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郡王妃连连念了几句佛祖保佑,对太医千恩万谢,让管事妈妈带他去隔壁房间开方子。

沈令月嘟囔了一句:“世子怎么还没回来,他都不关心自己妻子的吗?”

声音不小心大了些,萧楚阳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发出嗤笑:“他?指不定宿在哪间花楼的香闺里还没起呢。”

“楚阳!”

淳郡王妃瞪了儿子一眼,对孟婉茵道:“孩子保住了就没事,等世子妃醒来,我会告诉她你们来探望过的。”

事关郡王府内阴私,孟婉茵也不好再多留,带着沈令月和燕宜告辞了。

出了二门,还要穿过一片小花园才能到前院。

沈令月突然停下脚步,耳尖微动,偏过头朝花园深处看去。

“那边好像有人过去了?”

世子妃刚出意外,府里下人都被控制起来了,是谁还能在外面游荡?

“去看看。”她拉起燕宜就往里面跑。

留孟婉茵站在原地:???

……

二人悄悄接近传来声响的方位,蹲下.身子匍匐挪动。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燕宜用气声问,一边努力避开地上的枯枝落叶。

沈令月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冒得险中险,吃得瓜上瓜!

很快,婆娑树影下浮现一高一低两道身影。

“老天鹅啊,怎么是他们俩?”沈令月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喊出来。

左边那个是吴琼,右边那个……看衣裳应该是世子萧楚文?

“啪!”

萧楚文突然扬手打了吴琼一巴掌,指着她愤怒地说着什么。

沈令月瞳孔地震,难道真是吴琼害世子妃摔倒,被世子发现了?

然而下一秒,吴琼却哭着扑进萧楚文怀里。

燕宜脑子里嗡地一声,闪过一连串画面。

作者有话说:月崽:莽就一个字!

燕宜:这样不好吧(默默跟上)

第116章 第 116 章 “因为我相信是你,也……

贵府真乱啊……

沈令月瞳孔地震, 大脑空白。

先有世子妃和小叔子疑似前缘未了,又有世子和继母收养的女儿不清不楚……

等等,吴琼还是个小姑娘啊!

啊啊啊炼铜癖给我原地爆炸螺旋升天!

咦, 萧楚文把吴琼推开了?

沈令月默默收回诅咒, 不确定, 再看看?

只见萧楚文似乎也被吴琼扑过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被她紧紧抱住后更是惊愕不已, 想也不想地一把将她推开,还后退了好几步,脸上浮现出恼怒又厌恶的复杂神情。

而吴琼似乎也被他眼底的情绪伤到了一般,捂着脸哭着跑了。

萧楚文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又像是才反应过来,疯狂拍打自己的衣裳,随后脸色一变,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孔,握紧拳头愤怒地朝世子妃的院子大步赶去。

“呼吸。”身边传来燕宜轻声提醒。

沈令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用力喘了好几下。

“哎呀我去……这剧情也太扑朔迷离了。”她拍着胸口不停给自己顺气, 眉头紧皱看向燕宜:“所以是吴琼单恋萧楚文, 心生嫉妒谋害世子妃?”

可是萧楚文有什么好的啊,他至少比吴琼大了十几岁吧?

货真价实的老男人了。

更何况照刚才的情形来看,萧楚文似乎对吴琼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面对她的“投怀送抱”也是疾言厉色。

嗯……至少还算个有良知的正常人?

反正人贩子和炼铜癖在沈令月这里通通永世不得超生哈。

她嘀嘀咕咕自己分析了一通, 才发现燕宜已经半天没出声了。

“……燕燕,你又看到了?”

沈令月这才注意到她脸上复杂纠结的情绪, 堪比扇形统计图。

难道淳郡王府真是一个精彩大瓜田?

“嗯,回去再说。”

燕宜默默做了个深呼吸,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实在是, 太震撼了。

……

回到九思院。

燕宜特意等沈令月喝完水才开口,还是将她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什么?你是说吴琼真实年龄可能比我们俩还要大,只是得了一种怪病,才会一直维持现在的少女模样?”

沈令月不由回忆起她这两次见到的吴琼,白净孱弱,安静乖巧,很有那种我见犹怜的气质。

而且抛开她偏成熟化的衣着打扮,仔细辨认五官还带了一丝幼态,别说是十四岁了,就说她十一二岁也有人信。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长得很快,发育也是有早有晚,确实很难从外表判断。

但因为阿芝向二人介绍时提过吴琼的年龄,所以她不免先入为主,自动将她的年龄认定为十四岁。

“我明白了……”沈令月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会觉得她身上有种违和感,假的就是假的,真正的少女感是装不出来的。”

也许吴琼一直伪装的很好,但如果让她和阿芝,还有她那几个小伙伴站在一起,就能看出区别来。

而吴琼在淳郡王妃面前的形象一直是乖巧懂事,哪怕偶尔显得早熟了一点,也会被以早慧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很难察觉。

一想到那个乖巧文静的少女身体里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沈令月就觉得浑身发毛,有种被藏在暗影角落里的毒蛇盯住的阴湿感。

“因为她得了病,无法享受成年女性的情.爱.欢.愉,无法诞育自己的骨肉,这种身体和灵魂不匹配的巨大落差感滋生出嫉妒,所以才会对怀孕的世子妃下手?”

沈令月摸着下巴露出苦恼之色,“这么一想还有点可怜……但是嫉妒和害人是不对的!”

或许人人都幻想过自己能永葆青春,但要是让沈令月来选,她肯定会选择停留在十八岁或者二十岁,而不是十二三岁。

小孩子才不想长大,但彼得潘不是也后悔了吗?

“吴琼若是生在我们的世界,大家都会知道这只是一种病,而不会用有色眼光去看她。”

燕宜冷静提醒:“但她生错了时代,她在这里会被视作异端、妖邪,甚至是怪物。”

沈令月啊了一声,“萧楚文……他会不会知道吴琼的真实身份?”

否则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决然又厌恶地推开吴琼,甚至在她离开后还拼命拍打衣裳,仿佛自己被玷污了一般。

一个小小年纪就敢推怀孕继母落入冰湖,长大后娶了老婆还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老男人……被一个“小女孩”玷污?

沈令月冷哼:“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就不该对小男孩小女孩生出任何非分之想,这是生而为人的基本底线,但不代表一个男人不是炼铜癖就是好男人了。

否则好男人的标准也太低了点。

等等……

如果萧楚文早就知道吴琼的真实身份,那她又是怎么被淳郡王妃收养的呢?

这对继母子中间可是隔了一条人命的深仇大恨啊。

沈令月脑子有点乱了,求助地抓住燕宜手腕,“好燕燕,要不你还是从头给我讲吧,我放弃思考了呜呜呜……”

燕宜点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那我就从吴琼真正的少女时代说起吧。”

……

燕宜看到的吴琼出生在南方一个小村庄里,在她人生的前十二年,或许还算是顺遂的。

虽然出生在一个没什么钱还要不停拼儿子,把女儿当成未来儿子彩礼钱的农户家庭,但因为吴琼身边所有的女人,无论老幼都是这样过来的,她也并未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什么问题。

她只是偶尔会有一点不甘心,以及期盼着只要表现得再听话一点,再懂事一点,就能少挨几顿打,多吃几口饭,将来要是能嫁个条件不错,性情温和,不像她爹一样喝醉酒就打女人打孩子的丈夫,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她的长相结合了父母的优点,或许再加上一点基因彩票,是全家最出挑的孩子,又因为嘴甜有眼色会表现,父母对她寄予厚望,认为她是全家最有希望高嫁的那个,从她十二三岁开始就很少被打骂了,还特许她不用下地干活,只要在家里做做饭,收拾屋子,把皮肤养的白白净净,双手别那么粗糙。

直到吴琼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某一天突然停止了生长。

与她同龄的邻家姐妹开始悄悄用布条勒住胸口,彼此交换着少女青春期那些难以言明的小秘密,她们会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红红的,带着一丝娇羞和对长大的期待。

这些感受她都没有,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不合群,她开始撒谎,偷听她们聊天的内容,不动声色地向身边人套话,然后再加工成自己身上的体验。

她小心翼翼隐瞒到十五岁,但两三年间丝毫没有改变的容貌还是出卖了她。

父母看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担忧变成了惧怕,甚至还有一丝丝无法将她这个“怪物”嫁出去的恼怒。

吴琼知道自己成了村里最恶毒的刁婆婆口中真正的“赔钱货”。

直到有一天,她偷听到父母在房里关起门商量。

“府城那位老爷只喜欢买十二三岁的丫头,没几年就嫌她们长大了,不是那口滋味。但琼儿不会长大,她永远都是这副模样,只要她聪明一点听话一点,就能永远留在老爷身边吃香喝辣……”

“咱们家是养不起这样的怪物,送她去大户人家也算是享福了……”

吴琼当然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在震惊过后,心中升起的是强烈的愤怒和恨意。

是她想变成这个样子的吗?难道她不想找个男人嫁了,生儿育女过正常人的生活吗?

她只想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有一口饭吃,为什么连生她养她的爹娘也要将她赶出去,甚至还沾沾自喜,觉得她是奇货可居?

这种愤怒在母亲有天不小心说漏嘴,说那位富户老爷今年已经五十八岁时达到了最高点。

她在一个刮着大风的夜里逃跑了,临走前还在她家的茅草屋顶放了一把火。

后来吴琼去过很多地方,她发现自己这张天真无害的脸蛋很容易激起好心人的同情。

她被买进过大户人家里做丫鬟,又很快博得了当家夫人的喜爱,将她拨到亲生女儿身边,将来好当她的陪嫁。

但吴琼却没办法长久停留在任何一个地方,她怕自己身上的秘密会被发现,会被当成不老不死的怪物。

在这样一次次的逃跑和流亡中,她的心被嫉妒啃噬得千疮百孔,每个洞眼里都渗出毒汁来。

好恨她们。

恨她们能长大,恨她们高挑玲珑,恨她们可以肆意装扮自己,依偎在心爱之人怀中,与他共度良宵。

而她这辈子都无法体会到真正的男.欢女.爱是什么滋味,什么男人会抛开皮囊只爱她的灵魂呢?

都是一群贪恋少女青春rou体的畜生。

直到她又一次逃跑,阴差阳错下遇见了萧楚文。

……

“萧楚文知道了吴琼的秘密,将她改头换面包装一番送到淳郡王妃面前,获取她的信任,在她的饮食里下慢性毒药?!”

