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她的回应 吻上了那片干涩苍白的唇。……
“你就是裴渊?”顾平之挡过裴渊的攻击, 冷声问道,“最受她宠爱的那个徒弟。”
裴渊闻言一怔,被他刺伤左臂, 冷冷施法将他震开。
裴渊没有搭理他,顾平之也不管,自顾自地说:“想来也是了, 你的术法很像她……”
顾平之还未说完, 裴渊又猛然一击,逼得他连连后退,险些撞在城墙上。
顾平之笑, 笑容有些恶劣。
“你嫉妒了。”他了解这种情绪。
他能看出来他眼里的妒火。
裴渊确实气也妒。
从他一出现,白玉姮的反应便知道他们两个认识,而且很熟悉,是在没有他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但他更多的便是怨,怨他自己与她相识得太晚, 她丰富多彩的人生里,已经被许多人来来回回地留下了印记, 不可磨灭的记忆。
而真正属于他的, 不过是望仙山上那短短的百年。
也仅占她漫长生命中的四分之一。
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而已!
裴渊在掌心凝聚灵力,想着从哪个角度能将他杀得更彻底些,更痛快些。
顾平之看他的反应,好像看到了几百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傻, 一模一样的蠢。
只要涉及她,就能够被人三言两语,一个眼神,一句话轻易地激怒。
这不是蠢, 又是什么?
天侧,忽地电闪雷鸣,黑云欲倾。
正要殊死搏斗的两人都止住了手,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闷雷滚滚的天,又极其快速地将目光转到那两个打斗的女人身上。
一红一黑在半空胶着,仔细看还能看清楚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身后幻化出来的两条巨蛇在相互撕咬,交颈纠缠,不死不休。
顾平之眼瞳一缩,收了对付裴渊的力,狠狠地打向纠缠的两人。
姽婳一惊,想要将手收回去,却被白玉姮牢牢地攥紧,体内的灵气与修补好的元神此刻正蠢蠢欲动,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流向对面方向。
“白玉姮你!?”姽婳不敢相信她居然动用禁术,想要强行夺了她的元神合二为一。
白玉姮冷声道:“你已出逃这么久,早就应该回到该在的位置。”
她的妄念,她的私欲生出了她,给了她不一样的野心,现在也该是收回来的时候了。
姽婳想要断臂逃生,可那灵气好像被桎梏住了,动弹不得。
天空闷雷滚滚。
姽婳瞪大双眸,呵斥她:“你想做什么!?你怎么敢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强硬融合,会受雷刑的!!!”
“你我都会死的!!!”
姽婳真是怕了,也悔了,她就不应该凑什么热闹,也不应该过来看一眼裴渊,就该老老实实地去神冥幽境,这样等她拿到扶桑果,她就能稳定元神,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了!
该死!该死!
情欲害人!
姽婳此刻没了方才戏弄她的欢快样子,被浓重的悔意掩盖,那抹恨,犹如海浪般,愈演愈烈,近乎将她的理智全部湮灭。
嘭!
顾平之打过来的力被白玉姮堪堪躲过。
黑云后的闪电一亮,将昏暗的大地撕开一道光,继而又被黑暗淹没。
顾平之此刻分不开两人,他此时也知道了那蒙面女子的身份,是他几百年前下的咒,从而从姮鸾帝君神魂中分裂出来的一部分,这部分代表着贪嗔痴情欲。
他百年前发动那次大战的原因之一,正是知道她最后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将妖魔封印,从而在她殒身前将她所有的元神,她的神魂分成两半,一半在妖魔封印之处,吸收妖魔的贪嗔痴念怨滋生,另一半不知飞向何处,可能是在天衍宗的天枢阁中。
顾平之看着白玉姮快要将姽婳的元神吸走了,他立刻将阴兵的力量增强汇聚,那些阴兵从地下吸取怨气,壮大自己的力量。
“玉儿!”裴渊目眦欲裂,隐隐发觉不对,一边对付着顾平之,一边防止那黑衣女人伤害她。
轰隆!
噼——啪——
第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紫白的光撕裂整个天空。
那些阴兵借由怨气生力,挡了第一道天雷。
而裴渊下意识地也将那些阴兵去挡天雷。
直到天雷消失,被拿去遮挡天雷的阴兵灰飞烟灭时,裴渊此刻才明白,这是渡劫期的二十八道天雷!
裴渊视线倏然看向“难舍难分”的两人,一样的身形,回想黑衣女子的样貌,隐约有些印象她那双眼睛!
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难怪她爱喝刺激的烈酒,喜欢鲜艳的衣裳,也感受不到他的心……
裴渊心底为她找好了她不爱他的借口,就是因为这个缘由,所以她不爱他,那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爱的能力!
裴渊恍然大悟,阴霾的心豁然开朗,晴空万里。
轰隆隆——
第二道天雷又响起。
裴渊立刻收了别样的心思,飘悬在半空中,目视漆黑的天,整个人散发着光,衣袂飘飘。
那边的顾平之自然也想到了,他绝对不可以让她的神魂再次凝聚!不然他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
第二道天雷劈下。
地上的阴兵瞬间被这道闪电劈出来的光湮灭。
顾平之身形一凛,也不管那天雷了,直接飞至白玉姮那,想要将两人分开。
但那天雷轰然劈下,其中蕴含的神威将想要靠近的人震开。
前面二十五道天雷还不算最猛烈威力最强的,最后的三道,若是不能撑过去,直接就是灰飞烟灭,无法进入轮回之境,彻底地湮灭。
“玉儿!!!”
裴渊红着眼,着急地看着陷在光圈中的白玉姮,唇角的血迹未干,再次试图挡在她前面,将那天雷生生挡过去。
轰隆隆——
顾平之脸色黑如墨滴,即使在纠结,此刻在最后的天雷之下,他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往事不可追,他最大的心愿便是将三界掌握在手中,令所有人魔妖神全都臣服在自己脚下。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也是他的目标。
所以,顾平之很快就将那所谓的情从脑海中撇开,号令全体阴兵发起最后的进攻,一部分强攻上京城,一部分干扰姮鸾帝君渡劫。
*
热……
好热……
白玉姮又进入了那片荒漠的幻境之中。
这是她的神识。
原本一片昏黄的荒漠之中,忽地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落地,逐渐汇聚,湿润荒漠的沙土。
那枯萎的柳树疯狂地在汲取落在沙土之中的甘霖。
洞口的泉眼涌出涓涓细流,溪流沿着原本干涸的河道逐渐变宽,汇成河流,汇成湖,汇成海……
柳树抽条发新芽。
白玉姮转身,又看见远处缓缓走近的人影。
是裴渊!
