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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墨不知道严昀和迟太尉有什么过节,即使他心闲,也不是会在徐记酒楼喝酒喝一天的人,今晚在这等着,就是方便注意秦蛟川的动静。

严昀垂眸一口抿了酒,在裴墨转身看过来之时,眼中的悲伤已不复存在。

他眸若曜石,挑起好看的双眼微微一笑,红衣长袖下伸出一截雪白的腕子冲裴墨招了招手。

裴墨不动声色,也不上前,一双黑眸只安静的看着严昀,等他继续开口。

房内摇晃的烛光笼罩在两人身上,一时相顾无言。

严昀抿抿唇,有时候觉得裴墨无趣极了,可是望着他,严昀心里的阵阵压抑感竟然消散了,就是很莫名其妙。

他撑着下巴笑,唇瓣轻动:“你去帮我把他打晕了,丢到河边就行,不过……可别让人看见了你。”

裴墨对自己的轻功有自信,只是偏偏犹豫了会,看向严昀时目光从他红润的唇上一划而过。

裴墨问:“你呢,还喝?”

裴墨嗜酒,自诩酒量不错,可偏偏今日严昀竟是比他还能喝,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我还有个地方要去一趟。”严昀笑着起身,拂了拂红裳,漂亮的眼睛瞥向裴墨:“办好了,我包你一年的酒钱,庞统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他可没给你留饷钱吧?”

裴墨双瞳一亮,嘴上道:“你这买卖可不划算。”

严昀挥挥手开门优雅的走了,反正裴墨办不办成,这酒钱他也省不下来。

翌日,天蒙蒙亮,河面上还氤氲着薄薄的湿雾。

湿润的风从汴河上游吹来,将汴河周遭的树叶都浸润上一层嫩绿的水光。

秦蛟川明明记得他吩咐了人送庞煜回太师府后,也跟着从千娇阁大门口离开,后来在路上怎么晕的完全没印象了,一觉醒来,头脑胀痛不说,浑身冰凉彻骨,双腿更是冻得好像失去了知觉。

秦蛟川恍惚中回头一瞧,只见自己半个身子都浸透在水中,被雾霭笼罩的水面莫名透出一股凄寒,还隐隐掺着诡异的气氛。

秦蛟川不知想起了什么,倒抽了口冷气,脸色又青又白,顾不得头疼,双手撑着湿漉漉的草地往岸边上爬。

在水里泡了一夜的双腿一时半会恢复不了知觉,秦蛟川废了好大的劲才爬离岸边,坐在一旁喘着气,在心里直骂:真是见鬼了!

稀薄的湿雾随风渐渐消散,等秦蛟川能起身走动,已经天光大亮。

负责在千娇阁后门守夜躲懒的小厮被惊醒,他揉着眼睛往门外看去,看见半身湿透的秦蛟川,忍不住道:“客官,你怎么……莫不是喝醉酒掉水里了?”

秦蛟川正一肚子气没处使,闻声目露狠光,扬手便将眼前的小厮好一顿教训:“混账东西,瞎了眼,还不快给爷找身干净衣裳来!”

这小厮揉着脸敢怒不敢言,虽不认识秦蛟川,可又怕他身份尊贵自己到头来惹不起,只得白白受了这一顿打。

“滚!”秦蛟川余怒未消。

小厮躬身躲着挥来的巴掌立马跑了,想起昨日听闻在汴河里发现了一具浮尸的事情,便忍不住在心里头咒骂秦蛟川,这样的人才真该摔河里淹死不值得可怜!

清晨的风凉,秦蛟川冷的直打哆嗦,他走出几步看了眼周围,惊觉自己居然就在千娇阁后面。

他脚步僵硬,回头看着自己方才爬离的河岸,惊恐从心底油然而生,袭遍四肢百骸。

秦蛟川呼吸加重,突然拔腿就往外冲。

不远处便是连接汴河两岸的石拱桥,长街上的小摊贩已经趁早陆陆续续开始支起了摊位,随着一阵阵吆喝声,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可是今日这些小摊贩生意并不如意,清晨起汴河两岸人头攒动,百姓们都不在他们的摊子面前多做停留,全都跑去了河畔边上看热闹去了。

周晴娘披麻戴孝,裹着一身素白的孝衣,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都是她娘家的小厮丫鬟。

除了替她照顾尚且年幼的儿子的周老夫妇二人没来,周家仆从丫鬟都出动了。

仆从丫鬟在周晴娘身后有序的排着长队,人人手上不落空,均端着暗红色雕花木托盘,上面放着的东西也不昂贵,都是吃食,从水果点心到美酒佳酿,都准备齐活了。

展昭和白玉堂听到消息赶到时已经晚了一步。

石拱桥和河畔边上挤满了汴京城的老百姓,可是偏偏大伙制度出奇的有序,随着周晴娘队伍的到来,河畔边上的老百姓慢慢往边上退,自觉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白玉堂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闹哪一出?”

人太多了,除非展昭和白玉堂使出轻功从面前聚集的老百姓头顶上飞过去,否则很难跟周晴娘说上话。

展昭摇头,眼睛往那些木托盘上慢慢看去:“都是吃的喝的。”

白玉堂失笑:“这什么时候了,你还看这些吃的喝的,爷何时少过你这些了。”

“别打岔。”展昭提着巨阙轻戳了白玉堂腰背一下,一双眼睛还紧紧盯着浑身上下萦绕着悲凉气氛的周晴娘。

“玉堂,杜岩于水中溺毙身亡,她这是要奠纪亡夫?”展昭琢磨了一会后说。

“她不是坚信杜岩的死不是意外吗?”许是被周晴娘今日这一举动所感染,白玉堂的声音说到后面越来越轻。

隔着面前的人群,远远的,白玉堂只见这位失去夫君的妇人脸上透着悲切的神情,以及一串豆大的眼泪从她眼眶中滚落而下。

“猫儿。”白玉堂心头闪过一阵难受,突然扬手抓住了展昭的手腕。

展昭还在专心的想着事情,被白玉堂弄得一惊。

他茫然看去,见白玉堂面色微白,唇角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勉强。

“怎么了。”展昭抛下所有的思绪,关心的问他。

白玉堂拉着展昭退出了人群,往徐记酒楼去。

展昭觉得去徐记酒楼还不如去千娇阁,千娇阁后面就是汴河,楼上能更好看清楚底下发生的一切。

于是他手腕上用了力道,带着白玉堂往相反的方向走。

白玉堂喊着:“不是说好以后不踏足千娇阁了吗?”

