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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铸剑 池乌 18172 字 1天前

黄巫医被关在不远的地方, 阮红花没几步就到了那里。

“巫医,我想问问你,这世上最厉害的蛊是什么样?”她问道。

“就是蛊王吧。”黄巫医低着头,也不看她,语气沉闷,脸上毫无生意。

“我想问的是那种,能害人生不如死的蛊。”阮红花说道。

黄巫医笑了下,这女人当真恶毒。

“确实有一种蛊,能令人五感尽失,四肢全废,大抵是姑娘说的那种。”

“这是什么蛊?”阮红花问道。

“这蛊是重明会的秘术,八成又是从哪个蛊师手里抢来的,我也不会制。”黄巫医说道。

“这真是重明会的秘术?”阮红花问道。

“当然。”黄巫医漫不经心地说道,“姑娘要是不信,还可以去问问新来那个小伙子,他进过重明会的虫窝,那虫子长啥样,他应当比老夫更懂点。”

“新来的小伙子?”

“就是手折了,前几日还让我给他正骨的那个。”黄巫医说道。

“你先前见过那个哑巴?”阮红花问道。

黄巫医踌躇了片刻,重复道:“哑巴?”

就在这时,一股黑色的风从门口灌入屋中。阮红花见到一柄银亮的长刀抵在巫医面前,持刀的正是她口中的“哑巴”。

他右手还伤着,就用左手持刀,嘴唇抿紧,眼睛微眯,隐隐含着股杀意。

阮红花自然不能让他取巫医性命,她一把扣住公冶明受伤的右手,喊道:“把刀放下!”

公冶明面不改色,但持刀的手开始颤抖,定是吃了痛在忍着。

“你到底要做什么?”阮红花看不懂他,见他对着黄巫医微微摇头。

黄巫医根本没抬头,也没看到他的暗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记得他不是哑巴。”

听到“不是”二字时,公冶明急忙调转刀头,想拿刀柄把这老头敲晕。可他左手一动,阮红花只当他真想要巫医的命,拽着他的右臂一个用力。

公冶明忽地感觉手腕传来剧痛,痛得他瞬间分了心,于此同时,他的膝盖被重重一踢,脚一软,整个人往下坠去。

他知道自己没能阻止黄巫医把那句说出来,他失败了。

阮红花把他撂倒在地上,用膝盖把他顶住,她还当他会反抗一下,谁料他完全丧失了抵抗的意志,没有丝毫挣扎,任凭自己的手脚被银鞭铰上。

“你刚刚说什么?”阮红花其实没听清巫医的话,她的注意力全在公冶明身上。

“我说他不是哑巴。”巫医说道。

“怎么可能?”阮红花低头看向脚下的人,少年紧紧闭着双眼。

“到底怎么回事?”阮红花毫不客气地对他吼道。

她分明记得仇怀瑾说过,阿凝被毒哑了,他还因为这事,把那些办事的手下都杀了。可这巫医怎么会说,他不是哑巴?难道他不是阿凝?可这少年的行为举止,还有漠然的神情,和阿凝完全一模一样,这到底怎么回事?

见少年不说话,阮红花伸出手,揪起他的脸颊,想看看他是不是贴了假脸在上面,她一揪,少年脸立刻红了一块。没有伪装,确实是他。

“不是哑巴就说话!别在这里装死。”阮红花失去耐心,她其实也没意识到,自己把他的手捆住了,若他真是哑巴,根本没有辩解之力。

公冶明是故意让她把自己捆上的,算是缓兵之计,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但只要他不出声,总有办法能圆回来。

他微微睁开了眼,看着压在身上的阮红花。虽然她老是冷脸看自己,但和仇老鬼比起来,她更像个脾气比较急躁的姐姐,不至于那样心狠手辣。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把你的手彻底废了!”阮红花吼道。

公冶明还当阮红花是说来吓他的,不料右手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正是先前受伤的位置。这一下似乎比先前受伤时疼得还要厉害,痛彻骨髓。

他这才意识到,她真的会下狠手。

公冶明想妥协了,他肯定不能让自己的右手废了,虽然也可以用左手握刀,但他的左手刀软,总归比不上右手,没个一两年是练不好的。他还能等到这一两年吗?就算他等得到,白朝驹等得到吗?他要怎么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他知道,只要自己出声,阮红花一定会放开手,她还是很信守承诺的。

但她真的可以帮忙保守秘密吗?这事绝对绝对不能让师父知道,要是被师父知道自己在装模作样的骗他,自己的小命肯定没了。

她这么记挂着秋生,归根到底,还是自己送了秋生最后一程……

阮红花一手握住他的小臂,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掌。她对阿凝还不至于多么仁慈,毕竟她也是杀手,不过是废只手罢了,这样的事,她做得出来。

她像拧毛巾那样,抓着他右手,一点点向两边拧去。拧了一点,见他空洞的眼里,多了点亮闪闪的东西。

他居然真的会哭。

公冶明张了张嘴,缓缓吐出三个字:“红姐……姐。”

阮红花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叫自己姐姐,叫得出乎意料的亲切。

她也没想到,他的声音会是这样,特别的沙哑,哑得不像人能发出的,听着就感觉到嗓子破损不堪。他是真的被灌哑过,也不知是怎样,竟被他找到了出声的办法。

“……我不该杀了秋生。”公冶明几乎找不到气息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到秋生俩字的时候,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他这样,到底算不算能说话了?阮红花微微叹了口气,把捆住他的银鞭解开。

公冶明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拉住她的胳膊,让她看着自己。

他一边伸手比划,一边发出点微不可闻的声音:“我不知道他对你这么重要,我以为他让我杀了他,就可以杀了他……”

阮红花看着他,看他眼泪还挂在脸上,费劲地向自己解释着。

“能不能不告诉我师父,我的嗓子。”他比划着,嘴唇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阮红花看他紧紧地拉着自己的衣角,一点点地跪到在地,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着自己,眼睛是漂亮的小鹿眼,瞳仁和从前一样,又黑又大,下眼睑湿润润的。

阮红花突然有种奇特的感觉,她感觉这双眼睛不是空洞,而是太干净了,干净得令她不敢相信。

她有些恍惚,看着少年眼睑上的泪水一点点地积聚,凝成一左一右两颗,挂在睫毛上。

公冶明见面前的人迟迟不作回答,就猛地俯下身去,把头重重敲在石板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他还想磕第二下,脑袋捶向地面,却敲在个软软的东西上。那是一双手,扶住了他的额头。

阮红花端着他的额头,把他一点点抬起来,问道:“你师父打断你的手,是在试探你能不能说话?”