他撑着一把青伞,从如细烟入朦雾的雨幕中显露出模样,水墨般的人,还没让白玉姮感叹画面的美好,便是一怔。
一头白发如瀑,墨玉冠,青衫白袍,正好青年的模样,却是一头银白。
只见他一如既往地没有看见她,径直走到柳树下,摸着粗糙的树干,眼里欢喜又忧伤。
这次她听见他说话了。
他说:太好了,是你回来了吗?
白玉姮上去拉住他,手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她含着泪,连连点头,应他:“是是……是我,我回来了……”
柳树新抽的柳条拂过裴渊的脸。
后者眼眸一睁,瞪圆的眼。
“果、果真是你……”
裴渊环抱一人粗的柳树,白玉姮也忍不住上前抱他,哪怕她不能真的抱住他。
“轰隆!”
最后一道天雷划破漆黑的天际,直劈下来。
“……”
白玉姮被人拥进怀中,挣开了眼。
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天雷如同发怒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劈向怀中人,而后被卸了力,穿过肉身神魂,也劈向她。
白玉姮看到裴渊骤然蜕变的黑发,层层银白攻占墨发,也看见对面的顾平之将自己加持的力量与天雷一同打了过来。
铁锈味在鼻腔中萦绕,怀中一片温热。
白玉姮怔怔地看向将自己护着,生生用还虚的元神替她挡了最后一道天雷,和顾平之打过来的力量……
“哗啦——”
银河倾颓,久逢的甘霖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鲜血随雨水逶迤。
心脏如同被细针扎了般,密密麻麻的痛感与空白涌上来,染红了她的眼底。
“太好了……”
裴渊趴在她耳边,轻声如呢喃。
“你、你终于、回来了……”
白玉姮心如绞痛,颤抖地声音出卖了她的平静:“是、是啊……我回来了……”
裴渊轻笑一声。
“我、我……”
声音被雨声覆盖,白玉姮尽力地贴近他嘴边,冰凉的唇印在她耳上。
“我、我真的、真的,很、很……”
“你你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找小楹、对!小楹,去找她!她会治好你的!我要找她找她……”
裴渊掌心落在她脸侧,虚弱一笑,摇摇头。
用尽最后的意思力气在她耳边说出他一直想说,却又因为胆怯而不敢说的那句话。
白玉姮泪如雨下:“不、不要……”
裴渊笑。
他终于能帮得上她了。
白玉姮感受到颈肩处的沉重,怔了一瞬,目眦欲裂,几欲失控。
“顾平之!”
白玉姮一手搂着昏昏欲掉裴渊,一手快速地朝顾平之打过去,金蛇一如闪电窜出,直击他要害,令他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嘭!!!
那些阴兵随着她的震怒,爆发的金光一同湮灭。
一时间,大地静默,唯有雨点滴答。
“渊儿……”
“裴渊……”
白玉姮抱着他,拍拍他苍白的脸,求他别闭上眼睛。
“看看我,看看我,求你……”
“崖生!”
裴渊听到这一声,原本沉重的眼皮睁开了些,唇角勾着一抹笑。
“我同意了!”白玉姮抱紧他,生怕她一松手他便消失了,“你在漯水村说的我同意了!”
“你听到了没有!?”
“看看我崖生,只要你好好的,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我们在一起,在一起……别离开我好不好?嗯?”
“崖生别离开我……”
白玉姮想要去掰开他闭上的眼,手一顿,将落在他脸上的雨水仔细又温柔地拂开,一双通红的眼端详他安静俊美的脸。
雨水怎么也擦不干,就像她心里的钝痛,怎么样也无法避免,也无法再回避她的心,回避他的情。
她缓慢而又珍重地俯下身。
低头。
吻上了那片干涩苍白的唇。
做出她的回应。
第112章 南邵城 被抓
“此番前去凶险异常, 定要多加小心。”李天阔看着她们三人,晨起的朝阳还是有些凉,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李天阔叹了一声,悲凉之意窜着脊背冻到心尖, 看向他们的眼神有种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复杂。
“好好照顾自己。”李天阔拍了拍崔明璨的肩, 笑道,“这一次我就不陪你们了,山水一程, 万分珍重!”
崔明璨也笑:“好啊陛下!等我们此番回来,定要来上京城找你!”
李天阔也笑:“欢迎之至!只要你们来,我宫中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四人两两相望,一时沉默。
李天阔最后将视线克制又直白地放在白玉姮身上,贪婪地盯着她的每一个五官。
他知道此次一别, 他们可能很久很久,甚至永远也见不到了。
他让自己最后再放纵一次, 就最后的一次。
李天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从光洁的额头,柔和的眉,含情的眼,挺巧的鼻,朱红的唇……
每一个精致的五官构成她的样子。
瘦了, 自那日起,她瘦了,也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
目光里多了些他没见过的光彩,多了一丝人气。
李天阔抿唇, 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如何形容他的心情。
该嫉妒吗?
好像也没有。
他想,更多的是遗憾吧。
遗憾美好的事物都不属于自己,遗憾他想要说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遗憾他总是少了那一丝勇气,他遗憾,遗憾……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久到温热的四肢变得僵硬发寒,久到熹微的晨光普照大地,久到城门前的人来了又走,换了一批又一批。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再怎么不舍,此刻也到了分离的时候。
李天阔站在城门口看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沉沉,不知不觉间,眼眶泛红,恍惚间,没等身边的大监出声,脚步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几欲想跟上去,可同样压在他肩头的重担让他不得不留下。
如今,他不再是天衍宗的弟子,也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而是大周千千万万百姓的君王,他身上压得重担让他快速地从懵懂无知的少年逐渐变成要担起一个国家的青年帝王。
他自由肆意的往日就停在了这一刻。
咸蛋黄的天,清清冷冷的风,呼吸之间还能冒出几丝白烟。
此次她们没有直接骑马前往,而是坐在多宝背上,一路向着东南方飞去。
崔明璨回首低头往回望,城门那站着的人早就看不清,就连偌大的皇宫也化作一点。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剩下我们三人。”崔明璨长舒一口气,感慨道。
岑楹忍不住拍了他一掌,努努嘴,回瞪他,让他不会说话就少动嘴。
崔明璨反应过来,身子一僵,连忙打了打嘴,暗嚎自己的嘴不会说话。
“咳,那个今日天气真好啊……”崔明璨冷不丁地被一阵风吹到打了个喷嚏。
“……”岑楹一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嫌弃他,崔明璨尴尬地挠了挠头。
白玉姮自然是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好了好了,小楹你可别瞪他了,再瞪小璨就要缩着缩着就掉下去了。”白玉姮一时感慨,倒是没有他们想的那样悲伤。
岑楹见她果真没有沉湎悲伤的样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瞧你们紧张的,我好歹也是比你们多活了好几辈子,什么生离死别都不知道见过几回了,还不至于让我沉湎其中,郁郁寡欢。”
白玉姮笑他俩。
“嗐,这不是担心你嘛……”崔明璨也呲牙笑,“等我们到了神冥幽境,再找到那个什么扶桑果,见到宣朗天尊,裴师叔就有救了!”
