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私心希望这份好运也能……
九月初三, 令国公府派人上门报喜。
今早郑纯筠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太好了。”沈令月拉着燕宜击了个掌,又问来报信的丫鬟, “郑姐姐可还好?生得顺利吗?”
丫鬟面上带笑, 连连点头:“顺利的, 我们夫人这一胎养得好,没吃什么苦头, 从昨晚发动到小世子降生,也就用了五六个时辰。”
也就五六个时辰……
沈令月有点幻痛了,悄悄吸了口气。
但是古代这个医疗条件,生孩子确实只能拼身体拼运气了, 她也不好说什么。
“那我们什么时候方便上门探望?”沈令月又问了一句。
丫鬟垂手回答:“我们国公爷心疼夫人,洗三礼就不准备大办了,只邀请亲近之人前来观礼,奴婢出门前被再三叮嘱,务必要将二位少夫人请来。”
燕宜微笑着答应下来, “回去告诉你家夫人, 我们一定参加。”
到了洗三那天, 二人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令国公府。
梅芳远远地就出来迎接,冲二人行了个礼,“小姐早上起来就盼着二位呢,快随我来吧。”
她和陈虎是今年三月成的亲, 如今已经梳起发髻作了妇人打扮,依旧陪在郑纯筠身边。
原本他们是想在去年冬天成亲的, 但那时郑纯筠刚诊出身孕不久,梅芳不放心别人来照顾,便将婚期又推迟了几个月, 直到郑纯筠这一胎坐稳了才答应。
顾凛与陈虎结拜为异性兄弟,便将令国公府东北角的那一片院落做了一些改造。他和梅芳成亲后,关上门就能过自己的小日子,平时过来正院这边也可以走夹道,十分方便。
燕宜注意到梅芳过台阶时会抬手轻扶一下后腰,再看她面容圆润丰盈,莫名有种母性的温柔,不由问了出来。
“周夫人好眼力,已经三个多月了。”梅芳笑道,“小姐总怕我累着,让我回自己屋里躺着。可是虎哥白天都在大营里,我一个人在那边待着也没意思,还不如过来陪小姐说说话,还能照看一下小世子。”
梅芳已经被放了身契,陈虎也是有职务在身的武官,她和郑纯筠早已超越了主仆之间的情谊,托大地说一句,她如今也能当起令国公府的半个家了。
沈令月听到也来恭喜她,“等到明年,府上就有两个小孩儿一起作伴了。”
二人进入内室,郑纯筠已经靠坐在床头,高兴地招招手,又让丫鬟把圆凳搬到床边,方便她们说话。
沈令月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丫鬟不是说你生得很顺利吗?怎么看着还是好辛苦的样子。”
郑纯筠脸色苍白,头上戴着抹额,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点浮肿,神色也很疲惫。
她看出沈令月脸上的担忧和惧怕,拉着她的手宽慰:“就算再顺利,那也是生了个孩子啊,不然为什么要让坐月子,多养一养就好了。”
沈令月握着她微凉的指尖,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生孩子疼不疼啊?”
郑纯筠想了想,如实道:“特别疼,尤其是快要生出来的时候,稳婆一直喊我,让我用力,可是我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没力气了,好像随时都要撑不下去了……”
但那一瞬的疼痛记忆已经变得短暂而模糊,随着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传来,仿佛这十个月的辛苦都有了别样的意义。
郑纯筠侧过身,让二人看到躺在她身边睡得正香的小宝宝,唇角不自觉地浮起笑意,“为了他,一切都值得了。”
刚出生三天的小宝宝,比电视剧里看到的小婴儿还要小,沈令月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半天,也不敢伸手去碰一下。
郑纯筠却比她胆大多了,熟练地将襁褓抱起来,问二人:“要不要试试?就当提前演练了。”
沈令月连连摇头,“我不行,我不敢的。”
郑纯筠又看向燕宜。
燕宜想了想道:“那我试一试,若是抱的姿势不对,郑姐姐可要及时纠正我。”
“来,把手给我,这样托着他……”
郑纯筠手把手指点,燕宜拿出了做实验的严谨态度,一丝不苟地复刻她的动作,连抬手的角度都分毫不差,稳稳当当将小婴儿抱了过来。
她一低头就能清楚看见小家伙红红的脸蛋,特别嫩,比杏仁豆腐还要滑,突然啵地一声吐了个口水泡泡出来。
燕宜没好意思抱太久,确定自己记住了这个肌肉动作后便把孩子还给郑纯筠了。
沈令月问:“你和顾大哥给宝宝取名了吗?”
“大名还没想好,就先叫着乳名,柏哥儿。”
郑纯筠用帕子细心地擦了擦宝宝的嘴角,笑着对二人解释:“夫君说他当初被暗算坠崖,多亏了岩壁上生的一棵崖柏替他垫了一下,卸去大半冲力,他才能侥幸捡回了半条命。”
顾凛为长子取了柏字作乳名,便是希望那棵救过他性命的崖柏还能继续保佑他和纯筠的孩子。
更希望柏哥儿将来能不畏严寒霜雪,撑起顾家的门楣。
“二位妹妹,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郑纯筠诚恳望向二人,“我想让柏哥儿认你们作干娘,以后我们两家便如通家之好一般走动,可好?“
她能摆脱从前那段糟心的婚事,虽然是得了玄女娘娘的神谕指点,可郑纯筠隐隐约约总有种感觉,这份好运气就是面前的二人为她带来的。
她私心希望这份好运也能传递给她的孩子。
“行啊,这有什么为难的,我最喜欢别人家的小孩了。”
沈令月冲柏哥儿隔空比了个爱心,“宝宝快长大,以后你就有三个娘要孝顺啦。”
到了洗三的时辰,郑纯筠不能露面,便由沈令月和燕宜这两个新鲜出炉的干娘替她招待亲友。
她们围在澡盆前,轮流向水中抛掷花生、红枣、金银锞子等物,象征健康富贵,无病无灾。
收生姥姥将柏哥儿抱起来,先用大葱拍打他的身体,再将他轻轻放入盆中坐浴,撩起的水花弹上他额头,嘴里念叨着连串的吉祥话。
柏哥儿似乎是还没睡醒,被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不高兴地咧开嘴哭了起来。
收生姥姥面上喜色更甚,笑道:“咱们小世子哭得多有劲儿!将来一定能子承父业,做个上阵杀敌的大英雄。”
沈令月望向顾凛,他如今已经能丢开双拐稳稳地站立行走,但顶天立地的国公爷还是会因为儿子的哭声而紧张地攥紧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柏哥儿从收生姥姥手里抢过来了。
如此一番仪式下来,收生姥姥心满意足地带走了盆里的金银铜钱,乳母上前抱走柏哥儿,准备带去偏房喂奶。
梅芳过来请二人入席。
沈令月走到半路一摸荷包,突然想起她给柏哥儿单独准备的礼物忘了拿出来。
她让燕宜先过去,自己转身快步折返回郑纯筠的院子。
刚一进门,就撞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鬼鬼祟祟地在偏房门外转悠。
沈令月想也不想便喊:“哎,你干嘛呢?”
那人受惊似的抬起头,却在对上沈令月的一瞬间转身就跑。
沈令月瞪圆眼睛,“……秦筝筝?!”
她怎么混进令国公府里来了?
很快,顾凛便带人赶了过来,一进屋便大步奔向郑纯筠,将她和柏哥儿紧紧拥在怀里,又低声问她:“不是让你在床上躺着吗,怎么下来了?”
郑纯筠脸色更白了,眉头紧锁,死死盯着被反扣双手,押在地上的秦筝筝,颤声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刚才柏哥儿被抱去前面洗三,她正好有点累,就想睡一会儿。
后来乳母抱着柏哥儿回来,梅芳又恰好去隔壁开席的院子招待客人,院中恰好出现了一段真空。
她不敢想象,若是沈令月没有半路折返,若是让秦筝筝摸进乳母的房间,以她现在这个神色癫狂的模样,还不知道会对柏哥儿做出什么。
秦筝筝直勾勾地瞪着她,突然发狂似的挣扎起来,一边尖叫:“是你,是你们毁了我的一切,我恨你们!我就是要弄死你们的孩子,让你们也和我一样痛苦!”
