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2)

绯扇 云雨无凭 3777 字 19小时前

白天赶远路,晚上遭一堆人拿绳子捆,这会子,张启渊躺在床上还没回神,发呆看着帐子顶。

他一边摸堆在床里的被子,一边等魏顺上来。

还慢悠悠说着:“我倒想和他们拼命呢,谁知道带了那么多人来。”

魏顺换完衣服上床坐着,放下一层帐子,问:“我没和你大哥他们硬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张启渊摇摇头:“没有。”

魏顺:“我看那架势,他们是要把你捉回去,不会伤你,我没敢添乱,担心出什么差错,还有就是,咱们今后只能在这儿了,我最好别招惹他们。”

张启渊懒懒的,抓着他的手晃晃,问:“你很怕他们?”

魏顺显得委屈:“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打算破罐子破摔了,结果反倒谨慎了,可能真像是别人说的那样,在一个低的位置上,人慢慢会变得怯懦。”

张启渊还是晃着他的手,安静听他说话。

魏顺:“徐目刚才训我来着,放在以前,他哪儿敢训我啊,可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连句强硬的反驳都没有。”

他眼睛红,眼皮抬起来,沉默片刻,音调微微抬高:“我是没什么东西能压着他了,现在跟那砧板上的肉一样,谁都来割一刀。”

张启渊看着他,然后,缓缓坐起来,猛地抱住了他。

他爱惜地摸他头发:“顺儿,你去找万岁爷,求他原谅,回到他身边去,还当你高高在上的提督吧,西厂公堂上最高的座儿,那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魏顺没忍住,两只眼睛的泪一齐涌出来。

张启渊才是最懂他的,他想。

这下子,魏顺终于能承认不甘了,彻底没包袱了,他抱着他爱的人哭出声:“想回去也不是为了什么,就是受不了那些人那样看我,是我太贪慕虚荣吗?我自己也不知道。”

张启渊用衣裳袖子给他擦泪。

还抱着他,哄他,任他接着哭,说:“贪慕虚荣就贪慕虚荣,又不是坏事儿,这天下都是因为贪慕虚荣来的。”

魏顺搂着张启渊的脖子,心想自己现在撇嘴流泪的样儿一定难看。

于是哭得更伤心了。

“你说说你,”张启渊袖子全湿了,手边又没别的东西,只好扯过床帐子,说,“有事儿跟我说就行了,徐公公他心情不好,你倒好,还缠着说,怎么着,遭骂了不是?”

魏顺轻轻捣他一拳:“又不赖我,是他没规矩。”

张启渊还是安慰,张开手掌摸他耳朵,又摸他头发,结果听见他说:“张子深,我没有保留,把心里想的全告诉你了,要是你今后丢下我,我真就完了。”

张启渊心里一惊,觉得他说梦话,就在他湿哒哒的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顺儿,都是些还没发生的事,想它干嘛?我说过,就算我命丢了,你也不会丢了。”

魏顺跪起来,和他脸对着脸:“想起徐目方才劫人,顿时觉得你也像是刀,架在我脖子上,今后我是死是活,全看你了——”

张启渊呼吸变急,一下子使劲儿,把魏顺的腰抱住了。

然后发呆,脸贴在他胸口,直愣愣,说:“顺儿,为你逃出奉国府一千次,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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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张启渊算是在魏顺家住下了。

魏顺这个家很小,没描彩的斗拱,没垂花门,也没数不清的亭廊,只前后两个院子,再就是一个厨子,加上一撮只手能数过来的下人。

好在这旧旧的院子还算宽,王公公闲着没事儿栽了很多花草,摆得到处都是,人待着清静,眼睛看花不无聊,心情畅快。

魏顺和张启渊,腻乎的两个人。魏顺白天通常不在,张启渊就在房里待着,将新书写写,然后晾干墨摞起来,藏在厢房个常年没人打开的柜子里,上边还用一沓书挡着。

他对魏顺有所保留,保留的就是这写书的事——他正是他最崇拜的作者“绯扇”的事。

至于为什么至今瞒着,张启渊有他自己的想法。

魏顺太喜欢绯扇了,他想,这种喜欢不是什么浅薄的私情,也不是两个活人之间的思慕纠葛,而是一份干净的、世俗以外的向往。

也是魏顺绝望无助时最后的安抚。

那么就别说出真相了,那么就为他留着好了,一个人分成两部分爱他;人可能会病、会死、会因为外力分别,但书不会。

前几天夜里,光着的俩人躺一起,魏顺还在提呢,说不知道绯扇什么时候出下本书,说《雨罗衣》已经看了十来遍,倒背如流了。

张启渊逗他,说:“给我倒背一个听听。”

魏顺聪明,枕在他胳膊上翻过身来,说:“衣,罗,雨,背完了。”

“耍赖,”张启渊用两根指头轻轻弹他脑门儿,说,“哎,这几天趁着你去神宫监,我把你那箱子里的书全看了,《雨罗衣》也看了。”

魏顺半边脸压在他臂弯里,质问:“谁准许你碰我箱子的?”

“没谁准许,我碰就碰咯,”张启渊看着他纵情后的小模样,一点儿都害怕不起来,所以理直气壮,“下次还碰。”

魏顺:“你嫉妒人家。”

张启渊:“嫉妒谁?”

