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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衍昭所处的位置能把所有人神态都看得清清楚楚。

崔衍昭沉默了一下。

“就依皇后所言。”

有崔衍昭这句话,群臣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起身离席,重新走到殿外。

太极殿内很快只剩下崔衍昭和王适安两人。

王适安把玩着崔衍昭刚才送出去的金错刀。

在大臣们都出去后,殿外突然出现兵戈交接的声音,接着就是喧闹的人声。

王适安反了。

崔衍昭对此一点也不意外,发生在京师的军队动向,他知道得清清楚楚,还特意嘱咐了宫中禁军摆烂,不要影响王适安的人进宫。

但是他有一点不明白,王适安应该看得出他禅位的意图,怎么还要多此一举地造反?

崔衍昭左思右想,明白了原因。

王适安是被他的诬陷给气反了。

崔衍昭心想以后一定要改掉嘴快的毛病,然后又想起来他应该是没以后了。

唉。

崔衍昭道:“皇后,我已经想起来了,崔析就是我的孩子。”

这句话显然并不能起到弥补的作用。

王适安只是冷笑:“呵。”

崔衍昭急着赶进度,从袖中取出三份禅位诏书。

崔衍昭:“皇后事成之后,便将这三份禅位诏示人,必不影响皇后之德。”

没有外人在,崔衍昭直接拿着诏书走到王适安身旁,把它们放在王适安身前漆案上。

王适安看到诏书内容,之前那淡薄敷衍的微笑消失,转而流露出一瞬的诧异。

崔衍昭:“这三份诏书我早就写好了。我早就说过,我愿意把这万里江山让给皇后。”

王适安默然。

该说的都说完了,崔衍昭视线移往殿外,发现场面依然混乱。

崔衍昭又收回视线,对王适安道:“皇后可能不信,但我对那夜的确印象不深,之前一直以为是梦而已。”

说着说着,他又发现一个盲点。

因为知道自己以后就没时间思考了,崔衍昭于是直接问:“我与皇后那时并不相熟,甚至才发生龃龉,皇后为何……”

崔衍昭不好意思说完,但他知道王适安能懂。

王适安沉默片刻后抬眸问他:“阿昭是在明知故问?”

王适安这么一说,崔衍昭不由想起了张思传过的野史,大为震惊,“难道我真的强迫了皇后?”

这段没印象啊。不过当时本来就不清醒,没印象也正常。

他怎么能那么出息?

这么说他冤枉张思了?

王适安要被崔衍昭的反应气笑了,他拉住崔衍昭衣襟,在崔衍昭被拽得俯身时,狠狠在崔衍昭唇上咬了一口。

王适安:“那夜是阿昭在诱惑我。”

崔衍昭觉得这个说法听起来怪怪的。

但王适安那天是清醒的,应该要客观一些。

他得做了多不好的事啊,才会被王适安这么说。

崔衍昭越想越尴尬,决定放弃思考,转入正题。

崔衍昭神色一肃:“我今天让位并不是没有条件,你今后一定要善待太后与崔析,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王适安反应平淡:“哦。”

崔衍昭:“?”

“哦”是几个意思?

在崔衍昭揣摩的时候,王适安忽然抓住崔衍昭手腕,目光紧盯着他。

王适安语气沉沉,“阿昭切勿负我。”

崔衍昭觉得这应该是他的词。

王适安说罢,起身走出殿外。

此刻满朝文武被王适安所掌的军队包围,俱是慌乱无比。

王适安一身气势压迫感极强,刚出来就让让噪杂的声音顿时停止。

王适安危险的目光扫过群臣:“今后朝廷政令,尽由孤出。从者站左侧,不从者站右侧。”

话落,没有人动。

王适安示意军士们举起手中弓箭,密密麻麻的箭头闪烁着冰冷的寒芒,令人在夏日犹感如坠冰窟。

“一刻钟后,若诸公还是不能决断,就休怪孤动手了。”

因为有着明晃晃的威胁,大臣们很快站好了位置。

王适安扫一眼站左侧的大臣,“对朝廷怀有异心,带下去!”!

