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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地上完了药,白玉堂回头就看见趴在枕头上的展昭睁着眼睛认命地盯着桌旁某一处瞧着,意识泛滥,双眸都失去了焦点。

白玉堂凑过去看他,展昭忽然又扭过头转向了床内。

白五爷的吻一下子落空了,落在了铺满展昭墨发的软枕上。

白玉堂舔了舔嘴唇,继续凑近软声道:“元宵节过后,我带你去木犀山踏青,那里有一处地方可以垂钓,别人都没发现那个地方,届时就我俩去可好?”

展昭听着他这软声软语,倒是十分悦耳,心里也舒坦了些。

确实如玉堂所言这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即便是自己承受了疼意,可也不能怪玉堂。

只是这会姿态都摆出来了,展昭觉得还不能这么快拉下脸来,当即不满地哼了一声,也没回头,道:“看展某得不得空吧。”

“好,一切你说了算,你有空咱们就去。”白玉堂附和,猫儿说什么都是对的!猫儿要是生气了,肯定就是自己的原因!

“那我扶你起来喝点粥好不好?”白玉堂问。

床旁传来衣裳窸窣作响的声音,展昭知道白玉堂起身了,忙转过头来,他盯着白玉堂正准备伸过去端粥的手,呵止道:“你给我把手洗了!”

展昭一张脸比夏季天边的晚霞还绯红三分,白玉堂当即开门走出去净手。

对面房间内的王朝趴在窗户旁窥视,他不清楚全貌,只看白玉堂急匆匆地从屋内退出来,心里不由一乐。

白五爷被展大哥赶出房门外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休息几天,八月四日七夕节开始更新喔~

第116章

翌日清晨, 天空澄澈透亮。

白玉堂在房内正说服了展昭待会跟他一起去醉日阁陪大嫂和几位哥哥吃顿饭。

前院议事厅内。

被慕薛派遣来开封府禀报消息的侍卫刚刚离开。

包拯沉着一张脸缓缓起身,看向一边的公孙策道:“本府先进宫,看看此事皇上如何安排调查。”

议事厅和茶厅都在前院, 公孙怀佩坐在隔壁的茶厅内喝着热茶,神情轻松,两耳不闻窗外事。

白展两人才行至前院,就见庞煜从府衙大门抬着腿迈了进来。

他脑后的长发挽成利爽的长马尾,浑身上上下下最值钱的就是绑着他头发的那根红色锦带, 锦带上镶嵌着一枚红宝石,与他今日身上这套暗红色的衙差服饰搭配得正得当。

白玉堂一看到庞煜,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果断移开目光。

庞煜昨日一天没来,是在家里反思自己的行为, 为什么他在开封府这么些天了,神仙还是不待见他!

他可是比赵虎都可爱多了好不好!

府里的小厮说他还没融入开封府这个群体, 于是庞煜花了银子在制衣坊连夜赶了一套跟府衙内衙差兄弟们身上穿的差不多的衣裳出来, 今日过来特意穿在身上。

展昭倒是注意到庞煜身上这套行头了, 但是什么话都没说。

他和白玉堂站在厅外等了会, 包拯已经和公孙先生交代完话, 步履急切地走了出来。

厅外的包兴立即迎上来, 包拯整了整身上的袍子, 同时吩咐包兴立即准备软轿, 他要立刻进宫一趟。

包兴本想着自家大人好不容易才能在元宵节前几日休息一日呢, 这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又要进宫!

他难免心生抱怨,还是老老实实地跑出去安排人手了。

包拯看到了站在厅外的展昭和白玉堂,示意两人进议事厅, 具体发生了什么公孙先生也知情,让他同两人说。

庞煜收敛好前几日在白玉堂面前晃悠打转寻找存在感的行为方式,斯斯文文地走到跟前跟包拯拘礼。

一旁看着的展昭都有些意外,这庞小少爷今日又演的哪一出?

展昭默默转移着视线去看站在身旁的白玉堂。

白五爷面无表情,眼中戏还挺足。

别看爷,爷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展昭抿了抿唇角,忍住想笑的冲动,白玉堂已经从他背后绕过直接进了议事厅。

包兴在府衙门口打点好一切,包拯拂了拂衣裳出去了。

展昭心里纳闷:现在大人进宫怎么都不叫他护送了?

看来最近开封府治安很好,展昭一边想着一边很欣慰地点了点头。

包拯一走,庞煜就凑了上来:“展大哥,今日需要我做些什么啊?”

昨日一天没听庞煜在耳旁这样唤他,这会乍一听,展昭心里都有些不适应。

展昭反应了过来,随即指着从侧旁道上好巧不巧刚刚走进前院的王朝道:“问他,咱们府里安排活计的事情都找王朝大哥。”

王朝:“……”

王朝一看展昭毫不留情的把他出卖了,当即有种转身就跑的冲动,但是赵虎这个大墩墩把他的后路堵的严严实实。

庞煜回头看了眼王朝,再一扭头就发现面前的展昭不见了。

这有轻功的人动作就是快!庞煜在心里生出了一种想学武功的念头。

展昭极快地走进了议事厅,正稍稍松了口气,抬眼却见白玉堂眉头深皱,站在一旁的公孙策脸上也是神色凝重。

“先生,又发生了何事?”展昭意识到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暗想总不会是大理公主又跑路成功了吧?

那皇上饶不了杨疏颂跟那一帮从宫廷内挑选出来的侍卫。

“大理公主……”公孙策神情严肃,抬眼就发现庞煜扒拉着门,探出一个脑袋来,光明正大的偷听,公孙策才说了几个字顿时就止住了。

展昭挑眉,他猜对了,还真和大理公主有关?

公孙策一抬眼,庞煜立即就将脑袋缩了回去。

只是过了几瞬,庞煜又探出头来冲公孙策笑,笑的是一脸的纯真无邪:“先生,我没偷听。”

公孙策瞅着他,因为一看见庞煜就想起了庞统,公孙策的眼神变得愈发冷了。

庞煜心里凉飕飕的。

他也很苦恼,他为了神仙想改邪归正怎么就没人信呢?好歹也找个正气凛然的大侠带他走上正道啊!

