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殇
皇贵妃在怀孕后期几乎每日都要喝两三碗黑汤药, 这才勉强保住了她腹中的孩子。
生产这日，皇贵妃手中正端着汤药，面无表情准备一饮而尽。她喝了这么多天, 口中早就没了味道，也习惯了这样腥苦的汤药。
可刚刚接过碗，皇贵妃的手就一颤。
用来盛汤药的碗其实不大, 尽管皇贵妃的手偏小, 也能轻易将这个碗拢在手中。但偏偏这时，她的腹中传来了一阵剧痛。
碧玉碗砸在地毯上的声音并不大，但让枝姑姑和乌梅都吓了一跳。
皇贵妃痛苦地捂着肚子, 她紧蹙着眉,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快, ”还是乌梅最先反应了过来, “来人——娘娘发动了！”
太医早就说过皇贵妃的产期将至，承乾宫之中的人早就预备好了一应的事情。连稳婆都备了四五个，如今都在侧殿等着传唤呢。
这一声出来后，皇贵妃马上被扶着就回了产房, 这里是早就预备好了的。
不停有嬷嬷和宫女在产房穿梭，乌梅深吸了一口气便开始主持大局。本来这样的事情一贯是要交给更为冷静持重的杏仁的, 但偏偏前几日杏仁说话让皇贵妃不高兴，皇贵妃降了她的等级, 如今杏仁已经进不了内殿了。
枝姑姑也满脸急色，她在皇贵妃身边做到了红人的位置, 这几个月为着皇贵妃的看重她也受了不少的好处。
若是生产的时候皇贵妃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定然会被责罚暂且不提。即便没什么事，被送回内务府之后前程如何谁又知晓呢。
马上便有太医在外面候着，稳婆也匆匆进了产房。
皇贵妃极为瘦削, 她的两颊凹了进去，眼睛里也没有什么神采。从腹部传来的痛苦让她不住的呻吟，但顾忌着稳婆说的要将力气留在生孩子上又不敢大声叫出来，口中咬着一块白色的布，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是刚从水中打捞出来一般狼狈。
乌梅在一旁握着皇贵妃的手，声音颤抖着安慰着。
本来这样的高位妃嫔是能让娘家额娘进宫陪着生产的，但偏偏皇贵妃的额娘前些日子患了风寒，又顾忌着进宫后会过了病气给皇贵妃。便索性不来了，只是派了两个稳婆入宫，又叫了皇贵妃的姐妹来关心嘱咐了几句。
杏仁在殿外焦急地走来走去，她如今的身份是进不去的，但她心中却一直带着隐忧。
娘娘从怀孕了之后身子就不好，这次生产当真能平安度过吗？
“啧，别在这碍事。”索兰不耐地撞了一下杏仁，“你今儿的活还没干完呢，在这里装什么，娘娘又瞧不见。若是再在这里碍事，我便去回了枝姑姑，让她发落了你。”
杏仁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这些日子来她被枝姑姑挤兑的很惨，不仅被排挤出了内殿，现在甚至连二三等的宫女都敢来嘲讽她了。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这个节骨眼上不是和人起冲突的时候，她便只是默默退开，并未多说什么。
见原先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如今被自己怼了之后连句话都不敢说，索兰轻哼了一声，端着水盆就进了内殿。
皇贵妃是头胎，她身体又瘦弱，生产的时间便持续了许久。
康熙在下了朝之后过来看过一次，待了半个时辰后就被劝走了。前朝还有折子，况且他在这里又帮不上什么忙。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皇贵妃才生出来了一个孱弱的女儿。
这个女孩甚至比当初胤祚还要孱弱，让康熙一见到就皱了眉。不过他看着在床上红着眼但面色苍白的皇贵妃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嘱咐了要好好照看这个孩子。
但令康熙没想到的是，这孩子仅仅生下来不到半个月就殇了。
看着一副小小的棺椁将这个原本抱起来温暖柔软的孩子送走，皇贵妃哭得肝肠寸断。
“我，我的孩儿甚至还没有一个名字。”皇贵妃趴在了棺椁前哭道，“她，她还这么小。”
按照规矩来说，这样年纪就过世的孩子在宫里人看来是福分不够，压不住这样尊贵的身份。
所以便没有追封，一应什么都没有，只能按照最为简单的葬礼下葬。
想到自己女儿没有名字，来到世上仅仅半个月就没了，皇贵妃就哭得不能自已。又想起怀孕期间喝的那些汤药，那日日夜夜盼着孩子降临的时刻，她直接哭晕了过去。
承乾宫一时之间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随意说笑，现在皇贵妃的心情不好人人都是知道的。没有人想要在这样的时候来挑战皇贵妃是不是一个会体恤下人的主子，原本在娘娘身边伺候是一个极好的差事，但如今除却乌梅和杏仁外，没有人想要再凑到皇贵妃面前。
杏仁在小公主生产后便被调了回去，即便皇贵妃因着之前她说话不好听迁怒与她，但最信任的还是她。
看着自己从小伺候的主子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而刚刚出生的小公主那孱弱的甚至比不上猫叫的啼哭，杏仁心中隐痛起来。
皇贵妃再次醒来的时候，棺椁已经被送出去了，她呆呆地看着床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天光还是大亮着，她这次晕厥过去并没有昏迷太久。
“娘娘，”乌梅端了一碗粥过来，“吃些东西吧，您已经两日没有吃东西了。”
皇贵妃的唇瓣有些干裂，无神的眼神转向了乌梅。她的肚子其实是有着疼痛的，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月子期间悲伤过度导致的，但她现在什么也顾不上。
“送出宫去了？”
“已经送到黄花山了。”
想起不满十岁的孩子夭折不能起坟丘，也不能立墓碑。甚至她不能光明正大在宫里为自己的孩子点一盏长明灯，皇贵妃的泪水就从眼角流过。
那些怀孕期间即便难受也坚持做出来的小衣裳，一件件小小的被子，还有给孩子缝出来的小帽子都随着棺椁被带走了。
“娘娘，”杏仁进来了，她看到皇贵妃的模样心中一痛，“用些东西吧，孩子日后还会有的。”
“会有的？”皇贵妃的声音近乎唇语，“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枝姑姑也走了进来，不过她显然不如当日里高调，只是在一旁默默立着。