沈令月霍然起身,“怪不得母亲说郡王妃的身体这两年越来越差,原来白眼狼就在她身边。”

“要不是淳郡王妃心善,觉得自己既然收养了这个女儿,就要对她的未来负责,破天荒地舍了脸面求到同安公主面前,把吴琼塞进云韶女学,让她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学堂里,没了频繁下手的机会。”

燕宜轻声道:“否则以她的身体状况根本撑不到今天。”

而吴琼大概是私下里和萧楚文还达成了某种约定,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嫉恨上了世子妃,想要害她和腹中的孩子。

这是萧楚文没有预料到的计划之外,所以在她和小月亮看到的那一幕中,他才会那么生气和愤怒,打了吴琼一巴掌。

“……吴琼不会觉得只要害死世子妃,自己就能上位了吧?”沈令月被她扭曲嫉妒的脑回路惊呆了,“可她一辈子都长不大,萧楚文怎么可能娶她?”

而且这两个癫公癫婆锁死算了,干嘛要连累世子妃无辜受害?

“不行,必须得让淳郡王妃赶紧认清吴琼的真面目,不能把这条毒蛇留在身边了。”

沈令月义愤填膺,“还有萧楚文,这种垃圾东西凭什么能当世子,继承王位?我要是萧楚阳我也不服。”

投胎投得好很了不起吗?

燕宜拍拍她的手背安抚激动情绪,“没办法,嫡长子继承制固然有很多弊端,却是当下维护统治稳定和礼法传承的最佳手段了。”

沈令月哼哼:“二凤并不觉得,并向你发来一封玄武门邀请函。”

燕宜:……现在是讨论嫡长子继承是否合理的时候吗?

小月亮这跑题三万里的天赋技能也是没谁了。

“哎呀我懂我懂,这不就是一时情绪上头了嘛。”

沈令月拉着燕宜袖子晃了晃,眼巴巴看着她:“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没有证据,我懂,但我们可以找人去查嘛。”

以燕宜“看”到的吴琼的过去,应该能查到她的真实籍贯和来历吧?

如果能找到吴琼从前的乡邻和亲戚作证,指认她十多年前就长这样,十多年后还长这样,不就真相大白了?

“不如我们还找陆西楼帮忙?”沈令月打了个响指,“反正咱们跟小陆也不是外人了,他肯定对淳郡王府这个大瓜感兴趣。”

然而燕宜却摇了摇头。

“淳郡王府是皇室宗亲,萧楚文更是当了二十年的世子,如果我们贸贸然就去揭穿他的真面目,事关郡王爵位更替,需要上报给宗人府,很大可能会惊动老皇帝。”

她冷静提醒沈令月:“这次可没有安王谋逆这么大的罪名替我们转移视线了。”

越靠近皇室权利中心,她们暴露的几率就越大。

眼下的安稳日子来之不易,以后她们走的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不能再像去年刚来那会儿横冲直撞了。

沈令月扁扁嘴巴,有点不服气,但心里明白燕宜说的是对的。

“这年头做好事还得偷偷摸摸……凭什么凭什么啊啊啊啊。”

沈令月:已确诊“凭什么”人格。

燕宜好笑地给她顺毛,“因为我们小月亮就是这么正直勇敢又善良啊,这一点点委屈也是可以接受的对不对?”

沈令月啪叽一下倒她怀里,枕在燕宜腿上冲她眨巴眨巴眼,“那我们这次怎么干?要不还是写匿名信,或者装神弄鬼?”

燕宜忍着笑摇头,“都不是。”

她看向窗外,唇角翘起,带出一抹神秘浅笑。

“他们萧家的事,自然该让萧家人来出面解决。”

……

几天后。

沈令月和燕宜走在同安公主府里,人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她小碎步追上燕宜,压低声音:“你不是说萧家的事让萧家人解决吗?我以为你说的是萧楚阳……”

燕宜无奈看她一眼,“我们和萧楚阳素无来往,怎么跟他说?说‘我知道你喜欢你大嫂,现在有一个机会能把你大哥从世子之位拉下来,你要不要和我们合作’?”

估计萧楚阳只会觉得她们有毛病。

“以同安公主的身份地位,由她出面再顺理成章不过。”

“可是……”

沈令月还要说什么,前面已经遥遥传来同安公主热情的招呼声,“两位谋士又来献策了?”

谋士?沈令月嘿嘿笑,她莫名有点喜欢这个称呼哎。

……

同安公主还以为她们是为了悯恩寺而来。

设立皇家悯恩寺已经通过朝会决议——不同意的也被同安公主当场骂回去了,大有谁敢反对,她明天就把济善堂那些老幼孤残抬到他们家里去的架势。

千言万语总结成一句话:她一不用朝廷拨款,二不用各位大人操心,身为萧家女儿,抚恤大邺子民,谁敢有意见?

官员们也是看庆熙帝的眼色行事。之前济善堂和安王捆绑太深,结果养出了一个逆贼。如今将慈善救济事业收归到皇室,权力分散在各位公主、王妃手中,又有朝中官员家的内眷命妇们组成的“小都察院”监管银钱使用去向。

这些夫人们回到家还被夫君戏称一句“女御史”,连带着他们在同僚面前也颇有几分自得。

毕竟不是谁家的夫人都能获此殊荣,被公主王妃们信任重用的。

再说了,之前没有济善堂的时候,每年冬天这些高门大户也要施粥赠药,赈济百姓,都是各家女眷在组织,如今不过是换了个名头统一起来罢了。

问题不大。

……

同安公主没想到燕宜是为何而来。

沈令月更没想到,燕宜竟然选择将吴琼的身世,她与萧楚文的密谋一并和盘托出,对同安公主更是全无掩饰和保留。

她站在旁边眼睛都快眨抽筋了,几次试图去拽燕宜的衣角打断她,都被燕宜不动声色忽略,最后干脆抓住她的手不放,牢牢按在自己掌心里。

沈令月无力望天。

她一直觉得自己就够莽的,没想到跟燕燕一比,她甚至显得过于保守了?

就,就这么全都告诉公主了?不用找点“托梦”“神谕”之类的借口吗?

同安公主听得很认真,全程没有露出任何怀疑的神色,末了长长吐出一口气。

“世间竟真有这种令人童颜不老的怪病?我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是的,殿下。吴琼只是得了一种罕见怪病,并非妖邪异端,但生病也绝不是她心思扭曲,害人性命的理由。”

燕宜认真道:“我只记得吴琼家乡附近有一条‘yao河’,吴家所在的村子名为‘wuyang村’,气候应属于江南到长江一带,更多信息便不甚清楚了。”

“这些就够了。”同安公主肯定点头,“我府上便有舆图,还有之前派去南边招生的女官,把她们叫来对照舆图挨个回忆,就能确定出吴琼家乡的大致范围。”

她又对燕宜道:“淳郡王妃那边你们也无需担心,我明日就让文太医去给她请平安脉,若能在日常饮食中查出问题,正好是个切入点。”

“还有萧楚阳……”同安公主失笑摇头,“我倒没想到他还是个痴情种。放心吧,我会找时间跟他谈谈的。”

送上门的世子之位,他不要才是傻子。

同安公主三两句话,就将二人最担忧的部分一一轻松解决。

燕宜紧绷的脊背稍微放松了几分,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有劳殿下了。”

同安公主走到燕宜面前,拉起她和沈令月的手,意味深长道:“这怎么能叫劳烦呢,我该多谢你们送我这份机缘才对。”

萧家那些老古板的王伯王叔们还在隔岸观火,押宝下注,选择他们看好的皇子。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争取他们。

她要的是把他们从高高的王位上拉下来,换成自己的人。

就像除了她,还有谁能理解萧楚阳对大嫂求而不得的痴恋呢?

只要他够聪明,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帮他得偿所愿。

……

沈令月仿佛还游离在状况之外,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同安公主和燕宜在那儿打哑谜似的。

不是,燕燕就这么轻易地把同安公主也变成自己人啦?

这不比陆西楼好用多了!

她们以后再也不用费尽心思想借口,可以跟在公主屁股后头光明正大吃瓜了?

好耶!

同安公主被她的迷糊样逗得一笑,屈起手指轻弹沈令月的额头,“小阿月,这就傻了?你当初天不怕地不怕,敢在我别院给所有人下药的那股劲儿呢?”

沈令月像是被人迎头敲了一棍,瞬间清醒过来,“您,您早就知道了?”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替你收尾善后,扫清痕迹的。”

同安公主挑了挑眉,语气别有深意:“那时我就觉得你们二人绝非池中物,果然给了我一个好大的惊喜。”

她又看向燕宜,脸上带了几分少见的严肃认真。

“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为什么会来找我?”

燕宜后退两步,抬起双手,向同安公主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

姿态优雅,行云流水,带起衣袖翩跹,仿若振翅之雁,黛羽如扇。

“殿下,因为我相信是你,也只能是你。”

作者有话说:燕燕:谋士择明主[好运莲莲]

月崽:好耶,以后和公主一起吃瓜[加油]

裴大裴二:老婆都跟公主跑了,我们以后岂不是没用了[化了][化了]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看到评论区已经有聪明饱饱猜出吴琼身份了~啊顺便提一句,因为我本人不太喜欢传统古言那种十五六岁嫁人的设定哈,所以这本一开始就特意提到过架空,然后让所有角色的年龄看起来都偏大一点(二十出头怎么你了[爆哭])反正大家能get大致意思就行[撒花]

//以及又到了一月一次的抽奖时间[狗头]不确定会不会是这本书最后一次抽奖了,所以咱们玩一把刺激的随机分配哈哈哈,到时候大家记得来评论区晒欧气嗷[摸头]

第117章 第 117 章 当你发现家里有一只虫……

“啊啊啊啊燕燕你在和公主对什么暗号!”

回去的马车上, 沈令月抓着她摇晃不停,“好奇怪,我们不是每天都待在一起吗, 你和公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别晃了, 我说我说。”

燕宜玩笑似的举手投降, 对上沈令月求知若渴的大眼睛,神情忽然认真起来。

“同安公主有意夺嫡——或者可以说, 她在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准备下场了。”

沈令月:啊?

她现在就好像那个表情包里的大白猫,微微张着嘴,不可置信盯着对面的人。

头好痒, 要长脑子了……

“是,云韶女学?”沈令月恍恍惚惚间好像摸到了一根线头。

燕宜点头,“从云韶女学到悯恩寺,教育和慈善,同安公主很聪明, 她选择了这两个最容易被当权忽视的角度, 作为她撬动大邺朝堂格局, 走到百官面前的第一步,将他们对“女子干政”的敏感度尽可能降到最低,一点点建立起属于自己的话语权。”

云韶女学是太.祖朝就留下来的国策,同安公主一句奉祖宗法令行事, 自掏腰包办学招生,又刻意将云韶女学打造成一块金闪闪的皇家招牌, 便会让朝堂上的大人产生一种错觉:

这个学堂里培养出来的女子德才兼备,宜室宜家,无论是自家嫁女, 或是为儿择媳,认准女学出来的一定没错。

除非他们愿意低下傲慢的头颅,亲自去考察女学里开设的那些课程就会明白——

在这里学习生活过的女孩子们,难道她们的人生目标就只是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吗?