公孙策走出了议事厅,庞煜已经缩着脖子挪到了院子里,像是躲着公孙策看他的视线一样。

展昭站在白玉堂身旁没出声,他等着玉堂自己跟他说。

白玉堂琢磨来琢磨去想不出这件事会是谁在背后出手,于是抬眸揪着好看的剑眉跟展昭道:“猫儿,段玉瑕昨晚在公馆遇刺了。”

展昭睁大了眼睛,心里冲击不小。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段玉瑕在大宋接待使者的公馆内遇刺,可比她在大宋出逃消失了踪影来得严重。

虽然两者都不好向大理皇帝交代,但是遇刺这件事更为棘手!

“难怪包大人急着进宫。”展昭双眸深若幽泉,静了静心后问道:“昨日何时发生的事情?人有没有受伤?”

白玉堂将公孙先生跟他说的那些话都跟展昭讲了一遍。

“人没有受伤,自从寻回段玉瑕后,庞统就派了三名暗卫在暗处盯着她,那些侍卫的武功怎么能及这波杀手,杨疏颂一人也敌不过,幸好这三名暗卫出手,段玉瑕才毫发无伤。”

“有没有捉到人?留下活口?”展昭着急问了句。

白玉堂摇了摇头:“先生说原本捉拿住一个人,只是齿间藏了毒药,当场就咬破毒药身亡了。”

展昭问完话后就意识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毕竟派出来的杀手若是成不了功都是死路一条,即使捉住了人最后得到的也只是一副躯体!

白玉堂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昨日老神仙托梦交代他的事情,越想就越觉得跟这件事情都染上了邪乎劲儿!

不会那么巧吧?老神仙刚要他守护摄魂铃,这下就有人针对段玉瑕来下死手了?

“玉堂,你想什么?”展昭见人一直埋头沉思不吭声,忍不住问了句。

白玉堂抬眸,眼中一片清明:“没事,这件事若是皇上不下旨,咱们也不能插手去查。”

白玉堂这会也不能肯定是不是和摄魂铃有关,因为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若是有他国探子潜伏在汴京城,刺杀段玉瑕只是为了挑起大理和大宋两国的纷争呢?

再者,这会有关摄魂铃的事情应该也没几个人知情。

展昭听了白玉堂的话点了点头,心想却忍不住想,只要包大人一进宫,这调查的事情准得落到开封府头上!

白玉堂想不通段玉瑕遇刺的事情,也不多做纠结了,当即揽了揽展昭的肩膀往外走:“先去醉日阁陪大嫂吃顿饭,等吃完回来了,就知道这件事的安排了。”

也只能如此,展昭抿唇点头。

两人走出议事厅,展昭蓦地瞥了眼白玉堂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于是耸了耸肩膀示意对方把手指放下。

白玉堂的手指白皙修长,多年习武练的骨节分明。

他缓缓松开展昭的肩膀,指尖顺着对方的后背划出一个弧度,最后在展昭腰侧停了会,才流连忘返地收了回去。

“你……”展昭有种提着他耳朵拉去角落里好好说教一番的冲动。

“没人发现。”白玉堂眉眼处扬起了得意的笑容,道:“走吧,咱们去醉日阁。”

汴京城乃天子脚下,他国公主在城内遭遇行刺,赵祯得知此事后再次大发雷霆!

他同时也隐隐觉得这个大理国公主很会折腾事情,这次各国出使大宋的使者除了段玉瑕其他都回去了

若不是庞统派了暗卫在附近守着人,段玉瑕真有个闪失,两国恐怕要起纷争了。

赵祯本着能不开战就不开战,与各国友好往来的外交方式,自打登基以来,边境还算是平和,即使偶尔有不长眼的想起冲突,也很快就平息了。

所以这次他重罚了杨疏颂和那一帮侍卫,让每人领五十大板,只是在鲜血开始渗透出衣裳差点将皇宫内的地板弄脏的时候,赵祯皱眉不满地止住了行刑,将这些人带下去敷药疗伤。

慕薛和包拯正赶至皇宫,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杨疏颂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胳膊,抬着一路送往太医院。

慕薛忍不住跟了上去,杨疏颂唇色苍白,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清楚了慕薛的脸,一时更气了。

杨疏颂疼的抽了口冷气道:“又来看我笑话?”

“没有,我就是跑来告诉你,让你好好养伤。”慕薛认真道:“大理公主的安危,皇上把这件事情交给庞统了。”

杨疏颂现在一听“大理”和“公主”几个字就觉得脑袋晕眩阵阵,他虽然挨了板子,但是能把这烫手的山芋推了一时竟然觉得也值了。

慕薛亦步亦趋地跟在杨疏颂身旁,还在说:“皇上让我派出所有的御林军,封了城,开始排查城内的人口,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能放过。”

抬着杨疏颂的两个侍卫索性停了下来,就听慕薛又道:“你也不知道让皇上法外开恩,等查明了事情真相再领罚也不迟啊,没有你帮忙,这么大个汴京城,我得排查到什么时候去了。”

杨疏颂严重怀疑慕薛就是来拉仇恨的,但是他没有证据。

杨疏颂差点要翻白眼了:“你让我先去上药行吗?”

慕薛意识过来,赶紧挥手让这两个侍卫快些将人送去太医院。

慕薛返回去,就听圣上金口玉言,果然又将此事交给了开封府查办,大理寺从旁协助——

作者有话说:亲们七夕节快乐哟~

第117章

清晨, 天边杳霭流玉。

许是昨日的一场暴雨扰乱了百姓出行的计划,今日城内的长街小巷里愈发显得热闹。

为了迎接即将来临的元宵佳节,几条主要街道上, 鲮次节比的商户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挂上漫天的七彩花灯。

白玉堂和展昭沿着街道旁一路走着,免不了被这愉悦的氛围所感染,心情也不由轻松了起来,暂时将段玉瑕遇刺这件糟心事放在了一旁。

两人途径万顺布庄,进去逛了一圈, 白玉堂挑了几块上好的料子说是要给展昭拿来做腰带,顺带又在布庄内给二人订做了开春后的春裳。

这是白玉堂继万顺布庄开张那日后第二次来这儿,之前都是由蒋四哥负责里面一切事物的周转,后来蒋平回了陷空岛过春节,萧蹊南便请了个有经验的掌柜来坐镇。

白玉堂和他各有事要忙, 都没时间亲自打理这布庄,不过每月的账簿都是按时送到了萧蹊南那儿过目, 萧蹊南在醉日阁碰见了白玉堂便同他说说布庄里的情况。

之前白玉堂还偶然听他说几句, 后来一提布庄的事, 白玉堂就露出一副十分放心的样子, 任由萧蹊南放手发展。

不得不说萧蹊南是带财的, 白玉堂也没想到才半年多的时间, 万顺布庄如今就发展到在汴京城的权贵圈中炙手可热。

离开万顺布庄后, 展昭噙着笑打趣白玉堂:“玉堂, 方才看你选的那匹布料跟你的喜好可不符。”