杏仁眼底划过一抹厌恶，不过顾忌着皇贵妃如今心情不好，也不打算在这时候说什么。
见到枝姑姑进来，皇贵妃的眼珠子轻微转动了一下。
“你……先前说的，子嗣是有定数的，再与本宫说一遍。”
女儿走了，她的心似乎也被带走了。
枝姑姑面上露出了惊惶之色，她原本只是想要给四阿哥上个眼药。让四阿哥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这样最多让四阿哥吃些苦头。
可现在娘娘问这个……
她不敢想下去了。
刚失去了一个女儿，还是从皇贵妃肚子里出来的女儿，康熙的心情也不算好。他原本在女儿刚夭折的那时候是去过两回承乾宫的，但看着皇贵妃苍白无神的样子便难免想起女儿，想起来心中便会难受。
渐渐的，让他也不想去承乾宫了，只是下旨让贵妃和四妃接着管着宫权让皇贵妃好好休息。
皇贵妃好好听着太医们的话，坐足了月子之后也依旧没有出门的意思。只是整日里待在承乾宫之中，不过她出了月子之后见了胤禛一次。
胤禛察觉到从上面看下来的目光冷冷的，似乎带着冰冷的恨意，不像是在看一个被她养了好几年的孩子。倒像是在看什么仇敌，还是有血海深仇的那种。
这样的情绪让胤禛一时晃神，不过马上他就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按照之前的方式给额娘行礼。
“给额娘请安。”
小小的孩子半跪着，行礼的姿势不算很标准，毕竟小孩子对自己身体还不能控制的特别好。即便胤禛知道一个标准完美的行礼应该是如何的，但他如今也做不出来。
皇贵妃目光中带着审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胤禛没有说话，更没有叫起。
杏仁眼中带着急切，暗示了一下皇贵妃，但皇贵妃没有看她，依旧紧紧盯着胤禛。
在皇贵妃问出那话之后，着急的不仅有枝姑姑，还有乌梅和杏仁。在坐月子的这段时间内，杏仁说了无数遍如今娘娘没有孩子，四阿哥已经养大了，现在要做的便是和四阿哥打好关系。
过一年就要送去上书房了，这时候只要隔三差五见一见关心关心就好了，不必费太多心思。
不过皇贵妃总是走着神，也没有应杏仁的话。
半晌后，皇贵妃才叫了起来，和从前一般无二开始关心起了胤禛的生活起居。
明明这样的话胤禛从前听过无数遍，但他现在却觉得这一句句话中似乎藏着一把寒刃。这把寒刃正在蛰伏着，只等一个好机会就能一击必杀。
不行，胤禛冷静地想着，若是依旧留在承乾宫之中，他能不能活到去上书房就未必了。
失去了这个妹妹之后，额娘似乎已经疯了。
关心了几句后，皇贵妃就让胤禛退下了，只是她的目光依旧追随着这个孩子的背影。眼睛里的冰冷和恨意一点也不减，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这个孩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后依旧没有转移。
杏仁和乌梅的脸色都不好看，旁边枝姑姑的脸色也难看极了，现在她几乎要后悔当初为了让四阿哥不好过在娘娘面前说的那些话了。
若是皇贵妃走上了不归路，那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讨不了好。
第122章 离开
皇贵妃生了一次孩子后, 身体伤了元气，每日里喝的药甚至比生产前喝的还要多。但身子总还是不见好，或许是因着坐月子的时候悲伤过度, 喝着药身子还更差了。
杏仁一直伺候在旁，她每次见到皇贵妃的时候便忍不住劝几句。
“娘娘，还是您的身子更重要。只有养好了身子, 才有日后的事情。况且你如今都已经是皇贵妃了, 这般荣耀后宫唯有一人，不能如此悲伤过度伤了身子。”
听着杏仁苦口婆心的话，皇贵妃没什么表情地转了头, 她现在听别人讲话的时候总听不进去。但只要一安静下来, 似乎就能看到自己小小的孩子就在面前。
现在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那原本小小的孩子, 只要直视前方似乎就能看到那孩子睁开了眼睛对着自己笑。
见娘娘不说话, 杏仁最开始还以为是娘娘身子不适不愿多说，后来察觉了不对，将症状同太医说了一遍。
“只恐娘娘这是积郁成疾，”太医面露难色, “这身子上的病我等尚且有办法，可这心上的病, 只有等娘娘自己想通了才行。不然无论灌多少药下去，娘娘依旧高兴不起来。”
杏仁听得面如死灰, 积郁成疾，这四个字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怕。她总觉得太医没有说出来的事情是, 娘娘若是接着这样下去，只恐会郁郁而终。
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中，杏仁便偷偷同外头的佟佳府上传信。
风寒已经好了的佟佳夫人便进宫前来劝慰女儿，本来以为有亲额娘劝说, 娘娘即便不说立时就好了，也该心思放宽些。只要能想开了，身子总是能慢慢养回来的。
但出乎预料的是，佟佳夫人也没有劝动，她又不能在宫中久留。到时间之后，看着女儿无动于衷的脸，只能带着一腔担忧回去了。
回去了之后，佟佳夫人还是多送信进来劝慰女儿，甚至不惜拿出她当年也曾有一个幼子夭折的事情劝慰皇贵妃。
但依旧没有用，皇贵妃每日里依旧浑浑噩噩的。她只会很偶尔的眼神有了神采，带着一点凶光看向了另一边，那是胤禛寝殿的方向-
春天的景色真的很漂亮，亦晴和雅尔檀还有埃尔赫安珠约着来御花园的次数都变多了。
虽说这御花园看了几年都是这样，但春天的时候和其他的季节是不一样的，是很值得过来欣赏一下美景的。
不仅是公主们爱来，妃嫔们在春日里来御花园的次数也多了。
毕竟相比已经能随意出宫的亦晴来说，妃嫔们不能随意出宫，整日里待在宫里也无聊的紧。能干的事情无非是和相熟的妃嫔宫里串门，或者来御花园逛逛，像春天百花盛开的时候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这次在御花园，亦晴难得的碰上了四公主阿勒锦。
雅贵人正牵着阿勒锦在看一株迎春花，阿勒锦似乎很是喜欢，摸着花枝就不松手。
瞧着三位公主来了，雅贵人立起身子对着四公主说道：“快见过你三位姐姐。”
四公主长得和雅贵人不大像，她更为像姨母宜妃。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五官能看出宜妃的神韵来，瞧着也不大怕生，很是大方地对着亦晴几人打招呼。