燕宜收到消息时慢了一步赶来,和沈令月站在角落里,看着秦筝筝此刻的模样,几乎要认不出来。
从前的秦筝筝虽然不算什么绝色,但她被顾源钟情,至少也是个清秀小美人。
如今不过被赶出令国公府一年多的时间,她整个人憔悴得像是老了七八岁岁,皮肤粗糙,身形微肿,穿的衣裳也十分寒酸,甚至都比不上国公府里的大丫鬟。
郑纯筠闭了闭眼,冷声道:“你和顾源的孩子今年初夭折了,那是因为你们成日里争吵不休,你怀着身子还不停喝酒,生下的孩子先天就羸弱,一场风寒便能轻易夺去他的性命。但,这不是你害我儿子的理由。”
“怎么不是?!”秦筝筝眼神里满是仇恨,“如果不是你们将我们赶出家门,顾源会和我吵架吗?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国公府里尊贵的小少爷,生病了也能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他会这么容易死掉吗?我的孩子没了,你的孩子却出生了,分明是你儿子夺了我儿子的命!”
郑纯筠被她的歪理气得眼前一阵阵发晕,身子越发虚弱,只能倚靠在顾凛身上。
柏哥儿也仿佛受到惊吓一般,比刚才洗三时候哭的更厉害了。
顾凛示意乳母把柏哥儿抱去隔壁安静的房间哄一哄,梅芳也忙不迭跟上。
他手上稍一用力,将郑纯筠打横抱起,稳稳地放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
“莫要和不相干的人动气,交给我来解决。”
顾凛走到秦筝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明一言不发,却有无形的杀意弥漫开来,有如实质般压上她的脊背。
秦筝筝莫名打了个寒颤,心中生出几分惧意,不敢再大声吵闹。
“我不会对女人动手,所以我会报官,告你擅闯国公府邸,对未来世子欲行不轨,具体怎么判,判多久,交给顺天府来决定。”
秦筝筝脸色瞬间灰败下来,“不,不能报官!”
若是她被关进大牢,顾源不就有理由休妻了?
她又开始挣扎,带了几分哀求,“国公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都是我鬼迷心窍,求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她还试图打感情牌,哽咽道:“我只是个失去儿子的母亲,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一定是魔怔了,才会不受控制做出这些事……”
顾凛完全不上钩,淡淡道:“你不想坐牢也可以,那就如实告诉我,是谁帮你潜入国公府的?”
他以治军的方式治家,偌大一个国公府不说固若金汤,至少也是各处井然有序,规矩严明。
就算今日府上洗三宴客,稍微松懈了一些,也绝不可能让秦筝筝如此顺利地摸到后院来。
秦筝筝眼神闪避,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你不说我也知道。”顾凛的神情更加平静了,带着一种“明知如此”的自嘲。
“是我母亲,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来了[让我康康]哎生理期就是很容易腰疼肚子疼,这一天坐的我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5555
//别忘了去上一章留言嗷~
第102章 第 102 章 说好的一家三口呢!(……
令国公顾凛与其母冯棠关系微妙, 是京城各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去年顾凛回到京城,以雷霆之势揭破边关军需贪墨大案,公开指认他的亲舅舅冯椿, 大义灭亲, 又将背地里暗算他的弟弟顾源逐出令国公府, 从家谱上除名,并提前继承了爵位后。
冯棠就“病”了。
她仿佛从京城的社交圈子中消失了。
就连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 顾凛和郑纯筠的嫡长子洗三之礼,她作为柏哥儿的祖母,竟然也全程缺席。
顾凛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冷漠与忽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 原来冯棠竟厌恶他到如此地步,连一个才出生三天的小婴儿都不肯放过。
他闭了闭眼,竭力控制下翻涌的心绪,对管事淡声道:“请老夫人过来。”
管事面露为难,压低声音回禀:“今早夫人便派人去后院请过一次了, 老夫人说她身体不适, 不想见人。”
顾凛声音更冷了几分, “身体不适?那就找副担架把人抬过来。”
“……是。”管事心中一惊,连忙吩咐下去。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工夫,门外出现一道人影,冯棠气冲冲地大步走来, 一见顾凛便横眉冷竖,“国公爷好大的威风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逼着自己生病的亲娘到处走动的!怎么,非要让外人看看我们顾家有多么‘母慈子孝’吗?哈!”
沈令月偷偷翻了个白眼,小声跟燕宜蛐蛐:“说话这么难听, 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真是祸害遗……”
燕宜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
这屋子就这么大,她是生怕冯棠听不见吗?
下一秒,冯棠恶狠狠的眼神射过来,“又是你们两个。”
为什么每次都能准确来看她的笑话?
沈令月把燕宜的手拉开,理直气壮地瞪着冯棠:“那咋了?我们是郑姐姐请来的客人,来给柏哥儿洗三的!哦,柏哥儿已经认了我们当干娘,我还给他准备了全套的金锁金镯。你呢,你这个亲祖母可有关心过他,抱过他一回?”
顾凛和郑纯筠碍于孝道不好多说什么,但她可以当他们的嘴替!
沈令月就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妈,放着前途无量的大儿子不要,猪油蒙了心似的偏宠废物小儿子,还想把顾大哥辛辛苦苦打拼来的战功都挪给顾源,间接默许纵容他谋害兄长。
是,就算冯棠是因为产后抑郁,值得同情,可这都二十多年了,为什么还要把对顾凛的厌恶传递到下一代?
“母亲救我!”
秦筝筝突然挣脱,扑到冯棠脚边,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哀求:“我都是听您的吩咐才偷偷溜进府里的,我不要去坐牢……”
冯棠更加厌恶地推开她,冷冷道:“我吩咐你什么了?我看你和阿源在外面日子过得辛苦,变着法儿地补贴你们,叫你回来是想给你拿点体己钱,是你自己心生恶念,与我何干?”
秦筝筝被推了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不,不是这样的。
是母亲暗示她,只要顾凛和郑纯筠的孩子出了意外,她就可以想办法把他们接回府中……
秦筝筝对上冯棠那冰冷无情的视线,身子打了个寒颤,终于明白自己在她心中不过是个现成的替罪羊。
就算那孩子真的出事了,冯棠一定会第一时间把她推出来,这样兴许还能给顾源换一个令她满意的儿媳妇。
“……老虔婆,你故意算计我!”
秦筝筝突然跳起来冲向冯棠,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厮打起来。
冯棠养尊处优多年,哪里比得上出身农家,又正当年轻的秦筝筝?一时不防挨了好几下,头皮被扯得生疼,毫无体面地喊叫起来。
“小贱人放开我!你自己又毒又蠢与我何干?阿源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贪慕虚荣,背信忘义的野丫头!”
“老太婆,你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忘了是我救了他的小命,你们母子跪下给我磕头都不为过!到底是谁忘恩负义,你们这样对待救命恩人,死了也要下地狱!”
二人打得十分激烈,让人想上去拉架都找不到切入点。
沈令月第一时间拉着燕宜躲到安全的角落里,对着空气左勾拳右勾拳。
打吧打吧,反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闹够了没有!”
顾凛忍无可忍,抬高声音,伸手向外面一指,冷冷道:“外面宽敞,你们要打就出去打,别打扰我夫人休息。”
冯棠怒目而视:“不孝子,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这个死丫头欺负?”
“母亲,您以为手里握着孝道这把剑,就能将剑刃肆无忌惮地对准我吗?”
经历过无数次的失望后,顾凛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让冯棠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气势落入下风,色厉内荏地威胁:“信不信我去顺天府告你不孝——”
“父亲这半年一直住在城外庄子上,您就不好奇他的起居是何人照顾吗?”
顾凛语气很轻,却不亚于抛下一枚重磅火弹。
“意图戕害顾家子嗣是大罪,若我开祠堂请族老,以族长名义令父亲休妻,再为他娶一任温柔可意的继室,您觉得他会不会答应?”
冯棠脸色瞬间惨白,“你敢!我是你亲生母亲,我为你祖父守过孝,凭什么休我?”
顾凛眼中毫无温情:“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母亲,若我真想促成此事,您觉得自己还有反抗的筹码吗?”
她最大的筹码,无非是仗着他狠不下心。
从前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可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要保护的妻子和孩子。
柏哥儿还那么小,顾凛绝对不可以让他生活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家里。
冯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眼巴巴躲在角落,羡慕地看着她和阿源的孩子,竟然长成了这般冷酷无情的模样?
儿子要替父休母,这是何等荒谬滑稽?
但……冯家已经败落,顾凛却身康体健,很快便能重回朝堂。
“你到底想怎么样?”
冯棠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已经带了几分示弱的意味,“先是你舅舅,然后是我……你生下来就是要克我们冯家人的吗?”
顾凛不理会她诅咒一般的怨恨之语,神色淡漠:“没什么,只是母亲既然心心念念着顾源,不如搬出去和他同住,也好随时照顾,全了你们的母子亲情。”
他抬了下手,吩咐管事:“去把老夫人院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今晚之前,通通送去顾源那边。”
冯棠松了口气,又有些不甘心,“你要赶我走?”