公冶明点了点头。

“来,手给我看看。”阮红花说道。

公冶明悄悄把右手藏到身后。

阮红花忍不住笑了下,说道:“我会帮你保密的,这个人,你自己解决吧。”她指了指静静站在一边的黄巫医。

公冶明欣喜地睁大了眼,但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想要确认。他拉着阮红花的衣袖,定了定神,终于又找回出声的位置,说道:

“红姐姐是不是见过一个人。穿着白衣服,和我差不多大。”

“他真是你的朋友?”阮红花有点惊奇。

“他还活着吗?”公冶明问道。

阮红花点了点头。她见少年死气沉沉的面色,顷刻间柔和起来,他眼睛弯弯的,对自己笑了下。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中,久违透出的一缕阳光,很短,但足够动人。

她忽然觉得一阵鼻酸。阿凝真的长大了,是自己太久没见他,还老拿以前的眼光去看他。

他现在不仅有了朋友,有血有肉的,甚至还会骗人。

阮红花有几分欣慰,她知道仇怀瑾把他骗得很惨,他现在能反过来,去骗仇怀瑾,还真有几分骨气。

还越长越帅气了。阮红花打量着他,她从前也没觉得这孩子这般好看,身段自不用说,五官也挑不出毛病来。只是多了道无伤大雅的疤。

唉,倘若那时他不哭就好了,为了那个不值得的朋友,真不值得掉眼泪,他是有点太爱哭了。

阮红花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花,心情格外复杂。

半晌,她问道:“你的朋友,很重要吗?”

公冶明点了点头。

第87章 傩面十二相16 真骗子才不会怕

白朝驹提着一壶酒, 这酒是他从魏伯长手里讨来的。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一行人待在鸡兄设置的底下暗室里。

长安这地方可谓风水宝地,是多朝古都, 古墓也众多。这间地下暗室由古墓改建过来,场地很大,房间众多, 他们一行八个人, 一人一间房都绰绰有余。

白朝驹带着酒,他去找狗老大,明日他们就要行动。在此之前,他想找狗老大喝一杯。

“哟, 还真被你弄到酒了。”狗老大看他从门口进来, 笑道。

“这可是上好的竹叶青。”白朝驹说道。

魏伯长是这么和他说的,上不上好不知道,反正先吹一波,等下喝起来,总归感觉好喝。

“来来来。”狗老大取出随身带着的酒壶,把酒灌进去,“剩下的都给你, 你就对着壶嘴喝吧。”

“咱们先干一杯。”白朝驹举起酒壶, 和狗老大的软皮酒壶碰了下,没有脆耳的叮声, 好歹走了仪式。

“嗬,你别说,还真不错。”狗老大笑道,“只是这酒喝的,跟断头饭似的, 哈哈哈哈。”

白朝驹微微抿了下嘴。

狗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开个玩笑,你可别慌。咱都知道这事凶险,没有人不怕的。等过去了,你就发现,唉,其实也没啥。”

“我怕害你丢了性命。”白朝驹说道,“你是被我劝的,若你真觉得太凶险,明日的事,我一人去做。”

“说什么呢?”狗老大说道,“你一人去做,岂不更危险,你可别忘了,咱们十一人,都签过契约,这可不是你一人的事。”

白朝驹知道这不是他一人的事,可他迫切地想找到朝凤门的位置,确实有私心在里面。

若不是公冶明被仇老鬼带走,他或许能想个更加周密的计划,也不至于这般着急忙慌。说实话,他现在又有点走一步看一步了。

先前在重明会时,他也是着急,没有打探仔细,才出的差错。若不是那时小老鼠在,他恐怕已经是个废人了。他现在明白了,那时在虫窝里,是公冶明割了手腕,用血给他驱虫。

公冶明其实没提这事,他本就不爱多说,大抵是嗓子不好的缘故。正因为这样,白朝驹才特别放心不下他。

“我好像是有些着急了。”白朝驹说道。

“这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除非你编好了故事在骗人,不然,没人知道结局是什么样的。人生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嘛。看你这样紧张,我就知道,皇上的事一定是真的。”狗老大笑道。

“说起来,你应当不知道,我为什么自称老大吧?”