“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
亦晴几人对着雅贵人行了一礼，雅贵人半避开。
“好久不见四妹妹了，”亦晴招了招手将阿勒锦叫到身边来，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白净细嫩的脸蛋，“长大了好多呀。”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过年的宫宴，确实是说得上是好久不见了。
阿勒锦背着手仰着头看着亦晴，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我也好久不见姐姐了。”
雅尔檀看得稀奇，她微微伸手将阿勒锦拢在了怀里，歪着头看着妹妹笑道：“喜不喜欢二姐姐？以后来钟粹宫找二姐姐玩好不好？”
阿勒锦重重点了点头，奶声奶气说道：“喜欢~”
雅贵人面带笑意看着女儿和几个姐姐说话玩笑，公主多数要去抚蒙，若是能和姐妹们之间的关系处好了。日后嫁到草原去，也可以守望相助。
况且几位公主性子都不错，从未听闻过有什么欺负弟妹的事情发生，女儿和这几位姐姐玩她也放心。
小女孩儿说话已经很流利了，回答问题的时候便认真地看过来，看得亦晴格外的喜欢。
揽着说了一会儿话，又说了能过来找姐姐们玩后，阿勒锦才一蹦一跳回到了额娘身边。她们要回去用膳了，时辰差不多了。
“唉，”雅尔檀看着妹妹的背影有点羡慕，“如今胤祉搬走之后都没有人和我还有额娘撒娇了，还真想要个妹妹养在身边。”
“四妹妹真可爱，”亦晴感叹，“妹妹和弟弟到底还是不大一样，胤祺虽然也可爱，但和阿勒锦不大一样。”
在御花园逛了逛，数清楚了和之前几日相比御花园中多开了哪些花之后，亦晴便带着两个妹妹准备回慈宁宫用膳了。
今儿她们姐妹休沐约好了来御花园看花，看完了也不想各回各家，便一起用膳，下午还能再喝茶聊天。
“下回咱们休沐的时候，”亦晴想了想，“要不和汗阿玛说一声，出宫去踏青吧。正好去我的庄子上瞧瞧，听闻春日里的庄子很好玩呢。”
雅尔檀和埃尔赫安珠的眼睛几乎是同时亮了，连连点头。
大姐姐虽然能随意出宫了，但带着她们出去的次数也不多。这次要带着她们一起出去，她们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亦晴盘算着，要不带着出去玩两三日吧，也不知道当天不回来的话汗阿玛答不答应。先问问吧，不答应再说，若是能答应的话，就在庄子玩几天。
就当是小长假出去旅游了，换个地方玩。
这样盘算着，带着两个妹妹慢慢悠悠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商量着等会午膳用什么，慈宁宫的小厨房一贯是可以点菜的，只要不是点需要花很长时间的功夫菜，都是能在用膳前知道的。
雅尔檀和埃尔赫安珠也算了解慈宁宫的小厨房，各自笑嘻嘻点了几道平日里喜欢吃的菜。
但还没出御花园，亦晴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孩子，亦晴仔细一看，竟然是胤禛。
不过那个身影一闪而过，让她只是看见了一个背影。想着可能是小孩子趁着春日里在御花园玩罢了，也没必要前去打扰，便离去了。
胤禛的脸色有些苍白，最近承乾宫的一直都是围着皇贵妃转悠的，本来这件事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这就代表他被略微忽视的同时，也不会被其余人为难了。
这样的处境维持到他去上书房似乎也不错，原本打算好的计划也取消了。毕竟只要去了上书房，每个月最多在休沐的时候回来请一两次安，不会长期待在一起。
况且他大了之后，皇贵妃和她身边的人总要顾及着。
若是上辈子，胤禛已经将承乾宫不少捧高踩低的人都已经处置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这一切的前提在他听到杏仁和乌梅之间的对话后，全都推翻了。
上次请安之后，皇贵妃没有召见他，他也只是三五不时表达一下自己对于额娘的惦念。听见杏仁或者乌梅敷衍他说额娘身子不好不能见他时，再适当表达一下对于额娘的关心。
可就在昨日，他听见了杏仁和乌梅之间的谈话。
“娘娘最近还是一直望着四阿哥寝殿的方向吗？”
“咱们还是该瞧紧些，娘娘的状态不对。”
“都怪那个该死的枝姑姑，在娘娘耳边说什么子嗣是有定数的……”
这些话若是让一个真小孩子来听的话，是听不出来什么的。但对于胤禛来说，所暴露的信息足够让他明白自己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危险的处境。
之前皇贵妃无非也就是漠视他，但现在已经到了听见别人的挑拨后要对他动手的地步了。
这位未曾满月就去了的小妹妹让皇贵妃疯了，他从前是见过福晋失去弘晖和年氏失去福宜的模样。
即便平日里再冷静的女子，在失去亲生孩子的时候也冷静不下来。他已经被皇贵妃当成小公主殇了的原因之一了，即便他什么也没做，甚至只是枝姑姑口中一句无稽之谈就让他落入了这个地位。
而且他十分肯定，上辈子绝对没有这档子事。若是当真有皇贵妃想要置他于死地这件事，即便那时候他年幼，也绝不会一无所知。所以，是他的重来改变了皇贵妃吗？
胤禛不知道，但他现在也无暇顾及这件事，他在想着另一件事。
现在待在承乾宫之中就是隐患，胤禛冷静地想到，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得想个办法让自己离开承乾宫，要在皇贵妃发疯之前离开。
如今宫里能保证万全不被皇贵妃伸手的地方，只有汗阿玛的乾清宫和皇玛嬷老祖宗所住的慈宁宫了。当然了，若是其余高位妃嫔有这个决心的话，也是能护住胤禛的。
不过他不觉得现在高位妃嫔会愿意来接手他这个烫手山芋，即便是亲生额娘德妃，也不一定会愿意。宫里谁人不知，德妃的一颗心全牵挂在六阿哥胤祚身上了。
汗阿玛那里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儿女汗阿玛只养过太子。所以胤禛盯上了慈宁宫，他得在去阿哥所之前住到慈宁宫之中。
而且是尽快，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作者有话说：这章太晚了，给大家发二十个小红包吧