白玉姮点头,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宣朗还在神冥幽境,而不是到处跑去玩了。
也不知道她的传讯她收到了没有……
多宝紧赶慢赶终于在一个半月后来到了神冥幽境的入口城镇。
神冥幽境乃是上古秘境,不仅生长了众多的罕见灵物,还有早已灭绝了的诸多神兽,此秘境是许多修仙者都想要找到并探寻的,里面灵力充沛,只是在里面待一会儿,便能感受到修为的长进,更遑论那些珍贵珍稀的可用于修炼的灵兽了。
不过神冥幽境一直是修仙界流传在传说中的秘境,许多修仙者前仆后继都没能找到真正的去处,要不是她有一回下山救过宣朗,结果两人都被重伤,还是宣朗带她来疗伤的,不然她也没来过。
离神冥幽境最近的城镇叫南邵城,此处瘴气颇多,山林密集,猛兽与毒虫横行,人烟稀少,几乎没有什么外来人。
所以等她们三人一进城,就能感受到或明或暗的视线在她们身上逡巡。
白玉姮低声道:“我们先去成衣铺买几身当地的衣裳,等每月十五明昏交接时幽境大门打开,再进去。”
“嗯。”
白玉姮已有百年没来过此处了,早就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她问了不少路人,但城中人对衣裳奇特,口音不同的外来人报以极大的警惕心,一双眼好奇地盯着她们,见她们一过来,连忙避开视线,摆摆手,只话不说。
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大哥给她们指路,这才找到一个成衣铺。
铺中的掌柜是个美艳妖娆丰腴的女子,性情爽朗,并未因她们是外来人而用奇怪直白的视线盯着看,也没有过多的话询问她们是来自哪里的,只是在介绍自家的衣裳时侃侃而谈,对她们的砍价也是极力挽回些价钱。
“要不得要不得,这个价太低咯,老娘赚半年都赚不回咯!”老板娘挑起眉笑着,语气有些暴躁但也能感受到她的热情,“再高点噻,我瞧你们都是外来的,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不得好好试试我们当地的衣裳?”
白玉姮三人也不是真要跟她争利,最后还是原价给了钱,乐得老板娘眉开眼笑,咬了一口那银子,乐呵呵道:“各位顾客日后要买衣裳可劲来我们这儿!我给你们打五折!!!”
老板娘伸出一只手晃了晃,笑得美艳动人。
白玉姮也趁机问她:“要的要的,不知能不能问问掌柜的,这儿城中哪间客栈最好?也离城门最近?”
老板娘将银子擦了擦,又吹了口气,擦得光亮,一边说:“要得,就那,一直往前面走,然后右拐……瞧见没?广安客舍!这家是我们南邵城最大的客栈,住店打尖赏舞听曲都行!”
因着多年没来了,也不知城中的情况是否与江州那些有何不同,怕犯了忌讳,便多问了几句。
老板娘也表示理解。
这不,还好问了,若是没问,恐怕真的一出这门便要被镇上的官兵抓了。
“瞧见了没有?”老板娘眼睛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只要你们有什么异常举动,出了我这个门,你们就要被官府抓去审问了。”
“这是为何?我们也没犯错啊?为何要抓我们?”崔明璨不解。
“没办法,我们这儿前一阵来了许多生人,偷了土司的宝贝,而然后离奇死在了城门外的望月山,但宝贝始终不见影,只要有外人进城来,那些便衣衙差一部分跟着你们,一部分去跟土司通报,喏,说曹操曹操就到,已经来了,你们别怕,没有嫌疑的,只是去衙门大牢住一夜就会放了你们的……”
成衣铺外围了一群手持兵器的府衙士兵,还有当地土司的护卫,一双双眼睛警惕且谨慎地看着她们,只要她们一有异动,手中的长.枪利剑就能一剑封喉。
“诸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有了老板娘的提前告知,此刻面对持剑相向的人也没有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你们若是好好配合,过了一夜,自然是会放了。若是敢反抗,那就别怪我们手软了,立即将尔等砍下首级!”说话那人懂一些大周的官话,但说得有些踉跄,说了两回,她们才明显能听懂话中的意思。
“好。”白玉姮颔首,对那人道,“我们可以跟你们走,但事先跟你们说好了,我们不是偷了你们大人宝贝的人,我们今日才到,还希望你们莫要耽搁我们太多时间……”
“费什么话!赶紧走!”与府衙的衣裳不同的人说话了,语气急躁又凶恶,“是与不是,我们大人自有分晓!”
说罢,一群人将她们仨围住,寒气泠泠的剑尖就要戳到她们身上。
白玉姮三人又不能仗着自己身上的术法用来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只好无奈地让他们捆住手,蒙住脸,被拖拉着往某个方向走。
一路上走过人声鼎沸的街道,踏过高高的门槛,绕过复杂的路径,才让他们停下来,这一路算下来足足有数千步。
“大人!今日出现的可疑之人已在这里。”
他话音方落,像是一个大厅,又像是一座宫殿,顿时吵得跟闹市一般。
“你们到底是谁啊!?为何要抓我们!”
“我们不过是来游玩的,路过此处,又没犯什么错,为什么要捆我们!!!”
“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百姓的吗!?”
“快将本公子松绑!你们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等本公子出去了,定要你们好看!!!”
“呜呜……娘亲救命,阿爹救命……”
“狗贼!快松开我们!!!”
“救命、救命啊!”