“母亲,我第一次学会走路的时候,是祖父祖母陪在我身边。”
顾凛认真看着她,深深的目光仿佛穿透二十多年的光阴,看到那个蹒跚学步的自己。
“去年冬天,我又重新开始学习走路,这一次是纯筠陪着我,鼓励我,让我终于有勇气迈出第一步。”
“如今我的孩子出生了,我在心里对他发誓,永远不会让他经历我所遭受过的不公。他会是令国公府的长子,世子,他将众望所归,理所应当继承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
顾凛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割在冯棠身上,让她感到了后知后觉弥漫开来的疼。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丝线在二人之间断开。
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清楚地意识到,她再也抓不住眼前这个儿子了。
……
“我们柏哥儿真是个小福星。”
沈令月拿着带铃铛的小金锁在他面前轻轻摇晃,黑葡萄似的眼仁儿好像会跟随一样,吃饱喝足的小手小脚格外有劲儿,一边啊啊地喊着,试图从襁褓中挣脱出来。
郑纯筠拉住她的手,惊魂未定道:“柏哥儿的福星是你才对。”
这个干娘认的太及时了。
燕宜宽慰她:“冯老夫人已经搬出去了,以后只有你们一家三口过日子,这下就安全多了。”
沈令月一边逗着干儿子,一边好奇地问:“老国公真在庄子上住得乐不思蜀了?那他身边有没有……嘿嘿……”
郑纯筠轻咳一声,委婉道:“那庄子建在城外一处温泉边上,冬暖夏凉,最适合上了年纪的人休养,而且父亲身边还有温柔体贴的姨娘照顾着,上次我叫管事去给他送些吃的用的,管事说老国公瞧着比从前年轻多了。”
“啧,我记得老国公就是个面团似的老好人,娶了那么一个强势的妻子,这些年估计被她压得够呛。”
沈令月撇撇嘴,“他倒是拍拍屁股出城疗养去了,倒把这个火药桶留给你们。”
别说顾凛威胁冯棠要替父休妻了,估计老国公自己心里也巴不得再娶一个呢。
郑纯筠假装头疼地扶额,“千万别,我可不想再伺候一个婆婆了。”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把两个人各自分开了送出去,大家各过各的,离得远了,自然就生不出事端。
沈令月飞快地戳了一下柏哥儿嫩嫩的小脸蛋。
“小家伙,快点长大吧,你有一对非常非常爱你的爹娘哦。”
……
从令国公府回来,沈令月兴冲冲地翻出一匣子房契地契,跑到九思院找燕宜。
“燕燕你看,咱们家也有一处温泉庄子哎。”
她眼睛亮亮的,“秋天,正是进山赏风景,泡温泉,看红叶的好季节啊!”
对了,还可以带上围脖儿去林子里尽情撒欢,再跑跑马,打打猎,坐在小河边吃烤鱼烤虾烤兔子……想想就充满期待。
燕宜一听就知道她又闲不住了,虚点了两下她的额头,“你也想去庄子上住几天?”
沈令月顺势抱住她胳膊晃来晃去,“我们一起去嘛。”
燕宜目露为难:“可是裴景翊还要上班……”
“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啊?”沈令月气鼓鼓,“这么积极热爱工作,陪老婆就不重要吗?”
她眼珠一转,又坏笑着去拱燕宜肩膀,“据说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没有新鲜感,不利于备孕哦。”
燕宜脸红红地拍她一下,“这是哪来的歪理?”
“这是科学。”
沈令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去陌生的地方会更有新鲜和刺激感,心情变好了,小宝宝自然就想来了——不然为什么新婚夫妇都要去度蜜月?”
燕宜被她缠得没办法,扶额点头,“好好好,我会把这些话如实转达给他的。”
话说回来,裴景翊在兵部六品主事的位子上坐了这么久,也该动一动了。
沈令月得了她的应允,高高兴兴回到澹月轩,开始让青蝉她们收拾出门用的行李。
裴景淮从外面回来,见状十分开心,“你终于答应陪我出去玩儿了?”
沈令月缓慢地眨了眨眼:嘎?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裴景淮半天没等到回应,开始用幽怨的目光控诉她,“你是不是又忘了?”
“……当然没有!”
千钧一发之际,她终于想起来了,走过去环住他的腰,试图讨好地贴贴,“就是你帮表妹的新书找戏班子那次嘛。干得漂亮!我都记着呢。”
裴景淮神色稍霁,捏了下她的鼻子,“算你有良心。说好了哦,这次就我们两个,谁也不带。”
沈令月干笑两声,抬起头眼巴巴地看他:“可是我都答应围脖儿了。要是我们俩再撇下它偷偷出去玩……信不信它能把澹月轩的房顶掀了?”
裴景淮勉为其难地哼了一声,“那就再加上围脖儿,我们一家三口。”
“嗯嗯。”沈令月悄悄松了口气,先不管了,反正大哥那头就交给燕宜想办法吧。
……
到了出发那天,裴景淮一大早就起来,特意给他和沈令月选了同一色系的衣裳,连腰带上挂的玉佩都是成双成对的款式。
沈令月特别配合,让穿哪件就穿哪件。
裴景淮站在她身后,满意地看着镜中映出的一双人影,满意地翘起唇角。
“可惜现在时辰太早,不然真想让大嫂看看,还是我们俩站在一块最般配。”
沈令月笑了笑没敢出声。
很快,当裴景淮看到站在侯府大门前的一对熟悉身影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转头对沈令月磨了磨牙,“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说好的就他们两个……不对,说好的一家三口呢?
大清早的,别告诉他大哥大嫂是闲着没事站在门口看风景呢!
沈令月撒丫子就跑,一溜烟冲到燕宜身边,一脸惊喜地抬起头,“好巧啊!大哥大嫂,你们也要去城外的温泉庄子上散心吗?”
裴景淮:……编,接着编。
燕宜扭过头不敢看他越来越黑的脸,不然她怕自己会笑出来。
她努力忍住,配合沈令月做出同样惊喜意外的神情,“是啊,好巧……我们也是昨晚临时决定的,不如等下一同出发?”
裴景淮不好对燕宜说什么,转过头气鼓鼓地瞪裴景翊:“你很闲吗,兵部最近不忙了?”
裴景翊一脸坦然,“忘了告诉你,我升职了。这几天衙门里在交接事宜,尚书大人特许我回家休息几日。”
这下就连沈令月都惊讶地望过来,“大哥升官了?还在兵部吗?”
裴景翊颔首,“嗯,只不过从武库司调去了武选司,任五品郎中。”
武库司主要负责军备保障,管理的是军需器械。但武选司的核心职能在于武官选拔和人事管理,袭爵、升降调遣和功过考核。
从管物到管人,不光是升官,还相当于被调到了大热灶。
沈令月用力拍手恭喜,“这是好事啊,必须得出去好好玩几天庆祝一下!”
裴景淮皱着眉头,没茬硬找:“这么突然,之前怎么没有半点风声漏出来?”
裴景翊负手而立,语气平淡:“这次调动确实比较顺利,因为我托父亲找人活动了一下。”
裴景淮瞪他:“……你这是以权谋私,歪门邪道!”
裴景翊拍拍他的肩膀,看弟弟的眼神像个天真的小傻子。
“不然呢?我们这样的人家,有权不用是傻瓜。”
见裴景淮还要抬杠,他飞快补了一句:“再废话,我给你也找个正经差事。”
让他也体验一下每天早出晚归,不能时刻陪在夫人身边的日子就该老实了。
作者有话说:【裴二: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摊手]我会一直憋气直到老婆单独陪我为止[爆哭][爆哭]】
/写着写着又来不及了[狗头]晚上第二更见~
第103章 第 103 章 “裴景淮,我好像又更……
出了京城一直往东, 申时左右就能抵达玉泉庄了。
据说那片山里有温泉眼,刚发现的时候,京城许多达官贵人都抢着去那边买地盖庄子, 没点身份和手段还抢不到呢。
侯府这个庄子, 还是因为过世的老侯爷在西征时护驾有功, 被先帝赏赐下来的。
沈令月在马车里坐不住,中途溜出去骑马骑了半个时辰, 然后吃了一嘴沙子呸呸呸地回来了。
她瘫在车厢里有气无力地哼哼:“高铁是不指望了,老乡哥怎么没想过苏个绿皮火车出来啊。”
带清都能修铁路,我们大邺凭什么不行?