白玉堂收回望着前方道上的目光, 随即挑了挑眉,悠然地将视线落到了身旁展昭的脸上。

展昭今日特意没着官袍,因为清晨出房门前便答应了白玉堂今儿中午要来醉日阁陪他家人用餐。

虽然汴京城内认识展昭的老百姓不少,可是不着官袍, 只穿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宝蓝色长裳远远没有绯红的官服那般扎眼。

两人步伐一致,白玉堂看着与他并肩的人,内心满足感爆棚。

展昭本是有意打趣他的,不料被白玉堂这般盯着看,愈发显得不自在。

展昭脸皮有些发烫,可又不想在白玉堂面前显露自己的心迹,忙板着脸严肃了起来。

“问你话呢,傻看着不做声是怎么一回事?”展昭抿唇道。

白玉堂听了不由眉开眼笑,一时间仿佛连拂过周身的风似乎都染上了暖心的温度。

展昭哑口无言,自愿认输,权当自己方才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两人行了几步路,不远处就浮现出醉日阁新挂在飞檐翘角上的三个大红灯笼,这灯笼大小比寻常的彩灯都大上两三倍,上边分别是镀金而成的“醉日阁”三个字。

醉日阁是萧家的老招牌,当年建筑时就花了大手笔,画栋飞云,金漆镶嵌,在这条长街上十分惹人注目。

白玉堂今日难得没带佩剑出行,一身白衣浑然天成,脑后挽着长发的白色发带随风轻扬,衬着眉眼处愈发清冷。

可他步伐轻松,偏偏看向展昭时笑意缱绻,眼眸之中俱是揉碎的日光。

这一颦一笑间,落在展昭的眼底,只觉得熠熠生辉。

白玉堂又向展昭靠近了一步,两人的肩头时不时都能触碰上。

这样的感觉让白玉堂忍不住回想起了重生前他陪着猫儿巡街的场景。

那时候他还未与展昭表明心意,甚至连他自己都处于一个很茫然的状态,退一步他又放不下,进一步又唯恐惊吓到展昭。

白玉堂藏着这份感情藏的小心翼翼,偏偏又十分享受与展昭日常中的接触。

日光从半空中缓缓地漫下来,落在了白玉堂的身上,他画地为牢,空寂了长达三十年之久的灵魂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强烈的归属感。

“爷打算换一身行头,天天一身白衣,要不怎么会被庞煜喊神仙。”白玉堂隔了许久才开口给了展昭上一个问题的答复。

展昭听了先是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打趣他的一番话。

提到庞煜,白玉堂和展昭两人都挺无奈的。

展昭那双明亮的眼睛都笑眯的只剩一条缝了,他对白玉堂道:“主要是展某也没想到那庞小少爷对玉堂你如此的情根深种!”

“臭猫!”白玉堂伸手就往右边展昭的腰间探去:“这件事你都打趣多少天了!”

展昭的巨阙挂在左边的腰侧,看白玉堂伸手袭来,他忙扶稳了腰间的巨阙旋身闪开了。

庞煜自打托他爹找关系进开封府衙后,就对众人直言说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白玉堂。

他在千娇阁对白玉堂惊鸿一瞥,如今恨不得天天待在府衙里瞻仰他的容颜。

白玉堂偏爱白衣,生性清冷,这一切落在庞煜眼里更显得他宛若琼枝玉树,举手投足都极具有谪仙的姿容。

庞煜说的很直白,展昭至今还记得白玉堂那日的脸色,脸黑的跟包大人都有的一拼了。

白玉堂的手落了空,他站在原地看着距离他几步之外的人,突然眯了眯丹凤眼,眼梢勾出一抹笑意道:“猫儿,你莫不是吃味了?”

白玉堂说这句话时丝毫没有压低嗓音,展昭一听,惊得他左顾右盼,心里也不禁泛起了涟漪。

“胡说八道些什么。”展昭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眸中流转着波光。

他握紧了巨阙直接就迈步向前走去,把白玉堂留在了原地。

内心突然涌上来的躁动让展昭不敢再去多看白玉堂一眼,他怕哪怕只是一眼,他的心事都会被便白玉堂一瞬间看穿。

吃味?

展昭肯定是有的,难道有人觊觎他的人,他不该吃味吗?

可是他绝不会当着白玉堂的面承认,展昭对他的情和爱还是矜持的,外在还是表现出该有的理智,这点毋庸置疑。

把猫惹炸毛的白五爷这会还得自己凑近过去把猫毛捋平。

“猫儿,爷就想你多在意我啊!”

展昭看着白玉堂那没皮没脸的样子,心里早就软了,忍不住让对方收敛一些,好歹这大街上注意一下外在形象。

“白玉堂,你好好说话。”展昭忍不住扶额道。

白五爷笑得如沐春风,他这张俊美的脸庞上,融化掉冷冽,一时惹来不少路人观望。

展昭面带少许的不悦,都恨不得立刻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来把这人的脸给蒙上!

随着白展二人走近,这一幕全无遗漏地落进了闵秀秀眼中。

醉日阁三楼靠街道旁的几森*晚*整*理间雅间里推开了窗,菱形的窗棂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窗纱,窗纱上的同色绣纹花样也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闵秀秀就站在其中的一间雅间的窗户旁,沉静的目光落在了长街上徐徐向醉日阁走近的白玉堂和展昭身上。

闵秀秀今儿着了一身苏绣锦袄,衣襟交叠处绣着紫金色细云纹的图案,长发高盘在脑海,发髻上分别簪了四支带祖母绿的翡翠金钗,通身透着当家女主人的气派。

她这会瞅着长街上自家五弟与展昭闲聊时脸上不禁洋溢出来的笑容,心里一时复杂极了。

白玉堂不再是薄薄的唇角噙着一抹凉意,那透着事不关己、不屑一顾的冷笑,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染上了温度,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这一幕是闵秀秀之前想都不敢想象的。

坐在屋内桌旁的卢方看自家夫人站在窗户旁目光凝视着窗外愣了良久,忍不住起身走了过来,随口问道:“秀秀,可是想珍儿了?”