一时间,整个殿内充斥着各色的声音,骂人的,哭泣的,求饶的……
一字一句跟夏日的雨水一样,突如其来,打得人的耳朵措手不及,耳鸣了一瞬。
可惜蒙着眼,看不清这地方那些人,只是听着起伏不断的哀嚎声咒怨声有些心浮气躁。
“铛铛铛——”
忽地,从左边上首传来几声愤怒的钟声,一霎间,所有的咒怨哀嚎像掐住脖子的公鸡,没了声响,殿中鸦雀无声。
“吵什么吵!”
“反了天了!”
敲钟的人在咒骂,骂了两句见门外来人了,急忙狗腿地挤开挡路的人,为走在前面的人开路。
“方小姐您来啦!”
狗腿的声音让人不由地一嗤。
“嗯,我来替父亲看看,听说你们今日又抓到了几个人?”
“是是是,方小姐您请坐……来人!把方才抓的人带上来!”
白玉姮三人被扯到了中间,硬生生地让她们跪地。
“把头上的面纱拿了。”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淡声道。
“是!快拿掉!”
殿中火烛光明刺眼,三人半眯着眼适应光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妙龄女子。
“!!!”
待眼前适应后,三人与主位上的女子面面相觑,忍不住低呼出声。
“怎么是你们!?”
“牡丹姑娘!?”
第113章 请求 白之行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你们。”
牡丹斟了杯茶给他们, 笑容和煦,看起来过得还算不错,三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不由松了口气。
“我们也想不到,人海茫茫还能再次相遇,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缘分吗!?”岑楹也感慨地笑。
“你怎么会来到这儿啊, 这里离芙蓉镇可远了。”
牡丹说起这个倒是有话说了:“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我一路向南,在恒州无意间帮了一个老夫人,那个老夫人后来又遇上了, 救了当时被流氓骚扰的我,后来又分开,我听闻南邵城景象与北方格外的不同,便想来见识见识,结果在南下的船只上又碰见了这位老夫人, 老夫人也惊讶,觉得我与她格外的有缘分, 一听我要来南邵城, 她便邀我一起……来到这儿才知道原来这老夫人是南邵城土司的母亲……”
“后来呢?怎么就留下来了?”崔明璨忍不住追问。
牡丹羞红了脸,眼眸躲闪,甜蜜道:“后来与老夫人的儿子想要求娶我,他们都是宽厚之人,知道我的情况也没有在意, 只是怜惜我所遇非人,身世凄惨……现在,我们已经订了亲……”
说到这个,牡丹又笑:“你们来得可正正好, 我们原定的是下三个月的十号成婚,你们来了我这边娘家人的位置可要留给你们!”
崔明璨和岑楹两人格外的激动:“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们一定来!必须喝了你这一杯酒!”
白玉姮也笑:“你的面子我们必须要给的!”
牡丹开心地笑:“要得要得,如果不是你们,如何有今日的牡丹……”
牡丹说着,眼里含着热泪,她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孤苦伶仃地过下去了,在尘世间同无根的浮萍漂浮,没想到现在也能有自己的家……
牡丹望向院中膝盖高的桃树苗,心满意足又幸福地笑着。
“对了,仙师们以后就不用叫我牡丹了,本是无姓无根之人,如今我已改了名字,重新开始,姓方,可以唤我熹春,熹日东升,冬终逢春,一日、一年的朝始。”
三人都为她高兴:“方熹春?名字真好听!春日逢生,愿你年年如今日,岁岁同今朝。”
“谢谢!”
三人道:“你也不用那么客气唤我们仙师,相识一场都是朋友,直接叫名字就好,你比我们大,就当是姐姐了。”
方熹春点头,眼眶酸涩:“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四人说了一会儿话,聊了一下最近如何,聊到那株桃花,也聊到李天阔。
说到他已经登基当了皇帝后,方熹春有些惊讶,南邵城偏远,京城中的消息可能还没有传来,过不了多久他们这些土司就应该知道朝廷换主了。
方熹春也不过是惊讶一瞬,毕竟南邵城离上京城远,天高皇帝远,再如何,只要他们不叛国谋反,也就能活得好好的。
要说在意也是在意当朝新帝对他们这些土司的看法,还有要纳的税交的贡奉如何,寻常也不在意谁当了皇帝。
“对了,熹春姐,你们抓为什么要抓外来人啊?”崔明璨娴熟地喊上了人。
方熹春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
“你们是修仙之人,想必都听说过仙境吧?”
白玉姮三人对视一眼,心里一咯噔,连忙追问:“怎么回事?”
“上个月开始就陆续有好几拨人来南邵城,他们在城里城外鬼鬼祟祟好几日,最后被发现在望月山。”方熹春道,“望月山是南邵城的圣山,有一批人死在了望月山,就是因为山神发怒了,土司不愿百姓知道了忧心,便以府中的宝物失窃为由,将外来人抓了,等审问过后没有嫌疑才放了。”
“望月山?”
“嗯,就在城外,最高耸云雾缭绕那座山便是。”方熹春也甚少接触土司他们的事务,今日不过是因为土司外出了,所以她才出面的,她知晓的也只有这么多,“望月山是南邵城百姓心中的神山,没有土司批准是不能擅自进入神山深处,当然也是因为神山深处不仅有山神精怪,也有野兽毒虫,基本上有去无回……”
望月山是当地百姓的发源,是所有人都敬爱的神山,同时也是成为土司的职责。
神山选中的人才有可能成为土司,土司的职责便是守护神山,不让神山上的仙人精怪受外人的惊扰。
“我听之行说那些人的目的不仅是想要进入那个仙境,更想要将神山据为己有……”
方熹春口中说的之行便是南邵城的土司,她蹙眉沉思,也有些无奈:“虽然将所有外来人都抓了这事有些荒谬,但他也是怕了,死在神山脚下的那群人死状惨不忍睹,巫师说是山神发怒了,他们打扰了仙人们……”
“将他们都抓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他们能将来此处的目的说清楚,没有任何问题就能放了。”方熹春补充道,“我们绝对没有做欺压百姓之事!”