第123章 搬走
亦晴看着被抱着来慈宁宫的胤禛, 目光缓缓移动，带着迟疑之色看向了将胤禛带过来的康熙。
将胤禛抱过来的是康熙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如今康熙面带怒色, 亦晴一眼就看出了这绝对是怒到极点了。平日里康熙的神色都淡淡的，通常都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在自己这个小辈面前这个表情真是怒极了。
“亦晴带着你四弟五弟去玩好不好？顺便给胤禛换身衣裳。”太皇太后将亦晴挥手召了过来, 面带笑意说道。
胤祺则带着好奇看着胤禛, 四哥他是知道的，只是平日里不怎么熟悉。
亦晴点了点头，拉着五弟带着四弟就去了自己寝殿, 又给胤禛换了一套衣裳。让他原本看上去颇为狼狈的模样看上去好了些, 不过他只是坐在一旁沉默, 既没有和亦晴说话, 也没有搭理胤祺的意思。
正殿
康熙见孩子们都走了，脸上的怒气就更是不加掩饰，他语气冰冷：“若非这次儿子前去撞上了这些事，还不知道胤禛竟然在承乾宫过成了这样。连一个在皇贵妃身边有些脸面的姑姑都能指着皇子的鼻子训斥了, 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个姑姑指着皇子的脸训斥？”太后诧异。
一般来说，皇子公主身边是会有教养嬷嬷的。但这种嬷嬷多数是教规矩的, 即便要对小主子指手画脚也该温言劝慰，像康熙说的这样指着鼻子训斥就太过了。
“况且也……”说到这里康熙怒气上涌, 咬着牙说道，“说的是那样的无稽之谈, 皇贵妃所出之女殇了是这孩子本来生下来就体弱，和胤禛有什么干系。”
今日康熙前朝的事情忙完了，思量着也许久不曾来承乾宫了。皇贵妃坐月子已经完了许久，也该去瞧瞧, 若是她身子好些了便该商议一下宫权的事情了。若是身子还没有好，那也该去瞧瞧。
康熙便命人去通传了一声，还特意说了不必要皇贵妃接驾，便摆驾去了承乾宫。
皇贵妃确实没有前来接驾，他踏进承乾宫就看到了胤禛身边伺候的那个宫女，好像是叫什么逍枚的步履匆匆的样子。这也让他想到了胤禛，许久也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了，等会看完表妹去见见这孩子吧。
到了皇贵妃的床前，看到皇贵妃这样瘦削的样子康熙也不是滋味，说不出商量宫权的话了。便只能安慰几句，离开之前想着去见见胤禛这个孩子。
没想起的时候还好，想起来他不免有点担忧这个孩子。额娘刚刚丧女，他也是刚失去了一个妹妹，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好不好。
但令康熙没想到的是，一过去就见一个叫什么枝姑姑的指着胤禛的鼻子骂。
胤禛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身上略有些脏污，似乎被推搡了两下。他身边那个叫逍枚的宫女正带着怒气和那姑姑辩解着什么，这一切让他皱了眉。
梁九功看到这个场景，脸色出现了难得的讶异，他窥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最后深深地低下了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康熙在原地站了片刻，就听到了原本的指责拐了一个弯。
“你说到底不过是娘娘身边伺候的人，哪来的资格教训四阿哥？”
“呵！”枝姑姑冷笑了一声，“什么四阿哥，不过是一个克额娘克姊妹的煞星罢了。若非……”
剩下的话枝姑姑似乎也觉得不能说出，突兀地闭了嘴。
但这些已经足够康熙震怒了。
太后不可置信：“一个奴婢就这样骂到皇子头上来了？”
还是这样难听的话，况且那个克额娘是什么东西？这样的无稽之谈也能在承乾宫说得出口？听着这意思，多半也不是第一回说了。
“胤禛不能待在承乾宫了。”康熙的脸色黑沉，“他还有一年就该去阿哥所了，皇贵妃刚刚失了孩子，如今顾不上他。本是欲给这孩子寻一个养母的，可这想来都不合适。”
胤禛是德妃的孩子，一直养在皇贵妃的名下。
如今皇贵妃刚刚丧女顾不得这孩子，加上那个枝姑姑的话让康熙极为不喜欢，便预备让皇贵妃好好养好了身子再说。可德妃身边还有个六阿哥，那孩子也是个身子极为孱弱的，便不好将这孩子送去永和宫了。
而排去了这两位，其余的也都不适合，康熙便想要这孩子在慈宁宫住一年。
“这倒是没什么，”太后答应的很快，刚刚听见康熙说有个奴婢指着胤禛鼻子骂的时候就心疼了，“左右慈宁宫这么多伺候的人，多伺候一个阿哥也没什么。塔娜，命人将亦晴旁边的殿收拾出来，日后就让四阿哥住在那里吧。”
太后是喜欢热闹的，平日里见四阿哥的时候也觉得这孩子乖巧，如今又可怜他，自然不会拒绝此事。
“那个以下犯上的奴才呢？”太皇太后见太后安排好了，也没多说什么，而是看着康熙问道。
康熙的语气冰寒：“已经送去慎刑司了，要好好问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对待胤禛的。问出来之后……就打上八十板子，若是能活下来日后就去辛者库待着吧。”
对于胤禛在承乾宫这个处境，康熙是不会相信皇贵妃一点也不知道的。皇贵妃不是兆佳贵人那样的蠢物，手底下的人一向管的很好。
只能说表妹这段时日还是太过于伤心那个逝去的孩子了，多半是顾不上胤禛，或者说没有心力。
本来想要处罚皇贵妃的康熙，又看到她面色苍白的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样子。只能叹了口气后说了几句重话便离去了，他如今看见皇贵妃就不免想到那个没有缘分的女儿。
太皇太后听见这个处置看向了康熙，见他似乎已经说完了处罚便不做声了。
玄烨对佟佳氏一族太过优容了，前朝有着佟半朝，后宫佟佳氏的女子坐着皇贵妃的高位。
胤禛从承乾宫搬到慈宁宫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不少人对此议论纷纷，皇贵妃刚刚失去了一个女儿，又丢了这个养子。
虽说康熙说出的理由是顾忌着皇贵妃要养身子，胤禛一个孩子在承乾宫之中还要被皇贵妃照顾，不利于养病。
但宫里的人养孩子哪里需要主子们来自己动手的，都是奶嬷嬷和小宫女一起伺候着，身为皇子阿哥的额娘只需要吩咐几句就是了。即便皇贵妃如今病重，只要有精神的时候关心几句就好了。
这样子的议论私底下不少，但没有人敢在康熙的面前说这样的话。