女子称帝之路,从古到今都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艰难险途。成功者寥寥不说,还要被后世岁月史书,抹去功绩,妖魔化她们的一切,斥为异端,非分之想。

同安公主需要更多的同盟,她要亲自培养出一批有见识有才华的女学生,女官,女将军,把她们放到官场上去和无数的男人们竞争厮杀。

人一旦尝过权力的滋味就不会想放手。她们必须,也只能拥护同安公主,才能牢牢守住自己的利益。

但囿于女学招生的年龄限制,这样从小慢慢培养起来的帮手或许还不够,于是便有了设立悯恩寺这进一步的试探。

从朝中官员并不算激烈的反应来看,就知道他们又一次轻视了公主,也小看了女人。

“我明白了!”

沈令月恍然大悟,“怪不得上次你向公主提议,将内外命妇都吸纳进悯恩寺做事不说,还让各家年轻一代的未婚女子和新嫁媳妇都来给她们打下手,这是要把老中青三代‘一网打尽’,全都拉下水啊。”

云韶女学到今年也才第四年,像是京城中和沈令月、燕宜年纪相仿的这一批小娘子,其实都属于没赶上的那一波,第一年招生时就已经超龄了,大多都在相看夫婿,准备嫁妆,和母亲学习管家理事等等技能。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燕宜露出赞许的目光,“女子一旦成了亲,就被困在后宅这一方小小天地,整日被婆媳妯娌、夫君妾室,教育子女等琐事环绕。若是她们满意眼下的生活也就罢了,但你我来到这里之后,见过那么多不同年龄身份的女性,又有几人能真心感到幸福呢?”

太少了。

她并不是要否定女子在家庭中的付出和贡献,也尊重每一个在婚姻家庭中获得幸福的人,也会为她们的这份幸运感到由衷的喜悦。

她只是觉得,应该给那些不那么幸运的人,更多一点选择。

沈令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大姐沈元嘉。

“大姐她那么好……她是我母亲精心教养出来的,最完美的大家闺秀,保底也是个五百强高管水平,可是大姐夫除了命好会投胎,他哪里配得上她?”

一年前的沈令月,得知韩志焕在外面养女人,第一反应就是劝沈元嘉和离,结果还被赵岚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那时的她还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以为离婚就能解决一切,却忽略了这个世界和她的那个终究不一样。

婚姻不光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还是两个家族的纽带,是利益输送,是政治同盟,是无数千丝万缕斩不断的人情世故。

大姐夫就是再渣再烂,只要他一天还是平西伯府世子,大姐为了这个吊在面前的爵位和家族的期盼,唾手可得的荣耀,也只能忍下去,熬下去。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能够逆势而上,和这个世界,和延续了成百上千年的传统思想对抗。

成亲一年多了,沈令月发现自己竟然开始理解母亲和大姐的选择。

有时她也会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惶恐,好像从前那个吃垃圾小零食,熬夜打游戏,无忧无虑的咸鱼女大,正在慢慢被这个世界同化成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变成族谱上的一句某门某代妻沈氏。

她抗拒这种变化,潜意识里不想生孩子,也是一种对抗,好像只要她不承担起为人母的责任,就还是从前那个沈令月一样。

“我真傻……当初猜了那么多皇子,甚至连安王都算进去了,怎么就没想过是同安公主呢?”

沈令月捂脸,为自己的“不勇敢”而羞愧。

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知道女帝之路太难走,所以下意识地将公主们排除在选择之外了吗?

可是同安公主都敢想敢做,她一个新时代受过教育,思想进步的大学生,怎么还不如一个土著古人?

……不对,公主应该属于穿五代?

沈令月被自己一秒跑题的脑回路逗笑,突然满血复活,在车厢里扑腾起来。

“好好好,我们就要这个女帝——”

燕宜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儿,不然车夫还以为我们在里面打起来了呢。”

她和沈令月对视着,在彼此眼中重新找到了那一抹光。

既然不想被改变,为什么她们不可以试一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呢?

细小的浮尘在空气中漂浮流动,燕宜眼前仿佛徐徐展开一幅画面:

太和殿上站了更多的女官,有她曾经看到过的关璞,也有长大后的蘅姐儿、阿芝,有过一面之缘的刘荞,方沅沅,黄巧妮。

她还看到了二妹周雁翎,她黑了,瘦了,但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利剑,堂堂正正站在一群武将中间。而被她带在身边那抹寡言又沉稳的影子,正是被阿芝夸赞过射箭极准的陈小雅。

而这一次,大殿前方的金阶之上,那张象征万里江山的权力之椅,终于不再是云山雾罩,向着燕宜展露真容。

同安帝萧濯缨,玄衣纁裳,冠冕十二旒,龙章凤姿,睥睨天下。

……

“快给文太医上茶。”

淳郡王妃将文娴请进屋内,热情招待,又向她解释:“真没想到能把你请过来。世子妃这几日都在用王太医的药,如今应该还睡着,我这就派人去她院里知会一声……”

“王太医在安胎方面很有经验,不必惊动世子妃,下官今日是为郡王妃而来。”

“为我?”淳郡王妃不明就里,“我没请太医啊。”

文娴冲她微微一笑,面颊浮起的酒窝更显亲切,“前日同安公主向陛下建议,如今天气转冷,宗室中年纪大的姑祖婶婆们多有身子不爽利的,不若安排太医轮流上门问诊,免得长辈们不好意思开口,有什么小病小痛也不当回事,万一拖成大毛病就来不及了。”

淳郡王妃了然,点头赞道:“殿下真是仁心宅厚,听说最近悯恩寺初创,事务千头万绪,她还能分出心神来惦念着我们。”

“郡王妃也知道悯恩寺?”文娴不动声色套话,“听说殿下招揽了不少宗室亲眷过去帮忙,您就没想过要去试试?”

淳郡王妃刚要开口,便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连忙用帕子掩住嘴唇,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面上潮红未退,摆摆手道:“你也看到了,我这身子不争气,一个月里有半个月只能躺在床上,便是有心也无力……再说世子妃又出了意外,需得安心养胎,郡王府里大事小情都要我过问,更是分.身乏术啊。”

“郡王妃管家辛苦,更要保重自身。”

文娴打开药箱,将脉枕放在桌上,“让下官为您请脉。”

淳郡王妃身体不好,一直有定期诊脉的习惯,但文娴是奉同安公主命令上门,又打着抚恤宗室亲眷的名义,她也不好拒绝,便伸出手腕。

文娴把脉的时间很长,又让她换了一只手,眉头微微拧起。

“文太医,我的身体难道还有什么没查出的毛病?”淳郡王妃打量着她的脸色,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文娴没有回答,又从药箱里拿出一本簿子,煞有介事道:“公主吩咐要把这次问诊情况都记录下来,包括您的日常饮食,起居习惯等等,回头送到太医院,和往日的脉案一同留档封存。不知下官可否参观郡王妃的房间,检查是否有饮食和药物相克的情况。”

淳郡王妃不疑有他,领文娴进了内室,又让丫鬟把她最近的药方和膳食单子都拿来。

文娴挨个检查记录了一遍,最后把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一方绣帕。

她拿起来看了看,针脚不算细密,配色也不太精巧,看着像是初学者的水平。

至少不该出现在郡王妃的房间里。

淳郡王妃见状便道:“这是琼儿在女学里绣的帕子,非要拿回来孝敬我,我要是不用,她还不乐意呢。”

她摇摇头,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其实做父母的都能听出是在炫耀。

文娴笑笑:“郡王妃心善,之前就听说您从外面收养了一个女孩儿,还找公主破格将她收入女学。”

“我和那孩子也算投缘,总要为她的将来打算。”

淳郡王妃不好意思道:“也多亏公主不计较,卖了我一个人情。等琼儿在女学里待上两年,多结交几个好朋友,将来便是我不在了,她也不至于孤零零的没个依靠。”

当初她出城上香,在路边捡到饿晕过去的吴琼,一时恻隐让丫鬟将她带上车,喂她喝水吃点心。

吴琼醒来后跪着求她收留自己,说她是不想被父母为哥哥换亲,嫁给一个逼得媳妇跳了井的老瘸子才逃出来的,哪怕卖身为丫鬟,也决不能再被抓回去。

相似的遭遇让淳郡王妃一下子想到了自己。

她本来也不必嫁给比她大了十多岁的淳郡王做续弦,全因她哥哥酒后闹事得罪了权贵,对方不依不饶,父母才动了将她嫁进郡王府的心思,想借淳郡王皇亲国戚的身份将此事平息下去。

她进门前就知道继室难当,但她没想到萧楚文小小年纪就那么狠毒,害死她腹中未成形的胎儿不说,又令她寒气入体伤了根本,年纪越大,身子就越来越差。

她将吴琼带回府中,却没让她签什么卖身契,还给她单独拨了一个屋子住着,调来两个小丫鬟伺候她。

吴琼很惶恐,每天天不亮就来她房间外面等着,等淳郡王妃醒来,她便寸步不离地服侍她梳洗更衣,连丫鬟端来的茶水都要亲自试过温度才递给她,察言观色,细心又周全。

她还很会说话,整日陪在淳郡王妃身边,经常逗得她开怀大笑,仿佛死寂枯燥的生活中终于多了一点亮色。

生病的人总是格外脆弱,如今吴琼要去上学,萧楚阳又整日在外面不知道忙什么,淳郡王妃大概是憋得狠了,只能向文娴倾诉。

大概也是因为文太医在宗室女眷中的风评一向不错,同为女子,那些不好对男太医说出口的羞人隐私和烦恼,都可以在文娴温柔平和的安抚中放下心防,倾诉吐露。

这一次文娴同样扮演了一个绝佳的倾听者,又问她:“恕下官多嘴,您和那孩子不过是萍水相逢之缘,您贵为郡王妃,给她一笔金银作嫁妆便是了,为何还要认作养女呢?郡王和世子他们……不会有意见吗?”

淳郡王妃柔弱的面庞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执拗和倔强。

“我在这个府里委屈了半辈子,除了楚阳,我甚至不能再有一个孩子,难道就连这点小小的愿望也不能被满足吗?”