三人蓦地一笑。
方熹春也跟着笑,觉得自己忙于解释的样子有些傻。
正笑着,守在门外的婢女出声:“方小姐,老爷过来了。”
方熹春讶异他怎么回来这么早,后突然羞涩地笑了一下,他一向从府衙回来都会来她这儿给她报备行踪,二人并肩站了一会儿,你侬我侬地互相看,又会不好意思地转头,在浓情蜜意中看一眼都是幸福。
方熹春站起身来,一边让婢女开门,一边跟白玉姮她们介绍来人:“这位就是我们南邵城的土司大人了。”
土司穿着一身当地特色的衣裳,模样算不上俊美,但也周正阳刚,跟柔美的方熹春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个顶个的好。
“我听下人说你娘家来人了,便过来见见。”白之行一进门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方熹春,说罢才看向她们,眼里带着一丝适当的探究和好奇。
方熹春笑道:“嗯,我也是今日去白崇殿才发现她们来了南邵城的……”
方熹春跟他介绍白玉姮三人,各自问好后,白之行略带歉意道:“当真抱歉了,属下不知各位是方姑娘的娘家人,多有怠慢之处,我白某在此为他们的行径表示歉意。”
白玉姮三人道:“大人过谦了,大人的属下举止有度,并未伤着我们。”
白之行点点头。
“我让厨房今夜多备些菜设家宴,好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方熹春见他如此看重她的娘家人感触颇深,眼眶泛红,忍不住哽咽。
白之行怕她掉眼泪,也顾不得旁人在此,铁汉柔情地低声哄她。
白玉姮三人你看看你我看看我,见他们之间的情意并非作假,而白之行也真的是对方熹春有情,她们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真心祝愿她能过得更好。
等方熹春情绪安定好后,她羞赧地红了脸,怕白玉姮三人笑话她,借口去监督家宴离开,离开前还让他们好好休息。
白之行也跟着她后脚离开,但还未走远,便被白玉姮喊住了。
“白大人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此事紧急,她不可能等到白之行真的抓到那帮欲图不轨坏了神山的人,她需要过一条明路,正大光明地进入神山,而不是偷偷闯入,给方熹春惹下什么麻烦,她们是可以一走了之,但方熹春不行,他们会成为夫妻,不能给他们之间留下疙瘩。
白之行有些意外,但也点点头,示意在前面的凉亭中说话,四面无遮挡,不用担心旁人偷听,也不用担忧男女大防的问题。
白玉姮跟在他身后,举止有度,不远也不近,一看便是公事公办。
“不知白姑娘有什么事?”
白之行也并没有因为白玉姮模样十来岁就敷衍了事,而是当成了严肃要紧的事处理,一双浓黑的眉微微蹙起。
白玉姮心知还是沾了方熹春娘家人这一名头的光。
她也直接开门见山道:“大人爽快,那我也不遮遮掩掩了。”
“我和岑楹三人是天衍宗宗门弟子,我的……道侣,”白玉姮顿了顿,没有丝毫的迟疑说道,“我的道侣被奸人所害,如今只剩下一口气维持着生命,我好友就在您这儿的神山中,我想请您允许我等进入神山,请出我好友帮忙医治。”
宣朗至今还没有给她回信,她一是为了裴渊,二也是为了去见见她,怕她有什么麻烦。
白之行惊异半晌,一是惊异她们竟是修仙者,二是惊诧她们居然要进入神山,三是震惊神山之中当真有神灵,她们竟然还认识!
是的,就算是白之行是当地山神挑选的土司,但也没有真的见过神灵,所谓的山神挑选更多的也不过是人为的选择。他们之中唯一能跟山神沟通交流的便只有巫师了,但他没见过,所以心中都是存有一丝不信,但此刻也在后悔反思自己平日里的行为举止,是否有亵渎神灵。
还好还好,他虽存了一丝不信,但也是对神灵充满敬畏之心的,各方面虽说不出色,但至少没有亵渎、怠慢神灵。
白之行心下松了一口气。
而他迟迟没有说话,还是一幅凝重的模样,让白玉姮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虽然要过明路光明正大的进去,但也并非死板之人,若是他不应允,她也绝对不会放弃救裴渊见宣朗的机会的。
所以在沉默的那几刻里,两人各怀心思,一个在心中祈祷自己没有怠慢神灵,发誓日后定要好好敬畏供奉他们;一个则是在打算第二个方案,如何更快速隐蔽地进入望月山。
不多时,白之行回过神来,见眼前这位清丽无害的姑娘还在忧心忡忡地等着他说话,意识到自己的分神,他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缓声道:“让人进入望月山并非我一人能决定,此事也需要巫师的同意方可,且进入神山的人数必须在三人以下,并需要在巫师的陪同下才能进入……”
白玉姮微微蹙眉,她对于这个规定没有任何的异议,点点头,只要能进去,一个人两个人,认不认识的也无所谓。
白之行见她点头,想道不愧是大宗门的弟子,心思敞亮,也好说话。
他就喜欢同这种人打交道,正直,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
若是白玉姮知道他心中所想,必定汗颜无比,她可没有长得那么无害正直……
不过这些都是废话,见他松了口,也知道是有几分希望的。
白玉姮道:“晚辈在此多谢大人了,此事紧急,若非人命关天,晚辈也不敢用熹春的名义同大人说这事。”
白之行也知道她话中的意思,笑着点点头:“回去我跟巫师谈谈,若他应允,我自然是同意的。”
虽遇上了那种事情,但他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一遇见事情便堵,堵还不如疏,且她是熹春娘家人,还是天衍宗这个天下名门的弟子,自然是要给几番薄面的,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说不定日后他也有事要她相助呢,留下一个好人情也未尝不可,人情便是这样有来有往建设起来的。
要说的话说完了,白玉姮也跟他道了谢,而后离开。
白之行也立马起身去找巫师了。
这几位仙师是熹儿娘家人,他真心想要求娶她,自然要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就算事情没办不成功,也要办得漂漂亮亮,不能因为这个影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二人就此分开,各走一边。
第114章 一物降一物 祸害遗千年
白之行径直来到巫师的住所。
巫师居无定所, 常年住在深山老林,守着望月山。
但大多时候是有事之时,才会在白府小住几日, 他喜爱清净,一般都是住在偏僻安静的小院中,离正院这边可要远了。
“巫师可在?”
院中只有一个奴才打扫, 门窗紧闭, 看不出有人没人。
“回老爷,巫师大人在屋内歇息,令奴才不用伺候。”小厮也怕老爷见他不在巫师身边伺候, 以为他无所事事,急忙道。
“嗯,等巫师醒后说我找他。”
“是。”
白之行正要抬脚离开,忽地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他蹙眉, 回想今日出去府衙之时他并没有受伤的症状。
他忽地压低声音问:“可有闻到什么味道?”
