率要人命的。
听到盛世关心的话语,长安眉眼立即又染上笑意,“嗯,我记下了。”
“还是义父疼我。”
盛世尴尬地喝了口茶,“我是怕不好给景侯交代。”
长安不以为意,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盛世看了他一眼,接着道:“我之前也觉得贺遥有些怪,但不清楚他想干什么,因此他要留下我便允了,想着看看他有什么目的如今你带走了他也好,不知问出什么没有?”
盛世来问,也是想知道谁会在他身边安插人手。
太子,二皇子,还是三皇子的人?
长安摇了摇头,“不是他们的人。”
盛世更纳闷了,他还能得罪什么人?谁会费心在他身边作文章?
“是庄宿的人。”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盛世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长安继续道:“庄太傅之子,庄宿。”
盛世皱眉。
那就更奇怪了。虽然这人是原文的主角受,但盛世自问跟他没有多少交集。
“他为何要在我身边安插人?”
长安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回道:“据贺遥交代,庄宿让他偷一样东西。”
盛世更觉奇怪,“什么东西?”
“火药配方。”
盛世一愣,没想到居然是这个。
就连太子和二皇子都被他忽悠瘸了,俱都以为火药是天外来物火雷石,庄宿如何知道那东西叫火药,并且还知道自己手里有配方的?
他神情突然变得严肃无比。当初参与火药制作的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可信任的人,不应该会消息泄露。
况且即便消息泄露,也不应该泄露给庄宿。火药配方的消息,不管是卖给太子、二皇子还是三皇子,都比卖给庄宿得到的报酬高。
“庄宿是如何得知的?”
长安摇了摇头,“目前还不能确定庄宿是如何得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知道的东西不少。”。”
第67章 第 67 章 活着陪在他身边
盛世低头思索。
他本人与庄宿的交集只有一次。
傅临淮接长安回京的时候, 庄宿也跟着一道去了祖安。按当时庄宿的说辞,是打算入易老先生门下才与傅临淮一路的。
而原身与庄宿的交集,只能是几年前在京都的时候。
不过原身只是商贾之子, 即便那时候心喜三皇子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也应当影响不到庄宿。
不论是在世人眼里, 还是在三皇子傅临淮的眼中,庄宿都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明月,而盛世则是那个令人避之不及的尘埃。
怎么看,庄宿都不应该关注到自己才是。
盛世沉思的时候, 长安突然道:“义父曾说有人将你的行踪泄露给了石当家,后来查得如何了?”
盛世想起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有人害他被抓到山上, 当时盛昌则入京调查,最后将目标缩到了三皇子府。
“泄露行踪的人没查到,但散播消息的人是傅临淮府上的。”
长安摩挲了一下杯沿, 虽然他不喜傅临淮,但还是道:“三哥治下还算严,若真是他干的,不应当是从他府上传出消息。”
盛世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他落入山匪手中的消息,是从三皇子府传出去的,但那时候傅临淮已经离开了京都,因此并不能确定那事是傅临淮干的,还是其他人在混淆视线。
长安接着道:“我在京都那段时间,发现只有庄宿平日里可自由出入三哥府上。”
盛世皱眉,“你的意思是那件事可能是庄宿做的?”
“可他的动机呢?”
还是回到一开始的问题,庄宿没必要大费周章对他这只小蚂蚁动手。
想到某个可能, 盛世突然问道:“庄宿与你记忆中的一样吗?”
长安一怔,左手拢在衣袖里不自觉握紧,隔了一会儿后才道:“前世我在京都只待了短短两月,并不曾与庄宿有过接触,瞧不出来区别。”
盛世的神情也越发严肃,此前他以为只有他跟长安是这个世界唯二的异数,如今看庄宿行为怪异,也更加可疑起来。
长安:“他知道火药这个东西,若不是有人泄密,他是否也与义父一样,来自另一个地方?”
盛世摇了摇头,“不可能。”
“□□不难,他若同我一样,完全没有必要派人来偷配方表。”
若不是穿越者,那就可能跟长安一样,也是重生之人。
盛世来到这个世界后,并没有遮掩过自己的行事,若庄宿也是重生之人,很容易便能发现他与原主的不同。
但盛世很快又发现矛盾的地方。
“庄宿重生的身份,能解释他为何关注我,甚至于他在广武城有耳目,知晓了火药这个东西,但要如何解释当初害我被抓的人也是他?”