“你为什么是老大?”白朝驹问道。

“因为这加入十二相的名额,就是我充老大骗来的。”狗老大笑道,“我是从村里来的,我那个村子不大,不出百号人。我听说了酒仙会的消息,觉得能发笔大财,给村里的人编了个故事。那日参加酒仙会的二十人,都是我村里的,他们也想发财,就每人出了二两。你可不知道,这二两银子,在咱们那村里,供一户人家吃上大半年呢。我也是混蛋啊,为了这事,骗了二十户人家半年的口粮,也不知道仙酒值不值这个价。所以你说皇上的事,我可来劲了。若真能找到皇上,我也不算白骗他们了。”

“你这……”白朝驹是被他逗乐了。

“你看,我胆子可比你大多了吧。”狗老大笑道,“说起来,你应当是读书人吧。”

“读过点书。”白朝驹说道。

“我看你脑袋挺灵光的,怎么没想着去考个功名?反倒在这里卖命?”狗老大问道。

“怎么能说是卖命呢?”白朝驹说道,“考取功名,若是趋炎附势做个贪官,自然有钱。可若是洁身自好做个清流,同样穷苦一辈子。不如救皇上,事成就可享取富贵。人活这一世,若能在史册上留下一笔,也算死而无憾。我白某人,不愿做籍籍无名之辈,愿谋大事,青史留名。”

他见过自己的师父从高位落下,郁郁而终;他自小读书,走出海岛后,却连进京赶考的银钱都没有,他甚至没有安生立命的本领,只能在酒馆打杂。

自打见到郡主的那一面,他就决定了。庙堂也好,江湖也好,做个青史留名的人。而救出皇上,绝对是能在史书留下一笔的伟绩,哪怕只留个名字也好。

“好啊!还得是你们读书人会说话。”狗老大笑道,“我本来,不过是想多谋些钱财。你一说,青史留名,嗯,这事可太值了!”

他顷刻间豪情万丈,举囊碰杯,将囊中的酒一饮而尽。

朝凤门的地室中,阮红花出去了,公冶明和黄巫医面对面站着。

黄巫医依旧垂着头,事已至此,他对自己的性命也不那么在意了。他不过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若真激怒了面前的少年,一死了之,也好。

魏仲元曾把他邀请到重明会,想出高价买下黄家秘制的蛊王秘方,尤其是蛊王。那东西在桂州叫做月虫,是管奴隶用的。因为这蛊难制,价格很高,所以也只在桂州那带流传,不知怎得流传到重明会耳朵里。

黄巫医知道重明会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帮会,他自然不愿意把月虫的秘方买给他们。

他没想到的是,重明会把他安然无恙地护送回家,像是笃定他会回去那样。

等他回到桂州黄家村时,整个黄家村都没了。

隔壁的村的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他离开村子的消息,说是他把黄家村卖了,害死了全村的人,不然整个黄家,怎么可能只剩他一人安然无恙的。他们说着,抄着锄头镐头就往他身上砸。

那时,有个人站在他边上,就是重明会护送他回来的人。后来他才知道,这人就是魏仲元。他向那个年轻人发出了请求,请他为自己作证,告诉那些人他不是叛徒。

魏仲元只是问他,想报仇吗?他当然想报仇,他的妻子,女儿,都在那场屠村惨案中消失了。

“想报仇就跟我回去,重明会能帮你。”魏仲元说道。

所以,他就待在重明会了。魏仲元时常会令他炼制月虫,对于报仇的事却只字未提。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魏仲元甚至让他把月虫,种在自己儿子身上。

后来,他到了朝凤门,他听说过朝凤门,那是江湖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他终于明白了,黄家村的事,就是个骗局,是骗他去重明会做事的。从前在黄家村高价购买蛊虫的也是他们,后来,大抵是重明会不愿花那么多钱,就做了个局,把自己拉拢过去。

所以桂州黄家的月虫,一直都是重明会买去,为朝凤门提供的。

面前这个少年,也是被朝凤门种下月虫的杀手之一。早在重明会时,他就见过这个少年,也查看过他身体里的蛊虫,他早该想把这些事和朝凤门联系起来。但他看少年沉默寡言的样子,只当他是个家奴,并没有多心。

他也就此错失了,在重明会遇袭那夜,趁乱逃命的最后机会。

他看着少年黑漆漆的眼睛,他已经惹恼了杀手,还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秘密,他只定是活不了了。就这样吧,也是时候去地下陪陪妻儿了,他不过是个不称职的父亲罢了,连报仇的本事也没有。

“杀了我吧,死人的嘴是最严的。”黄巫医说道。

“你是不是有个女儿。”公冶明问道。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黄巫医说道。

“有个姑娘给了我蛊王的药,她也姓黄,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你应当认识。”公冶明说道。

黄巫医愣住了,知道蛊王解药的,一定是黄家的人。而少年说的年纪,确实和自己的女儿对上了,她难道真的还活着?

“她在哪里?”黄巫医问道。

“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但你得先帮我炼一味口服的毒药,无色无味的。”公冶明说道。

“我被关地底下,怎么帮你炼毒?我连药材都没有。”黄巫医说道。

公冶明抬起右手:“你没有药材,可以让别人帮你买。不然,我手上的草药是哪来的?”

黄巫医打量着他,他也被骗怕了,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敌是友,要毒药做什么。

公冶明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若是不能炼毒,咱们都别想从这里出去,你也没机会见你女儿。”

“你要毒死那个人?”黄巫医明白了,他也凑到少年耳边,很轻很轻地说道,“我看他戒备心很重,从不在这里吃饭喝水,你要怎么下毒?”

“把毒给我,我有办法。”公冶明说道。

“给我看看你的手吧。”黄巫医说道,见少年不动,又说道:“我得看看,需不需要换药,添哪几味药更合适。”

公冶明抬起手,递给他看。

黄巫医把少年手腕上的绷带解下,固定用的竹板已经歪歪斜斜,定是被那女人捏歪的。他把竹板也取下,微微握住少年的手,见他的手臂抖了下。

“你忍忍。”只轻轻一握,黄巫医察觉到,少年的腕骨在方才的拉扯中动了位置。

他端住少年的胳膊,双手一用力,只听喀哒一身轻响,骨头复位。

公冶明额角的冷汗流了下来。

“不能再让别人动你的手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天,你都得静养。”黄巫医说道,把竹板重新给他固定回去,又取了段新的纱布,给他缠上。

第88章 傩面十二相17 五花,咬那秃驴

骊山上, 墓穴外的树林里,白朝驹等来了一只小狗,是只很俊的四眼铁包金, 个头有点小,但跑飞快,身形很是矫健。

“它叫五花。”猴姑娘对他说道, “它的鼻子特别灵, 只要把杀手引出来,它就能顺着味道找到他们来的地方。”