起初她也没想过要和琼儿作母女,都是因为萧楚文。

他对她的恨意甚至蔓延到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非说琼儿在花园里挡了他的路,抬手就是一巴掌。

琼儿怕她担心,更怕她知道了会找萧楚文的麻烦,故意从树上跳下来把自己摔得鼻青脸肿,回来还要说是自己不小心。

要不是花园里还有其他人目睹了萧楚文打她那一幕,偷偷来报信,淳郡王妃还不知道自己要被瞒多久。

萧楚文打的不光是琼儿,还是她这个继母的脸。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淳郡王妃下定决心,要让琼儿做她的养女,做郡王府的千金小姐,以后谁也再不能随意欺辱她。

起初淳郡王当然不同意,还骂她是不是疯了,居然让一个外面不知底细的野丫头进萧家的门。

她第一次忤逆了他,拿出当年挑唆萧楚文推她的乳母的口供,还有太医写的脉案,说如果淳郡王不答应,她就拿着这些东西告上宗人府,闹得越大越好,不信庆熙帝还会让萧楚文继续当这个世子。

淳郡王只得妥协,但条件是吴琼不得改姓,也不入家谱,她只是淳郡王妃自己收养的女儿,和整个郡王府无关。

……

“倒是唱的好一出双簧戏。”

同安公主听完文娴回禀,握紧扶手冷哼一声,“萧楚文倒是很会揣摩继母的心思,给吴琼编造了这么一段身世,又故意刁难她,激起淳郡王妃的保护欲。”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吴琼的小意逢迎,细心体贴,处处都暖在淳郡王妃的心坎上。

同安公主手边摆着一份女学里授课博士和生活教习等人对吴琼的评价,都夸她勤勉努力,会关心师长的身体健康,会主动提出自己课业上的不足之处,向她们认真请教云云。

若不是燕宜提前揭开她的真面目,说不定哪天同安公主去女学里巡视,一不留神都会被吴琼的伪装骗了去。

人们对小女孩总是有更多的宽容和怜爱。

毕竟谁会想到一个安静乖巧的少女,身体里却藏着大人的灵魂呢。

文娴又从怀中取出一条手帕。

“淳郡王妃的日常饮食和用药都有专人负责,吴琼只有休沐日才能回到郡王府,没什么动手的机会。但这条帕子却是吴琼亲手绣了送给她的,还再三叮嘱淳郡王妃要带在身边经常用。”

同安公主:“帕子上可是做了什么手脚?”

“是,我闻到帕子上的绣线似乎沾染了香气。淳郡王妃说这是吴琼跟香道课的许博士学的,用香料浸染丝线,再拿来绣制衣裙,如此行走坐卧间便有香气萦绕不散,又不像熏香那么呛人。”

文娴面露愧色,“这帕子被郡王妃带在身边用了一些时日,香气已经挥散得差不多了,又有多种气味混杂,我实在是辨认不出。”

“无妨,你能查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同安公主不介意地摆摆手,吩咐身旁女官:“去女学一趟,看许博士今天有没有课,让她忙完了过来一趟。”

许瑶娘今天的课恰好都排在上午,见到公主府来人,立刻跟她赶了过来。

文娴把那条帕子交给她,许瑶娘先将其放在鼻子下面仔细嗅闻了一会儿,又让侍女打来一盆滚烫的热水,将帕子投入其中,抬手轻轻扇闻着蒸腾的水汽。

“丁香,郁金,豆蔻……”

许瑶娘闭目凝神,口中报出一连串香料。

文娴连忙拿笔飞快记下,再将其与淳郡王妃的温补药方一对照,果然发现了问题。

“香料没问题,药方也没问题,但这两种东西放在一块,天长日久,不但有损药性,还会让人慢性中毒,身体日渐衰弱。”

许瑶娘从文娴口中听完来龙去脉,恍然大悟,“我说吴琼怎么有段时间表现得对我这门课特别感兴趣,下学后还常来找我问个不停,说要自己研究香方。我当时还提醒过她,香料配比要因人而异,若是使用者身体不适,更要注意是否和药物有冲撞。”

她懊恼地蹙起眉头,“我这好好的一门香道课,怎么成了她害人的手段?”

“这又不是你的错,是她先起了害人之心。”同安公主道,“就像那些拿刀杀人的,总不能怪到铁匠头上去吧?”

她安抚过许瑶娘,温声道:“来都来了,正好兰芽儿和盈盈就在后面做事,去看看她吧。”

“哎,多谢殿下。”

许瑶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笑靥如桃花绽放,高高兴兴地往后面去了。

同安公主又问文娴:“平常负责给淳郡王妃诊脉的是哪个太医?你觉得他是否也被萧楚文收买,才会恰好开出这样一张药方?”

说到最后,声音冷了几分。

萧楚文能收买太医谋害继母,说明这个太医已经不可信任。若再让他继续留在太医院里,谁知道他又会被谁收买,又要害谁?

文娴报出一个名字,肯定道:“他若定期给淳郡王妃请脉,不可能发现不了她身体有问题,太医院里可没有这样学艺不精的庸才。”

“很好,我记下了。”同安公主暗自将太医院列为下一个要开刀的目标。

小阿月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当你发现家里有一只虫子的时候,其实在看不到的地方已经生了一窝又一窝了。

嘶……想想还有点恶心。同安公主默默抱紧手臂。

话糙理不糙,如今被她掀开的是淳郡王府里的这一摊污糟事,那么其他的宗室呢?

在京城里尚且如此,还有那些在前几朝被分封到各地的藩王呢?

同安公主托腮叹气。

现在的大邺就像一艘历经百年的远洋航船,看似完好,还能继续航行,其实上面全是坑坑洼洼的蛀眼和风浪礁石拍打留下的斑驳伤痕,指不定哪天就要被扩成一个大洞,往里灌水。

她要修补的地方还有很多。

想起燕宜望向她那充满信赖与期待的眼神,同安公主轻轻笑了起来。

好在她有这个信心,也只有她能做好这件事。

……

又过了十几天,同安公主派去南边寻找吴琼来历的人回来了。

“殿下,幸不辱命。”

带队的侍卫长一抱拳,起身后脸上带出几分复杂神色,“吴琼她……简直就是个穷凶极恶的疯子。”

作者有话说:[化了]居然……没写到……脖子一疼脑袋就晕晕的,今天先停到这里TAT明天一定上门闹事(bushi)

啊啊啊还有八月终于结束了!开学的朋友们你们好吗[让我康康]希望九月能凉快下来啊啊啊啊啊

第118章 第 118 章 “我该叫你吴琼呢,还……

这日孟婉茵正在棠华苑看着账本撸着猫, 沈令月和燕宜就来了,约她一起去淳郡王府。

“为什么?”

孟婉茵人还懵懵的,但已经下意识地跟着两个儿媳妇起身向外走去, 一边接过祁妈妈递来的鸡毛掸子飞快在身上粘了几下。

燕宜挽上她手臂, 温声道:“最近同安公主不是在安排太医上门给各家宗室女眷检查身体吗, 听说是淳郡王妃那边查出了一点小问题,又知道您和她关系不错, 便让我们上门探望一二。”

“雪娥又病了?严不严重啊?”孟婉茵一听果然着急起来,不用二人催促便风风火火地往大门口走去。

沈令月和燕宜连忙跟上。

今天是她们和同安公主约定好的日子,考虑到淳郡王妃的身体,以及她在得知真相后很有可能受到打击, 她们才计划着把孟婉茵“骗”过去,至少有她陪在淳郡王妃身边,也是一份支持和安慰。

侯府马车在淳郡王府大门前停下,时间掐得刚刚好,另一头便是同安公主的车驾缓缓驶了进来。

“参见殿下。”

孟婉茵带着二人上前问好, 一抬头对上同安公主威严的凤眸, 面上仿佛染了霜雪, 不由心里一颤,回头看向淳郡王府挂得高高的金字匾额。

看公主这个架势,好像来者不善啊?

她回头悄悄对二人低声:“咱们今日来的不是时候,要不还是先回家?”

“母亲说错了, 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沈令月不由分说架起孟婉茵的胳膊,硬是把人拽进了郡王府大门, 跟在同安公主一行侧后方的位置。

孟婉茵:……怎么感觉上贼船了?

同安公主身后跟着那名风尘仆仆来回奔波了几百里的卫队长,见到沈令月和燕宜这两个熟悉面孔,对她们轻轻点了下头。

然后她又多看了燕宜好几眼。

这位世子夫人的画技简直活灵活现, 仿佛将真人印在纸上一般。

她们拿着吴琼的画像走访到婺垟村,村人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当年想烧死亲爹娘的那个吴大妞吗?”

或许是这件事在当地太过惊世骇俗,哪怕已经过了十年,村人还能清晰回忆出许多细节。

“造孽啊,不就是爹娘给她说的亲事不满意吗,哪家的女子不是这样过来的?偏偏就她胆大包天要逃家,你说逃也就逃了,竟然还想放火把全家人都烧死?简直就是个讨债鬼,当初一生下来就该扔盆里溺死……”

村人唠叨咒骂个不停,明明他和吴琼无冤无仇,不知道的还以为烧的是他家房子。

后来卫队长又多找了几个人打听,才知道吴琼放火逃家这件事在村子里引发了轩然大波。

那两年家里有女儿到了适婚年龄的,都不敢再为了高彩礼就把女儿胡乱嫁出去,至少也要问一句女儿的心思再做决定。

他们也怕啊,谁家的闺女不是整日围着灶台转?真要是让她们有样学样,半夜抽出一根烧着的木柴往房顶一丢,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才行。

而那个对吴琼满口怨言的村民,他本来也是要把小女儿嫁给一户出得起高彩礼的人家,却被女儿用吴琼来威胁,最后不得不答应将她嫁给彼此喜欢的小伙子,少收了好几两银子呢。

等卫队长找到年迈的吴琼父母家中,二人也是对这个女儿恨得牙痒痒,一口一个丧门星地骂着。

若不是卫队长已经从同安公主那里听到了事实真相,还真以为吴家老两口是被女儿报复的无辜受害者呢。

全村人都以为吴琼只是不满父母说亲才放火逃跑的,可他们敢对着所有人说出真相吗?

卫队长压下心中对这一家子的鄙夷,忍着不耐烦将他们带回京城作证。

但这一点点对吴琼遭遇不幸的同情心,在她查出更多受害者后,彻底全部化为泡影。

……

今日恰好也是女学休沐日,吴琼一如既往地陪在淳郡王妃身边,哄着她喝下一整碗苦涩汤药,正要拿帕子为她擦拭嘴角,却发现淳郡王妃手边换了一条新帕子,绣工精湛,显然是出自府里的针线房。

“母亲,我送您的那条手帕呢?”吴琼轻声问道,双手不安地绞作一团,“是嫌琼儿的绣工粗鄙吗?”