庄宿的所作所为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除非他就是看盛世这个身份低贱的人不喜,要与之作对。
讨论到最后,盛世索性道:“算了,如今他人在京都,暂时也不用理会,我日后多加注意身边的新面孔便是。”
长安点了点头,见盛世要走,突然开口问道:“义父此前在冬日去过关外吗?”
盛世茫然,“什么?”
“您昨日说被困在关外雪地里三日,差点回不来。”
盛世发现自己对此毫无印象,以为长安是担心他不爱惜身体,于是笑着摆手,“昨日喝多了,西陉关有驻军把守,没事我去关外干什么,更不可能被困在关外雪地里。”
“你义父像是将自己置于险地的人吗?”
长安垂眸看着杯盏中的茶水,掩去眼中痛色。
那年寒冬,他领了阻击北戎大军右翼的令,然而等他们九死一生完成将令准备回城时,却发现关城已被北戎攻破。
身后是步步紧逼的北戎后军,身前是刚刚易了主的关城。
身处关外,粮草即将耗尽,还被双面夹击,他只得下令掉转马头,往西突进。
北戎人如何能放过他,好在天不亡他,天降大雪,北戎大军被迫放弃了追击。但同时他们也粮草耗尽被困在关外雪地,冻死的战马被拿来果腹,如此一来,他们走出北地的希望便更加渺茫。
所剩不多的将士士气低落,俱都以为要命丧于北地,关键时候,是义父带人找了来。
那是一场十年难遇的大雪,义父踏雪而来的身影,一直刻在他的心里,然而这一切,眼前之人早已忘了。
当他再次醒来,听到有人喊他小不点,要做他义父,还给他取名长安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震惊。他没想到他死了后,一切还能再次重来。
在发现义父不记得曾经的事时,他选择了沉默。上一世他陪在义父身边五年,看着义父一步一步将自己推上了可以争夺那个位置的高度。
然而在最后时刻义父却倒戈到了傅临淮那边。
他身中数十箭,鲜血止不住地从口中溢出,但仍执着地问高坐在马上的人“为什么”。
“只有你的势力足够大足够强,才能证明我的诚意和份量,他已经答应此战之后,必封我为后。你也算死得其所,不枉费我养你一场。”
长安已经忘记濒死那一刻想的是什么了,或许是多年来相处的一点一滴。然而即便遭受背叛,即便被乱箭射杀曝尸荒野,他却依旧恨不起来。
他想或许义父说的对,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只是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重活一世。这一次他想换个方式,换他来扶持义父。
即便到最后义父依旧选择将一切拱手送给傅临淮也没有关系。
他只想陪在义父身边,活着陪在他身边。
这样就够了-
见长安低头不说话,盛世伸手到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这是?”
长安整理了下表情,再次抬头时,唇边已经挂着了笑意,仿佛从前的一切都不曾存在。
“没什么,我打算让京中的人注意一下庄宿,省得他背后做什么小动作。”
盛世狐疑地看了长安一眼。庄宿的问题刚刚不是已经聊完了吗?
但长安这么安排他也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人来报,说宁成宁将军求见。
第68章 第 68 章 到底是什么来头?……
宁成年约五十, 身形魁梧高大,一进屋便匆忙道:“殿下,派去搜查账册的人遭到了伏击。”
长安闻言并没有着急, 只问:“人抓到了吗?”
宁成颇为懊恼,“虽然抓住了十余人, 但有两人逃脱了,账本也未能追回。”
盛世闻言宽慰道:“宁将军不必介怀,那账册本也无用。”
宁成皱眉看着坐在长安身侧的盛世,觉得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于是语气并不友善,“账册如何会无用?”
虽然他们都明白军备被换一事与珉王脱不了干系, 但若是没有账册这样的实证, 便无法给珉王定罪。
长安掀了下眼皮,淡淡地看了宁成一眼,宁成心里一颤, 便听长安解释道:
“那账册本就是师父令人伪造的,目的便是骗过珉王,让其以为在军备上动手脚的人私藏了账册和书信。若他们派人来抢,那便是证据。”
宁成恍然,怪不得殿下这次行动如此之慢,原来是给了对方反应的机会。
“所以这次被抓的那些人,才是我们要的证据?”