“它应该不会咬我吧。”白朝驹试探着向小狗伸出手。

“不会,它很听话的。”猴姑娘说道,“前几日, 我已经把你的衣服给它闻过了, 它认得你。”

“好。”白朝驹点了点头,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前几日,他已经派人放出仙酒会继续举办的假消息,声称酿造仙酒的酒师会亲临。

酒师自然是他和狗老大假扮的,毕竟朝凤门知道,仙酒背后就是魏伯长本人,不论如何, 肯定会派人过来打探真假。

这也得益于仙酒会需带面具进入, 白朝驹和狗老大相貌迥异,但身型相差不算太大, 带着同样的面具,穿着同样的衣服,定能让人分不清真假。等引出杀手后兵分两路,搅混视野。

这是个引蛇出洞的险招,但管用。

“你可小心啊, 别一会儿,来的人全是杀手。”猴姑娘笑道。

“无妨,若来的人都是杀手,我就令鸡兄把船沉了。”白朝驹说道,“我自小在海岛长大,他们在水里,不可能游得比我快。”

“万一他们有人轻功了得,能在水上走呢?”猴姑娘说道。

“那我就潜入水底,他也找不到我。”白朝驹说道,“总之,你们在河岸的树林里准备着,我感觉杀手不会在船上动手。等我们下船时,是最危险的,我会和狗老大分头行动,把杀手分散开,进到你们准备的埋伏圈里,到那时再派五花上场。”

“还是让五花先跟着你吧,倘若杀手在船上动了手,就算你死了,五花能知道他们的气味。”猴姑娘说道。

“行。”白朝驹应道。

“你可别真死了。”猴姑娘嘱咐道,她正要走,又忽地转过身来,问道:“你说那个哑巴,真是朝凤门的?”

“当然。”白朝驹说道,“朝凤门最喜欢把杀手毒哑,而且我确定,他就是朝凤门的。”

“既然他是朝凤门的人,为什么不告诉你朝凤门的位置?”猴姑娘问道。

白朝驹想了想,说道:“大抵是他年纪太小了,门主不让他知道位置,怕他惹出事来。”

“那你相信他?”猴姑娘问道。

“对,我信他。”白朝驹笑道。

猴姑娘狐疑地看着他,感觉他神神叨叨的,但也找不出其他质问的话来,放下一句:“你自己多加小心。”转身走了。

渭河上,一艘画舫停着。众人听闻今夜仙酒会又开了,纷纷赶来。

这次的仙酒会比起往日有所不同,是最后一次,只要船不沉,就可一直上客,不过要五两银子一位。这价格还是稍微有些贵重,可供一户普通人家过上半年。

来的人也不少,画舫顷刻间载满了人,屋内人头攒动。十月天气已有些微寒,渭河上晚风很大,甲板上的人却不少。

室内众人戴着面具,围绕着一名站在台上的那人。那人穿着一身亮眼的红衣,头上带着个猴子面具。因“酒”谐音“九”,而猴子在十二生肖中排行第九,故仙酒师带的是猴子面具。

这船上人数众多,也有几个带猴子面具的,但仙酒师依旧很好辨认。一来是他的红衣很是显眼;二来是他的面具上,写了个“酒”字。

“诸位既然来到这里,今夜,就有享用不尽的仙酒供大家消遣。”仙酒师的嗓音颇为粗犷洪亮,是白朝驹故意为之。

“这仙酒,到底是什么来头?”有人问道。

“仙酒,乃是在八珍酒的基础上改良的。”仙酒师坦然答道,“以糯米酒为基地,配以全当归、五加皮、炙甘草、云茯苓、炒白芍、生地黄、核仁、大枣、白术、川芎和人参,还有在下的秘制配方。需将这些材料在糯米酒中炖煮半个时辰,再埋入土里五日,随后取出,静置一个月,方可饮用。现酿现饮,口感最佳。”

“这么复杂,不愧是仙酒。”有人惊叹道。

“酒师,这仙酒的秘方,咱们还有机会拿到不?”有人问道。

“当然有机会。”仙酒师说道,“不过这仙酒秘方,只赠给有缘人。”

“怎么算有缘人?抽签吗?”那人继续问道。

仙酒师掐了掐手指,抬头微微望天,说道:“这仙酒秘方,乃是我途经雷神殿时,受道家仙人指引,所启发的。当时,仙人抚过我的手掌,一瞬间,我就有了灵感。”

“那雷神殿这么灵?”“他在吹牛吧。”底下众人议论纷纷,半信半疑。

“所以。”仙酒师突然提高了声量,“请想取得仙酒秘方的诸位,伸出手掌,我挨个拂过,若合缘,我自会将仙酒秘方交给他。”

“喂,这样搞,完全就是按你的喜好来吧?什么有缘人,你去骗小孩吧!”底下有人叫道。

“非也。”仙酒师说道,“我若是想趋炎附势,直接将仙酒奉给官家即可,又何必请诸位带着面具?我是想船上众人,人人平等,所谓缘分,妙不可言。”

“装神弄鬼的,我才不信这人的秘方,不如多喝酒来得痛快。”有人叫骂着离开了。

但更多人还是选择留下,挨个站好,等仙酒师过来抚掌。

那酒猴面具后的白朝驹,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他之所以让众人伸手,是因为习武之人的手掌,和常人的手掌不一样。尤其是朝凤门,喜用刀,他摸过小老鼠的手,知道用刀的人手掌的特点。手指根处定有层茧,虎口、手腕的某处,也同样有茧。