闵秀秀侧脸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忙招手示意卢方往窗外的街道旁看去。

“五弟来了。”闵秀秀道。

展昭方才在街旁的小摊上买了一油纸袋的葱香味炒蚕豆。

白玉堂伸手捏了一粒尝了尝味道,不由挑着眉说味道还不错。

展昭见白玉堂这般,忍不住笑话他山珍海味吃多了,没吃过路旁平民百姓的小零嘴。

白玉堂不乐意了,伸手就将那一油纸袋的炒蚕豆都夺过来抱在了怀里,一边吃还一边点着头发表感想:“猫儿,待会我们可以拿这个下酒。”

展昭无奈,心道这大白耗子幼稚起来可不得了,还会跟他抢吃的了。

卢方跟闵秀秀挨在一处,没过一会徐庆也走了过来,伸长了脑袋往白玉堂怀里搂着的油纸包里望,一边琢磨着:“老五吃的啥呢?看起来吃得这么香。”

白玉堂不是那种口腹之欲强烈的人,加之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吃穿用度上还极少有让他刮目相待,眼睛一亮的东西。

所以任谁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堂堂锦毛鼠会因为这一包炒蚕豆吃的嘴都停不下来。

徐庆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转身离开准备下楼接人去了。

桌旁蒋平和韩彰坐着未有所行动,依旧悠然自得的品着茶香,只是蒋平摆动羽毛扇子的频率起伏过大,显得他这会有些心神不宁。

闵秀秀和卢方二人的关注点与徐庆就截然不同,两人是被白玉堂脸上那洋溢的笑容和轻松的神态给蛊惑了。

闵秀秀想,这展大人是个有本事的,不仅让老五与他化干戈为玉帛,还能让老五在他面前全然毫无防备露出如此轻松的一面!

白玉堂闯荡江湖几年,靠的就是这张冷艳且喜怒不形于色的外表,以及让人觉得望一眼便心生胆怯的阴鸷冷冽的美眸。

而他如今这般模样,就跟不甚坠入人间,动了凡心的谪仙一样,再也不似以前那般不食人间烟火,处处透着孤僻了——

作者有话说:更新继续~

第118章

徐庆下楼的动作迅速, 惹得楼下坐在桌旁昏昏欲睡的萧蹊南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徐庆很快就在醉日阁门口将白玉堂和展昭堵了个正着。

“老五,齿的什么新鲜玩意呢?”徐庆笑着问已经走近的白玉堂,他一双黑若点漆的眸子也不由盯着白玉堂手中的油纸袋看。

徐庆忍不住耸动着鼻尖轻轻嗅了嗅, 粗犷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都泛出了疑惑,似乎还能闻到沾染在白玉堂身上和油纸袋里头散发出来的葱香味。

这香气美味的一下子就将徐庆肚里的馋虫给勾引醒来了。

“三哥。”白玉堂跟徐庆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心情看上去不错。

“徐三哥。”展昭在白玉堂身旁停下,也开口拱手行礼。

展昭行的是江湖礼, 可他一袭宝蓝色长裳着身,墨发高挽于脑后随风轻曳,眸中浅浅含笑,愈发显得他举止文雅,性格谦和。

徐庆面上带笑, 冲展昭点了点头,招呼着“展兄弟, 你也一起来了, 待会陪三哥好好喝几杯。”

展昭抿了抿唇, 虽然他酒量不行, 但是也笑着点头答应了, 反正有玉堂在身边, 如今展昭也不怕自己喝醉酒无人关怀照顾。

徐庆一直记着展昭对白玉堂的恩情, 所以自打来汴京城后, 他和展昭见了几次面都是有礼相待, 与当时展昭初上陷空岛寻三宝的时候比起来,那态度简直是截然不同!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展昭不会计较,徐三爷也是个性格豪爽的人, 敢作敢当,知错就改。

“三哥……你……”白玉堂忽然蹙了蹙眉,他本想说三哥如今怎么都不让自己陪他喝酒了,结果一抬眸就眼尖地发现对方视线注意到的地方不太对。

白玉堂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中还剩下一小半包的炒蚕豆,忽然警惕了起来,三哥不会是也嘴馋猫儿买的炒蚕豆吧?

白玉堂现在想起来,徐庆一出门迎接他们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

当这个想法涌上脑海,白玉堂已经不由自主地将手上的油纸袋往身侧缩了缩。

可白玉堂越是这般遮掩,徐庆的好奇心就越重,脸上更是显得出对油纸袋里头的东西垂涎三尺。

“什么东西啊?”徐庆的视线也随着白玉堂的一举一动也活络起来,他朗声一叹:“让三哥也尝个鲜,老五,你别小气啊!”

“三哥,你自己去路边买。”白玉堂说着还回头指了指自己刚刚走来的长街旁,他手上这包哪里舍得给徐庆尝,这可是猫儿亲自买的。

从某种严格意义上来说,白玉堂觉得这包炒蚕豆是展昭第一次送给他的东西,他肯定都要一粒不剩地吃进肚子里,然后再消化掉成为他体内循环中的一部分!

展昭在一旁笑的合不拢嘴,可是出于礼貌还是立即拼命忍住了,只是紧紧抿住的唇角扬起了弧度,明亮的眼眸中更是流光溢彩。

展昭想,这兄弟俩的岁数加起来都过半百了,怎的还这般幼稚,真的是他在一旁看着都有些脸红。

眼见两人在酒楼门口互不退让,立在一旁年轻的小二也苦笑着不敢上前多说一句话。

这小二对白玉堂和徐庆两人的身份都清楚,这可是东家在江湖上结交的好兄弟,他哪敢说什么啊,所以踯躅间只能在一旁束手无策地陪着笑。

倒是展昭觉得道路旁显得有些热闹,回头便见不少酒客三三两两地结伴行来,如今已快至饭点,他们的目的地正是醉日阁。

展昭忙道:“三哥,玉堂吃的不过是街旁寻常可见的炒蚕豆而已,不是什么新鲜玩意。”

要不是了解展昭的为人,徐庆都有些不敢相信展昭说的这是真的。

徐庆不由愣了一愣,眉目间皆染上了疑惑:“啊?那老五还这般宝贝着,连三哥我尝都不让尝。”