“办案需要!”展昭头也不回,反手握紧了白玉堂的手。

方才周晴娘落泪的那一幕白玉堂此刻还记忆犹新,以至于脑海中掀起的一幕幕都是硝烟灰烬的战场上,他寻找展昭的身影未果,抱着血迹斑斑的巨阙无声抽泣的画面。

展昭走在前面,他的黑发被风吹得扬起,几缕发丝从白玉堂眼前掠过。

白玉堂回过神,眼中泛起一抹红,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突然又极为庆幸——

作者有话说:五爷好爱好爱猫猫的!

第187章

展昭挑了千娇阁三楼的一间房间, 推开窗,倚在窗前注意着外面河畔边上的动静。

白玉堂心情沉重,眼底幽沉, 又不想让展昭看出端倪,他跟在展昭身后进房,独自在桌旁坐了会,才走近窗户旁站在展昭身边。

两人延颈外望。

白玉堂只看了一会便收回目光,他眸光轻颤, 似是不忍再多瞧半分。

此刻周晴娘的悲哀,何曾不是他所经历过的。

周晴娘和一众仆从丫鬟缓步行来,晨风掀起她身上素白的丧服,带着一群浩浩荡荡的围观百姓们也跟着走走停停。

河边湿气弥漫,天边乌云层层漾开。

裴墨拿着把伞握在手中, 没有撑开。

严昀与裴墨并肩而立,身上的红裳迎风作舞, 他掩唇打了个哈欠, 美目惺忪, 二人混在百姓之中, 跟着人群缓步向前。

空中灰云遮蔽, 雨却迟迟没有下起了。

严昀揉完眼, 突然开口:“快要清明了吧?”

裴墨轻嗯一声, 不接他话, 生硬的转了个话题:“你没睡好, 我们先回吧,这事由开封府来查,你无需再……”

裴墨话还没说话,对上严昀看过来的一双美目, 倏忽停音。

严昀一双眼狭长,眼尾稍许上勾着,有些像是狐狸眼。

此刻他眼尾漾着一抹赤色,没睡醒似的,又像是蕴上了水光,一声不吭的盯着裴墨看。

两人站得近,可裴墨望着他只觉得不太真切,像是眼前的汴河水面一样,隔着朦胧的水雾,底下的东西不清不楚。

严昀成功让人噤了声,神情一变,不甚在意的悠然转开了眸子。

“清明你准备好东西,陪我去乱坟岗。”严昀说话的语调听起来仿佛像是在说去哪游玩踏青一样轻松:“看我爹娘。”

裴墨双瞳微缩,河畔的湿气随风扑面而来,他缓缓敛眉,无声良久。

是了,为什么这次严昀要计划整件事情将开封府的人引入局,调查尚未浮出水面的案件。

他何曾几时也是一天真无忧的小公子,若不是当年还是兵部尚书的迟勒,他不会家破人亡,不会改名换姓,更不会变成现在大理寺中这个手段残忍的刑罚官。

这是裴墨和严昀藏在心里唯一的秘密,至今未见天日。

那时年少不谙世事,两人都逢家中生变,裴墨后来背井离乡去参了军,与他再见时,这人已经成了大理寺少卿,成了现在的这个严昀。

秦蛟川头脑昏沉,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河边浩浩荡荡的人群惊住了。

周晴娘跪在河边,哭天抢地。

周围汴京城的百姓们浅声交谈,也有被眼前氛围所感染的,有些妇人看到这一幕躲着偷偷抹泪。

秦蛟川认识周晴娘,可不就是杜岩的夫人么!

秦蛟川没管住自己的腿,鬼使神差的走近,听到了面前百姓们各式各样的低语。

“昨夜我负责打更,在河边见着了,一道红色影子飞过去,可能是化成厉鬼了。”

秦蛟川浑浑噩噩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闻言最后只记得一道红影子,化成厉鬼了。

他面色惨白,又因为身体泡了一夜的河水,此时唇色泛青,眼中郁色不散。

周围又扬起数道兴起的议论声,接连起伏。

“你怕是看岔了。”

“嗨,你们别不信,他肯定是死不瞑目,不然他家夫人怎么会弄这么大的阵仗跑到河边奠纪亡灵。”

“你打没打听清楚,前边的人说不是奠纪她夫君的亡灵,是来祭祀河神的。”

“咱们汴河还有河神呢……开封府查出什么没有,是不是失足落水的。”

“河神捉了她夫君的魂魄,投不了胎。”

这些交谈声凑一块都足以写一出长戏了。

秦蛟川心头突突跳个不停,不敢再往周晴娘所在的方向多瞧一眼,拖着发寒的身子,失魂落魄转身离开。

他昨晚是不是差点就没命了?

杜岩化成厉鬼把他拖到了河边?

可他也是奉命办事啊!他不过是替主子给杜岩带了几句话,谁知道他如此想不开。

不愿合作就算了,还为保全妻儿竟选择投河自尽这一条路。

这不妥妥的有病么,现在还想拖他下水……

秦蛟川走出数丈之远,猛的喘了两口气,之后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

周晴娘就跪在千娇阁后的河畔附近,连带着清晨本就安静的千娇阁都蒙上了一层晦涩难明的阴影。

展昭探出了身子探听楼下百姓们的谈话,突然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他额头上。

展昭仰头瞧了瞧天色,轻声道:“要下雨了。”

迟来的春雨。

白玉堂伸手拭去展昭额头上的水珠,展昭偏过头来看着他笑了笑。

“玉堂,你回府衙告诉公孙先生这里的情况,我去通知张龙这几日多注意秦蛟川的动向。”

“下雨了,你先回府衙,爷去通知他。”白玉堂紧紧盯着展昭不撒眼,神情严肃。

展昭没注意这么多,毕竟平时白玉堂也总是爱这样瞧他。

展昭低声一笑:“不管那红衣厉鬼谁假扮的,故弄玄虚这一招反而帮了咱们,就等着看迟太尉府中的人会不会自露马脚。”

白玉堂偏头瞧了底下的人群一眼,示意展昭看。

楼下严昀站在人群间,迎风而立,身姿颀长,一身红衣十分显眼。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无言。

二人在千娇阁门前分开,各自忙碌。

周晴娘被请到开封府来时已经是午后。

雨停后的天空碧蓝如洗,前院的树木油得发亮,缀在枝叶间的雨滴晶莹剔透,风一吹过,沙沙作响。

公孙策命人上了热茶,周晴娘还身着素白丧服坐在下方靠椅上。

白玉堂怀里搂着只毛色雪白的猫,和展昭坐在周晴娘的对面。

周晴娘方才刚和几人说完昨夜发生的事情。

杜岩半夜托梦给她,若想查明他死的缘由,需得今日在河畔上演这么一出。

展昭和白玉堂听后齐齐看向公孙策。

公孙策不信什么鬼魂托梦,可白玉堂和展昭各有奇异经历,即使曾经不信这些,如今也不得不重新看待。

两人揣着别的心思,看了对方一眼,又不约而同的默默移开目光。

这时上方传来公孙策淡薄的嗓音。

“只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周晴娘面染急色,惊道:“公孙先生,我夫君当真是被人害死的?”