小厮闻言,也严肃地蹙眉, 深吸轻呼。
而后摇摇头。
“回老爷, 并没有,哦,也可能是今日的花儿开了……”
白之行没说话,走近屋门,确定那丝隐秘的血腥味是从屋内传来的, 他心下一凛,正要踹门,房门便自个儿打开了。
“进来吧。”
血腥味扑鼻而来。
白之行尴尬一瞬,又被这血腥味冲昏了脑袋, 后退几步,挥散这个奴才去寻府医。
“不必,小伤罢了。”屋内又说道。
小厮迟疑,不知听哪个主子的话。
白之行只好让他下去。
“怎么回事?今早出门不是还好好的?”
白之行拧眉走进去,那股血腥味简直是直冲天灵盖,令人头晕目眩良久。
“午时我出了一趟门。”巫师遮掩在屏风后,影影绰绰看不清样子,只见他一身衣物全脱了,像是在为自己诊治。
“可是望月山有异样?”
虽对外说是白府宝物被盗,但这话定是没有办法服众的,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说不定会反抗,所以今日去府衙便是商量将真相说出来,但要如何说,有理有据,但又没有将实话全说了,也是需要一定的技术。
“没有,不过是遇见一只中毒发疯的精兽。”
白之行蹙眉,这还是第一回见他被精兽所伤,但经过白玉姮说的,心中也信了几分。
“唔!”
屏风后的人痛呼一声。
“需要我帮忙吗?”白之行知道这人爱洁净,也不喜旁人伺候,看他身体,但见他这样,也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必。”
听他说话有气有劲,白之行也放下心来。
“你来找我何事?”
白之行坐在外头,隔着一道屏风与他说话。
“嗯,有事与你商量。”
白之行简单的说了白玉姮的请求,屏风后的人闻言手一顿。
白之行说道:“天衍宗的仙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没有坏心,只是为了救爱人……你之前不是想要进深处吗?这正好,有个伴,可以一起。”
屏风后的巫师默了半晌,而后道:“神山乃我族人起源地,是禁地,怎能容许外人随意进出?”
白之行对他的反对也没有意外。
“她是我妻妹,算不得外人。”白之行为了能在方熹春面前挣个好脸,也是用尽了力气。
“……”
巫师沉默良久。
“他们有几个人?”
“三个!”白之行听到他问便知胜算有了一半,连忙回道。
“……”
感受到屏风后的锐利视线,白之行尴尬一笑。
“之行倒是变了许多。”巫师悠悠道。
白之行知晓他在笑话自己,挠挠头:“你也知道我老大不小了,终于有了个可心的心上人,自然是要百般疼爱,就是要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情愿的。”
巫师冷哼一声,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可以是可以,但必须一切听我行事。”
白之行立马笑,一张刚硬的脸笑出了花:“多谢巫师大人!”
说罢,还冲他行了一个族中规格最高的礼。
听闻一声冷笑,白之行也不恼,见目的达到了,也关心几句他来,见他赶客了,茶水也不喝直接走了。
待人去楼空后,屏风后的人声线一边,冷笑了几声。
“倒是痴情人。”
也不知这话说的是谁。
*
晚上的家宴其乐融融,白老夫人果真如方熹春所言性情和蔼,不拘小节,知道他们是天衍宗的弟子后,格外的高兴,激动地不顾病体也要与她们豪饮三百碗的架势可把白玉姮三人惊到了,顿时也哭笑不得。
家宴一片祥和欢乐。
夜里,白玉姮将裴渊从乾坤袋中放出来,给他喂岑楹熬得药,再给他输送一些灵力,好维持他波动不定的生命。
低头看着安静苍白的一张脸,白玉姮伸手轻轻地抚摸上去,将稍微凌乱的鬓发捋好,温热的指尖从他光洁的额头轻柔地滑落在锋利的剑眉,再顺着眉心,滑到他高耸起伏的鼻骨,轻点几下他挺翘的鼻尖。
点点金光随着她指尖的滑动在他脸上欢快跳跃。
“快点醒来吧。”白玉姮侧卧在他身侧,支着脸,低喃。
“……”
能够回应她的只有他轻微起伏的呼吸。
“再不醒来我就要生气了……”白玉姮脸贴着他侧脸,温凉的触感让她心下一慌,一手抱住他的脸,一边贴紧他。
两颊相贴,白玉姮从余光中可以看见他长而翘的眼睫,有了细微的颤动,她开心不已,知道他这是能感觉到自己在亲近他!
她蹭了蹭,高耸如山的鼻凛厉地挡住她视线。
拇指无意地摸着,摸到他干涩的唇。
起身去倒水。
在她起身的那一刻,被她碰过的唇,嘴角有了一瞬间的弧度。
起身的瞬间察觉到窗外的异样,白玉姮柔和的神情一凛,将门打开,冷冷地逡巡屋外的情况,皓月当空,蛙鸣不已,时不时还有几声猫叫。
白玉姮蹙起的眉头松了锁。
“……”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转身回了屋内,喂了几口温水给裴渊润唇。
等她正准备入睡时,收到了一封来自天衍宗的传音。
是元光的传音。
那日与顾平之大战之后,崔明璨他们便知晓了她的身份,她虽没有刻意再隐瞒,但也不想大肆宣扬,只好找上最熟悉的元光商议。
但没想到这老狐狸知道她是姮鸾一点惊讶的反应都没有,笑眯眯一张脸真是让人欠抽。
白玉姮暗暗腹诽。
“你就不能给一点反应我吗?”白玉姮嫌弃,“这样一点惊喜都没了!”
元光还是笑得那样温和,柔声道:“我听说过一句话。”
白玉姮来了兴趣,问:“什么话?”
元光笑眯眯,一扇遮脸,一双狐狸眼不同往日的清润如玉,反倒是精光四起,白玉姮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眯眸咬牙,知他要说什么好话了。
“好人不长命。”
——祸害遗千年。
果然!
白玉姮就知道这厮狗嘴中吐不出什么好屁来!
平日里在外装得像什么样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实际上就是个嘴毒的坏种!!!
“谢长安!!!”白玉姮咬牙切齿。
元光知她快要暴起的情绪,连连安抚道:“好了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不闹你了……多少年前的名字都被你喊出来了……”
元光立马说了些她爱听的好话,这才将她的毛顺下去,又感慨了一番她命不该绝,当初谁都以为她真的以身殉道灰飞烟灭了……
说完感慨,又说到正事。
“所以你怀疑我们宗门有顾平之的内鬼?”