亦晴对这个新搬来的弟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慈宁宫养过的公主阿哥不算少了。胤禔在这里养了一年，埃尔赫安珠养了几个月，胤礽小时候也常常过来小住。
胤祺和她就更别提了，如今再多一个也没什么。
况且这还是个很听话的弟弟，亦晴从上书房回来的时候看着胤祺和胤禛两个小孩子凑在一起玩玩具，当真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感觉。
当然，这个前提是忽略掉地毯上面堆积如山的玩具。
“大姐姐回来啦！”胤祺抬头看见亦晴朝着这边走来，当即乐得放下了手中的玩具，掌心猛地拍手看上去兴奋极了。
胤禛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转过去看着亦晴，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平辈之间除却见到太子胤礽之外，其余时候是不用行礼的。但弟弟妹妹有时候为表恭敬会行礼，但亦晴一般是不会在胤祺这里看到这份恭敬的。
“好了，坐下吧。”亦晴走近将胤禛摁回了原本的位置，凑上去好奇道，“你们在玩什么呢？”
“大姐姐，四哥好可怜哦。”胤祺的语气带着怜悯，“四哥竟然都没有见过这些玩具，我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了，问四哥喜欢哪种。”
胤禛被带回慈宁宫的那次，亦晴虽然被叫带着两个弟弟出去玩。但她也多少猜到了些东西，宫里这么多风言风语，想要一点都听不到还是很难的。
康熙没有责罚皇贵妃，但乾清宫原本习惯往承乾宫那里送的东西已经停了好些日子了。
想要推测出胤禛是在承乾宫受了委屈这个结论实在是太简单了。
看着这个明显在慈宁宫有些拘束的弟弟，亦晴只能尽量将他当成胤祺来对待。忽略掉这位日后是从九龙夺嫡获胜的人物，平常心来相处。
好在日后不论多有能力都是日后的事情，胤禛现在看起来只是个略有些沉默的孩子。很看重规矩，也很听话。
连胤祺有时候都会偷偷撒娇要喝蜜水，趁着人不注意悄悄给自己塞两块甜味点心。但胤禛就一直是一板一眼的，不让做的一点不做。这样的性子肯定不能说不好，只是多少让人觉得失去了些孩子的任性。
“你从前不玩这些吗？”亦晴看着胤禛旁边的玩具，对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大姐姐那里也有许多，你若是不喜欢这些，可要去我那里瞧瞧？”
胤禛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羞涩：“这些就很好了，只是从前额娘总不许我玩物丧志。要我念书，不玩玩具。”
原来皇贵妃还是个喜欢卷孩子的。
亦晴看了看比胤祺大不了多少的胤禛，这么大点的孩子平日里学学认字当然不错。但要是一天到晚拘着不让玩的话，就多少有些过了。
毕竟等去了上书房，等待这孩子的就是那魔鬼的作息了。
“那这些日子就好好跟你五弟玩，”亦晴摸了把孩子的头发说道，“你五弟可会玩了。”
第124章 种痘
胤禛一直对这位提前封了和硕公主的大姐姐有些好奇, 搬到慈宁宫的这几日里他一直在扮演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这是他之前在承乾宫之中一直在做的事情，也是他这几年来极为擅长的事情。
慈宁宫之中很好，太皇太后慈爱, 太后每日里都喜欢逗逗小孩子。胤祺虽然年幼，但性子被养得极好，说话的时候也可爱。
大姐姐看上去性子也不错, 每日里从上书房归来的时候都会带着他们两个弟弟玩。也会允许他进她的书房, 能在里面拿书来看。
不过为了不显得太过于异常，胤禛选的书都是些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能看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大姐姐和二姐姐三姐姐几乎每日都要去上书房。这也是上辈子不曾有过的, 上辈子他搬到阿哥所去之后可从来不曾听闻过公主们也是要念书上学的。
“怎么了？”亦晴进来就看到胤禛正抱着一个玩具发呆, 眼神没有焦距, 便上前轻柔地捏了捏胤禛的脸蛋问道, “为何不与你五弟一起玩？”
胤禛露出了一个笑：“五弟正在堆积木。”
这两个孩子刚刚凑在一起的时候，亦晴还担心过他们会像胤礽和胤禔一样不对付。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这两个孩子互相之间不对付，应该怎么调节了。
但没想到的是，这两个孩子竟意外的合拍。胤禛每次和胤祺凑在一起玩玩具的时候, 亦晴都略有些恍惚，毕竟看胤禛哄孩子的情况, 看着不像是兄弟俩凑在一起玩，如果胤禛年纪再大些, 就像是爹带孩子了。
“马上就是要用膳了，”亦晴看向了那边聚精会神的胤祺说道, “小五把东西放下吧。”
胤祺依依不舍地将东西放下：“可是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亦晴说道，“不饿可以少吃些，若是一点也不吃的话，只怕是你晚上睡觉要被饿醒。”
胤祺撅了嘴, 明显有些不高兴，他刚刚正玩到了兴头上。不过他还是很乖地站了起来，要跟着一起去正殿。
见此，胤禛便凑到了胤祺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亦晴便瞧见原本还老大不乐意的胤祺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意来。
这果然相处的很好，亦晴在心中感叹，该说不愧是小孩子吗，很自然就亲近起来了。
胤祺和胤禛牵着手跟着亦晴来了正殿，太皇太后和太后已经坐着了，宫女来来往往将一个个食盒送了上来。打开后便看到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摆满了一桌子。
亦晴带着两个弟弟行了礼之后，坐到了平日里坐着的位置。
胤禛的位置在亦晴和胤祺的旁边，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是没什么架子的长辈，在慈宁宫用膳的时候只要合乎礼仪可以。偶尔失礼一下，也不会被责骂。
比起在承乾宫的时候，胤禛如今称得上过得好多了。不仅是生活上面的，还有是精神方面的。