“……”公孙策沉默,险些坏事。

周晴娘情绪上来,又坐在府衙厅内垂泪。

展昭觉得她眼泪似是哭不尽,坐在一旁忙安慰了几句。

白玉堂揉着怀里雪昙的猫耳朵,微微垂脸,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天色尚明,公孙策已经带着吴书和照例去三王府替平乐郡主诊治腿疾。

王朝送走周晴娘,领着一队人去八王府接包大人。

展昭目送完周晴娘的背影离开,白玉堂顺手拍了拍雪昙毛茸茸的头顶,站在府衙大门的台阶之上将手里的猫丢了出去。

展昭吓了跳,一掌差点拍在白玉堂的后背上:“玉堂,你温柔点。”

雪昙凌空翻了个身,四肢稳稳落在府衙门前的一尊大石狮子旁边。

白玉堂面不改色,收回目光后眸色温和的看着展昭,“爷只对你温柔。”

身后两个值勤站岗的眼观鼻鼻观心,不约而同的眉心微跳,全然当自己聋了瞎了。

这话听不得,听了让人脸红。

雪昙在原地冲白玉堂和展昭甩了两圈尾巴,一溜烟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白玉堂给它安排了新的活计,让它潜入太尉府,不然又不给它买小鱼干了。

仅靠张龙和马汉在迟太尉府邸周围监视得不出他们想要的线索,而雪昙进入太尉府来去自如,亦不会有人察觉。

迟勒自先帝以来,在朝为官三十载有余,足以跟庞太师并肩齐驱。

迟勒背后藏了太多的秘密,上一世也是开封府众人抽丝剥茧,废了好大的劲才将他背后不为人知的肮脏公之于众。

白玉堂要将他揪出来,直接送上断头台。

展昭欲言又止,对白玉堂这句温柔的言语无法反驳。

才待二人转身准备进府衙大门,街上远远的传来了喊声。

“白五爷,展大人!”庞煜从太师府而来,换了身新的锦袍华服。

他往前跑着,身后跟了一批年轻随从。

展昭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挑眼用揶揄的目光看着白玉堂。

庞煜喘着大气,双颊因剧烈跑步已经生红,他撑着腰走上台阶,站在白玉堂和展昭面前觍着脸笑。

身后的随从个个仰着头看,一副想继续跟着,可看见开封府三个大字又心怀胆怯,望而却步。

庞煜转身不耐烦的摆手让随从们都回去,转过头来对上白玉堂和展昭又换上了一副热情的笑脸。

白玉堂五官精致好看,美目微微一瞥,泛着冷意,瞧得庞煜心虚的倒退了两步。

展昭暗暗给了白玉堂一胳膊肘,在一旁压低嗓音道:“问正事,别吓唬人。”

白玉堂收了冷冽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庞煜:“你这是一觉睡到现在才醒?”

庞煜忐忑的摸着鼻尖,这不是喝醉酒后好套话吗,哪里知道秦蛟川那个狗贼这么经灌!愣是把他自个给灌晕乎了。

三人边说边进门往前厅而去。

庞煜还没走远的一众随从围在高大的石狮子旁边偷偷探头往府衙内张望。

门口两个守卫面无表情,学着包大人平时升堂问案时板着整张脸,投来公正不阿的目光。

一众随从原地打转,相互推搡。

“快快快,回去禀报太师,二少爷没被开封府的人欺负。”

进了厅门,三人入座。

白顺从门口进来给庞煜奉了热茶,冲庞煜张脸一笑。

这些人都熟络了,庞煜偷偷给白顺扮了个古怪的表情。

白玉堂敲桌让人说正事,三人再度闲谈起来。

白玉堂和展昭从庞煜口中得知,迟太尉委派秦蛟川接近徐青霄,就是想借助徐家的财力,和朝廷共同打造一批军用武器装备。

庞煜说到后头呵呵笑起来,说白玉堂和展昭当时在场应当也看到了那一幕。

秦蛟川让妩四娘将千娇阁背后的东家萧大公子请了过去,萧家财势更加雄厚,秦蛟川也有意向萧家递出橄榄枝。

只是徐家少爷在一旁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后来徐青霄半途将萧蹊南拉走,酒桌上便只剩下庞煜和秦蛟川两人了。

庞煜已经喝得半醉,便没再打听清楚其森*晚*整*理他事。

白玉堂慢条斯理的吹着热茶,这些话雪昙早就跟他汇报过一次了,如今只是需要借着庞煜的口顺理成章的让展昭也知情而已。

展昭皱眉:“这事会跟这次杜岩出事有关系吗?”

白玉堂冷白的指尖捏着杯盖转圈,沉默了会后有意提醒展昭道:“杜岩生前是兵部尚书……吕华府中的账房先生,听他夫人所述,貌似还深受吕华的信任。”

厅外暮色降临,白顺将廊上的灯笼一一点亮,捧着一小盏烛灯进厅掌灯。

展昭抬眼,眸中含着光亮,示意白玉堂继续说。

庞煜拢起双袖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

白玉堂的声音渐渐轻了,“吕华也是迟太尉的门生,只是迟太尉虽然德高望重,可已经大权旁落,如今兵部的实权在吕华手中。”

展昭张口欲言。

白玉堂先一步继续道:“杜岩可能是目睹了吕华和迟太尉同流合污的关键人物。”

在饱受良心的谴责煎熬和迟太尉用家中妻儿生命的胁迫之下,杜岩走投无路,情愿一死,同时也在投河身亡的地点留下了展昭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天蚕丝绢——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亲们请留评~感谢在2023-04-02 17:17:03~2023-04-05 16:0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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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8章

夜空中惊雷阵阵, 偶尔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白光将被暴雨袭击的汴京城照亮一瞬,稍纵即逝。