他说不清怎么回事,其实也没有经常性地去看公冶明的手,但他就是知道这些特点,毕竟他确实牵过。

“众人无需提前伸手,待我过来时,拉起你们的手即可。”白朝驹说道。

他挨个走去,打头那位兄弟就是张很粗糙的手,他大抵是干农活的,常年累月的劳作,让他的手掌同样覆着茧。但白朝驹还是觉察到了些许不同。

“抱歉。”他对那位兄弟说道。隔着面具,他也能感受到他失望的目光。实在抱歉了,白朝驹在心里想着,他来这里的银子,怕也是凑出来的吧。

只是银果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迟早要被官府禁止,我的确不能把这东西给你,到那时候,恐怕害了你。白朝驹心想着。

连续摸过几位后,他有种预感,朝凤门的人就要出现了。他看着面前的带着兔面具的人,那人就算带着面具,也能看出他的身份,因为他是个光头,头上还烫着戒疤,这人一定是位和尚。

白朝驹牵起和尚的手,手掌也有茧,但不像握刀的茧。

“这位师父,您是出家人吧?”他问道。

那和尚对他微微行礼,念了声:“阿弥陀佛。”自动地往后退去。

难不成,朝凤门也有和尚做杀手?白朝驹想着,先不说和尚能不能掏出五两银子,出家人在这大庭广众下破戒饮酒,也很奇怪。除非他真是艺高人胆大,不然他就是另有目的。

白朝驹边想着,边去牵下一人的手。他的手指还未触到那人,就见一道白亮的光从那人袖口.射出。

白朝驹急忙抽回手,只见一枚袖箭,死死钉在地板上。

杀手出现了!来不及多想,他立即抽身后退,想同那人拉开距离。他只往后退了一步,就感觉一只手顶住了自己后背。

“施主,手还没牵完呢。”和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这和尚果然不对劲,白朝驹慌忙往侧边闪去,同时大喊道:“五花!”

射出袖箭那人愣了下,他以为五花是仙酒师的暗卫,只是这一愣,白朝驹立刻伸手擒住他的手腕,扣住他袖箭的位置。

这是个梅花袖箭,中间一只,周围五支,箭筒状如梅花,故名梅花袖箭。白朝驹知道他是杀手,毫不手下留情,一个猛劲直接将他的胳膊卸下。

那杀手只愣了一瞬,就觉得自己胳膊一阵剧痛,骨头错了位,转瞬间使不上劲来。白朝驹端起他臂上的袖箭,扣起扳机,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剩下的袖箭对着和尚射出。

那和尚也没想到,这仙酒师看模样宽袍大袖,身手却如此了得。那是自然,贴身缠斗是白朝驹最擅长的。

仙酒会又不是比武大会,既然是杀手,就更不可能携带显眼武器进来,多是暗器等适合隐藏的东西,定会贴身缠斗。

譬如面前这位杀手,他带的是袖箭。白朝驹将他的袖箭射空,那和尚只是走步,就将数枚箭矢轻松避过。那鬼魅的步伐,一看就是绝影步,且比小老鼠的更加炉火纯青。

“你就是朝凤门的人。”白朝驹这下无比确定了,“五花,咬这秃驴!”

那只四眼铁包金竟真听懂了他的话,飞快地从人群脚下窜过来,往和尚脚上猛扑过去。

“朝凤门不是好东西!快揍他们!”有人大喝道,正是混在人群中的狗老大。只见他抄起手上的酒碗,往和尚身上砸去。

被他这一喊,船上众人本就酒喝得上头,一听有坏人,各个都扔出手上的酒碗,往中间三人身上丢去,连白朝驹也未能幸免。

他把手里的杀手往人群中一推,反身跃出船窗。刚踩上窗框,他就感觉后背被重重一击,让他整个人都往外摔去,险些把下巴磕在舷墙上。

白朝驹微微侧头,见到那和尚从窗口跃出,又一记重拳对自己打来。

他慌忙侧身,堪堪躲过。那和尚的重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舷墙,木制的舷墙顷刻间四分五裂,成片木板坠落水中。

这和尚功力很是深厚,正面打不过他,白朝驹想着,顺势一个后跃,从破裂的舷墙跃出甲板,坠入到渭河里。

第89章 傩面十二相18 我可以自己把自己绑上……

公冶明在幽黑深暗的走道里快步走着, 他的脚步很软很轻,就算在寂静无比的地下,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嗤嗤声, 像是有人在笑。

他往出声的方向看去,那是间狭小的房间,房间里只有张床, 像极了他小时候住的地方。但那床上躺着的, 不是个孩子,而是个身长八尺的少年。

“哟,好久不见了。”魏莲躺在床上,笑着和他打招呼, “不能说话很难受吧?”

原来是他, 把自己会说话的消息说出去的。

公冶明一个箭步抵到他跟前,右手肘压着他的脖颈,右膝顶着他腹部伤口的位置,把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他左手握着横刀,刀尖向下,正对着魏莲的面颊,只差不到半寸。

魏莲感觉腹部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先前堪堪愈合的刀口应当又裂开了, 疼得他呲牙咧嘴。

脾气还挺大。他额头冷汗密布,瞥到公冶明夹着竹板的手腕, 笑道:“我看你也没吃啥苦头,仇老鬼对你还挺好……”

好字一出,他忽地停住了,那悬在他脸上的刀尖直直插入到他的口腔,他的舌头甚至能舔到刀刃, 满嘴都是铁的腥味。

魏莲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那双眼眸很冷静地俯瞰着,看那架势,像是要把自己的喉咙也废掉。

“等等。”他囫囵着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那刀刃丝毫不停,直直往他喉咙深处插去。

“阿凝!”一个洪亮的女声传来。

魏莲感觉深入口腔的刀刃止住了,被缓缓抽走。

阮红花看了看魏莲,再看了看抵在他身上的公冶明。她想到了,魏莲也是重明会的,黄巫医也是重明会的,黄巫医知道阿凝能说话,魏莲也知道。

“原来是你说出去的?”阮红花说道,“怪不得门主会突然打断他的手。”