不光是大臣们,就连王适安下属的军士都很震惊。

什么,随王竟然不是来造反的?

王适安的亲信此时更是陷入了迷茫,主公之前根本不是这么说的啊。

崔衍昭在殿内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因为担心影响王适安发挥,他就没有跟出去,而是边听边发呆。

然后他听到了刚才那一句。

崔衍昭不想明白,但还是一下就明白了王适安出去前撂下的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王适安放弃造反了。

……怎么会有人造反只造一半啊?这要怎么收场?

崔衍昭想来想去,走出太极殿。

见到崔衍昭,所有原本不知所措的人都知道要干什么了,那就是拜见陛下。

不过拜见完之后,他们又回到了混乱状态。

崔衍昭理解他们,因为现在的情况就是很混乱。

崔衍昭重复了一遍刚才王适安的意思:“把这些心怀异志之辈交付廷尉。”

因为崔衍昭和王适安都下令了,本来迷茫的军士终于找到方向,开始抓人。

崔衍昭解释:“皇后知晓朝中人心不稳,故与朕有此谋划。今后还望诸公戮力同心,勿生他念。”

没有被抓走的大臣们纷纷拜伏,“臣等遵命。”

他们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陛下竟会突然给他们做局,以后在朝中一定要小心谨慎。

军士们也松了一口气。他们本还以为自己是反贼,现在知道原来是陛下认可的正规军,不用每天做心理斗争了。

心情比较复杂的就是王适安的亲信。

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在谋反,也做好了事败伏诛的心理准备,但现在忽然得到陛下承认,意味着今天谋反的事情不会再被追究责任。

陛下就连对他们都如此宽厚。

……

封王大典和小插曲都结束后,众人各回各家,崔衍昭转身回太极东殿。

王适安跟了进来。

崔衍昭看着王适安,心情十分复杂。

经过今天的插曲,他已经明白了,王适安正常情况下不会想登基,除非再出一次像他说崔析不是他孩子这样的当面挑衅。

而且有了今天这一出,王适安以后再想造反,所有人还需要先怀疑一遍王适安是不是在钓鱼,无疑增加了造反难度。

崔衍昭从穿越到现在最强烈的念头就是让位,现在一下失去了主线任务,心里空落落的。

“皇后,”崔衍昭终究还是想出了折中的办法,“今后你我同朝听政,共决政事吧。”——

作者有话说:晋恭帝的故事:

《宋书·卷二·本纪第二》:王奉表陈让,晋帝已逊琅邪王第,表不获通。

《晋书·卷十·帝纪第十》:宋永初二年九月丁丑,裕使后兄叔度请后,有间,兵人逾垣而入,弑帝于内房。

第143章 进化论 两天后,崔衍昭……

两天后, 崔衍昭召集大臣们商量二圣临朝的事。

有很多大臣不同意。

其中王清情绪十分激动:“陛下才是大越之主,怎能由皇后弄权?”

崔衍昭意外地看了一眼王清,他没想到王清能这么激动。

其他大臣跟着他看向王清。

成为全场焦点的王清倍感压力。

固然得到陛下关注是好事, 但发生在这样讨论着敏感话题的场合, 他不由便怀疑起自己刚才是否言语失当。

在王清思考的时候, 崔衍昭也露出深思的神情。

大臣们知道陛下是要做出决断了,纷纷安静下来。

崔衍昭思考完毕,问道:“卿等激烈反对,可想过皇后得知后会做何反应?”

他是真的好奇大臣们知不知道后果。

怎么会有人天天沉迷作死呢?

包括王清在内的大臣们:“!”

听到崔衍昭这句问话, 他们首先便想到是王适安在现场。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殿门。

殿门紧闭着,并没有他们想象里站在门口一边拔刀一边冷笑的王适安。

而且认真分析一下,以王适安的张狂作风,也不可能忍到现在才出现。

大家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原来陛下不是在暗示啊。

崔衍昭对这些大臣的反应很无语:“卿等畏皇后如虎,为何还要敦劝朕与皇后作对?”