盛世点头,“只是珉王很快便会发现账册是假的,到时自会明白自己中了圈套。宁将军还要多费些心,莫让那些人死了。”
宁成心中一凛,立即明白盛世的意思,于是对着长安抱拳, “末将这就去将那些人严加看管。”
盛世提醒道:“除了防止有人来暗杀,还得防止他们自尽了。”
宁成的态度明显与刚刚有了区别,听到盛世的吩咐,当即点头应下。
待宁成离开,盛世叹息一声,“即便有证据,只怕也伤不到珉王的筋骨。”
长安倒是没有太多感慨,“如今的局势,父皇肯定不会动珉王,此次最多是拿珉王手下的某个得力干将开刀,警告一下珉王不要手伸太长。”
珉王是建元帝的兄弟,盘踞江南已久,只要他没有明着反,建元帝便不会也不敢轻易动他-
时间很快便到了腊月二十八,不止盛昌则从外地赶回来了,就连方瞻一家也一并回了江陵。
盛昌则不管到了哪,都爱置办宅子。刚到江陵的时候,便顺手买了两套,还以盛世的名义送了一套给方瞻他们。
如今这两套宅子都清扫完添置了新家具,正好可以赶在年前搬进去住。
腊月三十这一天,盛世亲自在门前挂上大红灯笼,还贴上了邬淳亲笔书写的对联。
长安白天的时候去了军营,除了给将士们分发赏钱外,还与将士们一起包了顿饺子。
这个时候的饺子还不叫饺子,以及年节的时候人们也不会特意包饺子吃,但长安与盛世待久了后,便有了年节吃饺子的习惯。
等宅子里挂完灯笼,盛世便带着人开始置办年夜饭。除了好酒外,自然少不了好菜。
盛世和白夫人一起在厨房准备饭菜,盛昌则则带着方瞻父子以及丁来等人包饺子。
盛昌则以前都是吃现成的,从未下过厨房,但前几年也跟着盛世学会了包饺子,其他的饭菜他不会做,但饺子包得是有模有样。
盛世和盛昌则都干活了,方瞻和方言自然也不能干看着,于是笨手笨脚地跟着盛昌则学。大冷的天大家都包出一头汗来,用袖子擦汗的时候,面粉都糊到了脸上,惹得大家互相取笑。
只有邬先生不用干活,他老人家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磕着瓜子喝着茶看众人忙活。
下午长安也从军营回来了,在门口还碰到了刚从广武县赶来的石莽等人。
石莽是护送丰饶他们来江陵的,车上还带了不少吃的用的,都是戚氏和婉儿听说他们要来江陵给盛世准备的。
听到家里来人了,盛昌则围裙都没解,手也没洗就从后厨跑了出来,见到是石莽丰饶他们,高兴地招呼他们赶紧进屋。
等到东西都搬进屋里,丰饶才发现没看到盛世的人,问院长去哪了,才被盛昌则告知盛世在后厨准备饭菜。
丰饶也是第一次知道盛世在家还做饭,惊讶之余赶紧跟石莽一起去了后厨。
长安倒是熟门熟路,见到盛世的时候,顺手接过他手里的锅铲,并将盛世的围裙解开系在了自己身上,接替了盛世的活。
盛世自然地任由他动作,同时还招呼着石莽和丰饶先坐下喝点热茶。
这间宅子的后厨很大,这么多人在里面也丝毫不见拥挤,甚至由于烧着火,还比其他屋子暖和许多。
丰饶一见盛世,便将其他人的信一并交给了盛世,里面有崔润的,也有易思衡的,主要是向盛世汇报学院的一些情况。
石莽也交给了盛世一封信,是戚氏让婉儿代笔的,主要汇报书局、印刷厂、造纸厂,还有珠宝铺子的情况。
丰饶则口头汇报了一下研究院最新的进展。
明明是做饭的场地,硬生生被搞成了工作汇报会现场。
丰饶汇报完后,不禁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随他一起来的几个墨家弟子也一副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的架势。
方言捏好一个饺子,不禁问道:“要开始干什么?”