“当然不是。”淳郡王妃连忙摆手,“前两天不知道顺手放在哪儿了,后来怎么找也没找到,这才让丫鬟做了一条新的。”

说来也怪,那天文太医上门给她请脉时手帕还在,她还夸这是琼儿的一片孝心呢。

淳郡王妃还猜测是不是文太医收拾药箱的时候不小心夹带进去了,但她差人去太医院问过,文太医却说不是她拿的。

吴琼闻言悄悄松了口气,又道:“等我回到女学,再给您绣一条新的。”

“傻孩子,我送你去女学是为了让你多读书长见识,多交一些朋友,你该把更多心思花在课业上面。”

淳郡王妃不赞同地摇头,“你以后又不当绣娘,这种小事让丫鬟们去做就是了。”

吴琼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没有母亲……就没有琼儿的今天,我现在不能日日陪在您身边,正应该多做些小物件代替我向母亲尽孝啊。”

淳郡王妃被她这番话哄得十分舒心,嘴里的苦药味儿都被冲散了不少,将她整个拉进怀里拍了两下。

“好孩子,咱们今生能做母女也是缘分一场,我只要你好好地长大,嫁个如意郎君,便是对我最大的孝心了。”

在淳郡王妃看来,琼儿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心翼翼,也太会看人眼色了,听话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托关系也要把吴琼塞进云韶女学,就是因为里面汇聚了京城各家最优秀的小娘子,想让吴琼多跟她们接触,学一学她们身上那股自信大方,不卑不亢的傲气。

就算她名义上只是自己这个郡王妃的养女,但只要她花心思细细挑选上几年,一定能给琼儿说一门不错的亲事。

淳郡王妃还沉浸在对吴琼嫁人生子,将来抱着外孙回来看她的美好幻想中,却不知依偎在她怀中的少女眼底满是不甘的阴霾。

直到丫鬟推开帘子进了屋,打断了母女之间这温情的一幕。

“启禀郡王妃,同安公主到了,还有昌宁侯夫人,世子夫人,二少夫人……如今正带着郡王爷,世子,二公子一并朝咱们院子来呢。”

一连串的人名头衔让淳郡王妃脑袋里晕乎乎的,只记住了一个昌宁侯夫人。

“婉茵应该是来探望我的,可是同安公主与咱们郡王府一向并无往来啊。”

还有郡王爷和世子他们……又是来她这里做什么的?

想不明白,但不影响淳郡王妃赶紧安排丫鬟去准备接待贵客们,又叫人来替她簪发,换一身见客的大衣裳。

吴琼却在其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这份小动物般的直觉本能帮助她在过往的很多个紧要关头逃过一劫,直到今天。

她站起身,仿佛害怕见到这么多外人似的,白净孱弱的面孔带上几分不安:“母亲要招待贵客,那琼儿便先回房间去了。”

“去吧,你难得回家一趟,中午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送去,你就在自己屋里用,不必过来陪我了。”

淳郡王妃话音刚落,吴琼便迫不及待,逃也似的推门而出,脚步还有几分慌乱。

然而她刚跑到院子里,就和从大门口走进来的同安公主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吴琼脸色一变,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几步。

同安公主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恶行累累的“少女”,红唇微扬。

“跑什么,见到山长不该行礼问好吗?”

淳郡王正亦步亦趋跟在同安公主身边,见到吴琼这副怯生生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叱道:“公主问你话呢,你那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转脸又对同安公主堆起讨好的笑,“大侄女别跟她一般见识,麻雀就是麻雀,混进凤凰窝里也成不了!”

他可是先帝的亲儿子,正儿八经的萧家直系子孙,只不过生母家世不显,位分又低,不比安王那么受宠,所以这么多年也只混了个郡王。

淳郡王一直以自己的血统为傲,对淳郡王妃异想天开,收养一个外面捡回来的乡下丫头的行为十分不理解,索性眼不见为净,这两年都极少踏足正院。

之前听说淳郡王妃瞒着他偷偷把吴琼送进都是名门闺秀的云韶女学,他还和她大吵了一架,骂她扯虎皮拉大旗,滥用郡王府的名号云云。

今日同安公主突然来访,还指名要见郡王妃。

联想到她还有一重身份是云韶女学的山长,淳郡王立刻明白——

一定是吴琼在学堂里得罪人闯了祸,同安公主这是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没看她身后还跟着昌宁侯府的几位女眷?肯定就是对面学生的家长啊!

思及此处,他对吴琼的怒气又噌噌往上冒,“你这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云韶女学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吗?你不好好读书也就罢了,还敢抹黑我们郡王府的名声,我今天非得打死你——”

淳郡王年纪大了,一激动就容易喘不上气,呼哧呼哧在郡王妃院里转着圈,最后一把拿起放在花圃边上的小铲子,追着吴琼就要劈头盖脸打下去。

“父王且慢。”

他身后冲出来一道人影,不由分说握住淳郡王高高举起的手臂,带了几分力道,沉声开口:“您这一铲子下非要出人命不可。况且公主还在这里,您就打算让我母亲院子里见血吗?”

吴琼还维持着双臂抱头的动作,缓缓抬起视线,对上的却是萧楚阳冷峻严肃的面庞。

……怎么是他?

她不由继续向人群中探寻,却只在最后面看到萧楚文影影绰绰的一点轮廓。

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站在边上,事不关己,眼睁睁看着淳郡王要打死她?

“混账,怎么敢跟你老子大呼小叫的?”淳郡王没好气地瞪着二儿子,最终在他桀骜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当啷一声丢了铲子。

萧楚阳一个眼神,立刻有丫鬟低着头小跑过来,飞快将花铲收走。

他这才松开淳郡王的手腕,全程都没有看吴琼一眼。

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养妹,萧楚阳一开始是充满审视和怀疑的。

但她又确实填补了母亲在郡王府里日复一日的枯燥苍白,令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萧楚阳便默许了她的存在。只是他并不擅长和十几岁的小姑娘相处,更不会哄人,便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有时看起来显得十分冷淡。

“王叔消消气,我今日上门,是另有一桩要事。”

同安公主先是言辞温和地安抚了两句,紧接着脸色一沉,“萧世子,你上前来。”

萧楚文刚才还在房里陪世子妃,根本不明白同安公主为何突然声势浩大地上门,又把他和萧楚阳一块叫到这里。

如今听到同安公主唤他上前,语气不善,他本能地头皮发麻,磨蹭着走到前面,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脸。

“公主有何吩咐——”

“啪!”

同安公主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偌大的庭院内一瞬间安静如死寂,就连听到外面闹起来的动静,匆忙赶出来的淳郡王妃都愣在了原地。

同安公主可不是娇滴滴的娘子,这一巴掌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萧楚文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面皮上浮现出一个完整的巴掌印来。

就连他自己都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脑袋里嗡鸣不断,眼冒金星,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弯腰哇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里面甚至还躺着一颗牙。

淳郡王也傻了,明明论辈分他才是长辈,却在同安公主这个侄女面前直不起腰来,好半晌才喏喏开口:“殿、殿下,有话好好说……楚文也是你堂弟啊,怎么好说动手就动手呢?”

唯有萧楚阳露出肆无忌惮的笑容,好整以暇地欣赏起异母兄长的狼狈样。

同安公主没有回答,只是接过侍女递来的干净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过每一根手指,甩了甩手腕,摇头叹道:“好久没亲自动手打人了,准头不够,不然应该再打掉两颗牙的。”

萧楚文嘴里还在不停往外冒血,捂着肿胀的半边脸愤怒地瞪着同安公主:“你@#¥%……”

口齿不清,只能听到一串乱码。

“本宫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忠不孝,戕害尊亲的畜生!”

同安公主一挥手,门外押进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太医。

“这,这是怎么了?”

淳郡王妃一眼认出,这不正是日常负责给郡王府请脉诊治的王太医吗?

王太医一被丢到地上,立刻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下官有罪,下官收了萧世子的好处,在郡王妃平日用的药方里做了手脚……啊!”

萧楚阳上去就是一脚,用力踩住他的后背,厉声追问:“说清楚,你对我母亲都做了什么?”

他抬起头冷冷看着萧楚文,眸光中杀意尽显。

王太医被踩在地上哀嚎,断断续续交代了一切。

“郡王妃的丝帕……香料与药材相克……”

萧楚阳不明就里,凌厉眸光扫过淳郡王妃身后的丫鬟,“我母亲平时用的帕子是谁绣的?给我站出来!”

丫鬟们都吓白了脸,呼啦啦跪了一地,各个都摇头说不是自己。

“还嘴硬?”萧楚阳握紧拳头,骨节咯吱作响,“别逼我对你们用刑……”

“是小姐!”

淳郡王妃的贴身大丫鬟突然抬起头,指着吴琼大声道:“这大半年来郡王妃用的一直都是小姐绣的帕子!”

一直安静缩在角落里的吴琼,瞬间成为全场目光焦点。

她猛地抬起头,面孔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纤细的身子轻轻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萧楚阳愤怒的目光撕成碎片。

他直勾勾盯着她,一步步向她的方向逼近,“是你吗?吴琼?是你帮着萧楚文一起害我母亲?”

吴琼死死咬住嘴唇,几乎要沁出血来,她拼命摇着头,却不敢对上从另一个方向望过来的,淳郡王妃忧心迫切的视线。

“琼儿……”她朝她伸出手,嗓音颤抖,“你过来,到母亲这边来。”

吴琼站在原地没有动,痛苦地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滑过面颊,留下数道晶莹水痕。

萧楚阳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突起的骨节硬得硌人,又那么轻,仿佛拎起一个棉花做的人形娃娃。

他强迫她睁开眼看自己,“回答我,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吴琼蓦地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斥的不甘和怨恨,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应该有的眼神,就连萧楚阳都下意识地移开了一瞬视线,反应过来后又暗自心惊。

太可怕了,母亲身边竟然藏了这样一条毒蛇。

“楚阳,松手吧,她不会承认的。”

同安公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萧楚阳转过头,眉头紧锁,“殿下,你早就知道了?”

“也就比你早上那么两三天。”

同安公主示意卫队长上前,把情绪激动的萧楚阳拉开。

她和吴琼之间便再无第三人遮挡,两道视线在半空交汇。

“我该叫你吴琼呢,还是春禾,小九,茕儿……或者,吴大妞?”

同安公主每念出一个名字,吴琼心中的惊惧便放大一分。

直到她听见了吴大妞,这个她一生噩梦的开始。

吴琼再也支撑不住,软面条似的瘫坐在地上,仿佛被抽去了灵魂。

“吴大妞!你这个遭瘟的讨债鬼!挨千刀的贱皮子——”

充斥着乡间俚语的粗俗咒骂声遥遥传来,越来越近,熟悉的,久违的乡音让吴琼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身子紧紧缩成一团。

一对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夫妇走进院中,身后还跟着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轻男人,只是半边脸都布满火烧瘢痕,看起来越发狰狞可怖。

当他看清吴琼的面容,瞬间爆发出快意的嘲笑声,“大姐,你果然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我十五岁那年你就长这样,如今我二十五岁,你还是这样!”