大雨倾盆如注。

开封府衙后院, 豆大的雨滴击打着庭中的梧桐树叶,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地。

府衙后院不似陷空岛上的庭院中均铺上了青石板砖。

但逢接二连三下了几天小雨或者暴雨天,尤其是像今夜这般,院中泥泞一片。

白玉堂入夜后拉着展昭回房,一步房门也不想出。

白玉堂上一世连凫水的技巧都学会了, 可至今为止爱干净这一点半分没变。

圆桌上烛台的烛火全数被点亮,衬得微阖的窗外夜色如墨染,漆黑浓稠一片。

屋内光线明亮,恍若白昼。

白玉堂刚沐浴完,微湿的长发还散在身后, 俊美的容颜被烛火的红光照亮,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目光。

他身着背后绣有大猫图纹的白绸里裳, 这会正坐在桌边, 抱着巨阙用磨刀石小心翼翼的替展昭打磨巨阙本就锋利的剑刃。

屋外哗哗作响的雨声将屋内偶尔响起的一阵一阵的磨刀声融合掩盖住。

展昭本坐在白玉堂对面, 右手勾着一支狼毫, 染墨后将迟太尉、吕华、杜岩三人的名字写在纸上, 又俩俩之间勾勒出几笔衔上, 分析着当中几人的纷争纠葛。

他不经意抬眼看了下白玉堂, 没想到就是这一抬眼, 便愣神了许久。

未用宝石银冠束发的人将长发放下后, 整张脸都比平时稍显柔和了许多,加上醺暖烛光的照映,让白玉堂的五官更显得精致。

虽然精致却不突兀,融在暖暖的光亮里, 让展昭眼底泛起了光。

让展昭忍不住回想,他每次望向白玉堂时,心底深处的触动。

尤其是从展昭恢复了之前那一段过往的记忆之后,每每多看白玉堂一眼,都觉得尤为珍贵。

白玉堂依旧垂着双眸注意着手上的每个动作,只是凤眼边漾着余波溢出的笑意,让白玉堂漏了底。

让看得失神的展昭瞬间脸颊耳朵发热,赶紧瞥开了视线。

展昭起身动了,白玉堂眼也不抬,只是从薄唇中轻曳的嗓音透着满心的愉悦。

“猫儿,爷容貌可还合你心意?”

展昭走开没一会,听了白玉堂这番话羞怒的又走回桌旁,将方才从柜子里拿出的一方绣有琼花花朵的帕子遮白玉堂脸上。

白玉堂以为他丢了什么东西过来,抬眸间一手迅速扣住展昭的手腕。

这方帕子还被展昭压在手指间,遮住白玉堂的鼻梁以及半张绝世容颜。

展昭低眸一瞧,心口砰砰直跳,暗道不得了!

这耗子仗着自个儿容颜倾世,好几次趁他看得失神,逞口舌之快,问可合心意吗?

只露出一双勾人心魄丹凤眼的白玉堂此刻更显得美艳。

哪能不合心意!

纵然展昭一脸倔强,却不得不遵从本心。

展昭手指尖散了劲,帕子从他指间滑落,柔软的飘落下来,盖在桌上的磨刀石上。

“猫儿……”白玉堂嗓音含笑,低低轻唤一声,对自己此时这双十年华的青春容貌拥有绝对的自信!

展昭心口酥软,恨不得重新拾起帕子将白玉堂的这双眼睛直接捂上。

可惜他没来得及动作,已经被白玉堂用力揽进了怀里。

白玉堂偏身斜坐在桌旁,展昭被他拉在大腿上坐下,还顺势擒住了展昭的双手手腕。

“……”展昭不能不清楚白玉堂此刻的意图。

他开始吞吞吐吐,一双瑞凤眼慌乱中瞥至桌上,忙道:“你事还没做完……展某的巨阙还没磨好呢。”

白玉堂脸颊边都是从展昭肩膀处散落下来的,勾得他心口瘙痒的黑发。

他双目亮晶晶的瞧着展昭,呼着热气小声道:“巨阙已经很锋利了,今夜不如换猫儿你替爷磨磨别的……”

“?!”

展昭心神一震,在白玉堂灼热含光的眼神中整张俊脸都刹那间红透。

白玉堂唇角噙着笑意,能清楚的感觉得到坐在他腿上的人好一阵紧张。

可偏生白玉堂有个嗜好,就爱看展昭这副因为情爱之语脸红发窘的模样。

仅这一点便能叫白五爷欲罢不能!

“口无遮拦!”展昭恼怒,丢下这四字再也说不出旁的。

他坐在白玉堂腿上,室内明晃晃的烛光将展昭的窘迫照得淋漓尽致。

熄了灯,上了榻,让展昭脸红害臊的事儿白五爷极少落下一天,便是这晚落下了,第二夜他也得补回来。

展昭也从未拒绝,只是白玉堂方才以磨剑相喻,真真叫展昭四肢百骸都不由自主的发紧,仿佛全身已经与这人共赴了一回巫山云雨。

白玉堂忙凑近轻吻着爱人的脸颊,柔声哄着:“我错了,说话不得当,当罚。”

展昭瞥着他脸上讨好的神色,嘴唇微动,却又暗暗自恼着,自己面对白玉堂时总是分外容易心软。

烛台上六根烛火的烛芯隐约跳动,白玉堂笑着黏着展昭,抬手轻轻一挥,当即灭了五支,仅留下一根蜡烛的烛光将满室照亮。

房间的墙壁上尽是室内摆设用具的漆黑浮影。

白玉堂在桌边指尖不知何时挑开了展昭腰间的衣带,他顺理成章的搂着人上榻。

窗外雨势渐弱,暴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烛影晃动间,展昭被白玉堂压在了身下,肩膀上的肌肤被耗子锐利的牙嘴一连啃红了好几块印子。

展昭眼眸微阖,愉悦中理智尚存,嗓音含在齿间尚未轻溢半点。

白玉堂缓缓抬头,与怀里的人四目相对,缠绵悱恻的氛围中气温陡然剧升。

白玉堂的目光划过展昭湿润泛红的嘴唇,一点点下移,落在爱人好看的脖颈上。

白玉堂微勾唇角,正欲一番翻云覆雨的折腾,展昭忽然回神止住了白玉堂的动作。

“别,换个地儿。”展昭瞥开视线,眼中浸满了热雾,小声嘀咕:“明日还让不让展某出门了。”

白玉堂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低声与他耳语:“猫儿等不及了?行,爷直接进入正题。”

展昭:“……”