从那次听到了杏仁和乌梅之间的谈话后，胤禛便时时刻刻小心，生怕自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明不白“病逝”。在知道汗阿玛摆驾承乾宫后，他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汗阿玛这段时日来承乾宫的时间已经少了许多，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下次还不一定能不能等到呢。
先是将逍枚遣出去引起汗阿玛的好奇，让他记得这里有一个儿子许久不曾见过了。在将枝姑姑缠住，不令她知道皇上摆驾的时候，幸而这个枝姑姑已经被杏仁和乌梅联手排挤了，即便皇上过来这样大的事情也没人专程过来寻她。
在引导枝姑姑发火的时候，胤禛是不确定这一出能不能被康熙看到的。不过他做了两手准备，即便康熙看不到，只要枝姑姑的责骂声大了，那些在外面守着的小太监总能听到。
小太监能听到就能传到梁九功的耳朵里，他便会有下一次见到汗阿玛的机会。
如今得偿所愿了，胤禛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具体表现在这孩子最近吃得好睡得多，精神好了不少，甚至脸颊都长了些肉。小孩子长了肉之后就更可爱了，加上胤禛本来就长得极好，让亦晴看见这个弟弟的时候总忍不住想要捏一捏他的脸。
春日快要过去的时候，康熙才想起胤禛今年也将满五岁了，便打算将这个孩子送去种痘。同时定下了规矩，每年春日将过的时候就是宫里公主阿哥们种痘的时候，凡这年满五岁的孩子都要送进去。
四公主五阿哥都比胤禛晚一年生，所以这两个孩子可以在明年结伴进去。
而今年进去种痘的，仅有胤禛一人。
在将胤禛送进去之前，太后给这孩子准备了这些日子要换洗的衣裳。胤禛被送过来后，太后便命内务府连夜给这孩子做了衣裳，给亦晴胤祺做春装的时候也没忘了给他也做一份。
康熙亲自下令将避痘别院打扫了一遍，又按照去年的例子，往里面送了半个多月要用的吃食和可能用到的药材。
这件事是在康熙过来给两位长辈请安的时候提及的，一般康熙过来请安的时候，太后都是会让胤祺过来正殿玩的，也能让这孩子多见见他汗阿玛。
如今宫里的孩子多了起来，康熙对后面的小孩子关注自然不如对前面几个孩子关注多了。孩子受不受宠，很大一部分要看其额娘或者养母受不受宠，见到康熙的次数多不多。
养在自己这里的孩子，太后还是希望能让他和皇帝多见面，多培养些父子之间的感情。
现在胤禛过来了之后，在正殿玩耍的就是两个孩子了。
听着皇玛嬷和汗阿玛聊起了自己种痘的事情，胤禛的耳朵轻轻竖了起来。他的几个孩子也是种过痘的，但他那时候的种痘还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每年都会有几个孩子种痘去了的事情。
但这个种痘似乎要安全很多，去岁一下子给两位公主和三位皇子一起种痘一点差错也没有。
而且，这个牛痘似乎与这位大姐姐有关。
想到这，胤禛的目光就不自觉看向了亦晴。
亦晴此时正捧着一本书看，今日是她的休沐，不需要去上书房。早上从床上爬起来用过早膳后，胤祺便拉着胤禛来了姐姐的殿中。他们俩玩玩具，亦晴看书，倒也相处得不错。
眼前这本书亦晴看得不算太认真，所以很快就察觉到了胤禛的目光，她略带讶异迎了回去。
“大姐姐，”胤禛一点也不慌，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童音，说话的时候似乎在撒娇一般，“我不会弄这个。”
亦晴将手中的书放下，朝着两个弟弟的方向挪动了一下，接过了胤禛手中的东西。这是一个积木，造型有些复杂，小孩子弄不了是正常的。
将这个东西按照画上面的拼好了之后，亦晴带着笑递给了胤禛。
“大姐姐，”胤禛接过东西后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好奇，“种痘是什么呀。”
前几日康熙提出的要给四阿哥种痘的事情，亦晴也是知道的，听见胤禛这样问她皱着眉思考了一下说道：“种痘就是胤禛要去一个地方住半个月，等回来的时候就种好啦。”
和小孩子们解释怎么种痘是说不通的，亦晴选择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答。
胤禛仰着头看着亦晴，声音可怜兮兮的：“我一个人住吗，可我一个人会害怕。”
“四哥一个人会害怕吗？”不知何时抬起头的胤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那我就陪着四哥一起住吧，咱们两个人一起就不会害怕了。”
亦晴伸手轻轻在五弟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你种痘要等明年呢。”
“那我今年就不种痘，”胤祺回答的很快，“我今年只是陪着四哥去，明年再自己种。”
“不行，”亦晴拒绝，“汗阿玛和皇玛嬷都是不会同意的，年纪不到不能过去。”
胤祺一下就蔫了，看着胤禛说道：“好吧，那四哥我就没办法陪你了。”
胤禛心下有些暖意，前世的时候他和十三的关系自然是极好的，但与其他兄弟关系就一般了。虽然知道老五性子敦厚温和，是个可深交的弟弟，但终归还是因为老九的这层关系并未与老五深交。
如今重来一世，他也算知道为何老五在兄弟们之中口碑不错了。虽然小孩子还不懂种痘是什么，但他一听到自己这个四哥害怕就愿意陪着。
亦晴摸了摸胤禛的脑袋，安慰道：“只是半个月罢了，况且不只是你一人的。汗阿玛会安排许多的嬷嬷宫女太监去照顾你的，有这么多的人陪着你呢。”
谁知这话出口后，胤禛的眼神就更失落了，他语气中似乎带上了畏惧：“我不喜欢嬷嬷。”
这话让亦晴想起了康熙将这孩子送过来的时候说过的话，这孩子被一个嬷嬷指着鼻子骂的事情。
是因为这件事让这孩子不喜欢嬷嬷的吗？
胤禛一直观察着亦晴的面色，见她眼底流露出了些许心疼，眼底闪过了一抹暗芒。脑袋略低了下去，语气中带着害怕和紧张。
“不……不过既然是皇玛嬷和汗阿玛要我去的，那我就去吧。大姐姐方才说的，只要去半个月就是了，我一定可以的！”
这小可怜的语气浑然天成，胤禛都要感叹一下了。他重活一世后演技精进了不少，在登上皇位后他可就不需要演戏了。
亦晴又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思考了片刻后说道。
“若你还是怕，那大姐姐陪着你进去如何？”
第125章 不爱说话