“可能是开国初期的生产力水平还不够吧。”燕宜顺着她的念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造蒸汽火车不算难, 难的是如何修出一条铁路。”
就古代的基建水平,能把联通各个城镇的官道修建维护得平整宽敞就很不容易了,更不要说对施工要求更高的铁路。
铁器至今还是管制品,没有足够的铁矿,上哪儿造铁轨去?
二人对视一眼, 齐齐叹了口气。
她们现在过的已经是多少底层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但也仅此而已。
沈令月握拳给自己打气, “坚持,为了温泉!”
好不容易出趟门,她非得把自己泡秃噜皮了才算回本。
……
裴景淮也有好几年没来过这边了,因为他也嫌远。
好在到了玉泉庄后, 他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因为整个庄子都是依托于几个温泉池修建而成,每个池子旁边都有浴房和供人休息的小院子, 最远的两个池子中间隔了一刻钟的路程。
裴景淮挑眉看了裴景翊一眼:“我们住东边,你们就去西边那个池子?”
裴景翊也巴不得离他远一点,欣然应允下来。
二人默契地牵起自家夫人的小手,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唧唧!”
裴景淮一拍脑袋,“差点把它给忘了。”
一回头,就见一团火红色的毛茸茸身影飞扑而来,轻车熟路地爬上裴景淮的后背,两只前爪扒在他肩头,哼哼唧唧地撒起娇来。
裴景淮握住狐嘴筒子晃了两下,试图和它讲道理:“看,周围山上全是花草树木,里面还有小兔子小野鸡什么的,今晚你就一个狐去漫山遍野地撒欢儿,没事千万别回来啊。”
说完把围脖儿从身上扒下来,往山上的方向推了推,一拍它的大尾巴,“玩儿去吧。”
围脖儿转过脑袋,黑豆豆似的小眼睛圆溜溜盯着他看了半天,盯得裴景淮都心虚了,又冲它拜了拜,“围脖儿大仙,给个面子,今晚别来打扰我们了呗?”
“……唧!”
围脖儿好像有小脾气了,傲娇地一扭头,咻咻地钻进草丛,很快不见了踪影。
裴景淮大步追上沈令月,就听她问:“你就这么把围脖儿放出去了,不怕它跑了?”
“怎么可能?”裴景淮摆摆手,一脸深沉道:“吃过烧鸡炖鸡手撕鸡的狐狸,不可能再回去过茹毛饮血的日子。”
沈令月:……好有道理。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座竹林掩映,幽静雅致的小院,竹林深处隐约有热气蒸腾而出,袅袅飘散,连带着这片地上的温度都比庄子入口处高了几度似的,透着一股暖洋洋的舒坦。
沈令月加快脚步走进竹林,哇了一声,“居然是露天温泉。”
想象一下,月色当空,独照幽篁,她舒舒服服泡在温泉池子里,一边欣赏周围的野趣景致,再喝点小酒吃点水果……
这趟果然没白来,值了!
“我们先简单吃点东西,再把晚上过夜要用的东西收拾出来……你想什么呢?”
沈令月回头正要和裴景淮说话,就见他盯着温泉池子发呆,耳根蔓上可疑的红色。
裴景淮回过神来,见四下无人,忽地上前一步,将沈令月整个抱进怀里,低头去蹭她的鼻尖,“……当然是在想你。”
沈令月被他这么一弄也有点不好意思,抬手回抱住他,安抚似的拍着他的背,“好啦,我知道是我不对,没有事先跟你说就把大哥大嫂也一块叫来了……但是他们又不跟我们住一起,对吧?”
她睫毛一闪一闪的,指尖在他胸前画着圈,“现在也算我兑现承诺了吧?”
裴景淮就喜欢看她窝在自己怀里小鸟依人的样子,一时不由意动,偏过头去亲她。
沈令月陪他在池子边上腻歪了一会儿,眼看就要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连忙及时叫停:“……先回房间休整一下,坐了一天的马车,我还没洗澡呢。”
她小脸红红地飞快看了他一眼,小声道:“等晚上的,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哦。”
裴景淮果然被吊起了胃口,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二人若无其事般回到院中,青蝉和霜絮动作麻利,已经把他们带来的枕头被褥和一应用具都收拾好了。
又等了一会儿,管事派人送了饭菜过来,都是庄子上自产自出的食材,或清蒸或凉拌,保留了原本的风味,很适合坐车颠簸了一天,没什么胃口的他们垫垫肚子。
沈令月偷偷叫来青蝉:“……出门前我特意让你单独放的那个包袱呢?”
青蝉心领神会,趁裴景淮出去找管事问话的工夫,动作麻利地从箱子里取出一个严严实实的包裹,“小姐,都在这儿呢。”
沈令月做贼似的飞快打开看了一眼,又脸红红地合上,对青蝉道:“一会儿你把下面那套蓝色的给大嫂送过去。”
“哎。”青蝉掩唇偷笑,“怪不得小姐让我做两套呢,原来还想着大少夫人那边。”
沈令月佯作镇定:“有福同享嘛。”
是她撺掇燕宜出门,说换个新环境有助于备孕,那么一点小小的辅助手段也是很有必要的啦^_^
青蝉想起自己缝制这两套衣裳时全程都躲在自己房间里,压根不敢叫人看见,现在都觉得脸红心跳,不由小声嘟囔:“我看享福的明明是大公子和二公子才对……”
沈令月脸上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热意,又腾地一下升起来,假装抬手要打她:“就你话多,还不快去。”
青蝉麻利地抱起包裹,笑眯眯道:“小姐放心,今晚我和霜絮都用棉花塞着耳朵睡觉,保证什么动静也听不到。”
说完没等沈令月恼羞成怒,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这是你家小姐给我送来的?”
燕宜不明就里地掀开包袱皮一角,看到里面近乎透明的淡蓝色纱质衣料,还有那两块形状有些熟悉的小布片……唰地一下红了脸。
这个小月亮,真是……居然不声不响给她弄了个大的!
难道她今晚真的要穿这个去泡温泉?那也太……太超过了吧。
青蝉如愿以偿地从她脸上看到羞怯慌乱的表情,唇角笑意更深,福了一礼:“大少夫人,这可是我家小姐的一片心意,她说,祝您和大公子有一个……毕生难忘的夜晚。”
燕宜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简直欲哭无泪。
青蝉前脚刚出门,裴景翊后脚就走进来,见她对着一个小包袱状的东西在发呆,不由出声问:“弟妹差人来找你有事?”
“没,没什么。”燕宜手忙脚乱地抱起包袱,眼神闪躲不敢看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一些,不动声色地走到床前,将包袱胡乱塞进被子里,转头对他笑了笑,“你刚才出去了?”
“嗯,好久没来过这边了,管庄头要了份布局图,看看周围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裴景翊如她所愿地没有继续追问,换了个话题。
等到燕宜以为自己蒙混过关,起身去了隔壁的浴房后。
裴景翊立刻来到床边,将她藏起的包袱翻了出来。
“这是……什么?”
裴景翊拎起一条仿佛只有几根绳子交叉缝在一起的,滑溜溜的淡蓝色小布片,脸上罕见地浮起一丝迷茫。
……
泡温泉之前要先洗澡。
裴景淮蠢蠢欲动想和她一起,被沈令月无情拒绝,抱着一个小包袱遮遮掩掩地进了浴房,关门前还不忘提醒他,“你去隔壁洗,待会儿等我叫你进去你再进哦。”
神神秘秘的……裴景淮还在惦记她说的那个“惊喜”,无论沈令月提什么条件他都一一应下。
在浴房里等了半天,青蝉终于来敲门:“姑爷,小姐在温泉池那边等着你。”
裴景淮披上外袍就冲了出去。
青蝉仿佛看到一道残影从眼前划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不由伸了个懒腰,捶了捶酸胀的脖子。
希望她点灯熬油赶出来的针线活,也能带给他们俩一个难忘的夜晚。
泡温泉就是好,她今晚都不用值夜烧水了。
……
裴景淮走到竹林边上,突然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小心地走上通往温泉池的鹅卵石小路。
转过一片藤蔓搭成的天然围栏,尽管早有预料,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屏住呼吸。
静谧的月光之下,她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泡在乳白色的温泉里,圆而大的杏眼明亮,扑闪着小扇子似的睫毛湿漉漉地朝他看过来,唇角噙着他熟悉的慧黠的坏笑,像一只误入人间的小狐狸,却反客为主,引诱猎人一步步走进她设下的陷阱。
裴景淮听到自己的呼吸加重了几分,此刻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变成映衬她的背景,在朦胧的月光下化作不真实的晕彩,轻纱一般洒向人间。
他一步步朝前走着,越来越快,直到脚下不受控制地一滑,整个人扑通一声摔进池子里。
沈令月愣了一瞬,然后毫不客气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她知道自己一向对裴景淮很有吸引力,但是没想到今晚在环境的加持下简直效果翻倍!