盛昌则闻言则是眉飞色舞,“我刚谈好一笔大生意。”
盛昌则最近在其他几城,开了书局铺子和印刷厂的事,方言也算有所耳闻,但他不明白这些生意跟墨家有什么关系。
盛昌则神秘兮兮,还打算保密。
盛世笑着道:“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他刚说完,就听到门房跑来禀报,说有人来拜访。
盛昌则一喜,一边擦干净手一边对众人道:“看来是他们来了。”
很快,盛昌则就将人迎进了府里。
元良此次带着儿子元洲到江陵谈生意,与盛昌则互相拱手见礼后,便随着盛昌则进了府,但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元洲落后半步跟着元良,看着前方盛昌则的背影,不禁小声问他爹:“孩儿怎么看着不像是去前厅的路啊。”
元良心里也打鼓,这路怎么看着那么偏。莫非他们这是被人看轻了,连前厅都不得入?
前方盛昌则见他们越走越慢,笑着解释道:“天快黑了,大家都在后厨准备年夜饭,盛某刚刚还在包扁食。”
说着将袖口没拍干净的面粉给元良看。
元良脸上带着笑意,嘴里说着“自己做的更显年味”,心里却不禁泛起嘀咕。
这盛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人,当家的自己准备饭食,莫非连厨娘都请不起?
元洲年轻,闻言脸色直接不好看了。若不是他爹没说话,他就要当场甩袖走人了。他拉了一下他爹的衣角,但他爹只是瞄了他一眼,让他不要说话,接着便继续与盛昌则搭话。
元良决定再多看看。
“到了。”盛昌则说完,便伸手掀开后厨厚重的门帘,顿时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热闹气息浇了元良一头一脸。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发硬,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就顿住了。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齐齐看向门口站立的他们。
元良自觉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场面,但骤然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心口一颤。
太怪异了!
后厨里怎么这么多人?
而且个个看起来都不像是该呆在厨房的人。
那个脸特别好看的,看着就像是哪家的贵公子。那个掌勺的,长得也不错,就是太冷了,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让人发怵。
那边坐着包扁食的两人,看着像是父子,一个沉稳内敛,一个温文尔雅,另一边坐着的人,脸上还有刀疤,看着更像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元良转瞬间就将屋里的人打量完毕,同时脸色一白,心口一凉。
自己不会是被骗了,进了哪个大坑吧?
盛世还不知道元良脑子里已经将所有可怕的可能想了一个遍,他热情地上前。
“您就是清河船厂的元老板吧,幸会幸会。”
盛昌则在一旁为元良介绍,“元老板,这是犬子,也是要与你合作的盛家当家。”
盛昌则丝毫没觉得自己作为父亲,却不是当家人有什么羞愧的,甚至语气里还透着自豪。
元良愣了一下,没想到与自己谈生意的盛老板是替他儿子打前阵的,他可见过盛老板在他们那里都办了多少铺子的。
元良来不及想太多,拱手与盛世见礼。
大家都在一个屋里,盛世便稍微为元良介绍了一下在场的人。
“这位是方瞻方先生。”
元良眼皮一跳,慌忙行礼,“草民拜见忠平侯。”
“元老板不必多礼,在下早已不是忠平侯,你唤我名姓便可。”
元良哪里敢直呼其名,即便是被贬为平民的侯爷,那也曾是身份尊贵的侯爷,还曾领军打仗多年是一代猛将,于是改口道:“方先生。”
元良是真没想到方侯爷居然会在这后厨里帮忙包扁食。
盛世领着他越过在外面包饺子的人,往里面走了一点。
长安正好炒好一锅菜,手里还端着色香味俱全的盘子。
“元老板,这是十一皇子。”
元良腿一软,差点跪下了,幸好盛世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他再次颤颤巍巍行礼,“草民元良拜见皇子殿下。”
长安将盘子摆到能加热的桌子上,轻轻“嗯”了一声,说了句“不必多礼”,便再次转回到灶台前。
看着长安忙碌的身影,元良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到底是一屋子什么人啊,方侯爷被贬为平民在这里包扁食尚能说得过去,怎么连金尊玉贵的十一皇子都要在这里当厨子啊?
眼前这位言笑晏晏的盛少爷、盛家主,到底是什么来头?