展昭语塞,一时半会还真回答不上来徐庆的这个问题。

徐庆和展昭两人神色各异。

就在这时,白玉堂从油纸袋中捏了一粒蚕豆出来,手指轻弹间便悠然地落入了嘴中。

徐庆这才得以看清,如展昭所言,还真是就比那花生米粒大不了多少,裹着一层浅黄绿色酥脆外皮的炒蚕豆。

徐庆眼神奇怪地瞧了白玉堂一眼,回想起自己方才的一举一动,一时感觉有些脸红,轻叹了一声赶紧转身进了酒楼大门。

白玉堂又捏了一颗,还眉飞色舞地嚼着嘴里蚕豆。

展昭简直都看不下去了,忙给了他一手肘:“走吧,别耽误萧兄酒楼的生意。”

小二闻言,心叹还是展大人知道如今这世道敞开门做生意的不易,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迎着两人进门。

展昭随和一笑,示意不用他领路,让小二先去招呼要进醉日阁的其他客人。

萧蹊南就在一楼大厅内的一张双人对座的桌旁坐着,身后是一尊足有萧蹊南半个人高的青花瓷大摆件。

瓷瓶上是一副秀丽的山川烟雨图,营造出一种烟雨朦胧的美感,厅内的角落里还有其他几尊价值不菲的青花瓷摆件,给人的感觉也都差不多,与即将来临的初春最是符合不过。

白玉堂发现了醉日阁一个特点,就是萧蹊南隔那么几月便会应景换一换酒楼内的装饰风格,哪怕是经常来的酒客,也会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萧蹊南一身木槿紫的锦袍着身,脑后束发的紫金冠上镶嵌着一枚圆润流光的紫宝石。

他眉眼处覆上了一层阴霾,正慵懒地倚在桌旁,微微抬头看着正徐徐走近的白玉堂和展昭。

方才徐庆与他俩在门口的动静萧蹊南都注意到了,只不过不清楚这三人闹到什么名堂,他便一直坐在厅内安静的看着。

此时从醉日阁大门口进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了,几个动作灵活的小二穿梭于大厅内往返迎接客人,可萧蹊南依旧觉得内心一片清冷。

他虽身处于人声鼎沸中,可周遭的热闹喧腾仿佛与他没有一点儿关系,他眯眼瞧着白玉堂脸上洋溢出来的笑容,竟然觉得有些刺眼。

白玉堂和展昭上楼需要从萧蹊南所坐的桌旁经过,他仰头望着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人,说不心生艳羡,那都是骗人的!

萧蹊南抿紧的薄唇弧度极小的撇了撇,伸手撑着脸颊道:“白五爷,你可有些日子没来我这儿了。”

萧蹊南语调中故意掺进了几丝幽怨,展昭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哪里无意中听过相似的话。

“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白玉堂前世免不了进出过烟花之地,萧蹊南这说话的语气听着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白玉堂在桌旁停下,冷眼瞅着他问:“你怎么了?”

白玉堂吃多了炒蚕豆,这会手上还拿着一个被残留的油汁浸透了一小半底部的油纸袋,他丝毫不嫌弃,衣袂带风间都染上了一股葱香味。

香味萦绕至萧蹊南的鼻尖,一时感觉还挺浓郁!

“白玉堂,你吃了什么?”萧蹊南不喜欢这味道,更不相信是白玉堂身上散发出来到,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掩了掩口鼻。

“猫儿给爷买的炒蚕豆!”白玉堂说起这话来掷地有声,脸上透出自豪的神情。

展昭扶额,他都有打自己嘴巴的冲动了,好好的走在街上没事干嘛嘴馋去买炒蚕豆吃啊!

白五爷俊美的脸庞上此刻露出与他身份气度显得十分不符合的……用萧蹊南藏在心里的话来说就是傻笑!

萧蹊南倒抽了一口冷气,被强制性地吃了一波白玉堂当面撒的狗粮。

白玉堂站在桌旁渐渐就把余下的炒蚕豆吃完了,展昭看他有把油纸袋都折好收起来的打算,忙伸手把油纸袋拿走,招呼了一旁经过的小二拿去丢了。

白玉堂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展昭回过头来安抚他道:“下回展某再给你买。”

白玉堂心满意足,这才不打算计较那个被丢掉的油纸袋了。

展昭忍不住偷偷擦汗,好难,还好刚才他买的是炒蚕豆,他的月俸哪怕每日给玉堂买都绰绰有余!

萧蹊南看着展昭给白玉堂顺毛,后者欣然接受的模样,一时无言以对。

白玉堂这才对萧蹊南又道:“爷方才问你呢,你最近怎么了,看着无精打采,萎靡不振的……”

萧蹊南这会心里产生了极大的不平衡,还没缓冲过来呢,听白玉堂这样问,当即冲他摆了摆手,极度嫌弃这种当着情场失意的人不分场合秀恩爱的。

“你别管我,快带着你家展大人上楼去,别给我添堵。”

展昭好好地在一旁站着,就方才吭声给白玉堂顺毛说了一句话,这会莫名其妙一脸茫然地背了锅。

萧蹊南这惆怅的声音不小,幸好大厅内宾客络绎不绝,没人会去刻意地关注谁说了什么话。

展昭这才松了口气,只是玉颊生霞,面上透出红润的光泽。

展昭想,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冠上他是谁谁谁家的头衔!——

作者有话说:喵喵~

第119章

白玉堂双手空荡荡的, 这才想意识到刚才吃蚕豆吃上瘾停不下来,压根没留一点来下酒。

他敲了敲面前的桌子,俊美的脸上透着疏狂, 对萧蹊南道:“爷能给你添什么堵啊?上楼,爷请你喝酒。”

白五爷近来春风得意,至于缘由,该懂的都心知肚明。

萧蹊南起身甩了甩紫色宽袖,道:“你们一家人, 萧某今日就不参与了。”

他可不想又被人撒一脸的狗粮!再者这酒楼都是他的,还要白玉堂请喝酒吗?

展昭就站在一旁,他原本注目着白玉堂脸上的神情,突然听萧蹊南这样一说,心里忽然有些不平静了。

他和玉堂一同去陪卢大嫂他们用餐, 顶的是什么身份呢?