水面上咕噜噜地冒起一串气泡,等了半天也不见裴景淮浮上来。
沈令月笑声一停,有些紧张地往池子边上走过去,“夫君,夫君你还在吗?”
这池子也不深啊,他怎么掉下去就上不来了?
沈令月突然紧张,难道是摔下去的时候撞到头撞晕了?
她赶紧伸出手到处划拉,突然感觉水下有什么东西拉住她的脚踝,吓出尖叫:“啊啊啊——”
哗啦一声,裴景淮撞出水面,激起好大一片水花,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威胁似的在她腰上捏了一把,“还敢笑我?”
沈令月刚才被他吓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又气又恼,使劲捶他胸口,“我就笑,就笑,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当然能把你,怎么样。”裴景淮将她拉近,二人的身体的水面下几乎紧紧贴在一起,轻薄的衣料恍若无物,彼此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逐渐升高。
池水中雾气氤氲,将四周笼成白茫茫的一片。
裴景淮手搭在她肩头,一寸寸向下摩挲,终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二人都是穿着寝衣下水的,但她今天穿的这身摸起来似乎有点不一样?
他用眼神询问她,“说好给我的惊喜呢?”
沈令月还在气他躲在水里吓唬自己,傲娇地扭过头拒绝回答。
裴景淮挑了挑眉。
她不说也没关系,他可以自己慢慢探索。
裴景淮三下五除二就剥去了她的外裳,沾了水的布料在半空轻轻一抖,溅落无数水滴,在月光下薄如蝉翼,近乎透明。
他眼眸微暗,趁沈令月不注意,突然抱着她往上一抬。
她低呼一声,双腿下意识地缠上他的腰,也因此将上半身露出了水面。
当裴景淮看到挂在她身上那两块小布料时,小腹瞬间一紧。
沈令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会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刻出现,一边慌乱地想要稳住身子,一边抬手就要去遮。
“紧张什么?这里只有我们。”
她被迫搂住他的脖颈,红着脸闭起眼睛。
他的目光好像化作实质,一寸寸在属于他的领地上逡巡,直到视线落在某处停顿。
……
实践证明,沾了水的樱桃的确格外盈润鲜甜。
一边泡温泉一边吃水果简直再惬意不过了。
月亮悄悄藏进云层里,暗影浮沉,水雾弥漫。
沈令月觉得自己确实得到了一个大惊喜——只用一套半透明内.衣,就看到了裴景淮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就像平日里乖乖憨憨的大型犬,其实骨子里依旧保有狼的天性。
对落入掌中的猎物,要一寸寸攻略和占有,直到再也无法前进。
水面上泛起大大小小的气泡,她已经分不清是水太热还是她的脑子更热,无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多少次,都能准确被他的目光捕捉,再一次试探她的底线。
情深意动之际,她捧起他的脸使劲亲了一口,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
“裴景淮,我们成亲这么久,我好像又更喜欢你一点了。”
“只是一点吗?”
裴景淮紧紧抱着她不撒手,不满似的又往前一下,“再说一遍。”
像是误入花丛的旅人,执着地只认准了他想要的那只蝴蝶,紧追不休。
终于被他等到一个机会,蝴蝶轻盈地扇动翅膀落在一朵花的蕊心中央,于是他步步逼近,小心捏住蝶翼,亮晶晶的粉末抖落下来,扑簌簌地打在花蕊上,蕊颤枝摇,晃动着吐出一汪蜜来。
沈令月呜咽了一声,几乎快要哭出来,泄愤一般咬住他肩膀,“你又……不许……”
裴景淮像是故意恶劣地戏弄她,总能找到最让她不上不下的那个点,非要逼得她颤颤巍巍靠在他耳边,说出让他满意的好听话才罢休。
“喜欢你……不是一点……最喜欢……小舟哥哥……”
他吻过她含泪的眼角,高挺的鼻梁轻轻蹭着她的鼻尖。
“好阿月,我的小蝴蝶,我也最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狗头][狗头]是今天的温泉小情侣~
写这章的时候突然回忆起我们月崽和裴二的新婚夜了嘿嘿嘿,谁能想到这才过了一年多啊(指指点点)(人心[黄心][黄心])
连续更新了这么久其实有时候觉得自己都有点麻木了[爆哭]急需甜甜蜜蜜小情侣让我回回血哇~
[让我康康]同一时刻的同一片月光下,大哥和燕燕就靠你们自由想象了嗷[撒花]哎呀什么小布片小布条的好难猜哦()
第104章 第 104 章 钓鱼佬永不空军!……
这一夜好像过得很漫长, 又好像很短暂。
沈令月迷迷糊糊趴在裴景淮背上,随着他沉稳的脚步缓缓离开枝叶婆娑的竹林。
天边泛起鸭蛋壳似的青霭,林间升腾着薄纱般的雾气, 细密的蛛网挂在枝头, 叶尖一滴晨露轻盈地坠下, 来回滚动着,仿佛散落的一串珠链。
早起的鸟儿啾鸣不停, 一只松鼠从囤粮的树洞中探出头,黑豆似的小眼睛机敏地左右张望,蓬松的长尾拂过树干,窸窣作响, 交织成清晨事后的一曲交响。
……怎么好像才打了个盹儿的工夫,天就亮了?
她不满地嘟囔几句,唇瓣擦过他的耳垂,叽里咕噜的也听不清在说什么,好像吃不饱又睡不醒的小猫在哼唧着撒娇。
裴景淮稳稳托着她的小腿, 没有惊动任何人地回到院中, 将她塞进空了一整晚的被窝里。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 又忍不住俯身去亲她的脸。
沈令月只觉得细细痒痒的,左右闪躲,抬手照他脸上拍了一下。
哪里来的蚊子扰人清梦!
裴景淮趁机抓住她的手又亲了一下,香香的, 从里到外都和他染上同一款澡豆的味道。
盯着她皱起鼻尖不高兴似的睡颜,裴景淮嘿嘿笑了两声, 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他心情颇好地一个人用了早点,换上一身利落劲装,出门前一本正经地吩咐青蝉:“你们在院子里小声点儿, 让她睡到自然醒。”
“好的姑爷。”
青蝉目送裴景淮没事人似的大步向外走去,在院门口接过平安递来的长弓和箭囊,没一会儿还听到外面有骏马嘶鸣之声远去。
再偷偷进屋看一眼,她家小姐裹在被子卷里睡得不知为天地何物,从头发丝儿到手指尖儿都透着一个大写的累字。
青蝉震惊,青蝉感慨,青蝉肃然起敬。
姑爷的体力,恐怖如斯!
……
裴景淮牵着马背着弓,溜溜达达往西北方向的山脚那边行去,还特意绕到裴景翊和燕宜的院子外面晃了一圈,学了两声布谷鸟叫。
他在心里默默数到三十,院门开了一道缝,动作很轻,老旧厚重的门板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裴景翊衣着整齐走出来,似是不悦地睨他一眼,“大早上的你又闹什么?”
“你不也起得挺早?”
裴景淮存了几分和他较劲儿的心思,长腿一跨,利落地骑上马背,冲裴景翊挑衅扬眉,“大哥,我们进山跑一圈,打些野味回来加个菜?”
裴景翊:……他就知道,又来了。
提问:我有一个弟弟,从小到大对我总有奇怪的胜负欲怎么办?急,在线等。
那双在人前总是淡漠的桃花眼微微抬起,裴景翊丢下一句“稍等”,转身进了院子。
很快,两道马蹄声一前一后没入山林中。
咻——
裴景淮毫不费力地射中一只兔子,转过头冲落后半步的裴景翊嘲笑道:“你是没睡醒,还是没吃饱?”
裴景翊视线飘向远方,心里还惦记着燕宜,昨晚闹得有点久,她被抱回房间时都脱了力,连寝衣都是他帮着换上的。
至于那两块巴掌大的小布料,还有沾了她气息,被扯得不成样子的细绳,则被他偷偷塞进了衣箱最下面。
那时她脸上挂着泪,可怜兮兮地求着他别再来回磨了,又赌气似的说一定要把这些坏东西一把火烧掉。
裴景翊当然不会如她的愿,还得找个妥善的地方藏好才行。
裴景淮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抽离,裴景翊神色淡淡,反手拉弓朝着半空的树梢射出一箭。
一只小麻雀扑棱棱地栽到地上。
“幼稚。”他对傻弟弟摇头,策马去了另一个方向。
裴景淮嘁了一声,自顾自地往林间深入,突然听到半山腰传来一道熟悉的魔性笑声。
“哈哈哈哈!”