魏莲这会儿没有刀子顶在嘴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笑道:“我看那独眼老头也是个傻子,我都提醒他了,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阿凝,你也别单废他喉咙了,直接把他杀了吧。”阮红花握紧了手里的鞭子。

“最好别。”魏莲说道,“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凶。我只是提醒了那独眼老头一次,他自己搞不清楚,还反过来凶我,我也没心情提醒他第二次了。倒是你们,倘若现在真伤了我,岂不正说明你们俩心里有鬼?反倒能印证我所言不假了。”

说完,他打量着面前剑拔弩张的俩人,阮红花依旧眼神凶狠,银鞭已从腰间抽出。公冶明倒是一脸淡然地直起了身,把刀收刀鞘里。

“他说的对,还不能伤他。”他对阮红花比划着。

阮红花挑了下眉,对魏莲狠狠说道:“我会时刻盯着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没必要的话……”

“我不会多说的。”魏莲笑道,“红姐姐,你也要相信我呀。”

“油嘴滑舌的。”阮红花瞪了他一眼。

夜色如墨般倾倒在渭河上,波澜微起的水面上,探出个小小的脑袋。

那脑袋完全被水打湿了,但有几丛桀骜不驯的头发,依旧在头顶上高高翘起。

白朝驹在水下屏息许久,他打小在海里玩,屏息的本事自然远超常人,在水下足足呆了一刻钟,才浮上水来。

他左顾右盼了片刻,见没有追上来的人。那和尚估计想不到他能在水下呆这么久,已经不知道去了那里。

他在水面冒出一瞬,换了口气,又飞快地潜到水下。片刻后,靠岸的河边窜出个人影,一瞬间就消失在树林的阴影中。

白朝驹找了个隐蔽的树下潜藏起来,猴姑娘同他说过,五花记得他的味道,若是走失了,会自己来找他。

他有点忐忑不安。他现在全身都湿透了,散发着一股河水味,他自己都闻得出来。他担心河水味盖过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五花找不到他。

在树下蹲了许久,白朝驹隐约听到一阵水声。他往渭河上看去,黑漆漆的河面上,划过一道水线,有个小东西在快速地划水,往河岸游近过来。

只见一只小狗扑到河岸上,毫不犹豫地往树丛底下跑去,蹿到蹲在石头后的白朝驹怀里。

太厉害了,五花不愧是猴姑娘的狗,果然厉害!他在心里感慨道,一边伸手摸着小狗的毛。接着,松开另一只手的手掌,摊出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大块的布片,铁皮,还有一撮头发。

当时情况着急,他胡乱地扯了块杀手身上的衣服,连带着袖箭也想扯下来,但只扯下一块铁片。最后关头,他担心这些东西还不够,在推开那杀手的同时,还把他的头发抓下来一把。

五花把头凑到他掌心,仔细嗅了嗅。嗅了许久,它忽地抬起头来,摇着尾巴,把前掌搭在白朝驹手上,邀请他跟自己走。

这下肯定能找到朝凤门的位置了,白朝驹想着。

那和尚没去追白朝驹,因为狗老大吸引走了他的视线。

和尚见仙酒师坠入河中,夜色漆黑,水里定也是黑漆漆一片,就翻身跃上船顶,等他出来。

他往白朝驹落水的方向看了许久,背后传来一阵哗啦声。他猛地回头去看,果真见到个红色衣服的人,湿哒哒地爬到岸上。

和尚直接追了上去,那红衣酒师慌不择路地逃跑,三两下跑进树丛里。他跑得并不快,和尚看得出来,他身手算是有两下子,但轻功平平,很快就能追上。

眼见俩人距离越来越近,和尚忽地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大抵是出于他身为杀手的警惕,他直觉这片看似空旷的树林,并不是空无一人,恰恰相反,潜藏着许多人。

追还是不追?若是能追上他,就能如门主所说那样,以绝后患,若是不追,唯恐夜长梦多。和尚扣起一枚铜钱,那其实不是铜钱,只是形似铜钱的暗器。

可那个红衣身影似乎对追逐很有经验,他在树丛里来回穿梭,就是不按直线走,暗器很难打中他。

空气中混杂着一股香气,不是泥土和树丛的香气,像是种迷香。和尚察觉情况不妙,果断地转身撤走了。

“我们还没出手,他就被吓走了?朝凤门的人也不过如此嘛。”羊男子说道,他是制香师,迷香就是他放的。

“不知道笑面小哥那边怎么样了。”蛇男子说道。

“他应当跟着五花去找朝凤门了。”猴姑娘说道,“不然的话,五花肯定回来了。”

“那咱们撤吧。”狗老大说道。

树上零零散散地落下七八人,他们本来各施所长,在此地设置了一堆陷阱,就为了逮住杀手,不料那杀手比他们想象得更加警觉,陷阱并没有派上用场。

但愿笑面小哥一切顺利,狗老大想着。夜色漆黑,他快步走在小道上。

他正走着,一人忽地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人身姿修长苗条,似乎是个少女。

狗老大有些紧张,但他很快就辨认出了那人的身份,紧张的情绪也舒缓下来。

“花旦姑娘,你怎么来了?难道是笑面小哥请你来帮忙的?”狗老大笑道。

“当然,我来看看你们进展如何了。”银春笑着,朝狗老大走来。

“有惊无险吧。”狗老大笑道,“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正回去……”

他正说着,忽地怔住了,银春一把擒住他的手腕,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膝盖把他顶倒在地。

“你怎么了?为什么抓我?”狗老大叫喊着,挣扎着,但他的双手已经被银春牢牢捆住。

“走,去衙门!”银春一脸正色地喊着,用力推得他往前一大步。

狗老大踉跄地稳住身体,抬头见到一男子背对夜色,站在自己跟前。那人正是高风晚。

“四老爷,我可没干缺德违法的事啊!你也见过我的,参加个酒仙会,不犯法吧?”狗老大叫冤道。

“参加酒仙会确实不犯法。”高风晚不紧不慢道,“但是有人,为了十二相的位置,谋害了参加酒仙会的人,这可是大罪了。”

“什么?”狗老大瞪大了眼,委屈道,“老爷,我可没杀人啊!人肯定不是我杀的啊!”