元光听完她的分析,又知道顾平之再次出世,清润的眉也忍不住紧绷起来。
若是这个魔头出来了,那事情便棘手了。
也不知这人何时在天衍宗安插的内鬼,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任何的情况。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处理的。”
白玉姮对他的能力有信心,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一些怀疑说给他听,给他多几个方向,不至于摸瞎。
元光表示自己知道了,若有什么事情会及时传信给她。
最后,在挂断画音符时,白玉姮又忽地道:“对了,你可以适当的放出一些我的消息。”
“说你还活着?”元光闻言愣了一瞬,也听懂了她的话,“引蛇出洞?”
白玉姮点点头。
元光眯眼笑:“好,我知道了,事情真是有趣起来了。”
白玉姮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知晓这人露出这副表情便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倒霉鬼是谁罢了……
为那人默哀了一瞬,白玉姮又道:“对了,别跟东玄他们说我已经回来了,他这人嘴巴大,前脚刚说完,估计后脚整个修仙界都知晓了。”
元光忍俊不禁,也知他的嘴,点点头。
“灵真暂且也不告诉,不然她得连夜飞来,跟我大战几场,我现在没工夫应付她……”白玉姮絮絮叨叨,说起这些老友像是从未离开过。
“他们若问起那个消息,你就装傻,反正你装傻本事一流。”
元光微笑点头,一一说好。
话到最后,也只剩下一个跟过去的裴渊没有过问。
元光自然能瞧出这小子的几分心思,这人还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每回见到他,那恨意、嫉妒都快要将整个望仙山都淹了。
“裴渊怎么样了?”
白玉姮默了一瞬,笑道:“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有意识,但无法醒过来。我用了留魂术强行将他的元神魂魄留在他的身躯里……”
“你要去找宣朗?”元光一点就通。
“嗯,正好也去见见她。”
“……”元光不说话了。
白玉姮笑:“还没忘记啊?没忘记就去见见人家呗……”
元光只是眯眼笑了笑。
白玉姮也管不到好友的事,她自己的感情状况都捋不清,根本没有什么经验来当军师。
话说到这,也该结束了。
传音符还在闪,将白玉姮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打开传音符,元光温润舒缓的声音传来出来。
“姮鸾,内鬼已有线索,回宗后细聊。”
白玉姮全身心在那传音符上,没注意怀下的人剑眉拧成结了。
“待我问她好。”
良久之后才又传出他的声音。
白玉姮不免一笑,从容不迫的元光帝君也有今日,数着他们到南邵城的日子,再数着神冥幽境打开的时间,特意传来这封传音,总惦记着,又不敢见。
一物降一物啊。
白玉姮一边笑着感慨,一边抚着裴渊消瘦不少的脸颊,后者紧锁的眉头舒缓,唇角拉平。
几日相安无事。
也到了每月十五神冥幽境大门打开的日子。
白玉姮几人跟着白之行来到了望月山的山脚下。
来的人并不多,仅有五个。
但那位巫师却还没见人影。
马上就要到晨昏交接之时了,崔明璨和岑楹不免有些焦急起来,生怕那巫师反悔了。
白之行也蹙眉,虽知道巫师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但也怕他出什么意外,或者想拿拿乔杀杀他们的气,以正他的身份。
几人心中各有所想。
直到鸟雀归巢,橘黄浸染,远处才悠悠地赶来一辆马车。
几人皆是不同幅度地松下一口气。
来人在几人的注视下下了马车,一身厚重严实的黑袍包裹全身,就连那双眼也用黑纱遮掩住,竟是连一寸皮肤都瞧不见。
不止白玉姮三人目瞪口呆,就连白之行也愣了愣,若不是他出声说话了,他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当了巫师的替身。
白之行干笑问道:“巫师,您、您怎么穿成这样?”
黑袍之下的人闷闷道:“人老体寒。”
“……”
此时不过才春二月出头。
第115章 神冥幽境 开了!
虽有些无语, 但此刻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了,神冥幽境的大门就快打开,若不能在一个时辰内进入, 那就要等到下一个十五了。
出去也是一样,在晨昏交接之时,若是不能及时出来, 也只能待在里面, 等到下一个十五。
巫师蒙着黑纱下的眼睛巡视着白玉姮三人,问道:“谁同我进去的?”
白玉姮走上前一步:“是我,还有小楹。”
巫师看着两位女子, 半晌没说话。
白玉姮问道:“巫师可有什么异议?”
白玉姮直视他,似乎想要通过这一层薄薄的黑纱看清里面的人样。
微妙地僵持了一会儿,白玉姮忽地拉住岑楹,轻声对她道:“小楹你和小璨在外面等我吧。”
“可是……”
白玉姮摇摇头:“都到这一步了,我自己去更显得我有诚意啊, 等裴渊醒来,你们可要好好跟他说说我对他有多好!”
岑楹见她还有心思跟她开玩笑, 也笑道:“那行, 我们在外面等你平安出来。”
白玉姮颔首。
蓦地,对上巫师一直看过来的视线,白玉姮心中犹疑,但见这人不动声色地移开,也没在意。
白之行道:“好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要小心,这山中精怪猛兽毒虫颇多,一切以性命为上。”
白之行主要是跟白玉姮说的, 怕她为了救她的爱人,不顾一切。
白玉姮点点头,对他道了谢,而后与那巫师一前一后地走进望月山这座人人敬畏的神山中。
沿小路往山上走,一前一后,默契地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山脚下的人已经被层层的密林挡住,白玉姮才悠悠开口:“不热么?”
“……”巫师没应声。
“顾平之,我当真是小看你了。”白玉姮倚在树干上,抱臂笑着看他,一双眼没有一丝笑意。
“没想到你的势力已经到了南邵城。”
“你何时来到此处的?来此可是为了进入神冥幽境?”
“……”
前面那人闷声走路,对她的话没有丝毫的反应。
白玉姮眉毛一挑,上前去掀他的帷帽黑纱。
“白小姐这般不知礼数的吗?”
他一把声音粗粗沉沉,没有顾平之的清冽。
白玉姮不作声,就是想要看看他的样子:“巫师,还是顾平之?只要你给我看你的样子。”
“白小姐当真是野蛮!”巫师恼了,本就有伤在身,又不能不应对她打过来的招式,气极了,将脸上的遮挡一掀开,露出一张满是符文刺青的脸,断眉刀疤脸。
极为凶恶。
“……”
“怎么样?看到了?”巫师唇色发乌,黝黑的脸能看出几分苍白,一双浅杏色的眼死死瞪着她。
“我本就是看在白大人的面子上让你进入望月山,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的蛮横无理,想必也不会遵守我们的约定,恐怕你就是当初那批闯入望月山的同伙!”怒上心头,他转身就要下山,“回去!老子不跟你上去了!你也别想着上去!”