……
沈令月一觉睡到下午,还是觉得全身都累累的,提不起半点力气。
勉强让自己爬起来,东倒西歪地靠在枕头和被子卷堆成的小山上,她打着哈欠问青蝉:“大嫂来找过我吗?”
“没呢。”青蝉调皮地挤眼睛,“我去厨房打听过了,大少夫人那边连早饭和午饭都没叫,估计和小姐你一样,也在屋里补觉呢。”
脸上烫烫的,沈令月把自己又埋进被子里,蒙眼鸵鸟似的吩咐她去拿点心。
她觉得现在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天杀的裴景淮,真是一点儿都没打算放过她啊。
沈令月艰难地把两条腿搬到合适的位置,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还在发颤的大腿根。
唉,她还是低估了新皮肤对狗狗的超绝诱惑力……这下算是把自己给吃撑了。
等青蝉拿来点心给她垫肚子,又和霜絮一起使出浑身解数,把她全身按了个遍。
沈令月终于哆嗦着下了床,一步一颤地走出房间,开始正式享受她的温泉度假旅行——
“唧唧!”
“唧呜~”
一红一白两道毛茸茸的身影蹿上墙头,围脖儿像个小炮弹似的猛冲过来。
沈令月顿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喊停,就被它当场撞飞,哎呦着摔了个屁股墩儿。
她顾不上腰疼屁股疼,一手紧紧按住犯罪狐的嘴筒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对面。
“行啊围脖儿。”她喃喃,“你这是进了一趟山,给自己拐回来一个仙女媳妇?”
日光下,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优雅地蹲坐在墙头,蓬松的大尾巴随风轻轻摇晃,自带一圈神圣光环。
还有那黑玛瑙似的眼珠,全包眼线,嘴角天然上扬的微笑弧度……绝对的极品大美狐!
“唧唧!”围脖儿好像听懂了,得意地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又兴奋地踩着她肚子蹦了两下。
沈令月:……住脚,妈妈要被你踩吐了。
“青蝉,快去厨房叫两只鸡,一只红烧一只清蒸,给我们围脖儿当聘礼。”
她照着围脖儿后背胡噜了两把,笑眯眯道:“放心,咱们家的条件还养得起仙女,一定给你把漂亮媳妇追到手!”
……
傍晚,裴景翊和燕宜过来这边一起吃饭。
“恭喜弟妹,喜得佳儿佳妇。”
裴景翊一本正经地冲沈令月道贺,手中拎着他和燕宜的贺礼——一只荷叶叫花鸡,晃了两下。
沈令月被他的冷笑话幽了一默,立刻接上:“同喜同喜,将来生了孩子还要叫你们大伯、大伯母呢。”
她和燕宜对上视线,先看到的是对方白里透红光彩润泽的脸蛋,然后是二人不约一同选择的高领对襟长衫,将整个脖颈都遮得严严实实。
燕宜被她盯得先脸红了,羞恼似的嗔她一眼。
她越害羞沈令月就越兴奋,嘿嘿笑了两声挤到燕宜身边,语气正经极了,“大嫂昨晚睡得可好?”
燕宜偷偷捏了她一下,哼道:“我……和你睡得一样好。”
沈令月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要不是碍于裴景翊在场,她现在已经把燕宜拉进被窝说悄悄话了。
她没忍住凑近燕宜耳边,“怎么样,我挑的这块蓝色月影纱特别衬你吧?”
燕宜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进衣领下面,仿佛被她调戏了一样,支吾着转移话题:“好饿,赶紧叫人摆饭吧。”
裴景翊对二人一见面就凑到一块的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今天沈令月却好像心不在焉似的,一边跟燕宜说着悄悄话,一边偷偷往他这边瞄了好几眼。
他略一思索,而后恍然大悟。
……他就说阿昙才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都是被弟妹给带坏了。
不过,这样的“坏”他很喜欢,希望以后越多越好。
……
四人在院子里用饭,不远处的空地上,围脖儿正和被它拐下山的仙女狐互相追着尾巴打闹,玩累了就去旁边装满手撕鸡肉的大碗里啃几口,兴奋地怪叫个不停。
燕宜对这只仙女白狐简直是一见钟情,吃东西都有些心不在焉了,总是忍不住想往对面看。
她脸上带着几分羡慕,对沈令月道:“围脖儿真是被你们养得越发精怪了,还知道给自己找个漂亮的伴儿。”
“爱美之心,狐狐有之嘛。”
沈令月灵光一闪,突然对燕宜眨了下眼睛,捏着嗓子道:“陛下,臣妾真的是白狐~”
燕宜瞬间意会,上扬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住,连忙喝了口果子露掩饰。
裴景淮和裴景翊坐在一旁面面相觑,这是什么他们听不懂的暗语吗?
“哎,你们说围脖儿要是和小白生小狐狸,会是什么颜色的?”
沈令月思维跳跃很快,咬着筷子思索:“纯白或者纯红都好看,但万一生出个杂色的怎么办?”
裴景翊不慌不忙开口:“雪里红梅,火照冰绡,也别有一番风味。”
沈令月肃然起敬,不愧是大哥,读书多就是有用!
她当场拍板:“等小白生了崽子,我替围脖儿做主送你们一对。”
燕宜含笑点头,又道:“小白这个名字也太随意了,就不能换个好听一点的吗?”
沈令月眨巴眨巴眼,“其实围脖儿也没有多好听啊……”
总不能管小白叫手套吧?
她胡思乱想,“那就叫小雪,仙仙,小雪仙,小白仙?”
沈令月挨个名字冲仙女狐喊了一遍,终于在叫到小白仙的时候抬起了头,冲她眯起眼睛,“唧呜~”
“啊啊啊我死了……”她捂着心口夸张地倒在裴景淮身上,“美女撒娇,这谁能扛得住啊。”
再看围脖儿,已经躺在小白仙脚边翻起了肚皮,活脱脱就是一个舔狐!
下一秒,小白仙高冷地仰起头,四只粉底爪爪毫不留情从它身上迈过,轻盈地跳开。
围脖儿一个骨碌爬起来,又屁颠屁颠地追上去了。
沈令月捂脸,傻大儿简直没眼看,靠它自己还能讨到仙女媳妇儿吗?
……
今晚是好姐妹的温泉美容茶话会时间,二人“无情”地撇下各自恼人的夫君,叫人把位于玉泉庄正中间最大的那口温泉池子提前收拾出来,让她们安安生生泡个澡。
沈令月提前在自己院子沐浴完,正要出门去和燕宜汇合,冷不防被裴景淮从身后缠住,不由分说拉下她的衣领,在肩头上使劲嘬出一个红印来。
“你发什么疯?”沈令月震惊,反手在他侧腰拧了好几下,气呼呼道:“你明知道我要去和大嫂泡温泉,还敢给我留印子……”
“不行吗?”裴景淮一脸被遗弃的委屈表情,抬手扯开自己的衣襟,“你昨晚还趴在我这里啃了半天……我只亲了一下,还没还完呢。”
沈令月一抬眼就对上自己昨晚发疯的“罪证”,密密麻麻的草莓印,还坏心眼地围着中间嘬出了一个心形轮廓。
“咳……那不是你自己答应我的吗?”沈令月理不直气也壮,“让你停你就装听不见……我还嫌自己啃得太少呢。”
她飞快把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虎摸两把狗头,“听话,今晚我们各玩各的,你也可以去找大哥一起泡澡啊。”
“跟他?”裴景淮嫌弃地撇嘴,“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泡的,怪恶心的还……”
再说他可不想让自己这一身“爱的记号”被裴景翊看见,就他那个过目不忘的脑子,非得嘲笑自己到八十岁不可。
沈令月好不容易摆脱了粘人大狗,来到澄心堂边上的温泉池,看到燕宜也是穿得严严实实过来,瞬间平衡了不少。
谁家还没有一只爱咬人的大型破坏动物呢?理解理解。
二人走入温泉,倚靠在长条青石砌成的池子边上,任凭温热的水流舒缓地从身上流过,好像在做天然spa。
沈令月额头上搭着毛巾,舒服地发出喟叹,抬腿拍打起一串水花,“终于可以好好放个假了。”
但她安静不过三秒,就狗狗祟祟游到燕宜边上,殷勤地替她捏肩膀。
“我说的没错吧,出来玩是不是很有‘新鲜感’?”