“你有没有杀人,跟我回去就知道。”高风晚拽起他的胳膊,把他往前一推。

狗老大走上山坡顶,才发现来得不止高风晚一人,数十名捕快把山间小路围得严严实实。另有几人,同样被绑着手脚,哆哆嗦嗦得被捕快押着。

“你们……都被逮了?”狗老大惊奇得瞪大了眼,他数了数人数,算上他自己,正巧九个人。

高风晚一挥手,捕快依次押着人,往山下走去了。

山径又变得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高风晚靠着树,把身影隐藏在树后,他在等一个人,那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眉眼又藏着些许狡黠的白衣少年。

就方才这帮人的表现来看,那少年大抵是他们的头脑,他一定知道的最多。而且他单独一人消失,一定是在做很重要的事。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山坡上出现了少年的身影,他走得有几分雀跃,脚边跟着只小狗,和他一起蹦跳着。

高风晚很好地隐藏在树的阴影里,他见过这少年的拳法,正面硬碰,他没把握能逮住他。此时天还没亮,今夜是九月十九,应当是半月。但夜晚的天气不好,阴云密布,夜色暗得格外深沉。

少年快步走近过来,高风晚侧眼盯着他,见他忽地放慢了脚步。

白朝驹其实没看到有人,但他看到五花忽地慢下了脚步,便觉察到了不对。

“高兄?”他试探着喊道。

高风晚见自己暴露,也不做隐藏,大大方方走了出来。

“贤弟可愿意随在下去衙门一趟?”高风晚面带微笑地说道。

“高大人似乎心情不错?”白朝驹笑道。

“不瞒你说,今夜我还抓了九个山贼,自然是大丰收了。”高风晚语气冷了下来,手指按在腰间的长剑上。

“我随你去就是了。”白朝驹笑道,“高大人要是不放心,我可以自己把自己绑上。”

第90章 傩面十二相19 不可无后备之计

九月的地板又冰又冷, 狱里的稻草黏糊糊的,散发着一股腥臭。

狗老大气急败坏地把稻草全数踢到狱外,直接躺在地板上。地板又冷又硬, 也隐隐散发着一股怪味,闻得久了,也可以忍受了。狗老大又累又困, 干脆闭起眼, 打起了瞌睡。

他想那个聪明伶俐的小伙子,肯定有办法救自己出去,等他来就是了。

眯了一会儿,听到一阵丁零当啷的锁链声传来, 他微微睁眼看去, 见一少年被推搡着走来。

他的白衣全脏了,上面是各种形状的泥巴,双手背在身后,应当被铐住了,脚踝上也锁着铁链,鞋丢了一只,赤着一只脚, 走起来磕磕绊绊的。

狗老大的眼睛瞪大了, 他看着白朝驹被狱卒一把推进隔壁的牢房,弯了下腰, 还对自己笑。

“你……”狗老大等狱卒走出去,实在忍不住,问道:“你咋回事?怎么也被抓了?”

“高大人在树丛里蹲我,等我发现都迟了,能不被抓吗?”白朝驹说道。

狗老大愣了一瞬, 立刻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你轻功不是很快嘛,怎么可能逃不掉?你也被抓进来的话,我们岂不是都得完蛋?”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抓你们?”白朝驹问道。

“唉。”狗老大长叹一声,“他说,有个人为了得到十二相的名额,杀了人,凶手就在我们当中。”

“这样啊。”白朝驹没有特别惊讶。

“他要是找不到凶手,岂不耽误咱们大事了?”狗老大焦急道。

“若是真死了人,凶手应当是狮姑娘。”白朝驹说道,“她是朝凤门的杀手,为了加入十二相杀个人,不算奇怪。”

“是那个没来的女人?”狗老大问道。

“不错。”白朝驹说道,“先前她和牛姑娘报了同样的时间,这事就很可疑。现在想来,高大人报的九月初九参加仙酒会,应当就是死人的那日。狮姑娘肯定不会再报,就不得不去挤占其他人。”

“那她为何要挤占牛姑娘?”狗老大问道。

白朝驹沉思片刻,说道:“她应当听得出来,牛姑娘没习过武,又是女子,更容易退缩,所以才抢她的位置。事实上,整场下来,真正抢位置的也只有她一人,这更说明她不对劲了。”

“还真有点道理。”狗老大连连点头,又说道,“照这么说,凶手根本不在我们当中啊!倘若四老爷非要在我们当中找出凶手,岂不是……要大刑伺候,屈打成招了?我可不想受这冤枉啊!”

“你转过去。”白朝驹说道。

“什么?”