“就算是白之行求老子,老子也不会让你再踏进一步!”
白玉姮连忙道歉,本就是一张清丽可人的脸,此刻羞红了脸,又软软地向他求情,巫师的气也消了大半。
白玉姮扯着巫师的衣袖,软着嗓子道:“巫师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是我不知好歹,没有礼数冲撞了您,您别生气,等出去了,我送您我们宗门有助于修炼的宝物!您看如何?”
她姿态放得极低,又连声说了不少好处,才让他冷静下来。
他道:“我听之行说你要进入一个什么仙境?就是死的那批闯入者要找的那个地方?”
白玉姮警惕看着他,巫师倏然一笑,继续道:“你知道怎么进入是不是?只要你告诉我进去的办法,哦不,不用告诉,只要带上我,让我也进去看看,我便不下山了。回去之后我也不会跟之行说山上的事,如何?”
白玉姮沉思半晌,忽地想要迷晕他。
巫师一怒,放出毒虫,二人竟是纠缠了半晌。
“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地方可不能随意让你进去!”
巫师闻言:“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人知道?”
“且我也不会什么法术,只会操控些毒虫,也不会做出什么个动作不让你进去。”
二人僵持了会儿。
白玉姮似乎是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冷着脸说道:“可以,但是你要全程跟着我,要听我的话。”
“没问题。”
两人收手。
白玉姮问道:“你要进去做什么?”
巫师哼笑,将黑纱盖了回去:“自然是听说里面宝物、精兽众多……”
他后面的话也不言而喻,自然是想要据为己有。
白玉姮抿唇:“不可贪。”
巫师嗤笑一声:“自然。”
二人打过一架之后竟意外的合拍,白玉姮这次走在了他的前面。
一进入深山之中,雾气瘴气随之越多,好似能跟着人走似的,人走到哪便遮掩在哪里。
白玉姮掏出岑楹给的药丸,压在舌下。
又往后递给巫师,说道:“这是我同伴炼的药丸,吃了可对付这个瘴气,不受影响。”
巫师捏过一粒红豆大小的药丸,端详片刻,方才也见她吃了进去,便也放下心,一口吞了。
白玉姮转头,勾唇一笑。
瘴气越来越多,直至将原本就形影不离的两人分开。
“你在哪!?”巫师大声喊,“为何你给的药丸不管用!?瘴气越来越严重了!”
“……”
大雾之中,黑衣就像是被猛兽吞噬般,渐渐消弭。
“白玉姮!你在哪!?快出来!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对得起你天衍宗的名号吗!?竟然敢谋害无辜之人!早知、早知我便直接拒绝了!!!没想到你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居心叵测,要害我族人啊……之行,你被骗了!引狼入室了啊……”
所有的回声都没了,瘴气蔓延上来。
浓雾之中看不清一点周围的样子,巫师将身上的黑袍一掀开,一张冷峻的脸露了出来,半边俊美,半边像是被虫啃噬过,坑坑洼洼、皮肉模糊,血红的瘢痕骇人。
但比起那瘢痕,此刻他的表情更加的骇人。
妈的!
他竟然又被白玉姮给耍了!
他分明掩饰得那么好!就连跟在巫师身边数十年的白之行都分辨不出,竟被她给识破了!!!
顾平之这才知晓,方才的一切分明就是她在陪他演的一出好戏!!!亏他还觉得糊弄过去了!
顾平之又一次轻敌,轻敌的对象,还是她!
这让顾平之怒不可遏,一双异瞳像是冒着火。
“……”
不远处的树杈上,白玉姮正坐在那瞧,自然是看清了一切。
她冷呵,顾平之一如既往的愚蠢,自作聪明。
几百年前就用过类似的手段,还敢跟她耍,多活那三百年拍马也追不上他。
白玉姮这才真的理解了清辉天尊以前说他聪明不足蠢气有余,自命不凡又自卑自厌。
真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不过也是因为清辉天尊给的命理批语,竟让他本就受人欺凌的同时受到了更大的凌辱,此宗门也因此被多年后修邪术的顾平之灭门了,一个也逃不掉……
一切的因与果,谁能说得清。
白玉姮看了几眼正在陷入岑楹给的迷药幻境中的顾平之,对他这人,她怜过,珍过,敬过,也恨过。
白玉姮看着凝聚在手心的金色火焰,只要她想,一挥手,底下的人便能直接灰飞烟灭。
她在思索的一瞬间,一道夺目的彩渐渐从不远处传来。
神冥幽境,开了!
白玉姮好不思索地将手中的那团金火挥向迷失在瘴气中的顾平之。
嘭!
极为巨大的一声,好似山崩地裂,地动山摇一瞬。
瘴气散去,那里只剩下黑袍的灰烬,没有任何踪迹。
白玉姮瞥了眼,全身心放在那缓慢打开的幽境大门中。
可惜她没瞧见,在黑袍灰烬下有一粒米大的蛆虫动了动,像破茧似的,撑开外面的硬壳,一只拇指盖大的黑色的蜘蛛爬出了那堆灰烬。
而在城中的白府偏院,紧闭的屋子中突然传来一道扑哧声,一滩黑血赫然喷溅在地面。
躺在榻上的顾平之额角青筋暴起,面容扭曲不已,唇白了又青,青了又紫,最后变得紫黑。
“砰!”
顾平之恨恨地拍一掌榻,充血肿胀的眼爆发出浓浓的恨。
“白、玉、姮!”
顾平之感受到胸腔中不存在的那东西的绞痛。
嘴中念的,心里恨的,此刻唯有一人。
白玉姮此刻才管不了谁恨不恨她,她一心只想着赶紧拿了扶桑果救裴渊,想着许久未见、暂未联系上的好友。
神冥幽境的大门一开,一股彩云从门后飞了出来,与浓重的瘴气融为一体。
继而后面是一群各式各样的精怪妖兽,鱼贯而出,但也仅是在望月山周边玩耍,不敢下山,生怕错过了回去的时辰。
白玉姮等最先一群妖兽离开后,也走了进去,相比走出去的,进来的唯有她一人,不少零零散散出去的妖兽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妖兽之间没有含蓄的说法,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