做就做,大可不必说这些。

直到后半夜,烛火都燃尽了,房内云雨方才停歇。

展昭懒懒的陷在被褥间,眼中潮红遍布,一身热汗,胳膊都已经没力挪动了。

白玉堂动作轻柔的将展昭翻了个身趴着,他瞥见展昭腰间尽数都是他留下的吻印。

白五爷很是满足,顺手披上白绸里裳坐起来,在这深夜中分外精神。

展昭懒得看他,闭上眼平缓着呼吸。

白玉堂乐了,这样的猫儿乖巧得很。

他轻拂着展昭后脑的头发:“先给你清洗一下,上点药。”

展昭闻言一瞬间睁开了眼睛,他费劲的攥住要翻身下床的白玉堂的衣袖,为难道:“别折腾白顺这么晚送热水了。”

“明日会不舒服的。”白玉堂今日自己是愉悦了,可不想展昭明天晨起难受。

展昭挪着身子,将脸颊贴在白玉堂的手背上,阖上眼睛亲昵的蹭了蹭。

白玉堂刚冷静下来的血液顿时又沸腾了起来,他默默撇开脸,将脑海中“爷简直不是个人!”这样的想法驱散。

“睡吧,好晚了。”展昭似是没有察觉,闭着眼呢喃了一句。

他嗓音依旧透着嘶哑,感觉已经很是疲惫。

白玉堂心疼,钻进被窝将人揽在身前,给展昭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后,轻轻给展昭揉着腰背。

展昭窝在他怀里却感觉越睡越清醒了。

他睁开眼睛,忍不住用额头顶了白玉堂敞露的胸膛一下。

展昭抿抿唇角,一脸难涩之意:“你闲得慌?”

“无事可做,确实很闲。”白玉堂打趣了句。

他见展昭幽黑的眸子显露不善,忙改口讨好一笑:“给你揉揉,怕你疼。”

“越揉越……疼的明显。”展昭瞥开视线,声音宛如蚊呐,到后面简直更说不下去了。

因为没清洗,白玉堂的东西还留在那处,这般揉着,液体汩汩滑出,似乎将身后的被褥都要浸湿了。

展昭依在白玉堂怀里不敢随便动,即使热汗散去,一身也粘腻的难受。

他睡不安心又盼着快点天明,不知想起什么触动心中某一处,突然开口提了句周晴娘和杜岩。

展昭面色如常,白玉堂却若有所思:“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若不是那个孩子令她牵挂,周晴娘恐怕要殉情随杜岩而去。”

“杜岩如果想到这一点,哪怕跟迟太尉和吕华斗一斗,怕也不会选择自缢。”白玉堂说完,低头一看,展昭呼吸均匀的像是睡着了。

白玉堂不由弯了弯唇角,方闭上眼睛,只听展昭突然开口,嗓音略显嘶哑:“到了生死关头,杜岩的做法展某尚能理解。”

白玉堂哑然无声,睁眼之时凤眸中森寒一片。

展昭将头埋低,手臂紧紧环住白玉堂的腰身,他抱得越来越紧,生怕眼前人消失不见了。

翌日天大亮,四处都弥漫着雨后泥土和青草的芳香。

白顺刚刚忙活完送热水进屋给五爷和展大人沐浴的活计,这会十分警惕的杵在屋檐下半步都没有挪开。

昨儿下暴雨,庞煜免了绕开封府连跑三圈的训练,进屋后闻着雨声熟睡过去,一觉天明。

庞煜神清气爽的打开房门走出来,看见白顺后,站在对面廊上招呼着:“顺子,吃早点去。”

白顺冲庞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往身后屋里头瞧了眼。

庞煜知趣,晃着身子潇洒的走了。

从前是他不知,如今知道了有时候是他玩笑不得的,便不敢上前凑近打扰白玉堂和展昭。

庞煜在开封府待久了还有个新的发现。

白五爷冷脸时,大多是因为展大人忙别的事情没多加注意到他,或者其他人凑近展大人身边相谈甚欢。

并且!这个其他人不限男女!

这个发现让庞煜偷偷躲在屋子里乐了好些时间,一连数日都去观察白玉堂和展昭去了——

作者有话说:这车开的不敢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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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清明将近, 白锦堂和黎芸带上白芸生已经启程回白家港。

送走他们之后,白玉堂和展昭才得知二师姐周苒也离开开封回灵霄山的消息,只有宋莞尚留在汴京城。

包拯将天蚕丝绢上呈赵祯后, 迟太尉迟勒一事却被天子压在手中,迟迟未有动静。

包拯回府后下令将马汉和张龙两队人撤回,不再继续监视迟太尉府邸。

杜岩的尸首也已经交还给周晴娘,周家赶在清明前已将杜岩入土安葬。

严昀对包拯和天子的做法不解,一连数日休沐在家, 有裴墨在一旁劝着,一时间倒也没轻举妄动。

夜间微风徐来,天际最后一抹光线消失殆尽。

夜色笼罩住这座威严耸立,灯火通明的皇城。

赵祯抱着万宁公主,站在集英殿前。

他身后是朱漆镶金的殿门, 上边绘着波涛汹涌的银漆浪花,目光所及之处俱是皇城内雕梁画栋的建筑。

浓墨晕染下的飞檐翘角, 璀璨华丽的八角宫灯。

朱栏彩壁, 龙飞凤舞, 祥云呈集。

稚嫩懵懂的万宁公主抱着父皇的脖颈, 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到处张望着。

世间的繁华, 于此刻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来说, 不过是过往云烟, 还抵不过檐角下那一串发出悦耳动听声响的金色铃铛。

小公主动了动胳膊, 冲檐角下铃铛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可距离实在太远, 她白嫩软乎乎的小手掌抓了把空气,不由委屈巴巴的嘟起了小嘴。

赵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怀中小人儿的动静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告诉父皇,你想要什么?”已为人父的赵祯目光和善, 温柔的握住万宁公主的小手。

万宁开口,说着不太熟遛的话:“父皇皇,铃铃,好听……”

檐下宫灯随风轻转,灯上的画流光溢彩,覆于赵祯英俊的脸庞之上。

翩跹的光影落入万宁公主的双眼之中,亦犹如滔滔不息的火焰。

“父皇让人取给你玩。”赵祯轻笑,示意不远处默默跟着的千城使出轻功去摘檐角下的铃铛。

他抚着万宁小公主的头发,嗓音醇厚温柔:“这天下都是父皇的,咱们万宁要什么,父皇都给。”

尚且年幼的小公主看见千城去取铃铛的背影,露出一天真无忧的笑容。

赵祯继而抬头远望,星辰闪烁间,他双眸又恢复成一片漠然之色。

这天下都是他的,天下的法则,亦他说了算!