盛世此次来江陵,解决顺通货运的问题只是顺便,连剿水匪的事交给方瞻他也不担心,他最大的目的,便是找一个船厂,一个能造他想要的大船的船厂。
丰饶带来的,便是大船内部构造的图纸。
第69章 第 69 章 长安,我回不去了……
盛世客气地将神色惊疑不定的元良, 引到一张干净的桌子前,“元老板请坐。”
元良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方侯爷和十一皇子都忙着自己手中的事, 并没往自己这处看,便战战兢兢坐了下来。
盛世也没拐弯抹角, 直接道:“想必元老板今日来,便是同意与在下合作了。”
元良会赶在腊月三十来,说明心里还是重视合作的,甚至等不到过完年节, 便匆匆赶了过来。
盛世说完一抬手,守在一旁的丰饶便从一沓图纸里, 掏出一张草图递过去。
盛世将这张草图摊在元良的面前, “元老板,在下想要的便是这样的船。”
元良的注意力一直在方瞻和长安身上,压根没听到盛世刚刚在跟他说什么, 还是元洲拉了下他的衣服提醒他“船”,他才好不容易将目光从侯爷和皇子那边拉回来。
元良有些茫然,“船?”
然而等他目光落在面前的图纸上时,脸色比刚刚见到方瞻和长安还要震惊。
这张图纸虽然只画了船的外形,却清晰地标着详细的尺寸数据。
让元良震惊的便是这船的尺寸。
这是一艘大船,一艘从未有过的大船。
他激动地将图纸拿起来,睁大眼睛仔细地又看了一遍,随即又赶紧摇头,“不可能,这船造不成。”
这船的图纸是丰饶与墨家众人研究了很久,才画出来的,是他们觉得大小最合适, 也最能满足他们需求的船。
如今见到这人一见他的图纸,就否认了他们的心血,顿时就出声反驳道:“这船如何就造不出来了?”
元良家从他祖父那辈开始便开始造船,造过船只无数,自认没有人比他更懂船,如今看有人与他争论他最熟悉的领域,当即就不乐意了。
“你造过船吗?”
说着他指着图纸上标注的尺寸,继续道:
“你以为造船是过家家,写个尺寸就往大了造?
现今最大的船便是白丽船厂的宝船,但是那船行驶速度极慢,且半点经不起风浪,平日里只能停在湖里,被富家子弟用来游乐。
你这船比那船还要大四倍有余,还说没有问题?”
丰饶闻言立即从元良说的几处开始反驳。
“你说的那些问题我们都考虑到了,你看这里,我们改进了稳定性……”
丰饶顿时与元良就造船的专业问题讨论起来,其他几个墨家弟子以及元良的儿子元洲也加入了讨论当中。
盛世自己并不懂造船,因此才特意将丰饶他们从广武县召来。
见他们这处成了小型研讨会,盛世便起身去了长安那边。
只是等到夜幕低垂,饭菜准备完毕,丰饶那边也没最终敲定方案,因此到了饭桌上,元良还在思考着丰饶说的那些东西。只是虽没有被彻底说服,但也发觉盛世要造的大船并不完全是痴人说梦。
甚至丰饶他们说的有些东西,他听都不曾听过。元良心中叹息,看来自己的造船术已经落于人后了。
倒是元洲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拉着与他年纪相仿的墨家人请教。
听到墨家人说他们来自广武,广武那里不仅有学院,还有专门的研究院,只是学院收学生比较严格,研究院更是难进。元洲当即心驰神往,小声求他父亲让他去广武涨涨见识,若是能去学院学习就再好不过了。
元良还未斥责,就听丰饶笑着道:“公子可是学院院长,也是咱们研究院的院长。”
元良之前与丰饶讨论的时候,得知他们这些人都来自墨家,他没料到墨家人所在的研究院,实际上就握在那位盛公子的手里。
之前不是说只是一个小小的里正吗?
盛世笑着说若元良愿意,可前往祖安学院学习。高兴得元良当即起身行礼。
一顿饭算是吃得其乐融融。
元良父子之前留下来吃饭,是因为与丰饶他们商讨忘了时间,被盛世盛情邀请,如今吃完饭又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
方瞻一家吃完饭也回到隔壁去守岁,连邬淳老先生也熬不住,回屋休息了。
盛昌则为盛世联系到了满意的船厂,因为晚饭的时候多喝了些酒,虽然嚷着要守岁,但已经靠在暖炉边打起来了盹。
石莽喝得脸色发红,指点着丁来比划拳脚。
一时之间就剩下盛世和长安没什么事干了。
盛世坐了会儿突然想起来今日好似送了些东西过来,于是对长安道:“你等我下,给你个好玩的东西。”
长安看着他转身回了内室,很快抱着一只木盒子出来了。
盛世将东西放到桌上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把小木棍递给长安,眉眼在烛火下柔和温暖。
“过年怎么能少得了烟花呢。”
说着,他又低头给自己拿了一把。
“我之前与你说过火药能做成能在天上炸开的烟花,你还记得吗?”
