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2)

绯扇 云雨无凭 1942 字 21小时前

深夜里,正是睡觉的时候,独自在床上的李夫人被惊醒了。她听见有人叫门,一出帐子,看见门上映着房中小丫鬟的影子,姑娘声音细细地说:“夫人,夫人您醒醒,渊儿爷来了。”

惊天的消息,刚下床的李夫人一个踉跄。

“等等,”不是夸张,刚才小丫鬟说话的刹那,李夫人的气几乎上不来,她自己点了灯拿外衣,套在寝衣外边儿,冲门外道,“马上来了。”

片刻后,门被打开,小丫鬟退下,张启渊进来。

油灯的火焰映得屋里黄融融,本来通着风呢,李夫人却过去把窗户连带房门都关了,她心颤,看见张启渊下巴上全是血,走过去问:“你怎么了?禁着足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张启渊瘸着腿往前挪半步,背着个行囊抱着个包袱,低声回答:“我翻墙出来的。”

李夫人咬牙切齿,又不敢太大声:“你下巴怎么了?”

“没怎么,”张启渊抬起手,在下巴那儿擦了一下,看着手心里的血,答,“我打算出府,护院的追我,在花园里摔了一跤,磕着了。”

李夫人着急:“额头怎么了?腿、脸上又怎么了?”

张启渊还抱着包袱,带血的那手摸上额头,这才发现很疼,他“嘶”了一声,说:“也是磕着了吧,摔在草里了,跑得猛,又滑,脸被草扎着了,腿也磕了。”

李夫人把他手上包袱夺过去,扔在了凳子上,顺手摸到里面有铜子儿和银子,于是盯着他逼问:“张子深你,大半夜的带这么多钱,干什么去!”

张启渊声音很轻:“我得走,得出去。”

李夫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张启渊:“我去见我该见的人,然后想办法活着。”

李夫人:“奉国府是短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你还要怎么活?还要活什么?”

“我去找魏顺。”

轻溜溜这句话一出来,张启渊还是方才麻木失意的表情,李夫人却愣住了,她注视着眼前的儿子,看见他几丝头发散落,额头青肿,脸脏,下巴上糊满半干的血。

她心上像被谁撒了盐,腌渍过,又用手揉。

她憋着眼泪,找了片手绢给他,说:“把脸擦擦吧。”

张启渊缓缓把手绢接过去,开始擦脸,却不专心,老抬头用那种绝望又祈求的眼神瞄她,后来,他把手绢放下,注视她眼睛,说:“娘,我没和珍儿圆房,我不会娶沈侍郎的妹妹,也不会娶别的任何女人,人只有一颗心,不可二用,学业仕途是如此,两情相思也一样。”

温热的泪珠顺着李夫人的脸颊滚下来,她咬牙低念:“那人从前是个男人,现在是个太监。”

张启渊:“不管是什么,是他就好。”

李夫人:“你祖父要是知道了这些浑话,会连我也打一顿的。”

张启渊:“不用您担心,听说祖父他连我写的艳词都看过了,他心里什么都知道。”

这是坦白,是对峙,也是刺痛,张启渊刚才知道自己没法儿逃出去了,想来想去,只能来求母亲了。

他也眼睛红了,表情平静,眼泪落下来。

他心里揣着事儿,很多情绪蓄积,先是压制,然后不能自控地胸廓伏动,忽然,一切都到了极点,他像是犯了什么病,一下子心疼得要命。

他猛地跪下,抓住李夫人的衣摆,用哭腔喊了一声:“娘……”

他终于流泪、啜泣、抽噎,牙关颤抖着用力吸气,眼前遮起一层白雾,尝到了泪液的咸味。

他说:“你要么放我离开,要么找个大夫来,用刀剖开我肚子,把我的心拿出来,把魏顺从那里面剜出去。”

他说:“我和他做过夫妻了,一辈子都是夫妻了。”

“张子深……”

李夫人还是站着,她哭的声音没他大,只是仰着脖子,拿手绢把眼睛捂着,脸上湿了一片。

她本要说的是“张子深你作孽”,可没能说得出来,话到嘴边的一刹那,她居然猛地心疼起他了。

他真可怜,李夫人忽然这么想着,因为她知道儿子从小傲气,有着尊贵的嫡孙身份,要什么就有什么,被全府上下几百号人哄着、宠着,就算遇上麻烦,也到不了哭闹这步。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为了一个人这样。

那人还是个太监,一个身世耻辱的太监,一个已经陨落、再无前途的、遭人唾弃的太监。

算是没辙了,李夫人掉着泪问:“你为他痴傻疯癫,又挨打受累的,他会这样对你吗?”

张启渊吸鼻子,顾不上擦泪,心里虚得要命。

他只能含混着,答:“他要是知道我受的这些罪,肯定会心疼我的。”

/

仓促的后半夜。

李夫人以小启泽哭闹为由,支使了几个下人去亲戚府上拿辟邪的东西,趁机让张启渊混在里边儿,把他送出去了。

她大半夜没睡,眼见着天就快亮,处理完这些回房,把院里的下人们叫在一起,给了赏钱又紧了口风,说:“谁要是出了这房乱说,我割了你舌头。”

下人们乌泱泱站了半屋子,夜里见了张启渊的不敢说话,没见的也不敢说话。罢了,李夫人将他们打发了,去做各自的事儿,她一个人在屋子里,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干什么了,头晕腿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