清明前后下了几场小雨,便迎来春暖花开的晴天。

这日风和日丽,天子率领朝臣祭祀先祖完毕,准备了数月的春闱也在一众学子的期盼中如期而至。

京城贡院,便是春闱考场地所在。

新上任的礼部尚书率领几位考官候于大门旁,包拯和庞太师两位主监考官着朝服戴官帽,精神抖擞,阔步而来。

徐庆和蒋平送颜查散来至贡院,这一路周围都是家人及小厮相送应试举子而来。

展昭已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所以对这次春闱甚至后面殿试的结果没有丝毫悬念。

他瞧了眼白玉堂特意让白顺买来的状元糕,二人护送完包拯抵达贡院之后,便在贡院外寻找颜查散的身影。

别说点心,考生入贡院内不可携带任何物件。

等到时辰将至,考试开始,还需锁院,里外不可交涉。

这一开考足足便是三日,诸位考生连带着众监考官都需得在里头解决日常生活所需。

颜查散含笑望着白玉堂和展昭,雨墨在一旁握拳,激动异常,双眸尽是鼓舞之色,又暗暗叹息自己不能进院随身在颜查散身边伺候。

白玉堂拆了状元糕的油纸包,道:“尚有时间,兄长不妨尝一块再进去。”

雨墨闻言立即从油纸包中取了一块状元米糕递到颜查散的手边。

这糕点看着平常不过,方方正正,一上一下印着整齐的“状元”二字,稍凑近唇边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米香。

颜查散没有犹豫,在几人的目光之下尝了一口,明明是甜味,却让他心底的某一处不由得酸涩发胀。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压下从心底涌上来的这抹酸涩,目光扫过眼前的白玉堂、展昭、蒋平、徐庆四人。

颜查散思及这几月在汴梁城的生活,心中感慨万千,所有的感动最终只化作了一句话。

“颜某定不负诸位所望。”他拱手语毕,眸光熠熠生辉,从容自信皆在眸光中跃动。

展昭含笑轻点头,忽然感觉到垂在身旁的手指尖被某人轻碰了一下。

他第一反应去看白玉堂,只见这始作俑者面不改色,神情认真的盯着颜查散,说着一番祝他金榜题名的吉利话。

颜查散转身踏进贡院的大门,还是那身洗得几欲泛白的蓝色袍子,主人公气质文雅如旧,衣摆随风翻飞间,几人留在原地观他背影,背脊依旧笔直挺立。

雨墨不愿离开,看天朗气清,买了些吃食便在附近寻了一地落脚守候。

白玉堂示意白顺留下,以防若有其他事情发生,也好多个人通知他们。

“五弟啊……”

待雨墨和白顺离开,蒋平突然幽幽长叹了一句。

这一声惹得白玉堂和展昭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从贡院的大门转移到蒋平身上。

今儿天气极佳,天空云层浓厚,遮住了红日,天空呈现出一片亮白色,微风拂面而来,亦不冷不燥。

蒋平轻摇着羽毛扇,脸上透出笑意:“五弟,我和你三哥如今也算功成身退吧?”

白玉堂略微挑眉,瞬间便领会了蒋平这话中的意思。

算算时间,三哥和四哥留在汴京替他保护义兄的安危已三月有余。

白玉堂衣若白雪,腰间画影剑上的卷草龙纹像是渡上了一层银光。

“三哥四哥近来辛苦,小弟自然要摆上一席让两位哥哥尽兴。”

他说这话时展颜一笑,凤眼中波光含情,薄唇淡淡一勾,毫不自知惹得多少人投来惊艳的目光。

展昭愣神片刻,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忍不住抬步贴近白玉堂肩膀,低声道:“玉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与哥哥们换一处再聊也不迟。”

等会贡院落锁开考,两城巡检司便会派出一队人负责维持附近街道的安宁及安全。

其次,一向胸襟开阔的展南侠瞧见这么多人都被五爷的容貌所吸引投来目光,心中难免不悦,自然要早早寻个雅间落脚,不让旁人继续盯着这漂亮的耗子看。

蒋平三人同意,悠悠转转的又走到了他们熟悉的徐记酒楼。

白玉堂和展昭两人走在后面,徐庆挂念着那点酒,等会自家五弟给银子,心里早就打定了多上几壶美酒的主意。

蒋平和徐庆刚行至徐记酒楼大门,一道行动迅速的身影裹着一阵风而出,差点与蒋平和徐庆撞了个正着。

徐庆和蒋平幸好有武功在身,身手敏捷的闪过,转过头来才看清面前这人的样貌。

“徐大少爷?”蒋平习惯性的握扇轻摇。

见徐青霄一脸余怒未消的模样,蒋平忍不住道:“谁将你气成这般模样?”

这时还未至饭点,楼中大堂只有三三两两几桌闲聊间等着好友前来赴约的酒客。

徐青霄难得失态,发觉自己差点撞上客人,又突然听到是蒋平的声音,此时心里已经冷静了一大半。

蒋平经常出入醉日阁,因着一些生意上的来往,和萧蹊南喝酒聊天的日子占多数。

白玉堂也不知道自家四哥是随口一说还是明知故问,能将温文儒雅的徐家大少爷气得冒火的除了萧蹊南,白玉堂不做他想。

徐青霄回神连忙向蒋平和徐庆赔礼。

白玉堂和展昭皆有官职在身,徐青霄从容不迫的给二人见了礼,脸色平静的请着四人进门,又唤梁掌柜亲自作陪引四人去楼上雅间,这才一改常态,气势汹汹的冲进对面千娇阁的大门。

梁掌柜给几人奉上春日的新茶,又让询问几人点了酒菜,即刻知趣的退下。

蒋平将羽毛扇放在桌边,敛眉品茶。

徐庆瞅着他闭眸仰脸一副回味的模样,好奇是什么味道能让这病夫享受成这样,忙提杯揭盖喝了一口,差点将舌头都烫出泡来。

展昭眨眼看着,赶紧缩回比徐庆慢了几拍去端茶盏的手。

“三哥,你慢点。”白玉堂看徐庆揉着嘴皮子的动作,忍不住发笑。

徐庆发出连嘶带嗦的声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平白无故闹了笑话,好在没有外人。

展昭在桌底下偷偷蹭了白玉堂膝盖一下,不痛不痒,倒让五爷自觉收敛。

蒋平悠然自得的睁开眼睛,瞥了徐庆一眼,带着笑腔说:“三哥,这可不是你心心挂念的美酒,急什么。”

徐庆吃了瘪,瞪大眼睛看着蒋平。

平时在陷空岛,二人也是闹习惯了,无伤大雅。

蒋平将羽毛扇顺在手中,给徐庆扇了扇,两人便齐齐扭头看向对面的白玉堂和展昭。

白玉堂刚吹完几遍热茶,小心翼翼的捧到了展昭的手边。

他正想说什么,一抬头冷不丁的看见蒋平和徐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展昭嘘咳两声,觉得耳尖有些发烫。

白玉堂却视若无睹,任由两位哥哥看个尽兴。

照顾自家媳妇,五爷还怕人瞧不成?