长安看着手里的小木棍,点了点头,“这就是你说的烟花?”
“那倒不是。”盛世笑着摇头,然后对着天上指了指,“那么大一个烟花在夜里炸开,怕是等不到明日就有人找上我们。”
“好点的,说是祥瑞,不好的话,只怕要将我们当做妖孽。”
长安看了眼正往门外看的盛世,低声说了句,“本就是祥瑞。”
盛世没听清,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长安举了下手里的小木棍,“这个要怎么用?”
“随我来,”盛世兴致勃勃,左手抓着一把烟花棒,右手拉住长安的手腕,“这个得到外面放才有意思。”
长安看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腕,任由盛世将他拉到门外。
昨日刚下了一场雪,如今地上的雪还没消散。
盛世站在雪地里,在身上摸了一下才想起现在没有打火机,而他自己也想没有带火折子的习惯,于是侧头问一旁看着他的长安:“你那有火折子吗?”
长安将带着体温的火折子递过去。
盛世接过的时候,微微挑了下眉,心道:果然年轻就是好。
这么冷的天,他在外面站一会儿,指尖就凉了,但长安穿得分明比他少,手心却温热。
古人平均寿命只有四十,看来他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养生日子要提上日程了。
“把烟火棒点上就可以了。”
盛世将火折子打开吹了下,低着头将长安手里的一根烟花棒点燃。
“嗤啦——”一声,烟花棒燃起火光。长安本来正盯着盛世低头的侧脸看,猝不及防被火光吓了一跳。
盛世抬头刚好看到他脸上惊讶的神情,于是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喜欢吗?”
虽然没有后世的烟火棒璀璨,但在这个连最普通的烟花都没有的时代,也还算新奇。
长安闻言看向盛世,认真地回了句,“喜欢。”
这东西就是哄小孩的玩意,在盛世看来十七岁的少年也算是小孩,他给自己也点了一个,拿在手里晃了晃。
长安学着他的样子,也动了动,然而下一瞬,火光便消失了。
盛世也注意到了长安那边的动静,转头便看到长安无助地看向自己,像是做错了事在等着他责备,还怪可怜的。
“没事,就是只能燃一会儿,你再点一根就好了。”
“嗯,好。”
长安接过火折子,给自己又点了一根,只是本来弄来给长安玩的,最后变成了盛世一个人在玩,长安沦为给他点火的小跟班。
看着燃着的烟火棒,盛世突然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年后便要回京复命,接下来应该还是要回幽陵,”长安说完发觉盛世问的可能不是这个安排。
他思索片刻,回问道:“那义父你呢?”
盛世一愣,回头看向长安,“我?”
长安鼓起勇气回望盛世,语气中带着盛世也没有察觉到的紧张和心慌,“义父有想过回去吗?”
“回去?”