要不是同安公主带来的女卫死死拦着,他和吴家老两口早就冲上去对吴琼拳打脚踢了,如今只能满口污言秽语地咒骂。

“大妞你丧良心啊!”吴母拍着大腿连哭带嚎,“你要走就走,为什么要点了咱家房子?你看看你弟弟,他被掉下来的房梁砸断了腿,脸也让火燎了,到现在还没能娶上媳妇儿……你害得老吴家绝了后啊!”

“他活该!”吴琼突然抬起头冷冷瞪回去,“真以为我不知道吗,就是他亲口说要把我卖了换钱的,我只恨他没能烧死在那场火里!”

吴母的咒骂声实在刺耳,同安公主皱了下眉头,卫队长立刻会意,迅速让人将吴家三口堵了嘴带下去。

她一点都不同情吴家,就凭吴琼下面两个妹妹都没嫁到什么好人家,吴家人也活该有此一劫。

要不是公主叮嘱过,只有吴家人露面才能让吴琼撕下伪装,她才不想花钱雇他们来京城呢。

同安公主往前走了两步,眼神很平静。

“吴琼,本宫知道你不是怪物,你只是生了病,所以和别人不一样,不能长大,永远保持十几岁的少女模样……”

吴琼猛地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生怕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不是怪物?我没有被诅咒?也没有得罪了神灵?”

她喃喃重复着,又哭又笑,“原来我只是病了啊。那为什么他们不肯带我去治病呢?”

“是吴家对不起你在先,你想怎么报复他们都没关系,甚至因为你在婺垟村放的那把火,无形中改变了村里许多姑娘的命运,让她们不必再担惊受怕,被父母卖到奇形怪状的婆家。”

吴琼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那个村子了,自然也不清楚她逃走后都发生过什么。

听到同安公主这番话,她眼中迸起一点光亮,唇角无意识地翘起,“真的吗?哈哈,原来我还算做了回好事——”

“吴家有罪。但张家,李家,何家呢?”

同安公主无情的话语打碎了她为自己编织的美好幻想,迅速回到冰冷残酷的现实中。

她走到吴琼身前,投下的影子将她瘦小的身体完全笼罩,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怜悯,更多的是压抑着怒意的愤怒拷问。

“你改名换姓辗转各地,为了生存不得不卖身为丫鬟,可你为什么又要一次次地谋害主家,一次次地逃亡?”

同安公主记忆力绝佳,将卫队长带回的陈年案卷清晰印入脑海,此时信手拈来。

“张茜娘,李娉婷,何心芳,这些都是你服侍过的小姐,她们信任你,重用你,把你当成心腹,向你倾吐心事,可你呢?你在张茜娘每日喝的汤里下毒,和劫匪里应外合骗开李家大门,还在跟着何心芳陪嫁到夫家半年后,一把火将他上下烧得干干净净……”

同安公主指着她厉喝:“抬起头来!你告诉我,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第119章 第 119 章 “你整个人都是假的,……

“雪娥!”

同安公主听到一声极力压抑的低呼, 转过头便看到孟婉茵冲到摇摇欲坠的淳郡王妃身边,努力支撑着她不倒下去,一边又快又急地对跪了一地的丫鬟小声吩咐:“还不快去拿垫子和毯子, 还有郡王妃日常用的药……不对不对, 药不能再吃了, 燕宜阿月,你们快来搭把手!”

察觉到同安公主投来的一瞥, 孟婉茵鼓起勇气冲她弯了弯唇,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断殿下审问,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雪娥撑不住啊。

孟婉茵又偷偷地瞪了淳郡王和萧楚阳各一眼。

男人就是靠不住!亲生的也没用!

若是萧楚阳能让雪娥少操点心,平时多关心关心她, 哪怕是早点娶个媳妇回来呢?雪娥也不会把全部心神都放在吴琼这个养女身上,为她殚精竭虑谋划未来了。

她抱着雪娥,只觉得怀里的人仿佛轻到只剩下一把骨头,越发替好友感到心酸。

连她这个旁观者都为吴琼的身世和她犯下的累累罪行惊愕万分,雪娥作为和她朝夕相处的养母, 乍然得知这般惊世骇俗的真相, 心里该有多难过?

……

“老天鹅啊, 吴琼居然,居然还干了这么多坏事……”

沈令月目瞪口呆,抓住燕宜不可置信地问:“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她还以为吴琼顶多是在一个地方待几年就偷偷跑掉呢。

没想到她连收留自己的人家也不放过?

燕宜垂下眼睫,轻叹一声:“我也是在那天之后才陆陆续续看到的。”

起初她和小月亮是一样的想法, 甚至还有一点同情吴琼不幸的遭遇。

直到她“解锁”了更多吴琼的记忆,那些纯粹的恶意和报复让她简直无法说出口, 只好尽可能将信息整理出来交给同安公主,让她的人再去探查更多真相。

沈令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紧紧靠在燕宜身上, 仿佛要互相取暖一般。

……

“我就是恨她们,恨她们有我没有的一切!”

吴琼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您是高高在上,金枝玉叶的公主,生来尊贵,又怎么能理解我这种小蚂蚁的心思?您以为我是靠什么才能混进这些大户人家,又是如何一步步爬到夫人小姐身边,成为她们的心腹?那种时时刻刻都要紧绷精神,一丝一毫不敢懈怠,小姐一伸手就要猜中她心思的日子,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

“张茜娘把她不爱吃的点心和剩饭剩菜赏给我,就像打发街边的一条狗!我还要感恩戴德跪谢她的‘大发慈悲’,假装吃的很香甜……她不是每天都要喝三只老母鸡熬出来的一碗汤吗,我就让她喝个够。”

“李娉婷……她说我眼睛生得比她好看,不许我露额头,只能用厚厚的头帘遮着,还几次开玩笑说要把我的眼睛挖下来换给她。”

吴琼唇边浮起一抹鬼魅般的冷笑,“劫匪冲进李家大院那一晚,我亲眼看着她被几个壮汉拖进房里,不管她怎么喊破了嗓子也没人能救……哦,她看到我了,我当时就站在门外,一直看着她,直到她那双难看的眼睛渐渐没了光亮,她再也不能和我换了,哈哈!”

“还有何心芳。”吴琼念着这个名字,语气浓烈的怨恨几乎要滴出来,毒液将她身前的石板灼出大洞。

“她发现姑爷总是有意无意看向我,便问我要不要等过两年长大一点,就给姑爷做通房……可是她根本不知道,我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

何心芳第一次问她的时候,吴琼害怕极了,生怕这是小姐对她的考验,连声否认,指天发誓自己这辈子只会忠于她一个。

可是姑爷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对劲,几次点名要她去书房送东西,最过分的那次甚至把她关在房里,还要脱她的裙子……

她拼命挣扎,连哭带闹才侥幸逃脱,终于明白姑爷和她在外面遇到过的那些臭男人一样,都是喜欢她这张稚嫩脸蛋的畜生。

她一边痛恨着,一边遗憾着,没有哪个男人会真正透过这具皮囊欣赏她这个人,如果她告诉对方其实自己已经二十五岁,他一定会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然后落荒而逃。

“放火,很容易的。”吴琼低低笑起来,“小姐那么喜欢为姑爷打算,那就随他去下面继续当个贤妻良母好了。”

同安公主闭了闭眼,并不为吴琼语气中的嫉恨而撼动。

“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她的语气波澜不惊,“是你心里先有了恨,才会把身边人的一举一动都看作是轻视、讥讽、嘲笑、作弄。我的人在出事这几家周围调查过,他们平日里的名声都很好,从未传出过苛待下人的流言。”

同安公主犀利的目光仿佛穿透吴琼言过饰非的控诉,“我问你,如果他们真是那等大奸大恶的人家,你又为何要费尽心思争取表现混进去?”

盛满毒液的水球瞬间被戳破,吴琼再没了狡辩的理由,狼狈地躲开她的目光。

同安公主却不肯这么轻易放过她,步步紧逼,“好,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本宫倒要再问问你,淳郡王妃做错了什么?她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怎么能和萧楚文合谋暗害她,你的良心呢?”

“我,我……”

吴琼支吾着,那些混乱的情绪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出口。

终于她闭上眼睛崩溃似的大喊:“是她不肯长长久久留我在身边,是她整日里念着要我快点长大嫁人生子……可是我要怎么让她满意?我根本就做不到啊!”

“太荒谬了。”

孟婉茵再也按捺不住,快步冲到吴琼面前,指尖微微发颤:“哪个母亲不是这样期盼自己的女儿?只有你这样心歪的人才会把这些话当成是逼迫!你从不告诉雪娥真相,又怎么指望她能理解你,接纳你?当她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吗?”

吴琼终于敢看向淳郡王妃的方向。

她脸色苍白地靠坐在软垫上,气若游丝,眼泪如断线珍珠落个不停,哀哀地捂着心口,说不出一句话。

吴琼从未见过她这么伤心的模样,掉下的每一滴眼泪都滚烫地砸在她身上。

从得知吴琼与萧楚文合谋,从她们的相遇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算计,淳郡王妃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却越发心碎不能自已。

便是当年萧楚文推她落水,她醒来后被告知孩子没保住,都没有现在这么痛苦。

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老天垂怜自己生活寂苦,才为她送来这样一个贴心懂事的女儿。

呵,她在对琼儿百般关怀照顾的时候,为了她不惜忤逆淳郡王的时候,萧楚文一定躲在被窝里偷笑出声了吧?

笑她蠢,笑她好骗,笑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淳郡王妃突然吐出一大口血。

“母亲!”吴琼霍然起身,脱口而出。

“你还有脸叫她母亲?”

“……别叫我母亲!”

萧楚阳和淳郡王妃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他冲过来半跪在地上,小心替她揉着胸口,微哑的嗓音悔恨不已。

“母亲,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想过您一个人在府里也会寂寞,才会让那畜生钻了空子。”

自从萧楚文抢先一步娶了阿柔进门,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被夺走爱人的愤怒中,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件大事要去做。

可他也不想,阿柔已经是萧楚文的妻子,本就不好和继婆婆走得太近,又因为他们之前那段关系,她越发不敢往淳郡王妃面前凑,生怕被瞧出什么端倪。

而他自己又迟迟不肯娶妻,还不说清原因,连累母亲为他操心担忧,思虑过重,身体越发不好。

“王八蛋萧楚文,你给我去死——”

萧楚阳一个暴起直奔他而去,哐哐往萧楚文脸上砸了好几拳。

萧楚文惨叫连连,众人仿佛能听到鼻梁断裂的清脆声。

同安公主连忙让卫队长将萧楚阳控制住。

不能让他背上弑兄夺爵的恶名。

一片混乱中,燕宜不知何时走到吴琼面前。

吴琼还沉浸在淳郡王妃那一声拒绝里,仰起头看她一眼,冷哼:“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世子夫人?”