展昭摸了摸鼻子,白玉堂已经将茶盏递到手边来,他只能在三人炯热的目光下小饮了一口。

白玉堂心满意足,薄唇渐渐上扬,继而冲蒋平和徐庆挑眉一笑。

徐庆和蒋平只觉得有些凌乱,为什么五弟会对他们做出这个举动,是在向他们炫耀什么吗?

徐庆和蒋平对视了一眼,都能猜出彼此的心里话。

果然这只白老鼠还是逃不出猫的手掌心——

作者有话说:码字时间不多,刚出炉的。

谢亲们看文。

晚安好梦。

第190章

白玉堂展昭等人在徐记酒楼用完餐已接近未时。

雅间的棂窗朝着街道的方向敞开。

春暖花开之际, 酒楼外的苍天古树郁郁葱葱,碧绿油亮的枝叶就在窗户旁随风浮动。

这个时辰街上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还有几个随同家人一起出来游玩的小孩还在树边嘻笑打闹。

不远处就是汴河, 数日前周晴娘还在河畔祭祀过一次河神,这事闹得汴京城人尽皆知,从那开始连着几天汴河河畔便冷清了会。

清明过后,随着几日的大雨冲刷掉一切,天气渐渐晴朗, 周晴娘祭祀一事随着杜岩入土为安似乎也被百姓们抛在脑后,汴河边上又热闹了起来。

雅间内,小二将桌面收拾干净又重新布置上了热茶和点心。

徐庆懒懒的倚在靠椅上,脖颈至脸庞都清清楚楚透出酡红。

显而易见,又是贪杯酒喝多了。

窗外红尘的喧嚣声飘进徐记酒楼的雅间里, 徐庆原本半眯着眼眸,这会像是听着曲儿一样阖上了眼睛打起了盹。

展昭素来沾酒脸便会红, 若不是和白玉堂两人单独相处的场合, 但凡只要五爷在场, 白玉堂极少会让人喝醉。

展昭坐在窗台前的红木厚扶手靠椅上, 椅座上原本就铺好了软垫, 椅背雕刻着仙草花卉的图纹。

展昭侧脸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感受着外面徐徐吹来的风 , 方才因饮了酒有些躁动的情绪渐渐又平复了下来。

自从包大人上次向皇上呈上杜岩用性命换来的证据, 有关迟太尉的这件事情依旧风平浪静。

展昭心里憋得难受, 几次旁敲侧击向公孙先生询问皇上以及包大人对此事后续的处理,也没半分结果。

那日周晴娘领着小厮上府衙将杜岩尸首接了回去,展昭怀着沉重且复杂的心情一路随同。

杜岩的尸首停在开封府的这些日子,周晴娘替杜岩打造了一副材质极好的棺材。

展昭看着那被尘土逐渐覆盖住的棺木的模样, 心里腾升起浓浓的歉意。

抱歉二字当然无法诠释出展昭那时的心情,他看着周晴娘含泪的双目,咽声抽泣,手中的巨阙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展昭想,若是他未入朝廷,身无枷锁,知道迟勒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将这人杀之而后快吧。

展昭心中的郁气丝毫没有因窗外吹来的清风而消散,这时一只飞鸟突然从窗外划过。

这抹灰影从展昭视线中一掠而过,落在窗旁的枝叶间停留了片刻,又扑动翅膀冲向了天空。

展昭在这刹那猛地回过了神。

他惶然了一瞬间,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知的颤了颤,蓦然慌张的回头看了一眼。

展昭感觉呼吸都在这一刻停住了。

白玉堂还在桌边同蒋平闲聊,风轻云淡的神情,仿佛一切都入不了眼底。

白玉堂察觉到展昭转头看过来,抬眸迎上展昭的视线,唇角微微翘了翘,这瞬间的改变,眼中的温柔也不加掩饰。

白玉堂这一笑,让他本来显得清冷孤傲的五官像是润上了一层柔和的光,眼中更是柔情似水。

那漫不经心的眸子开始焕发出了色彩,让这双精致的丹凤眼愈发璀璨夺目。

蒋平见此挑了下眉,缓下语速渐渐低声,然后自觉打住了话。

他好整以暇的看了二人一眼,随即自顾自的摇起了羽毛扇。

蒋平一边在心里暗想:若不是见惯了老五这样的转变,换了别的曾经熟悉的人看到了,怕真是要吓一跳。

这冷面修罗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么?

展昭悬着的一颗心骤然被无形的一张网严丝密合的裹住,只是依旧心有余悸。

他抓紧了扶手终究忍着没起身走到白玉堂身边去。

展昭同样回了白玉堂一个温文儒雅的笑脸,然后故作冷静的收回视线,极缓的转过头将目光又落向了窗外。

展昭指尖微动,缓缓扣紧住扶手,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看向窗外,汴京城内气势恢宏的建筑楼,高处可望见的连绵青山,远方天际云层跌宕。

这一切的一切都映在展昭的眸中,只是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外面的风景上。

展昭想着随风轻扬一点点将棺木覆盖住的尘土,想着周晴娘落满泪的脸庞,突然无法控制忍不住汹涌的思绪。

上一世他离开的时候,玉堂为他流过多少泪?最后又是怎么一个人坚持下来的。

战场那么大,他能寻着自己留下的巨阙吗?

还会出现一个人陪着他吗?

白玉堂在桌边的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展昭的一点侧颜,亦能望见展昭左边的一抹眼角。

白玉堂收回目光对上蒋平一脸戏谑的表情,顿了顿,平静的转开视线,从容起身直接走向了展昭。

不过是几步的距离,白玉堂很快来到展昭身后,他双手轻搭在展昭的肩膀上。

“猫儿?”白玉堂噙着笑,偏头去看展昭,盯着他双眸沉默几息,又问了句:“想什么?”