一开始盛世以为长安问的是他什么时候回祖安,但见长安的神色才发现不是。
他眨了下眼,长廊上挂着的灯笼随风轻轻晃动,火光明灭了一下。
意识到长安问的什么,盛世脸上洋溢的笑意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茫然。仿佛整个人是空的,凉风在身体里回旋,带着呼啸而来的冷意。
“我,”他艰难地开口,只是一出声才发现声音不知道为何突然哑了。
他抿了下唇,最终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个系统2.0在没电关机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这几年尝试过无数次,甚至想过是不是可以利用雷电给自己的身体充电,让系统重新开机。
他还曾去找过高僧和道长,但不论是佛家还是道家,都没能给他提供任何有用的建议,也看不出来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科学和玄学,他都试过了,最终也认清了现实,那个系统很可能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抬头盯着这漆黑的异世星空,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等再次看向长安的时候,盛世嘴角勾起,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只是那笑却无端端地让人觉得悲凉。
他说:
“长安,
我回不去了。”
第70章 第 70 章 一切以义父为先
长安心口一紧, 脱口而出道:“我一直陪着你。”
盛世微微一愣。
他没料到长安能理解自己那种无法言表的孤寂,心口仿佛有道暖流缓缓淌过。
他勾唇笑了一下,抬手打算像之前一样揉揉长安的头顶, 却发现这孩子不知不觉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了。于是只能半道换了个方向,改成拍了拍长安的肩膀。
“义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长安抿唇皱眉。
他这个年纪, 定亲的比比皆是,手脚快的甚至孩子都有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反驳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就听盛世轻松道:
“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过我们那里都什么样吧。”
大约是恰逢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身边又是知道他来处的长安, 再加上喝了点酒,盛世突然有了闲聊的兴致。
“我们那里晚上很热闹, 大街上到处都是人, 路灯将整个城市照得像是白天。不是这边的蜡烛或是油灯,而是可以通电的电灯。”
盛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除夕这样的日子, 我们一般会坐在家里一边吃年夜饭,一边看电视里播的春节联欢晚会,屋外漂亮的烟花能一直放到半夜。
在我们那送个消息根本不需要个把月,手机可以实时发送消息。如果家人没在一起过节,还可以打视频通话。
之前你在幽陵,我在祖安,若是在我们那,一个视频拨过去,你就可以看到我在干什么,跟面对面一样……”
盛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电可真是个好东西,真怀念手机电脑空调都在的日子……”
虽然很多词长安都听不懂, 但盛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努力记下来了。只是每次在听到盛世说“我们”“你们”时,心口会忍不住抽痛,拢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握紧。
——他从始至终都分得很清楚。
待听到“打更”的声音,盛世才发觉已经很晚了,“拉你在这说了半天话,走走,赶紧回屋暖暖。”
说着,便带头回了屋。
长安落后半步,在盛世即将进屋时,突然问道:“义父,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盛世心口一跳,回头诧异地看向长安,但长安目光灼灼,并不像说笑的样子。
长安见盛世蹙眉,侧身将他掀门帘的手摁下。
两人贴身而战,长安微微倾身,靠近盛世的耳边,轻声道:
“至尊之位,只要义父要,我必全力助你。”
长安突然近身让盛世有些微不适,尤其是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让他耳朵有些发烫。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尴尬地笑了下,随后道:“若有一天我有机会回去,岂不是对这里的百姓不负责?”
见长安愣住,盛世笑着继续道:“你对那个位置有兴趣吗?有兴趣的话,我帮你。”
长安沉默片刻,在盛世歪头看他发出“嗯?”的时候,点了下头。
“好。”
盛世挑了下眉,反问道:“你刚刚是在试探我?”
“没有,”长安恭恭敬敬地帮他重新掀开门帘,在盛世擦身而过的时候,小声道:“一切以义父为先。”
盛世的后脑勺麻了一下,他侧头看向长安,但见长安低着头,于是勾唇笑了一下,轻声说了句“乖”。
长安猛地抬头,盛世已经越过他进了屋。
屋内盛昌则刚睡醒,见到盛世进来迷迷糊糊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去岁如愿,今年称心,”盛世笑着冲盛昌则和其他几人拱手,“祝大家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盛昌则这才知道已经过了子时,他揉了揉眼睛爬起来,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绣着富贵字样的大红绣包,塞到盛世手里。
“世儿岁岁平安。”
“谢谢父亲。”盛世乖巧收下。
给完盛世红包,盛昌则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同样的绣包,塞到盛世身后的长安手里。
“长安岁岁平安。”
长安如盛世一样乖巧收下,“谢谢祖父。”
盛昌则大约是酒还没醒透,听到长安喊他“祖父”,突然心生感慨。
“长安长这么大了,都比你义父还高了。新的一年,争取早日娶个媳妇,让你义父也当上祖父。”
长安立即看向盛世,但盛世只含笑看着他们,见他看过去还笑着点头,以口型让他赶紧收下。
盛昌则给完红包,便晃晃悠悠回自己屋去了。
盛世给石莽他们两塞了两个红包,转头看见长安盯着自己,于是又掏出一只不一样的红包塞到他手里。
“不会忘记你的,一早就准备好了。”
长安接过盛世的红包,转手将盛昌则之前给他的塞到了盛世的手里。
“这是干什么?”