听到亦晴的话, 胤禛眼中闪过复杂，但抬头的一瞬间却转化为了感动：“大姐姐当真愿意吗？”
去年都已经去过一次了，亦晴见这小孩儿可怜也不介意去第二次, 当即含笑点头，温声应了一声。
况且进去里面虽说要照顾孩子，但也不过是看着嬷嬷宫女们照顾罢了。也算放小半个月的假期, 还是宅在院子里不用出门的那种。
胤禛的心中是说不清的复杂, 这位大姐姐人是不是有些太好了。去年跟着去，还能说平日里和大哥二姐姐她们相处的极好，便去了。
可今年进去的只有他, 大姐姐竟也愿意为了他这个并不算特别亲近的弟弟前去犯险吗？
但下一刻他就微微皱起了眉, 这样纯善的性子是容易吃亏的。如今他算得上是别有用心的人, 能这样利用大姐姐的纯善, 那日后会不会有人也能利用这一点呢？
这样想着，胤禛心中突兀地涌现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是有点担心，但似乎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件事很快便与太皇太后和太后说了, 两位长辈这次是极为不赞同。上回去避痘别院的时候她们心中便为亦晴一直提心吊胆，不过上次康熙的态度还是赞同的, 这次就连康熙都不赞同了。
在三位长辈都不赞同的劝慰之下，亦晴只能有些歉意地看着四弟。
“我已经不怕了。”胤禛看着亦晴略带愧疚的神情, 立刻安慰道，“二姐姐她们也安慰过我了, 没事的。”
明明最开始试探大姐姐的是他，但当大姐姐真的答应了之后他却没有高兴。如今听见三位长辈都不允后，他的心情更是直接舒缓了。甚至还有心情安慰亦晴，让她等着自己回来。
虽然不是自己刻意食言而肥,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失约，亦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很快的，胤禛就被送到了避痘别院。
别院里面的一应东西都是要经过康熙的眼的，里头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种痘，哪日痘发出来了，哪日身子不舒服了，怎么不舒服的，康熙都是知道的。太医每日里都要写一份折子过来，康熙要过目了才睡觉。
比起前面的几位哥哥姐姐，胤禛种痘的时间要短些，不过十日左右避痘别院的大门就打开了。
亦晴过去接四弟的时候顺手摸了摸四弟的脑袋，这孩子看上去红光满面的，种痘似乎对他没有产生什么影响。
被摸脑袋的胤禛微微僵硬了一下，但马上适应了，仰着脸对着亦晴露出了一个算得上乖巧的笑容。
“走吧，”亦晴牵起了弟弟的手，“咱们该回去了，胤祺本来也是要来接你的，但他这几日染了风寒，皇玛嬷不许他随意出来。等你回去了就能看到他了，这几日为着他喝药的事情，咱们宫里可是伤透了脑筋。”
“五弟病了？”胤禛一愣，“严不严重？”
胤祺的身体一直都很不错，亦晴也很少见到这位弟弟生病，这回病了可谓是慈宁宫上上下下都忙起来了。太后亲自守着喂药，但偏偏胤祺对喝药很抵触，喂下去一碗要吐半碗，为了保证喝够量还得再喂半碗下去。
“不算严重，太医说了不过是小风寒，只要好好喝药很快就好。”亦晴有点苦恼，“可这小子不喜欢喝药。”
不喜欢喝药也正常，亦晴自己也不喜欢喝。中药不只是简单的苦，药是什么味道的主要取决于开了什么药方，有些喝起来酸涩难忍，有些还带着一股腥气。
不过病了不能不喝，只能强行灌下去了。
原本还高高兴兴的胤禛也高兴不起来了，他有点担心胤祺。
胤祺在慈宁宫被养得很好，但并不算娇气，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加上胤禛搬来慈宁宫之后还没有见过胤祺撒泼打滚的一幕，便更担心是不是因为生病了难受才任性的。
姐弟俩回到慈宁宫后，先带着胤禛去拜见了两位长辈，随后胤禛便提出想要去见见五弟。
太后略迟疑了片刻：“你也刚病好，若是过去见你五弟，过了病气又病了一场可怎么是好？”
一个孩子生病就已经折腾翻天了，若是再病了一个，那慈宁宫才当真是上下都要折腾遍了。
听见太后这拒绝的意思，胤禛不免有些着急：“皇玛嬷就让孙儿去瞧瞧吧，孙儿实在是放心不下五弟。”
磨了好一会儿，太后这才松了口。
亦晴带着胤禛去了胤祺的寝殿，胤祺恹恹地躺在床上，面色绯红无精打采的瞧着可怜极了。见到胤禛过来眼睛里一下就有了神采，拍了拍手似乎想要下床，但被一旁的嬷嬷摁住了。
“别起来了。”亦晴走过去点了一下这小子的额头说道，“你念叨这么久的四哥回来了，高不高兴？”
胤祺的声音还有些嘶哑，他这两日嗓子也有些疼，喝了些冰糖雪梨虽然好受了些，但声音不免受损了。
“高兴！”胤祺看着胤禛，眼睛里满是喜悦，人似乎都精神了几分，“四哥四哥，你怎么去那个院子住了这么久啊——”
一边说着，胤祺用双手比划出了一个大大的距离，表示自己已经这么久没有见到四哥了。
十三和小五虽然都是弟弟，但弟弟和弟弟也是不一样的，看着胤祺撒娇卖萌的样子胤禛想到，十三小的时候可不会这样。
亦晴靠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孩子互动。明明岁数都不大，但偏偏一个一本正经要另一个注意身体，而另一个也确实乖乖受训了，瞧着不像是只差了一两岁，反而像是差了好几岁的哥哥带弟弟呢。
“好了，你也看到你五弟了。”见两个小孩交流了好一阵子的感情了，亦晴出面打断，“方才玛嬷说的也没错，你到底身子刚好，五弟如今病着，你们也不好一直待在一起。还是等五弟的病好了，你们再一起玩吧。”
胤祺一听就急了，他期期艾艾问道：“可是四哥都已经病好了，也不能和我玩吗？”
“你四哥是病好了，”亦晴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可是你还没有病好啊，若是你四哥过了你身上的病气，再生病了可怎么办？那时候你四哥可就要接着喝苦苦的药了，还要一连喝好几日呢。”
胤禛瞧着因为大姐姐的一番话，胤祺的脸上出现了纠结的表情，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了。瞧着觉得可爱极了，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但胤禛忍住了，因为他明白大姐姐的话重点在后面。
“那是不是我病好了就能和四哥一起玩了。”胤祺奶声奶气问道。