她同样讨厌燕宜,因为燕宜就是她梦想中最想要成为的那种女子。

吴琼承认同安公主说得对,她的脑子早就不正常了,她恨这个世界的一切。

“吴琼,如果你选择早点向淳郡王妃坦白一切,你觉得她会像其他人一样,也把你当成一个怪物吗?”

燕宜平淡的声音刺破吴琼心里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一幕。

她无视吴琼惊慌闪烁的视线,继续道:“她是真的把你当女儿,就算你一辈子长不大又如何?是你宁可相信萧楚文的鬼话,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就算他真的成功谋害了郡王妃,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被他当成替罪羊?”

“别说了,别说了!”吴琼捂住耳朵拼命摇头。

燕宜却视若无睹,她的声音仿佛细细缕缕的丝线,无孔不入地钻进吴琼的脑子。

“你爱他吗?还是他让你产生了他会爱你的错觉?你嫉妒世子妃有孕害她摔伤,萧楚文又是怎么对待你的?难道你觉得他会放着名门闺秀,温婉贤淑的世子妃不要,而选择……你吗?”

“你宁可相信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承诺,也不愿睁开眼看看真正陪在你身边,关心你吃没吃饱穿没穿暖的,一个母亲。”

“吴琼,就算你整个人从名字到身世都是假的,可她对你的爱是真的。”

燕宜的声音并不高,不像同安公主势如风雷,也不像萧楚阳疾声怒骂,却比他们都更有力量。

吴琼茫然地转过头,恰好对上萧楚文鼻血长流,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突然笑了下,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世子夫人,你以为萧楚文是如何找上我的?你猜猜,我们是在什么地方遇见的?”

燕宜眉心微蹙,恍惚间仿佛抓住了什么。

就在这个当口,吴琼突然以让人始料未及的速度冲向萧楚文,袖中滑出一把绣花用的小剪刀,狠狠捅进他的喉咙。

萧楚文的瞳孔骤然紧缩,剧痛让他失去了语言能力,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吴琼直勾勾盯着他,露出一抹神经质般的微笑。

“现在,我可以做母亲唯一的女儿了。”

第120章 第 120 章 唯一能猜中君父心思的……

事发突然,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看着萧楚文脖颈飚出一道血箭,溅了吴琼满头满脸, 让她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尖叫声此起彼伏, 卫队长带着属下第一时间拔刀护在同安公主身边。

她心中又惊又怕, 怎么也没想到吴琼明明在自己家里,身上还藏了凶器。

刚才同安公主和吴琼之间不过三步距离, 假如她有意谋害公主,她们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不过卫队长更想不通的是,吴琼和萧楚文不是一伙的吗?

为什么在周夫人跟她说了几句话后,吴琼就突然反水了?

……

萧楚文死死瞪着吴琼, 微微扩散的瞳孔中充满茫然。

他想问她为什么,可是被扎透的喉管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吴琼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把剪刀,被血糊住的双眼不受控制地流下生理性的泪水,在她脸上冲出一道道淡红色的诡异痕迹。

“她说得对,我真是个傻子才会相信你。”吴琼喃喃, “不过我也要谢谢你, 没有你把我送到母亲身边, 我也无法拥有生命里最幸福的这一年。”

噗嗤。

她又将剪刀往里捅了一寸,成功让萧楚文的脸色又狰狞扭曲了几分。

吴琼终于明白她的痛苦来源于何处,她和淳郡王妃之间的这段母女亲情本就建立在一个完完全全的巨大谎言之上。

她一边听着萧楚文的吩咐在淳郡王妃药里做手脚,一边又要说服自己去接受母亲对她纯然的善意和关爱。

她做不到, 她只能不停给自己洗脑,吹毛求疵地认为淳郡王妃不可能接受真正的她,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女儿”,可以是吴琼,也可以是别人。

“来不及了, 我回不了头了,母亲真的不要我了……”

吴琼神经质地自言自语,锋利的剪刀反复刺进皮肉,直到晕开无数朵大小不一的血花。

直到萧楚文彻底咽气,死都不能瞑目的那一刻,她终于畅快地,解脱地舒了一口气。

她回过头,模糊的视线中隐约浮现淳郡王妃苍白虚弱的面庞,她嘴唇开合,冲吴琼的方向伸出手,仿佛在对她说着什么。

但吴琼已经听不到了。

她只是露出一个孩子般的天真的微笑。

“母亲,琼儿帮你,还有没能出生的楚煜哥哥报仇了,您原谅我好不好?”

如果有下辈子,她真的好想做一回母亲的女儿,按着她的期许健康长大,嫁人生子,活到九十九。

……

淳郡王府彻底乱了套。

关键时刻孟婉茵站了出来,当仁不让地使唤起淳郡王妃身边的管事丫鬟,抬人的抬人,煎药的煎药,再去开库房准备丧葬用品。

“对了,世子妃那边千万要封锁住消息,她身子还没养好,不能再受打击了。”

孟婉茵忙得团团转,一回头见淳郡王还趴在萧楚文尸体上号丧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么喜欢你的宝贝嫡长子,干脆早点下去陪他好了!

孟婉茵咬了咬牙,一指萧楚阳,“别在这儿杵着了,扶你父王回房间休息去,这么大岁数别哭坏了身子。”

萧楚阳:……那不是更好?

但眼下府里确实不能更乱了,他无奈照做,大步走到淳郡王身边,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强行把老爷子拽起来,半扶半拖地弄出了院子。

经过吴琼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

吴琼自从杀了萧楚文就处于一种灵魂出窍般的恍惚里,哪怕卫队长带人将她五花大绑,又搜走她身上藏的小刀和发簪等利器,她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淳郡王妃卧房前的那扇窗户。

萧楚阳想说点什么,但又有些词穷,最终一言不发地拽着淳郡王走了。

远远地还能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哭嚎。

“……把她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为我儿偿命!”

沈令月找机会凑到同安公主面前。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吴琼?”

“她犯下屡屡恶行,证据确凿,自然按大邺律法严惩。”

同安公主没有丝毫犹豫,又扫了一眼不远处被扎成个血窟窿的萧楚文,淡淡道:“淳郡王府世子谋害继母,被当众揭发,畏罪自杀。我想王叔也会接受这个结果。”

“殿下。”

燕宜走过来行了一礼,凝声道:“我建议殿下再派人去查萧楚文的日常行踪,我怀疑他身上很可能还有其他见不得光的恶事。”

同安公主颔首应下,又对二人勾起唇角,玩笑一般:“从前没看出来,昌宁侯夫人倒是个能拿事的。”

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把淳郡王妃院里的人手安排得井井有条,虽然每个人面上还带着惊惶,但至少不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了。

沈令月与有荣焉:“那当然,母亲就是宅了点,胆子小了点,她管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说话间,一个小丫鬟哭哭啼啼地跑进来。

“世子妃,世子妃流了好多血,快找大夫救命啊!”

同安公主脸色一变,赶紧让人出去找大夫。

还是没防住郡王府人多口杂,一定是世子妃收到风声了。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最终那边院里传来消息,世子妃还是小产了。

同安公主面有戚戚,轻轻吐了一口气。

“罢了,没保住是没缘分,但也不完全算是坏事。”

沈令月和燕宜都明白她话里的未尽之意。

世子妃这一胎算是萧楚文的遗腹子,要是个女儿还好说,若是儿子,只怕长大后在府里的身份会更尴尬。

……

“完了完了,殿下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吧?”

回侯府的马车上,孟婉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上浮起一抹惊恐。

她今天是怎么了?

先是打断同安公主问话,又冲上去指责吴琼,最后还越俎代庖管起郡王府的家事了?

孟婉茵懊恼地捂住脸,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没有啊,殿下还夸您冷静稳重有大局观呢。”

沈令月笑眯眯地挽上她胳膊,又竖起一个大拇指,“母亲您今天超厉害的!”

孟婉茵松了口气,后怕地拍拍胸口。

“唉,雪娥都那样了,世子妃又躺着,偌大的郡王府里找不出一个能管事的,那我还能眼睁睁看着吗?总不能,不能让殿下纡尊降贵处理这些琐事吧。”

沈令月配合点头,“没错没错,殿下也是这么说的,还说我和大嫂运气真好,有您这样开明大度的好婆婆。”

否则她们俩哪还有机会在各个瓜田里乱窜?早就被关进什么小佛堂抄经捡豆子去了。

孟婉茵不好意思地笑,一手拉起一个,“我的运气也好,幸好嫁进来的是你们两个。”

直到婆媳三个在大门口分开,各回各院,孟婉茵走在路上忽然一拍脑袋。

对啊,要不是两个儿媳妇非要拉着她去郡王府看雪娥,她也遇不上这么大的事,更不会在同安公主面前“胆大包天”……

不过,这种大声说话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孟婉茵想了一会儿就放下了,回到院子直接夹起嗓子。

“呀,绒团儿回来了,今天吃鱼鱼没有?快过来让娘抱抱……”

……

同安公主命人将吴琼带回府中单独关押。

燕宜的话提醒了她,像吴琼这样极端偏激,视人命为草芥的疯子,又是如何心甘情愿被萧楚文利用的?

萧楚文是如何得知吴琼的真实情况?以他郡王世子的身份,和吴琼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才对。

“吴琼,本宫可以明确告诉你,无论你说不说,都是死罪,无可饶恕。”同安公主隔着栅栏与她对望,“但如果你愿意配合调查,我可以让你在最后的这段时日里过得舒服一点。”

吴琼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她还仔仔细细将头发梳整齐,看起来就像一个不染纤尘的天真少女。

她平静地开口:“萧楚文平日爱去倚花楼,但他不是去点楼里姑娘的,后院地下有条密道直通城外,那里才是他们的销金窟。”

同安公主派人沿着这条线去查,几天后卫队长脸色铁青地回来。

“殿下,原来他们派人暗中在各地搜罗长相漂亮的幼童,不分男女,甚至还和人贩子有勾结,诱拐良家孩童,关在别院中肆意亵玩。除了萧楚文,常去的还有……”

她报出几个名字,同安公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除了萧楚文,甚至还有其他旁支宗室子弟,某某官员家的亲戚,没落勋贵之后……

同安公主嗤笑一声,眼神极冷:“看看本宫的这些堂兄弟们,在家里妻妾成群,在外面秦楼楚馆都不够他们玩了是吧?竟然把肮脏的心思动在孩童身上,简直是禽兽不如!”