“交给义父保管。”
盛世以为他是觉得盛昌则给的金子太多了,于是笑着收下,“行,我先帮你存着。”-
由于前一天喝了酒吹了风还睡得晚,盛世难得地起晚了。
方瞻他们过来的时候,他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
会客厅里,长安坐在主位喝着茶,方瞻方言进来的时候,盛昌则、邬淳、石莽都安静地坐着,气势有些怪异。
“方将军也坐吧。”
听到长安这么喊他,方瞻也没反驳,他看了一眼邬淳他们,坐到了空出来的,离长安比较近的位置上。
“十一殿下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这架势看着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长安放下茶盏,看了众人一眼,缓缓道:“昨日本宫与师父商议了一番。”
众人的目光顿时朝他看去,里面有探究,有不解,里面最不能理解的当属盛昌则了。
他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长安,这分明就是摆的皇家人的谱。他瞄了一眼邬淳,见邬淳冲他摇头,于是又按耐下来,想听听长安要说什么。
“本宫与师父都觉得大凉沉疴已久积重难返,朝廷上下贪污腐化,君王昏庸无度……”
长安每说一句,下面的人眼皮便跳一下。
盛昌则咽了下口水,一旁的石莽无助地看向他,满眼里都写着:这是能说的吗?
盛昌则无言,他不敢想那些话是他儿子说的,而且还是说给皇帝的儿子听的。
还要不要命了啊?
长安见下面的人脸色各异,又出声安抚,“大家不必惊慌,这些都是本宫想说的。”
“既然大凉朝廷问题如此之多,不如改天换日,掀了这朝廷……”
盛昌则本来想喝口茶压压价,没料到长安突然说要造反,吓得他一个哆嗦,茶全都喷了出来。
这里最稳得住的还是邬淳,他本就与盛世商议过是否要扶持十一皇子,这会儿听到长安的话,倒也不觉得太过惊讶。于是接着长安的话问道:
“十一殿下是打算招兵买马,剑指苍穹了?”
毕竟是掉脑袋的话,因此邬淳话中没有提盛世,只说这是长安的打算,将盛世撇了开来。
长安自然也知晓他的意思,他含笑看着邬淳,直接道:“不是本宫,是师父。”
盛昌则本来在擦衣服,闻言吓得茶盏都滚到了地上,立即起身大叫冤枉。“不可能,世儿不可能如此大逆不道。”
盛昌则在心里尖叫,真是要了命啊。当着人家皇子的面,扬言要掀了大凉朝廷的桌,换自己上桌吃饭,这是要诛九族的事啊!
长安回道:“本宫不觉得这是大逆不道。”
其他人心惊胆战的同时,还一头雾水。方瞻跟邬淳对视一眼,随后开口道:
“若要改天换日,殿下您才是最好的人选。”
虽然长安曾帮过方瞻,但方瞻这话却不是要支持长安夺位,他只是怕盛世被坑。
长安轻轻扫了一眼方瞻,淡淡道:“既然要改天换日,自然该彻彻底底,若是换成本宫,还有何意义?”
他好似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骇人听闻,接着道:“本宫手下的所有力量都是师父的后盾,本宫会全力支持师父,直到他登上那个位置。”
这下不止盛昌则惊讶了,就连方瞻和邬淳都吃惊了。
谁都没想到长安居然自己对帝位无意,而要将盛世推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几人面面相觑,“这……?”
“不过,”长安话音一转。
“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若宣扬开来,则会对师父十分不利,因此即便招兵买马也只以本宫的名义办。中间若出了任何意外,都由本宫顶着。不到最后时刻,万不可将师父暴露。”
“此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莫要说露了嘴,可记住了?”
众人相互看了眼,最后点头应下了-
盛世起来的时候,已经近中午,众人忙着手里的事,眼睛却时不时看向他,直看得他一脸莫名。
盛世喝了一口养生茶,见几人还是心不在焉地看自己,于是奇怪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一开口,盛昌则顿时就坐不住了,他丢下手里的账册,三两步跑到他身边,但刚要问就看到另一边的长安扫了他一眼。
“师父,今早刚蒸的糕,你尝尝。”
盛世拿起一块丢进嘴里,回头看他爹,含糊道:“怎么了?”
想到长安之前的话太过大逆不道,盛昌则到嘴的话还是转了个弯。
“世儿,你昨日与长安,嗯十一皇子说了,”他用手往天上指了指,小声道:“那个位置吗?”
盛世眨巴了下眼,想起昨晚与长安确实说过这个话题,于是点了下头,“对呀。”
其他人:“!!!”
居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