“嫉妒绯扇啊,嫉妒人家比你有才情。”

“我嫉妒他?魏顺你……”张启渊一只手将他下巴抬着,冷冷地笑,“你怎么回事?和我快活完了,就开始骂我了?”

魏顺:“没骂你啊,我就随口说说,其实你没念过书都没事儿,我是选自己的男人,又不是选状元爷。”

张启渊撇撇嘴不高兴,问:“我真的有那么差吗?”

“没有,”魏顺靠着他晃,两只胳膊把他腰抱着,说,“在我心里,你比他们谁都好。”

张启渊笑,轻轻推他肩膀,逗着问:“那以后甭看绯扇的书了,我写书给你看?”

“行了别吹牛了,”魏顺亲昵地拧他后腰的皮肉,说,“我都不敢夸你,天底下最不经夸的,就知道得寸进尺。”

张启渊搂着怀里人,摸他胳膊,动了动,平躺在枕头上,还摸他胳膊,说:“但就算你很喜欢那个绯扇,也不用把他每本书买那么多本吧?”

“不一样啊,”魏顺说,“同一本书,有丝绢封皮的,还有彩纸封皮的、素纸封皮的、藏经纸封皮的……有重订的、增补的、插图的。”

张启渊:“他就是这么挣你钱的,你整天抱着书伤春悲秋,人家不知道数钱数得多开心。”

魏顺:“我乐意给他花钱,写书肯定费脑子,希望他有钱吃好的,补好身体,早点儿写完新书。”

“傻不傻,”张启渊转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又亲一下,说,“自己在神宫监吃着那种馒头,还惦记别人吃不上好的。”

魏顺看着他,轻轻地说:“张子深,有你在,我吃什么馒头都高兴。”

他们又抱在一起了。

洪啸般的倾心,止不住的爱意,千帆过的释然,只要彼此的勇气。

魏顺:“说来奇怪,那段最难过的日子,有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我站在房顶上,月亮变得很大,就在我手边上,你知道月亮的什么样儿的吗?它居然是黏糊的,摸着就像是……放凉的米粥。”

张启渊不扫他的兴,说:“真有意思。”

魏顺:“但它里边其实是硬的,滑的,摸着是玉镯子那样;还是香的,闻着像是牛乳加了糖。”

张启渊仍旧压在他身上,脸埋在他脖子旁边,猜测:“所以你就没忍住舔了一口?”

“没有,”心思被看透,魏顺心虚,打了身上的人一巴掌,说,“我就闻了一下,结果来了个人,告诉我他是化成人形的玉兔,喜欢着一只孔雀,你说……这梦是不是奇怪?”

张启渊愣住了。

他暗自想:这不就是自己正在写的《醉惊情》里的事?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通天灵犀,不谋而合?

他问:“你是从哪儿听说的这些?”

魏顺:“没听说过,那天看着绯扇的书呢,就梦见了。”

张启渊轻轻笑:“你俩赏一轮月,‘共读《雨罗衣》’是吧?”

“嗯……”其实魏顺注意力不在绯扇身上,全在张启渊身上,两个人这么叠在一起,光着,魏顺只穿了件主腰,等于没穿,他红着脸,小声说,“睡觉吗?你困的话就去擦洗一下,你回来我再去。”

张启渊直接了当,手已经在他腿中间摸,说:“还不够呢,又不晚。”

然后憋着笑:“知道你着急了,我刚才就看出来了。”

魏顺狡辩:“我不着急!”

张启渊:“可怎么办呀?你的夫君已经满足不了你了。”

“嘴闭上……”

魏顺真要羞死了,两人头回厮混时都不这样,所以奇怪吧,说开了、混熟了、心意相通了,心里反倒拘谨了。

可那个厚脸皮的张启渊不这么想,说魏顺是娇嗔绰约,是软玉温香,还嫌在西厂床上那时候太矜持,说就喜欢他现在这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太放浪了?”半夜子时,忘形迷糊的时候,魏顺这么问。

“都好,但别掐我大腿,成么?我的娘子。”

张启渊低笑,答他,把弄湿的一块软布扔到紧闭的帐子外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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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儿天天夜里等着烧水伺候,所以最近白天打瞌睡,眼睛老掀不开。上午他去王公公睡的那儿,碰到了在串门的徐目,说他看着病殃殃,问怎么了。

“您说呢?”柳儿狠抓了一把王公公桌上匣子里的熟枣儿,往嘴里塞了一颗,告诉徐目,“自从那位爷来住了,他俩天天晚上都……咱们主子真是糟心,遇上个易举不殆的。”

徐目问:“你不是觉得渊儿爷不错么?又讨厌他了?”

“不错是人不错,两件事儿又不搭着,”柳儿也不藏着话,王公公不理他俩,出去干活了,他就坐王公公凳子上,说,“反正我是被折磨透了,天天后半夜睡觉,主子他也是可怜,这种急色的男子,谁遇上都遭殃。”

徐目靠在门框上,冷笑,说:“少操心,你主子比谁都乐意。”

“那也不能——”柳儿嚼着栆,一副“你根本不懂”的表情,等枣儿咽完了,小声地说,“我听他们说,太狠要把人弄坏。”

没想到他说这个,徐目吃惊地笑,几乎喷口水。

骂他:“你个小畜生,装什么蒜啊?你不是早就把小喜子给……嗯?”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