方落在肩膀上的一双手让展昭本来渐渐稳定的心头突的一跳,他犹如惊魂未定,故作冷静中又瞥见白玉堂的这张脸。

他那如沐春风的笑容,这双透着情意的凤眸,让展昭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幸。

白玉堂眼眸深邃,泛出的笑意像涓涓春水般,他近距离的盯着展昭,仿佛想将爱人此时的心思看穿一样。

展昭稳然不动,心里倒是打起了鼓,咚咚咚的声响像是就在他耳边一阵一阵的敲击着。

“你猜。”展昭心绪不宁中忽然扬眉,不紧不慢的吐出这两字,观他神色,却是一派稳然。

楼下是欢闹的世间百态,此刻两人重生前的朝夕相处都情不自禁的在各自的脑海中闪过了一遍。

白玉堂愣了一瞬,也在这一瞬捕捉住展昭微微上扬的唇角。

白玉堂许久没冒出头的玩心在此刻忍不住肆意横行。

他伸臂拂过展昭的后背,扣住展昭的肩头,微微弯腰凑近,笑得一脸暧昧。

两人的乌发落在一处,长发连同呼吸缠在了一起。

“猫儿,你变坏了。”白玉堂含着笑,压低了嗓音。

这透着愉悦的音调像一个个音符窜进了展昭的耳朵,又沿着展昭敏感的后颈连同白玉堂的这份愉悦流窜至他的四肢百骸。

展昭当即忍不住抬了抬胳膊,可白玉堂已经将身上的重量肆无忌惮的压了下来。

他就像被白玉堂紧箍着抱在了怀里,能感受到白玉堂削尖的下颚压在他肩膀上的钝痛感。

可这样的痛,竟是让展昭欢喜的。

痛感让他更清醒,让他更能清楚的感受到白玉堂身上的温度。

展昭侧过脸,微微垂着眸,森*晚*整*理眉眼漾起了涟漪,耳尖也早就发热了,一阵阵的似火风吹过,这会连带着脸颊也红了,比喝醉了酒更甚。

白玉堂伸手轻挑指尖抬高展昭的下巴,逼着展昭同他对视。

展昭张了张嘴,目光迎上白玉堂想和他腻歪的眼神,欲言又止,只能用稍许凌厉的眸光警示白玉堂应当分清楚场合,这时候不要这样。

可这眼神让白玉堂反而更加欣喜。

展昭避无可避,别扭的偏开脸,白玉堂进一步贴近,脸颊已经碰到展昭滚烫的耳尖。

白玉堂嗓音透着愉快,说:“四哥也喝醉了。”

蒋平在白玉堂伸手那一刻就提扇遮住了眼脸,他知道展昭拘谨,可防不住自家五弟的胆子大啊!

听白玉堂这话,蒋平索性趴倒在桌旁,立即将羽毛扇往脑袋上一搭,一动也不动。

展昭回过头去瞧,白玉堂也跟着回头,只这一眼,蒋平扑倒在桌的举动让二人顿时哑然无声。

展昭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白玉堂弯着嘴笑,四哥你可真是够兄弟!

徐庆这会已经睡着了,静下来的雅间内细细听还有徐庆的鼾声。

展昭想从靠椅上起身,被白玉堂发现了立即又被他压了回去。

白五爷方才未实施的动作继续,他搂着展昭的后背,红润的唇轻轻吻着爱人的耳尖。

展昭缩着脖颈也躲避不掉,白玉堂吻够了依旧不觉得心满意足。

展昭还坐在靠椅上,白玉堂将他上半身圈在怀里,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搭在窗台边望着外面春意盎然的世界。

对面千娇阁三楼的一间房内,雕花窗户敞着。

室内靠窗边上一架紫金镂空焚香球飘着袅袅熏烟。

萧蹊南坐在罗汉榻上饶有兴致的将对面徐记酒楼雅间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徐青霄闯进房间后被萧蹊南邀请在罗汉榻上坐下。

萧蹊南刚刚煮好的茶,给徐青霄倒了一杯,两人边喝茶边谈,喝完了热茶,萧蹊南继续烹。

只是谈了近一个多时辰,午饭都没叫人上,萧蹊南依旧没打消要和朝廷合作筹备军需用品的心思。

徐青霄面色不好看,却难得的有耐心,一个多时辰了也没拂袖而去。

汴京城内除去了萧家,也没第二个资金雄厚到敢和他徐家竞争了。

徐青霄一肚子的茶水,又没用午饭,虽然肚子被茶水撑着难受,还是涌上了一股饥饿感。

他满脸怨念的盯着萧蹊南看了好一会,发现萧蹊南没反应,一个劲的瞅着窗户外发笑,徐青霄便也跟着将目光瞥了过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徐青霄便满脸通红,连带着想起萧蹊南约他出城泡温泉那日发生的事情。

顿时意识到同他喝着茶的这人对他起的是旁的心思。

那边展昭知道蒋平是给二人台阶下索性装睡,自然不能依着白玉堂胡来,便将人推开起身。

一正脸,展昭恰好看见千娇阁的窗内徐青霄和萧蹊南的两张脸。

展昭垂落在腰侧的手指没忍住抖了抖,顿住双眸,表情凝在脸上。

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社死现场!

隔着罗汉榻上置炉煮茶的小方几,徐青霄骤然抬身把含笑欣赏的萧蹊南推开,伸手将两扇雕花窗户重重的阖上。

展昭眨了眨眼睛,闭上双眸用力呼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面容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白玉堂意识到不妥,偷偷缓步撤退。

展昭握住巨阙转过身来,房间突然刮起了一阵风,白玉堂已经闪身移到了门边正准备开门跑路。

“白玉堂!”展南侠破功,没忍住大吼了一句。

睡梦中的徐三爷只觉得地动山摇,被惊得一个不稳从椅子上倒下来砸在地上,摔醒了!

白玉堂已经遛的不见人影,展昭无暇顾及其他追了出去。

“老天爷,这是咋了。”徐庆环顾四周一眼,心还是猛烈跳着,他虽然还迷糊着,倒也知道方才那一句怒吼是展昭的声音。

也只有展昭用这样的气势叫白玉堂还能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全身而退。

蒋平玩着羽毛扇子抬头,瞅着徐庆看了会,笑得满脸开花。

“去不去看老五挨揍。”

“三爷我倒是想揍人。”徐庆酒劲退了些,这会渐渐有几分清醒了。

徐庆自然是想去看的,只是他扶着椅子从地上站起来才反应道:“咱俩这轻功确定追得上?”——

作者有话说:睡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