卫队长打量着她的脸色,又低声补充:“属下刚才又去见了吴琼一趟,她承认她是在从张家逃出来以后,不小心被别院那帮人打晕抓走的。”

被抓进来的孩童一开始都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每天只给少少的食水,逼迫他们不许哭,要听话,每日还有专人来教导,想活命就要学会“讨好”主人。

那时候吴琼才明白,她从前犯下那么多滔天大罪还能平安脱身,只不过是她运气好,选中的都是没什么权势,小富即安的人家。

在真正的黑暗和巨大的邪恶面前,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吴琼在那里待了三年,比起同龄人,她的身高长相都毫无变化,这才引起萧楚文的注意,精心策划,将她送到淳郡王妃身边做内应。”

同安公主不再犹豫,起身道:“备车,我要进宫。”

她气势汹汹地冲进庆熙帝寝殿,将调查出来的东西一股脑推到他面前,面若寒霜:“父皇,我看咱们萧家是要完蛋了!”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

庆熙帝嗔怪地瞪了大女儿一眼,到底没冲她真发脾气,只是将那些纸页捡起来挨个看过去。

然后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楚文没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宗人府怎么没报上来?”

同安公主冷哼,“淳王叔要脸面,家里闹出这么大的丑事,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她将自己派太医上门问诊,诊出淳郡王妃身体有恙,疑似被下毒,又顺藤摸瓜查出这一连串的阴谋一一道来。

之前这事就在庆熙帝面前过了明路,他还夸了同安公主细心周全,知道体恤宗室长辈。

庆熙帝也没想到,只是派出太医去各家问诊,就能挖出这么多他从未得知的污糟事。

他的锦衣卫呢,怎么成吃白饭的了?

“父皇,锦衣卫虽是您的亲信密探,但这些宗室自诩与我们同宗同族,出身尊贵,根本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加之前朝先帝曾多次言明要优待宗室,想来他们也不敢过多干涉我们萧家的事。”

同安公主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陆指挥使在大事上一向对您忠心耿耿,但他也无法百分百管束住每一个属下。就像您贵为天子,也无法掌控朝中每个人的心思啊。”

“朕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朕又不是神仙,有千里眼顺风耳,他们想要背着朕偷偷搞点小动作很容易。”

庆熙帝哼了一声,重重将那份名单往案上一摔,“朕只是没想到,自家人也有背刺朕的时候。”

这都什么乌七八糟的恶心事?

等等,他的亲儿孙没有掺和进去的吧?

庆熙帝又拿起名单仔细看了一遍,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证明他这一脉的萧家儿孙都是正常的。

“父皇,儿臣恳请您向都察院下发敕令,派出钦差御史,严查各地藩王是否在当地只手遮天,为非作歹。”

同安公主义愤填膺,“都是一个祖宗生的,凭什么他们就能躺在功劳簿上无法无天,还当起土皇帝来了?对得起朝廷每年发放的大笔俸禄吗?”

这句话算是戳中了庆熙帝的要害,一想到宗人府每年报上来的那笔巨款,庆熙帝都心疼得直抽抽。

各地藩王册封都要追溯到他皇祖父那一朝了,说是同宗同族,其实和他本人早就没那么亲近的血缘,还要白白花钱养着这一批正事不干,只会吃喝享乐的宗室子弟……

庆熙帝也想学着女儿问一句:凭什么?

大邺建立已有百余年,开国初期要打天下坐江山,要靠着自家亲戚和兄弟同心协力,才有分封宗室和功勋权贵。但时至今日,这一庞大臃肿的利益集团已经成为当权者的心腹大患。

若是各家勋贵都如令国公府、昌宁侯府等这般忠君爱国,勤勉干事的能臣干将也就罢了,偏偏大部分都是躺在祖宗打下来的功劳簿上坐享其成的,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一到正事通通稀松。

庆熙帝早有意下手整顿,但他年纪摆在这儿了,贸然削爵撤藩,万一干到一半人没了,给儿孙留下个烂摊子怎么办?

倒不如忍着肉疼维持现状,一点点慢慢地动手,看谁家先露出狐狸尾巴,砍了便是。

“朕没想到,第一个向朕谏言彻查宗室的会是你。”

庆熙帝神色复杂地看着同安公主,心生怅惘。

——阿缨若是个儿子就好了。

恒王、裕王他们几个还像傻瓜一样四处逢迎,结交宗室亲贵,争取他们的支持呢,却不知道他们越是这样跳得高,就越是将自己往那个位置推得更远。

唯一能猜中他这个君父心思的,竟然只有同安。

庆熙帝又叹了口气,感慨同安公主的生母去得早,哪怕再给她生个同母弟弟呢?

他也不用在这儿纠结了,直接赐她一个镇国封号完事。

“女儿只是看不过这些混账东西,连那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同安公主仿佛看不出庆熙帝的心思一般,坦然开口:“反正女儿一向得您宠爱,便是得罪了他们又能如何?谁让我命好,投胎成了您的公主呢?”

“哈哈哈,是朕命好,得了你这么个贴心闺女!”

庆熙帝朗声一笑,也不纠结了,既然事情总要有人去做,不如交给同安。

等他百年后新帝即位,便是看在同安公主此番功劳上,也不会苛待了这位能干的姐妹。

……

阿芝又一次休沐回家,在饭桌上提起:“好奇怪啊,吴琼突然就不来学堂了,听说淳郡王府还派人来把她的东西都收走了,是不许她念书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了燕宜和沈令月一眼。

该不会是二位表嫂为了替她出气,把吴琼给赶出去了吧?

孟婉茵夹菜的动作蓦地一顿,也跟着看向两个儿媳妇。

燕宜神色不变,淡定道:“淳郡王妃身体不好,太医说京城冬日严寒不利于她养病,建议她去南边小住一段日子,吴琼是陪她一起离京了。”

阿芝还小,那些大人之间复杂的纠葛就不要让她知道了。

反正和吴琼的矛盾也只是她求学生涯里的一段小插曲,很快就会忘记的。

“哦。”阿芝点头,悄悄松了口气,不是表嫂干的就好。

她和巧妮、沅沅她们还想着在下次月考时考过吴琼呢。

也不知道她明年还会不会回来……

“哎呀,小孩子家家的心那么重干嘛?读你的书去。”

裴玉珍给她夹了块肉,兴致勃勃道:“听说最近陛下有意彻查宗室不法事端,揪出不少混账东西。大哥,景翊,你们上朝时听到御史弹劾了吗,是不是真的很过分?”

沈令月:“对哦,我前几天回娘家,听我母亲说外祖父最近忙得很,天天都要撸起袖子上朝骂架,老爷子可精神了,至少还能再干十年。”

她外祖父,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秉松,小老头一生清正,口舌如刀,在朝上骂遍同事无敌手,据说早年连庆熙帝都敢喷,现在岁数大了才收敛了几分。

裴显轻咳一声,瞥向阿芝,“孩子还在这儿呢,晚点再说。”

那些藩王们简直是变着花样折磨人,他都怕阿芝听了做噩梦。

“……我不是小孩子了。”

阿芝气鼓鼓地反驳,“在学堂里博士都给我们讲了,那些藩王荒淫昏庸,有强迫女子裹小脚,不听话的就直接砍掉一截,有肆意打骂虐杀王府宫人的,还有一个在当地强抢了七百多名民女……”

裴玉珍筷子都吓掉了,“七百多个?我天啊,咱们陛下都没这么多妃子吧?”

说完又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们怎么还学这个?”

阿芝小大人似的摇头晃脑,“公主山长说了,我们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大事,颁布了什么国策,我们也是要清楚的,还要出到考题里呢。”

裴玉珍羡慕不已,现在连阿芝都比她懂得多了?

她戳戳小女儿,“你们学堂里还缺不缺管事的?或者让我去当那个什么生活教习也行啊。”

阿芝:……

沈令月憋着笑跟燕宜小声说:“小姑为了吃到一手瓜也是拼了,居然想去当宿管阿姨。”

燕宜抿唇不语,无意中向对面看去,却发现孟婉茵神色淡淡的,似有不虞。

裴显要给她夹菜,也被她用筷子挡了下,轻声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起身带着丫鬟匆匆离席。

……

燕宜悄悄观察了几天,发现孟婉茵确实有心事。

她找到沈令月商量:“母亲一定是从淳郡王妃身上觉得感伤了,不如你跟二弟说说,让他最近有空多去棠华苑陪陪她。”

老话总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虽然孩子长大了自然会组建自己的小家,但这种作为父母“被抛下”的失落感还是很难排解。

这不是她们俩能帮上忙的,还得裴景淮这个亲儿子出面才行。

沈令月一口应下,当晚就将从外面兴冲冲回来的裴景淮轰出房间。

拎着一食盒丰乐楼新出菜品的裴景淮摸不着头脑:“我又做错什么了?”

“嗯,你不孝顺。”沈令月假装板起脸,“从外面买了好吃的回来,为什么不先送给母亲尝尝?”

“……我是那种人吗?”裴景淮喊冤,“早就让平安送去了。”

沈令月:“……你就不能亲自送过去吗!”

她收下食盒,无情关上房门,“去陪母亲说说话,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裴景淮只能往棠华苑的方向去了,走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是母亲说过让他成了亲多陪媳妇儿的,他一直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再说他平时在外面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没忘了给棠华苑送一份啊。

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对面那条路上遥遥而来一抹颀长身影。

裴景淮举起灯笼照了下,“大哥?你来找我母亲有事吗?”

裴景翊轻咳,没好意思说他是被燕宜的话所触动,不知不觉就走到这边来了。

方才回到九思院,燕宜跟他闲聊一般说起孟婉茵这几日的异样,又感慨:“继室难当,母亲和淳郡王妃都是心地柔善之人,只因嫁到了不同的人家,际遇便大不相同。”

两相对比,孟婉茵会庆幸自己运气好,更会忍不住为好友感到难过,甚至于连自己这份幸运都成了不能诉之于口的隐秘。

只有善良的人才会不停内耗,将他人的苦难也背负在自己心上。

裴景翊早已从燕宜口中得知淳郡王府那场夺爵闹剧的始末,亦是为萧楚文的恶毒感到心惊。

萧楚文和萧楚阳,某种程度上不就是他和怀舟的对照吗?

思及此处,裴景翊的嗓音温和了几分,摇头道:“没事,刚好散步过来,顺路探望一下母亲。”

裴景淮翻了个白眼,从九思院到这里也叫顺路?

他想起小时候因为孟婉茵偷偷关照裴景翊,他还气得不行,揪着比他高了半头的裴景翊威胁,让他不许和自己抢娘。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嘛……

裴景淮大度地摆摆手:“行啊,一起进去吧。

作者有话说://加了一点吴琼的心理活动,大家好像被那个“唯一的女儿”误导了,世子就是纯坏,没有什么隐情哈,吴琼是因为淳郡王妃那句别叫我母亲才破防的,她觉得自己这样做算是赎罪,但错了就是错了,不能被洗白,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今晚不加更,提前说下明天准备请假休息一天,会挂假条,后天再见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