“爷看得出来,大嫂也挺喜欢你的, 不然不会想着要把我们松江府的姑娘说给你。”白玉堂忍不住打趣要走的萧蹊南。

展昭缓缓垂下了眉眼, 眸子里有什么颤了颤。

萧蹊南这才反应过来, 盯着白玉堂道:“白五爷, 原来你说要请我喝酒打的是这个主意……”

白玉堂耸肩, 他可不知道萧蹊南在说什么。

萧蹊南低声道:“你想拿我在卢大嫂面前当挡箭牌?有我在, 她自会减轻对你那位心上人的好奇心。”

萧蹊南说罢, 还看了展昭一眼。

白玉堂挑了挑剑眉:“言之有理,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那你更应该跟爷一起去了。”

萧蹊南无奈,伸手招呼萧掌柜过来等会准备给闵秀秀他们所在的那间雅间上酒菜。

白玉堂侧过身看了眼展昭,柔声道:“猫儿,待会三哥若是让你陪他喝酒, 你量力而行,可别喝多了,那玩意伤胃。”

“我知道。”展昭点了点头,心里自有分寸。

展昭缓缓抬眸,眼中的阴郁悄无声息地散尽,只有正午的日光落在眼眸里,像揉粹了一条隐隐闪耀的星河。

“白玉堂,你变了。”萧蹊南双手环胸,在一旁忍不住咋舌。

瞧瞧这区别对待的,展昭喝酒喝多了就知道伤胃,他要是陪白玉堂喝多了泛晕估计白玉堂还得说不够尽兴呢!

五爷这会才没空理会他,继续叮嘱了展昭几句。

三人移步上楼。

雅间内,闵秀秀和卢方已经在桌旁入座,徐庆也在屋内,几人都望着敞开的房门,看上去似乎都等了不少时间。

白玉堂一身白色锦袍着身,腰束玉带,他抬步进门,衣摆处绣着的银丝花纹若隐若现。

“小弟来迟,还请大嫂和哥哥们恕罪。”白玉堂一进门便已然拱手。

他望着自己的家人们,缓缓笑起来,眸中眼波脉脉,仿若满池揉碎了日光的碧波春水。

闵秀秀看着白玉堂脸上浮现的笑容,心里疑惑不已,她自是感受得到老五自打来汴京城后的变化,这心情比平时怕不止是好了一丁点。

闵秀秀微微蠕动了下嘴唇,看了卢方一眼,随即才转向白玉堂,眼睛浅浅散发出柔和的笑意,但是没说话

待白玉堂走近后,卢方和韩彰不约而同笑道:“老五,待会自罚三杯!”

“是,小弟遵命。”白玉堂笑着拱手屈身行了一礼。

桌旁的几人听了自是眉开眼笑,倒是头一回见自家五弟这般恭敬领命的模样。

白玉堂站在桌旁未直接入座,而是等着与他一同进屋后站在门旁的展昭过来。

这空闲的间隙里,白玉堂噙着笑意瞥了眼萧蹊南,打趣道:“萧老板,你待会可得让小二多准备几坛美酒,不然爷怕不够。”

萧蹊南这几日在醉日阁已经与闵秀秀和卢方兄弟都熟络了。

他听完白玉堂的话后,一副悠然自得的在蒋平身旁入座,对几人道:“几位兄长,你们只管尽兴,我这醉日阁别的不多,但是美酒佳酿绝对管够!”

开玩笑,他开酒楼的好不好!萧蹊南这点自信心还是有的。

“这还差不多。”白玉堂挑眉道,已经顺手抚上刚走近他身旁展昭的肩膀,让着人在闵秀秀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蒋平看着白玉堂的举动,忽然轻轻拂了拂羽毛扇,但是眼看其他几位哥哥都没发现什么不妥,蒋平又缓缓垂下了眼帘。

展昭入座,对闵秀秀轻轻点了点头打招呼。

他这会心里不安的紧,感觉心口比上次与玉堂家人们见面的时候还跳动得厉害。

展昭寻不着原因,把这一切归咎于因为自己和玉堂撒谎,隐瞒两人关系不对他们坦白的原因。

闵秀秀一脸无奈的瞅着还在展昭身边站着的白玉堂,不满道:“什么萧老板,人家蹊南年长你近十来岁,你就不能唤声兄长?”

萧蹊南垂着头忍不住笑起来,总算有人为他说话了,而且这次开口的还是卢大嫂,肯定有份量。

白玉堂在展昭手旁入座,他身侧后便对着雅间的房门,和萧蹊南中间约隔了两个空位的距离,这位置余留出来正好等会方便小二上菜。

展昭听着他们的话,也勾唇微微笑了笑。

他面颊白里透红,只是一笑而过后的唇角紧紧压着,面上也是谨慎严肃的很,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闵秀秀观察入微,加之她本就对展昭另眼相待,所以免不了对近身的展昭多打理了几眼。

“展兄弟,你……看着有心事?”闵秀秀顿了顿,轻声问道。

闵秀秀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原本坐在桌旁言笑晏晏的众人都将视线瞬间落到了展昭身上。

“猫儿,可是不舒服?”白玉堂侧过脸来,敛去眉眼的笑意认真地盯着展昭看,神色与言辞都显得十分紧张。

白玉堂突然想起展昭近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发病,说突然浑身无力,头晕目眩了。

蒋平摇着羽毛扇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看着白玉堂对展昭毫不隐藏的关心,他还要偷偷注意着自己三位义兄的表情。

老五,你控制一下你自己啊!

萧蹊南蹙着眉头想了下,好像也忘记自己方才跟蒋四哥聊到哪了。

展昭硬着头皮接受了几人打量的目光,笑起来有几分不自在。

“展某无事。”