“身体转过去,把手指对着我。”白朝驹说道,“我也不是没想过逃跑,但毕竟你们都被关在里面,我得想办法救你们出来嘛。”

“你有办法?”狗老大问道。

“那夜喝酒后,我想了一宿。既然情况瞬息万变,计划也不可能万无一失,那不如做好后备之计。”白朝驹眯起眼笑道,“我请鸡兄给我弄了把特制的钥匙,就是为了应付被锁在牢里的情况。”

“你小子……”狗老大喜形于色。

“钥匙在我嘴里,你拿出来,先把镣铐解开。”白朝驹说道。

狗老大连连点头,听他指挥,老老实实转过身去,按他所说的,一点点伸出手指,往外探去,手指很快就触到湿软的东西。他探了许久,终于在后牙槽的夹缝里摸到一根狭长的物件。

他小心地活动手指,把那枚钥匙抠了出来,接着回转钥匙,要把它对准镣铐的锁眼。

他摸索了许久,手指动地快要抽筋,不好容易才将钥匙对准了锁孔,用力摁下去,只听“咔哒”一声,手上的镣铐被解开了。

双手能活动后,他立即对白朝驹招手:“我先帮你解。”

白朝驹一脸离奇看着他,正想问他怎么不自己先解开。

只听狗老大说道:“你本事大,你来。”

“你就是怕被狱卒发现,要完蛋吧。”白朝驹笑道,“咱们先把锁打开,但别开门,等下看我手势,大家一起冲出去,狱卒就算发现了,也来不及拦这么多人。”

狗老大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连连点头:“还得听你的。”

钥匙被小心地传来传去,一行人陆续地都解开了锁。白朝驹看着钥匙被传到最后一人手里,他举起右手,狱中的人都纷纷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把手搭在铁门上。

随着最后一声“喀哒”传来,白朝驹比出“三、二、一”的倒计时,最后猛地一挥手,哗啦啦的锁链声接连传来,狱中的十人,迫不及待地夺门而出。

这动静比白朝驹想象的还大,他冲在最前,迎面见到狱卒持着火把走过来,一脸震惊地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

那狱卒惊恐地瞪大了眼,他看了看腰间的刀,又看了看气势汹汹的众人,选择转身逃跑,同时大喊着向同僚报告。

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白朝驹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他面前,一拳撂倒了他。

“什么动静?”又有其他狱卒赶来了。

白朝驹见有一人挤到了自己身旁。那人虎背熊腰的,胳膊有常人大腿粗,正是虎大哥。

俩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分别擒住了前后新赶来的狱卒,将他们纷纷放倒在地。

前面就是出口了。白朝驹看到一丝微弱的晨光,从门口照射进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宿。

“快走,快!”他站在门口,挨个催着里面的人出来。

这时,背后传来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说时迟那时快,狗老大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抓着他一齐往前冲出数丈远。

白朝驹忙乱地回头,见高风晚不知何时已经赶了过来,手上一柄雪亮的长剑挥空在墙上,墙壁划拉了一道深口。

高风晚眉头微锁,看着顷刻间跑出老远的少年。

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是好是坏?他确实谎报了身份,但拿着郡主的路引不假,像是官家的人,又好像有点地位,就连他身边一个小小的随从都敢偷袭自己。

可他现在,又光明正大得和这些鸡鸣狗盗之辈混在一起。

少年跑得飞快,高风晚见已追不上他,悻悻得大喊道:“你究竟是何人?”

远处的白衣少年顿了下,回过头,对着高风晚喊道:“我是朝凤门的人!渭南北村村口往东一百里,鸡笼山往南八十里,有个小池塘。你若真要抓我,就带足人手,十日后巳时,在池塘边决一死战!”

他这时间方位可不是乱说的,位置就是方才他同五花一块儿找到的位置。而十天后的时间,是他算的郡主的人会到的时间。等郡主来了,找到长安县衙的捕快们汇合,定能有惊无险的把朝凤门拿下。

等官兵牵扯住朝凤门杀手的同时,他们一行十人救出万岁爷。猪兄已经找到了一个不小的墓口,位置对的上,近期也有人为活动的痕迹,八九不离十了。

狗老大看高风晚没追上来,大抵是真把他们当成了朝凤门的人,又见他们进了树丛,唯恐有埋伏,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不是想借高大人的手,调官兵给我们帮忙?”狗老大问道,“可你这样一说,咱们都成朝凤门的人了,到时候怎么说得清?”

“我已经写信给郡主,她会替我们说明的。”白朝驹说道。

“郡主?郡主能有这么大本事?”狗老大质疑道。

“当然,她可是那位万岁爷的亲妹妹。”白朝驹说道。

狗老大一下子若有所悟,惊讶地张大嘴。

“而且我同他约在十日后,这十日内,我们也得准备些东西。”白朝驹说道。

“可我们所有人都被高大人盯上了,不好进城吧?”狗老大说道。

“不用进城。”白朝驹笑道,“需要的材料,我已经吩咐其他人买齐了,只是这些材料不能直接使用,得调制一番。”

幽暗的地下,没有风,也没有雨。隐约有水滴的声音传来,在七弯八绕的走道最深处,有个狭小的房间,房间有一张床,地上放着座小型的刻漏。公冶明坐在刻漏面前,看着里面的水一点点漏到底下的盘子里。

他在算时间,自打他进来,大抵过了一个月整。他的手是进来那天被打断的,才过了三十日,还没好,少说也得四五十天。

来得及吗?千万不能让他看到自己手伤的样子。公冶明在心里祈祷着,抱着受伤的手,坐在刻漏前,看着水一点点滴下来。

他闻到了一点风的气息,在这无风的地下,一点风都很奇怪。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个男人又来了。自打他把自己的手故意打折后,又不太放心,好像很愧疚似的,每日都要来看看自己的状态。

公冶明的左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指甲掐在掌心的肉里。

“阿凝。”

低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那个男人在叫他。

“阿凝。”仇怀瑾走到他的身边,俯下身子,问道,“今天换过药了?”

公冶明点了点头。

“天冷了,以后不要直接坐在地上了,师父明日给你找个垫子过来。”仇怀瑾伸手,把他从地上搀起来,扶到床上。

“夜深了,该睡觉了。”

他看着阿凝把衣服一件件脱下,只剩一件薄薄的亵衣。随后,他平躺到床上,那张小小的床几乎被他顶满,他拉起被子盖好,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

仇怀瑾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忽然觉得自己的衣角被拉住了。

他回过头,见阿凝微微抬着头,一双漆黑的眼眸看着自己。

“哦。”仇怀瑾想起了什么,回过身,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