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朋友们和敌人们。”

缪林的心跳随着直播开始的提示音响起而剧烈加速。他着重设定过今天的着装，暗红衬衫和黑色的外套、领带、西裤，与只有黑白红三色的环境融为一体, 只有领带夹上代表白霜星的银质霜花闪亮。

他表情冷肃, 原本柔和文气的面容被纯白射灯照得如覆霜雪。

“我是白霜星的缪林，也是这次审判的主持者。”

他平视前方，直播镜头在圆桌的另一端, 显得黑洞洞的。缪林不知道在镜头的那一端，有多少人正在观看, 人数又会如何攀升。

他也不知道丛撷英有没有在看，希望弹幕上不要出现难听的话, 就算出现也别让孩子看到。

缪林抬手，激活了最后一个程序。

另一道泛蓝的灯光从天顶投射下来, 伴随着旋转飞散的粒子，在圆桌正中聚合出一团闪耀的星体。

星体微微浮动, 摇曳着它的喷流。

【向各位联邦公民致意。】

【我是人工智能辅助系统[北落师门]，代表军部、议会和法院出席。】

【我将代为见证和保证这次审判的公平性, 也请各位参与者向我保证：】

【您将在此次审判中，做出最公平、公正，出于理智和本心，没有利益干涉的决定。】

来自棺材内部的人声此起彼伏, 连成一片低沉的嗡鸣，此情此景下仿佛真的是来自冥河畔的低语：

“我保证。”

星体转动光带, 看起来像是转身“看向”缪林。

【那您呢？】

缪林藏在桌下的指尖无意识攥紧又松开，他的宣誓与众不同：“作为受审判者的师长，我发誓，我不为自身的利益, 也不为亲近学生的偏颇，我为了改写不公的审判而来。”

【很好，感谢您的答复。】

星体抽出第二和第三条光带，将它们齐齐弯曲，像是鞠了个躬。

【那么，麻烦您代为主持。】

三条喷流交错、旋转，形成“米”字交叉，像ai自己说得那样象征着军部、议会和法院，这些辅助ai总有一点自己的仪式感。

【军部、议会、法院，以及所有联邦公民，将有权见证此次审判。】

有虹光从喷流上一闪而过，星体在致意后收敛了光辉，将话语权重新让回给人类。

缪林深吸一口气，再次重复了一遍开场白：“朋友们和敌人们，不论你们出于何种目的，我都欢迎你们的到来。”

“也许有人已经在惊异我的称呼，”他扫视过沉默的巨大棺木，视线定定落在直播镜头上，“我想过要不要遵从最普遍的开场，说‘Alpha、Beta和Omega们，以上遵从字母表排列’；或者选择更古老的传统，‘女士们先生们，还有性别其他和保密的公民们’。”

“但是，我觉得这样不妥当。当我称呼你们的性别，将你们做出分类，便天然将所有人分割进了标签内。”

“可是omega天生就是omega，和alpha天生就是alpha一样！”较远的一个棺材愤愤出声。

“老师讲话的时候不要插嘴。”缪林瞪，他知道棺材内看出来是透明的，可以看见他本人和其他棺材。

停顿片刻，没有听到反驳的声音，缪林这才继续：“在正式开始讨论以前，我希望所有人，在座的各位和直播那头的联邦人，都能想一想，从标签角度出发，我们得到了什么？

“比如我们beta，在alpha和omega看来，是不值一提的工具人，随处可见的小螺丝钉，缺乏个性，平庸且重复。

“但是从beta的角度看呢？alpha是易怒的自大狂，omega是没有主见的菟丝子，这两个性别全都自我意识过剩，而且还都是性=瘾患者。”

讲到激动处，为了增强气势，缪林将外套一脱一甩，露出里面的暗红短袖衬衫，双臂肌肤在灯光和衬衫映衬下白得发光。

他“砰”地一下，双手拍上圆桌：“在帝国的时代，为了阶级稳固、家族荣耀，那些贵族将所有人以无数细小的标签分化。现在，联邦独立了三百七十九年，我们自由了三百七十九年，并且马上将要迎来第三百八十个年头。”

“——告诉我，我们又是为了什么要将彼此分割、相互对立？”

缪林重重喘出一口气，收回支在桌上的双手：“现在，我恳求你们，不止作为一个师长，更作为一个人恳求你们，抛去所有性别的拘束，以单纯的一个人的角度，去看这个孩子的所作所为，去看他的行为和他的后果，以及他本应受到的惩罚。”

“——是否会让身为人的你们，于心不忍？”

没有任何回音。

这是理所当然的，本来也没有到允许自由讨论的环节，缪林的停顿也只是刻意督促他们开始思考。

他再次抬起手，将手掌搭在规律闪烁的星体上——出乎意料，它是温热的，体积也随着亮度微微变化，像抚摸一只光滑温暖的小动物。ai星体的喷流光带从他指间穿过，碰撞出些许稀碎的星点，飘荡着拂动青年的发梢。

但是他这一举动并不是出于什么温馨的目的，只是方便测谎。

缪林说：“在北落师门光辉的见证下，我将如实转述此次审判的对象及其行为，除了个人信息以外没有隐瞒。”

【人工智能辅助系统[北落师门]收到。】

星体亮起，体积也膨大些许，将缪林的手背拱出一个弧度。

【我将实时检测您的各项生命体征，共同为您话语的真实性负责。】

缪林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我的学生，为了方便理解，称呼他为小树好了。小树，生活在一个父母偏心alpha哥哥的家庭里，并且一直到我校录取通知书送达为止，都没有出现分化为omega的征兆，他以为自己会维持这种状态，直到自然成熟为beta。

“然而在这之后，小树发生了分化，他要面临的情况一下子变到了最糟糕。首先，性别分化和我校——很遗憾，我要批评为陈腐的——机甲作战系不接受omega的原则，导致他将会没书可读，想要上大学必须再复读一年，重新高考。

“紧随而来的是第二个问题，他的家庭绝不会支持他复读，而是会直接把他当商品卖掉，嫁出去给别人家生孩子，用来交换利益。

“因此，在我另一个学生小明的帮助下，小树得到并使用了性别掩盖剂进入机甲系。在前不久的集体活动中，由于意外药剂失效，小树唯一影响到的人恰巧也是小明，并且只有小明。需要补充的是，我和搭档及时介入，影响控制在临时标记。”

【很抱歉打断您，但是我不得不发问。】

缪林掌心的星体光带旋转速度加快了些，似乎它也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