这时候,微微阖上的房门外突然传来了几道清脆的敲门声,萧掌柜带着几个小二来上菜了。

大伙的注意力这才从展昭身上转移。

白玉堂在桌下探手而去一把握住了展昭的手。

展昭手指修长,右手上还带着一层常年握剑习武留下来的薄茧。

白玉堂将展昭手指攥在掌心,又紧紧捏了捏,两人视线对上,白玉堂冲展昭宽慰地笑了笑,这才将手松开。

有了玉堂的体谅和他给的勇气,展昭才渐渐放宽心,有了看桌上菜品的心情。

当酒菜全部上齐,众人第一杯齐齐高举杯互敬,由卢方说了一番多亏萧蹊南仁厚,让他们身处他乡亦能感受到如处家中的开场白。

萧蹊南有些惭愧,他本是萧老爷外室所生的孩子,当年还是展昭这般年纪的时候入萧府,一路筹谋,不择手段才有了今日在萧家的位置,可卢方今日竟然说他仁厚,可真不敢当。

白玉堂上辈子清楚萧蹊南多变且心思重的性格,不过即使经历两世,他两人仍然是至交,所以五爷对此不发表言语。

酒桌间,徐庆酒性大发。

白玉堂自罚三杯后,他就拉着白展两人同他喝酒。

蒋平一脸悠闲,笑徐庆那是牛饮,白白糟蹋了萧蹊南送来的这么好的琼浆玉液。

徐庆听了这话觉得可不怎么入耳,加之平时他就喜欢和蒋平两人互怼,这会自然集中全部的炮火落到蒋平身上,这才得意放过白玉堂和展昭。

蒋平说这番话倒真没有要笑话自己三哥的衣意思,只是他看白玉堂护着展昭,让展昭少喝酒,如今自然爱屋及乌,也有意想替展昭解围。

白玉堂感激地看了蒋平一眼,拉着展昭入座。

蒋平摆着扇子和徐庆往来斟酒,全然不在意。

闵秀秀也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加之这是家宴,她也不拘束,酒过三巡又提起了要给萧蹊南做媒一事。

萧蹊南如今已过而立之年,闵秀秀说他业立家成,如今可不能只顾着赚钱不想娶媳妇的事情,有个贤内助是多么重要之类的。

闵秀秀说这些时眼神还往白玉堂身上若有所指地瞅了几眼。

白玉堂唇角勾着一抹笑意,镇定自若地举杯给卢方和韩彰敬酒,对此假装看不见。

卢方和韩彰哪能不知道闵秀秀的意思,但也只能无奈冲自家五弟笑着。

萧蹊南苦笑不已,心道:大嫂你们在醉日阁这段时日难道就没听见过有关他取向的流言蜚语吗?

闵秀秀见这招对白玉堂毫无作用,便顺势将话落到了身旁的展昭身上。

“展兄弟,你也是啊!”闵秀秀语重心长道。

展昭猛得一惊,一贯自诩冷静的他连手中筷子都抖了两下,若不是刚咽下东西,恐怕还得呛几声。

展昭跟萧蹊南一样苦笑不已。

“卢……卢大嫂……”展昭徐徐开口。

闵秀秀听了十分不满,已经着急打断了展昭的话:“卢什么卢,直接叫大嫂,你如今和五弟是好兄弟,还这么见外。”

展昭听了不由面染薄红,当即低头改了口:“是,大嫂。”

白玉堂忍俊不禁,丹凤眼中流光溢彩,他抬眸见韩彰一副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忙将上翘的嘴角抿住了下来。

“你们可别嫌大嫂多管闲事,自古以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三个也该准备人生大事了。”闵秀秀道。

这话萧蹊南可不敢接,他赶紧陪着蒋平喝酒。

展昭听了,眸中有道光亮一掠而过,染上薄红的面颊透着浅笑。

“大嫂说的是,展某如今也已有心仪之人。”——

作者有话说:11号八点更新

第120章

展昭一身宝蓝色衣裳穿在身上, 给人一种碧蓝天青下的安心。

他素来性格内敛,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出这番话来,无意像是在一弯平静的幽水池里投入巨石, 荡起层层叠叠的水花。

白玉堂扭头看着展昭,心里突然都没底了,猫儿不会是打算此时坦白,将他俩的关系公之于众吧?

蒋平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越眯越小,眉头也细不可察地皱起。

这么快, 他可还没来得及给大哥大嫂他们旁敲侧击,先来一波预防着呢!

萧蹊南脸上的神情不太对,本来阴郁了一上午的他这会看着面前几人竟然一时精神抖擞了起来,心里也有些小雀跃。

萧蹊南举止斯文地吃了口菜,又不慌不忙地细呷了口酒, 只是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展昭,跟生怕错过了什么一样。

蒋平这会没空搭理徐庆了, 徐庆抱着酒坛抬眼, 茫然四顾, 想着大嫂这是聊到了什么严肃又让人欢喜的话题了?

“当真?”闵秀秀盯着展昭, 其实她也有些惊讶。

她惊的是展昭此刻一片赤诚的坦白, 讶异的是她上次在陷空岛还问过展昭, 对方直言官府事情多, 他觉得自己也无趣, 不想平白耽误了人家, 所以一直没有这个心思,便讲究了佛理那一套,说一切随缘。

“展某从不妄语。”展昭一脸认真,只是这会脖颈都渐渐泛红了。

白五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会竟然不舍得开口说一句话去打断对方。

他屏气凝神侧耳听着,心里也不由紧张了起来,胸腔内一阵阵响声传来,跟击鼓似的。

“展……”蒋平试图想挽回什么,只是开口就被展昭后面的声音打断了。

“展某与心上人两情相悦,只是眼下唯一让人苦恼的是,怕他家人不允,所以迟迟未与他家人坦白。”舒朗的嗓音由他徐徐道出。

展昭眸中闪着坚定的光芒,脸上的绯红渐渐加深,跟夏季天边的火烧云一样,透出明亮嫣红的色彩。不断涌上他脸颊的热度更像是被冬日里的火炉熏烤过一样。

白玉堂突然动了动耳尖,这会也觉得脸皮有些发烫,耳根也热热的,就连喉咙也都有些发紧。

他忙伸手在桌上摸索到酒杯,赶紧饮了口酒将这点不适压了下去。

萧蹊南猝不及防地又被这“两情相悦”秀了一脸,内心受到了深深的伤害,恨不得下次再看见白玉堂和展昭就主动绕道走。

毕竟这伤害对他而言也太大了。

闵秀秀还沉浸在展昭的一番话中:“对方是什么人家,你还怕对方家人不同意?若是换成大嫂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紧接着展昭便听闵秀秀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哎,我这辈子就缺了个妹子,不然轮不到别人家找了个你这么好的妹婿!”