亦晴很干脆地点了点头，顺便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是啊，你要好好喝药才能病好。等你病好了，你和小四就能一直黏在一起玩了，到时候谁也不会管你们在一起玩的。”
听到能一起玩的时候胤祺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可在听到喝药的时候脸上原本兴奋的神色一下子就转化成了苦恼。
看来这孩子是真的不喜欢喝药，胤禛在心里下了定义。
“那……那我一定好好喝。”胤祺恋恋不舍地看着胤禛，眼神里竟然透露出了哀怨，“四哥，只能过几日再找你玩了。”
胤禛应道：“好，你且好好休息，一定要乖乖喝药。”
听到这话，胤祺悲伤地点了点头。
正好时辰已经到了胤祺喝药的时候了，塔娜端着一碗药汤就进来了。那托盘上还有一盘果脯，是平日里胤祺最喜欢的，不过平日里亦晴和太后管着不让他多吃，只有哄孩子喝药的时候才愿意多给几个。
刚刚答应的好好的，但胤祺一看到药汤就苦了脸，不过看了眼旁边的胤禛还是坚定地接过了药。
仰头一口就喝了下去，随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但好在没有吐出来。
见胤祺喝了，亦晴夸了几句之后就带着胤禛出去了。将胤禛送回了他自己的寝殿，嘱咐了这几日不许去五弟的寝殿玩。
胤禛也乖乖应了，他当然知道皇玛嬷和大姐姐都是为了他好，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了，不至于在这点上面也要唱反调。
胤祺的病好的很快，本来就只是小风寒，愿意喝药之后自然很快就好了。三五日之后，胤祺就和胤禛继续玩在了一起，两兄弟只要醒着的时候就凑在一起，甚至有时候还闹着一起睡。
两个小阿哥的奶嬷嬷拗不过他们，便禀了太后，太后对这个不大在意，大手一挥就让两个孩子睡在一起了。
夏天也逐渐到了，紫禁城开始热了起来，公主们的骑射课也要开始停下了。天气一热，亦晴下午下学回来的时候从上书房走到慈宁宫都容易冒汗。
而最近，亦晴发现了一个情况。
胤禔虽然称不上是话痨，但平日里也绝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最近他不论是说话的次数还是每次说话的语句都少了不少，连主动和胤祉说话都少了不少。
要知道胤禔一直觉得自己是大哥，要照顾刚入上书房的三弟。
即便是胤祉主动去询问他，他也大多用几个字就打发了，甚至有时候用点头和摇头来表示自己的意思。
雅尔檀和胤祉都有些奇怪，甚至胤礽都问过两次，不过胤礽询问的时候语气就一般了。
“大姐姐，你说大哥这是怎么了。”雅尔檀对这情况有些好奇，“他怎么忽然之间就不说话了呀，会不会是生病了，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瞧瞧？”
第126章 木兰秋狝
“不如你直接去问问胤禔吧。”亦晴含笑说道。
雅尔檀想了想, 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待到用午膳的时候，三姐妹走到了侧间刚坐下，就看见胤禔打头的三兄弟过来了。胤祉身量最小跟在后面, 他一探头看见雅尔檀眼睛就亮了起来。
“二姐姐，二姐姐！”胤祉凑到了雅尔檀身边看了看她桌子上的菜，见和自己的一样便移开了目光撒娇道, “额娘有没有想我？”
胤祉搬出来之后, 荣妃还是很不习惯的。平日里大女儿出去上学了，小儿子却是一直都陪在身边的，可如今小儿子直接搬走了, 连散学了都见不着。
而刚搬到阿哥所的胤祉也见不到额娘, 好在他还能见到二姐姐, 这里的哥哥姐姐也都还照顾他这个上书房中最小的孩子。是以他虽然想念额娘, 但日子也过得还不错。
雅尔檀熟练地在胤祉的头上摸了一把说道：“想了想了，额娘可想你了，就等你休沐的时候回去看她了。”
听到这个回答的胤祉立刻就高兴了，他嘻嘻哈哈和雅尔檀说了几句话后才心满意足回了自己的座位。
而送走了弟弟的雅尔檀就盯上了胤禔, 现在的胤禔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二妹妹在看他。目光迎了上去, 眼睛里透出了疑惑。
雅尔檀很自然地站了起来，凑到了胤禔的身边：“大哥, 你最近怎么都不说话了呀。”
胤禔抿了抿唇，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让雅尔檀更担心了, 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问道：“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看看？汗阿玛可是说过的，咱们不能讳疾忌医的，一旦身子不舒服要马上让太医来瞧瞧才行。”
听到这话, 胤禔的身形顿了一下，但马上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难道是嗓子不舒服？”雅尔檀猜测道。
胤禔的脸上露出思考的神情，随即笃定地点了点头，对他就是嗓子不舒服。
“那就更该叫太医过来瞧瞧了，”雅尔檀震声，“嗓子不舒服要喝冰糖雪梨羹，不过还是叫太医过来看看才能知道是为什么，大哥你不许讳疾忌医啊。我现在就让酥越去请太医，等咱们用过膳太医就过来了。然后看了之后就直接开药，大哥你散学了就能喝上药了。”
雅尔檀打算的很好，她行动力也很快，当即站起来就要去旁边找酥越。
听着雅尔檀的打算，胤禔不免着急了起来，他终于张口带了点无奈：“我没事，只是……只是换牙了不想说话。”
雅尔檀停了动作，疑惑：“我们也在换牙呀，怎么就大哥你不好意思了。”
除了刚刚入上书房的胤禔才，也只有亦晴是已经换完牙了的。其余的四个小孩子全都处在换牙期，嘴巴里的牙齿都是不全的。
亦晴终于乐开了：“因为你大哥一次换了好几颗牙齿呀。”
大多数孩子换牙是一颗一颗来的，但胤禔这次不知怎么其余的还没长起来，又掉了两颗。现在嘴巴里已经有三颗还没有长好的牙齿，他自己早晨的时候望着铜镜觉得很难看，不符合他这个当大哥的威风，便不乐意开口说话了。
雅尔檀仔细一看，胤禔说话的时候果然口中好几个黑洞。
马上，胤禔就发现了雅尔檀的目光，他眼神有点幽怨地看着亦晴和雅尔檀，微微低头说道：“过阵子就好了，我最近不想说话，很费劲。而且要是不注意的话，说话就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