燕宜就知道自己逃不过,从盘子里拿起一颗山泉水湃过的紫葡萄塞进她嘴里。
“重点是出来玩吗?还不是你那些……小花招。”
燕宜的脸蛋被水汽熏得越发红润,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反复重现那些要把人逼疯了的画面。
裴景翊他……太坏了。
她明明把那一小包衣裳藏起来了,可他却偷偷找出来,又藏进宽大衣袖中。
等她被撩拨得迷迷糊糊,任他为所欲为的时候才突然拿出来,用循循善诱的口吻哄着她解释,这块小布片是干什么的,那条细绳又该系在什么地方……
“阿昙,你教教我,这个该怎么用?”
燕宜本就脸皮薄得厉害,她自己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些东西,却还要给他一一演示,仿佛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漂亮礼物,再亲手引着他慢慢拆开包装。
“好孩子,现在可以拿下来了。”
……
她不敢再想,低头掩饰地盯着水面,结果反而像是被雾气烘出了幻觉,竟然在水面的倒影中看到了裴景翊的模样。
天上的月亮那么远,水里的月亮不停摇晃,碎成无数片斑斓的影子。
他在后面温柔地抱着她,不停地夸她很美,很乖,听话,哄得她心尖发颤,下意识去迎合他的节奏,完成一场又一场满分答卷。
……
分开时,裴景翊等在西边的小路上,来接她回去。
燕宜慢慢走到他身边,任凭他将自己的小手拢在掌心,二人踏着月色不急不缓地前行。
她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热意,小声道:“就这么几步路,我还能走丢了不成?”
“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只能让阿昙牵着我走。”
裴景翊抬手揽过她的腰,地上的两道人影也紧紧挨在一起,仿佛化为一体。
燕宜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影子上,像是在玩什么追逐游戏。
她抬起头飞快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气强调:“明天和弟妹他们约好了一块去玩,今晚要早点休息,不能,不能再胡来了。”
“都听你的。”裴景翊从善如流,搭在她腰间的手指微微收拢了一下,贴在她耳边低语:“腰还酸吗,一会儿我再帮你揉揉?还有……”
他袖口中变戏法似的滑出一个小瓷瓶,声音泠然如漱玉,是爱人间最亲密的呢喃,“今晚需得再涂一遍药,才能舒服一些。”
……
第二天上午,她们出了庄子,沿着温泉眼分布的方向有一条水量充沛的小河,沿岸地势平坦,正适合跑马、钓鱼、野炊消遣。
燕宜虽然早已学会了骑马,但她对这项运动兴致缺缺,只是骑着一匹裴景翊为她挑选的温顺母马慢慢踱着步子,看着另一边的沈令月和裴景淮比赛似的来回飞奔。
沈令月跑够了,又看上裴景淮挂在马身上的弓箭,嚷嚷着要学这个。
裴景淮带了几分炫耀的意味,摇头拒绝,“不行,我的弓你拉不动。”
沈令月不信邪,一把抢过,卯足了力气向后一拽——
纹丝不动。
“你刚才笑了对不对?”她凶巴巴瞪着他,“我看见了,你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
裴景淮赶紧哄她,“等回了侯府,我就把我八岁那年用的一石弓找出来给你练习。”
八岁用的一石弓……沈令月受到一万点暴击。
“燕燕,回去帮我画一张。”
她抱着弓跑去找燕宜,像模像样比了个反手拉弓的造型,“就这样的,再在天上画一对大雕!”
哼哼,谁还不是个射雕英雄了?
沈令月完全是把燕宜当人肉相机了,找到一处好看的景色就要她画下来,还得把她们俩也画进去,假装合影留念。
“最近吃的有点多,都能摸出双下巴了。”沈令月捧着脸不满地嘟囔,“你记得帮我手动美颜一下哦。”
“好,再加上这张河边泼水的动作……”燕宜在随身小本子上记录着,一数吓了一跳,“已经有十三张要画了。”
下一秒裴景翊凉凉的声音传来,“最多三张,弟妹你自己选吧,实在选不出来那就不画了。”
沈令月:……这个燕燕脑小气鬼。
不过她也意识到一下子画这么多张确实辛苦,拉着燕宜的手给她按摩,笑眯眯道:“知道啦,你看哪张简单就画哪张,反正我不挑的,都行!”
中午他们在河边简单搭了个灶,裴景翊和裴景淮叉了几条鱼回来,串在树枝上烤,只撒一点点盐就格外鲜嫩。
“你说这算不算是温泉鱼?”沈令月天马行空地乱想,“热胀冷缩的,怪不得鱼肉这么嫩,口感也tree tree的。”
她朝站在河边的裴景淮喊了一嗓子,“下午我们就在这儿钓鱼吧,晚上回去吃烤鱼。”
裴景淮看向身侧,“要不两两组队,再比一次?”
裴景翊专注地盯着河面,出手迅疾如闪电,飞快叉中一条鱼,尾巴在半空疯狂甩动,扑了裴景淮一脸的水珠。
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傻弟弟疯狂吐口水的呆样,微笑着回了一句:“那你们输定了。”
……
小河边上排排坐着四条人影。
沈令月气沉丹田,看准时机,将晃动个不停的浮漂猛地向上一提。
鱼线在半空中甩过一个半圆弧,露出空荡荡的鱼钩。
“又没钓上来。”沈令月气得握拳,“我刚才明明感觉到有鱼咬钩了。”
可恶啊,为什么现实中钓鱼比星X露还难!
“一定是你呼吸声音太大,吵到我的鱼了。”
沈令月熟练地甩锅,又拎起小马扎往远处挪了五六米。
裴景淮不敢吭声,等她走远了才提起鱼线,做贼似的飞快摘下一条巴掌大的鱼丢进桶里。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沈令月给自己钓不上鱼找到的理由有:鱼太大脱钩了,鱼太小滑掉了,鱼饵不行,位置不行,风水不行……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她一条鱼都钓不上来绝对是有原因的!
几米外的地方,裴景翊和燕宜这边却是收获颇丰,一条接一条,桶里已经装了大半。
他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问裴景淮,“还比吗?”
再这样下去,真担心弟妹今晚不让他进屋。
裴景淮:“……比!”
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也要力挽狂澜!
……
沈令月摩拳擦掌,精心选择了一处风水宝地,用力抛竿。
她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了。
钓鱼佬永不空军!
等啊等,等啊等,突然水面上的浮漂猛地向下一扯,随即鱼线传来巨大的拉力。
沈令月激动得嗓子都破了,“裴景淮,快来帮我一把!”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拽不动鱼竿,肯定是个大家伙!
裴景淮赶紧过来帮忙,沈令月这边瞬间压力骤减。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裴景淮的力气她最清楚不过了,连他拽鱼竿都这么费力,这回钓上来的究竟是个什么大家伙?
还没等她想出究竟,一大片阴影缓缓从水下浮起,逐渐靠近岸边。
沈令月瞳孔一紧,仓皇地后退了好几步,用力闭上眼睛,疯狂朝身后摆手。
“燕燕别过来!是尸体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摊手]昨晚被锁了四次,改到两点多,做梦都在沈河啊啊啊
大家的呼声俺已经看到了,但你们懂的,不是不写,而是慢写,缓写,优写……
都是泡温泉有什么好看的啦[狗头]下次解锁新场景不好吗~~
第105章 第 105 章 人都死了,难道还能说……
裴景翊把手中钓竿交给燕宜, 安抚似的捏了一下她指尖,“在这儿等我。”
他大步走到裴景淮身边,清俊的面孔冷沉紧绷, 一言不发, 沉默着与裴景淮一起将那具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女尸一点点拽上岸边。
啪嗒。
一条看起来有五六斤重的大鲤鱼从尸体下方蹦出来, 鱼尾剧烈拍打着,鱼嘴里还死死咬着钩。
裴景淮上前将鲤鱼解下, 随手丢到一旁的空桶里,又看了一眼缠在尸体身上的鱼线,恍然大悟。
他冲沈令月挥挥手,仿佛要安慰她:“过来看看, 你钓上来好大一条鱼呢。”
沈令月已经捂着眼睛往后退了七八米,听到这话简直暴跳如雷,“裴景淮,你管这个叫大鱼?!”
裴景淮一脸委屈:“不是啊,是你真的钓到鱼了……”
裴景翊轻咳一声, 无奈道:“弟妹, 你误会怀舟了。确实是你先钓到了这条鱼, 它在挣扎时带着鱼线缠上尸身,才会连鱼带人一起被你钓上来。”
沈令月:……
她该庆幸自己今天终于不是空军了吗?
但是这“钓一送一”是要闹哪样啊!