展昭没说话,流露在唇畔的笑意比落在窗台上的扶光还温暖亮眼三分。

闵秀秀虽是有感而发,可白玉堂听了却早已经喜上眉梢,他可是记住大嫂今日说的这话了。

蒋平无声叹气,摇着扇子被萧蹊南招呼着喝酒。

大嫂啊!你今日所言将来可别后悔。

展昭最终还是没将心上人说出来,包括白玉堂在内,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只是闵秀秀偶尔想起这事,依旧还是为展昭忿忿不平。

此事揭过,雅间内五义兄弟依旧谈笑风生,商量着即将到来的元宵佳节准备在哪儿过。

白玉堂自然是要留在开封府陪展昭的,只是眼下嫂嫂哥哥们都来了,他不得不提了个建议,让大伙元宵佳节去他来汴京城后新买的那个宅子里过。

虽然那新居目前只留了几个小厮负责打理,白玉堂还没正式入住进去,但好歹也算个家。

元宵节后有连续五日的花灯展览,闵秀秀等人这次来得及时,正好可以看看汴京城的花灯景象与松江府有什么不同。

而萧蹊南虽然已经执掌萧家财政大权,可那个家依然是他融不进去的一个地方,所以打算还是和往年一样留在醉日阁。

萧蹊南想着徐青霄若是在元宵节得空了就再去看看他,过节那日他总得请自己喝一杯酒吧?

众人正思绪泛滥间,楼下的长街上突然响起了整齐划一,紧促紧凑的脚步声。

萧蹊南第一时间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了窗台前,他往窗外的楼下看了几眼,回过头问白玉堂和展昭:“这几日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今日出来的侍卫众多,且队伍整齐一致,一看便知训练有素,萧蹊南想这回出的可能不是什么小事情!

白玉堂没直接回答萧蹊南这个问题,而是随口对他道:“看你醉日阁近来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生面孔,你让萧掌柜和小二他们也都多注意点。”

萧蹊南听了眉头一皱,想着居然有白五爷都顾忌的事情,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展昭不知何时走到了萧蹊南身边,他扶着窗台而立,身材颀长,阳光落在他手指上,莹莹含光。

展昭看见是慕薛亲自领队出来,忙回头瞧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敛眉微微点头,瞬间就明白了展昭的意思,他俩要准备回开封府了。

白玉堂和展昭从醉日阁离开,刚刚走过这条长街,被英姿飒爽的慕薛堵了个正着。

白玉堂停步瞅着他,心道这人怎么好像知道他和猫儿会从这过去一样。

慕薛身后站了两队服饰统一的侍卫,一个个神情严肃,眸光锐利,衬得慕薛这个领头人凛凛威风!

展昭眼中也透着疑惑,方才他们在醉日阁楼上还看见慕薛带着人从这条街经过,这会不可能还在这里。

慕薛见对面两人都不说话,突然展眉爽朗一笑:“我去了趟开封府,公孙先生说你俩去醉日阁了,我刚才不好登门找你俩,不过这么大的动静你俩肯定会知道,所以我就一直在这里候着了。”

展昭拱了拱手:“慕统领有事尽管直说。”

慕薛搔着耳鬓的碎发,笑的很无奈:“因为大理公主的事情,杨疏颂被皇上处罚挨了板子,这会正动弹不得。庞统只给我拨了几个暗卫,但是出宫后我找他人找不到了,这不,正缺几个领头的人手。我想了想,没有比你俩更合适的人了。”

白玉堂眼梢微凉,面上还是十分平静,心里却在叹,这个人怎么和上一世一样,还是这么的不靠谱!

问森*晚*整*理题是慕薛虽然不靠谱但是运气特别好!反正就是很得皇帝的青睐,可以说他一人掌控了整个皇城的治安,连杨疏颂都居其副位。

杨疏颂还在说:“皇上也已经下旨将此案移交开封府了,但是大理寺那边也插了一脚。”

白玉堂一听大理寺,突然就挑了挑眉,只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展昭静静听着,为了汴京城百姓的安危,即使此案不落在开封府头上,慕薛寻找他们帮忙,他也会答应。

于是三人率领御林军,以雷霆之速端了好几个地方。

慕薛也不知道庞统是从哪儿打探得来的消息,他们拿着庞统给他指名的地点带人冲过去,居然一端一个准!

并且还有两个据点好巧不巧的集合隐匿在城内的探子竟然选在了今天整合消息!

慕薛感觉自己棒棒的,他应该是又立大功了!

而此时皇宫内,庞统正和赵祯坐在迎月亭内喝茶。

临近初春,宫内的花匠们将迎月亭附近打点的缤纷绚丽,加之元宵佳节将近,皇宫内上上下下也在做准备,一眼望去,自是灯红柳绿。

庞贵妃刚带着万宁小公主离开,王公公和千城也退到了迎月亭之下,半月形状的拱垂门后候着一队亭亭玉立的青裳宫女。

亭内只坐着庞统和赵祯。

赵祯此刻唇角浮着笑容,心情愉悦不已,丝毫没有早晨得知段玉瑕遇刺的消息后那般阴郁动怒。

他细呷了口香茶,看了对面的庞统一眼,清俊的脸庞上渐渐漾起了笑意:“你不出宫看看?那么多人慕薛忙得过来?”

庞统沉默了一阵,心道不是你拉着我留在宫里说要赏花饮茶的吗?不然他能有这个闲情雅兴?

“臣已经将身边的暗卫都拨给了慕薛差遣,他若是聪明一点会去开封府调人。”庞统两道剑眉如墨染,提到开封府自是免不了想起那位他许久不见之人,眉眼不由透出了冷厉。

赵祯喝着茶一边琢磨着庞统此刻脸上的神情。

庞统这时反应过来,立即舒展眉眼淡淡一笑:“皇上不必担心,静候佳音便是。”

赵祯叹道:“今早是朕冲动惩罚了杨疏颂,早知就让他将功折罪了。”

“皇上仁厚,他失职在先,这已然是他应得的。”庞统微敛着眉眼,这一番话说出来面无波澜。

赵祯听了只是一笑,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只是庞统没抬眼看赵祯,即便看见了他也会视而不见。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来下来,赵祯望着迎月亭之下那一朵朵正开的艳丽的月季花,有感而发:“这次这么多人送去大理寺,严昀应该会高兴坏吧?”

庞统更沉默了,皇上,他不认识那个骚包的人妖……

赵祯拂了拂衣摆起身,他让庞统直接去大理寺口谕,让他们等着收押慕薛捉拿到的“可疑团伙”,至于审问一事,大理寺有严昀坐镇,不怕问不出话来。

王公公和千城迎上来,拱门后的宫女也纷纷打起了精神。

赵祯接过王公公递过来的一串佛珠,准备去给太后请安。

庞统目送赵祯远离,直至他再也看不见赵祯的身影,这才下了迎月亭疾步离开皇宫——

作者有话说:萧蹊南:天天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