突然,她想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
“这具尸体还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几天,那我们刚才钓上来的鱼……”
在场四人齐齐变了脸色, 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
反正肯定是不能吃了,但放回河里好像也不太现实。
裴景翊最先反应过来, 无奈道:“那就都带回庄子,埋进土里当花肥。”
沈令月叹了口气,“等到明年庄子上的花开得灿烂,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些鱼的肥力,还是因为……”
“……弟妹快闭嘴吧。”
裴景翊扶额,又对面色发白的燕宜温声道:“夫人别听她胡说,只是一点小意外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沈令月也注意到燕宜脸色不对,连忙跑到她身边安慰:“你没事吧?”
燕宜轻轻摇头,握住沈令月的手,带着她往女尸的方向走去。
沈令月瞪大眼睛,“你你你要干什么?”
听说淹死的人都很难看的,还会形成什么巨人观……她真的不想做噩梦啊!
裴景翊见二人过来也皱起眉头,抬手拦了一下,不赞同地摇头,“夫人,别看。”
“不行,我……我要看清楚。”
这次燕宜却破天荒地反驳了他,回头对沈令月说:“你要是害怕,就留在这里等我,我只看一眼就回来。”
沈令月虽然害怕,但她更不想让燕燕一个人面对,深吸一口气,带着视死如归般的心情,“我陪你!”
能让燕燕这么在意,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二人手拉着手一点点靠近。
燕宜对上裴景翊担忧不解的视线,对他宽慰似的轻轻笑了下,“我不怕的。”
沈令月壮着胆子飞快瞄了一眼,女尸身上穿的桃红色衣裙,看样式,有点像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打扮。
而且她死的时间应该还不长,尸身没有明显的浮肿,只是脸上透着毫无血色的惨白,但能看出是个很清秀的小姑娘。
“瞧着年纪也不大,怎么就……”
同情战胜了恐惧,沈令月顺着水流往上游看去,回头问裴景淮:“这附近除了咱们的庄子,还有其他人家吗?”
“那可多了去了。”裴景淮回忆了下,“如果是上游的话,我记得有吏部尚书家,淳郡王家,还有……”
“安王。”燕宜突然冷冷吐出这两个字。
裴景淮不明就里,拍了下手,“对,还有安王,差点把他给忘了。大嫂你怎么知道的?”
燕宜垂下眼睛没有回答,只有沈令月和她紧紧交握的那只手能感觉到燕宜在轻轻发抖。
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她想起刚才燕宜的一反常态,执意要近距离观察这具尸体,突然灵光一闪,凑近燕宜耳语:“是玄女娘娘?”
那个来去无踪,捉摸不透的金手指,又让燕宜“看”到了什么?
燕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凝重。
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她看向裴景翊,“能否将这具尸体带回庄子,细细查验?”
“好。”
裴景翊不问缘由就一口答应下来,让裴景淮骑马回庄子叫人。
此时金乌西落,天边晕开大片晚霞,河面上如碎金粼粼闪烁。暖黄色的光线打在他身上,清冷面容也被勾勒出几分温柔的轮廓。
他朝燕宜轻弯唇角,平淡的语气如同在闲话家常。
“夫人若有吩咐,我回去就把《平冤录》再多看几遍。”
沈令月默默转过头看风景。
可恶,早知道刚才就和裴景淮一块回去了。
……
管事动作麻利,很快就叫了几个人赶着一架平板骡车找过来。
几人合力将尸体抬上草席,又小心翼翼地转移到车上。
裴景翊问管事:“附近的几个庄子上,有哪家的丫鬟是这身打扮的?”
“这个小的不太清楚,等我回去找人打听一下?”
管事面露难色,解释:“侯夫人再三要求庄子上下严守门户,没事少和其他人家来往,小的不敢违逆,一向是不许粗使丫头们往外乱跑的。”
裴景翊点点头,这确实很符合孟婉茵小心谨慎的性格。
见管事神情忐忑,他安慰了句:“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这样做就很好,以后继续保持。”
“是,大公子。”
一行人回到庄子,却在大门口遇见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中年男人冲裴景翊恭敬一揖。
“裴大公子,在下是安王庄子上的管事,听说您在河里捞上来一具年轻女尸,怕不是我们庄子前几日逃跑的一个丫鬟,不知能否还给我们?”
裴景翊面上带出几分不悦,冷冷睨了自家管事一眼。
这就是他口口声声说的“严守门户”?
他骑在马背上没动,神色淡淡,“你们消息倒是灵通,为了一个逃奴如此大费周章,不知她犯了什么错?”
安王管事面露难色,“这丫头是新买回来的,笨手笨脚打碎了王妃心爱的花瓶,我不过打骂了她几句,谁想到她气性那么大,竟然偷偷跑出别院,还跳河寻了短见。”
他看裴景翊的脸色带了几分哀求,“请大公子高抬贵手,让小人把尸体带回去。您也知道,我们王妃心善,府里闹出了人命,若是不能妥善安葬,她一定会惩罚小人的。”
裴景翊眼神冷了几分。
这话简直漏洞百出。
且不说世家大族多用家生子,就是从外面新买回来的丫鬟,也要先跟着管事妈妈学规矩,再从修剪花木,浣洗衣物,粗使洒扫做起,怎么可能轻易接触到王妃的心爱之物?
管事口口声声称安王妃心善,又怎么会为了一点小事就打骂丫鬟,将人逼到投河自尽的地步?
十有八/九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左不过是高门深宅那些龌龊事罢了。
若是放在从前,裴景翊自然不会为了一个陌生的小丫鬟与安王府交恶。
但……谁让他夫人发话了呢?
裴景翊握住燕宜环在他腰间的手,淡淡道:“抱歉,我夫人也心善,她也不忍心看着这么年轻的姑娘曝尸荒野。你回去转告安王妃,一口薄棺而已,我们侯府还买得起,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管事面色微变,着急似的上前一步,强调:“裴大公子,这丫头是我们庄子的逃奴,签了卖身契的,便是死了也要葬在我们自家的地界上……”
“强词夺理。”
裴景翊轻嗤:“人都死了,你们带回去一具尸体又如何?还不是草席一裹随便找个荒地埋了,难不成还要为她吹吹打打,风光大葬?”
真是古怪,安王府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小丫鬟如此上心?
眼看双方僵持不下,燕宜从裴景翊身后探出头,认真问那管事:“说了半天,你还没掀开草席看一看,万一我们捞上来的并不是你要找的人呢?”
管事一怔,硬着头皮上前,哆哆嗦嗦掀开草席一角便立刻盖回去,肯定的道:“没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你真的看清楚了吗?”燕宜又问,“便是我捡到东西,也要让失主描述一二,确定是他的才能归还。这可是一个人啊,那你说说她身上有什么特征?”
管事面色涨红,半天说不上来。
“这不就是死无对证吗?”
沈令月听了半天,一拍手道:“你说她是你们王府的逃奴,我还说她是捡到了那逃奴的衣裳,又失足落水了呢。”
她理直气壮:“既然你拿不出证据,就别拦着我们做好事,把这个可怜的姑娘好生安葬了。”
“让开。”
裴景翊声音冷沉,拽了一下缰绳,马儿立刻心有灵犀一般扬蹄踏步,直奔管事方向冲过去。
管事仓皇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板车进了侯府的庄子,随后大门轰然合拢。
二管事凑上来小声问:“现在怎么办,就真让他们把春桃带走了?”
管事脸色阴沉,咬着牙自我安慰一般,“春桃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才……反正现在人都死了,一个死人难道还会说话不成?”
二管事又问:“那我们回去如何向王爷交代?”
“交代什么?”管事没好气瞪他,“说我们眼睁睁看着裴家人把尸体带走了?”
他回过身警告一同来的几个心腹:“管好你们的嘴,回去就说人还没找到,记住了吗?”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颈椎病又犯了,歪着脖子写的有点慢……晚上还有一更嗷
顺便安利一下我的新预收《战死的夫君回来了》[狗头]怎么说呢就是如果没看够大哥和燕燕的话可以蹲一下这本~虽然说是代餐的话有点不尊重我的新女鹅女婿hhh……但是喜欢斯文败类这一口的饱饱可以看看文案再决定要不要尝尝咸淡[黄心][黄心]
第106章 第 106 章 律法不能还她的公道,……
回到庄子里, 燕宜来不及交代裴景翊,便神色匆匆地拉着沈令月去了后边说话。
她们随便找了个空房间,把门锁好, 燕宜才开口:“那个姑娘确实是安王别院的丫鬟。”
沈令月搓搓手, 紧张地问:“你还看到了什么, 她是怎么死的?”
燕宜眉心紧蹙,脸上带出几分少见的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