大臣们才缓过来, 又听到了奇怪的文字组合。

陛下与皇后作对?

这是正常的表达吗?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因为他们都在努力理解崔衍昭的意思。

崔衍昭看见大家都死机了,知道这又是一次没有意义的小朝会。

不过他本来就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崔衍昭于是贴心地对所有人道:“卿等此刻想不明白没有关系,回家再想也是一样的。”

谢珉听懂了“回家”两个字,并做了延伸理解。

回到家后,谢珉端坐几案前,对着铺开的宣纸思考怎么把辞呈写得感人肺腑, 让陛下一看就知道他是真心辞职。

谢云织来拜见时, 刚好看见谢珉在写辞呈。

谢云织疑惑:“父亲为何突然要弃官?”

谢珉很忧伤:“今日朝会,我反对二圣临朝, 不仅得罪皇后,也得罪了陛下,只能弃官避祸。”

想到谢云织因为资历不足没有参与今天的朝会, 谢珉又把情况给谢云织讲了一遍。

谢珉总结道:“我观陛下之意,是以为我们在陷害他啊。”

谢云织听谢珉讲到一半的时候就震惊了,“陛下要与皇后共决政事?”

但震惊后她很快释然了,“陛下与皇后情深,且皇后开疆拓土,功绩鲜明,陛下的决策并非无理可循。”

谢珉也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叹气:“若是我谢家的女儿为后,又岂会图谋陛下的权力?”

谢云织愣了一下。

少顷,她神色如常地提醒:“父亲,陛下已经有皇后了。”

紧接着她就对谢珉道:“依我之见,父亲不可弃官。身处高位有高位的忧患,身在乡野也会有乡野的危机。乡野之人,今日可能被抢,明日可能被杀,或曝尸荒野,或溺死河湖,只是从来没有人在意而已。以弃官来躲避纷争,绝不可行。且父亲要是真遭陛下忌讳,此时上书弃官也已来不及了。”

谢珉被说服了。

经谢云织提醒,他也明白了自己行为不妥。

若无高官支撑,就算是陈郡谢氏也难免阶级滑落。谢云织所说也很可能成为现实。

豁然开朗的谢珉把写一半的辞呈搁到一边,转而开写论证二圣临朝合理性的文章。

*

崔衍昭对大臣们私下里的心理活动并不关心,而是在专心陪崔析玩。

从知道崔析是自己亲生后,他决定对崔析更好一点,多陪伴崔析。

崔析在爬房屋中间用于支撑的椽柱,爬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屋顶,坐在房梁上。

崔衍昭看着崔析灵活的动作,觉得进化论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爬太高还是挺危险的。

崔衍昭:“析儿,快下来。”

崔析想和阿耶一起坐房梁上玩,反而催促起崔衍昭,“阿耶,快上来呀。”

崔衍昭:“……”

他已经是大人了,不太好吧。

崔衍昭拒绝了崔析的邀请,让崔析下来。

崔析很听话,虽然失落,但还是乖巧道:“阿耶,那我下来啦。”

说完就沿着房梁爬到柱子边缘,一点点地向下挪动。

崔衍昭站在下面,等着接住崔析。

崔析往下爬了一会,觉得一点点向下还是太慢了,向崔衍昭喊了一声:“阿耶,我下来啦!”

然后两手一松。

崔衍昭一惊:“等——”

话没说完,他先抱紧了从上面掉下来的崔析。

还好他反应快,崔析被稳稳接住,没有出事。

不过因为冲击力,他不由就后退了几步,撞上了……

好像不是门。

崔析小小的声音落在崔衍昭耳里:“阿家,你来啦。”

崔衍昭完全不敢回头。

他想王适安肯定看到崔析往下跳的那一幕了。

以后再也不放任崔析做危险动作了。

王适安声音自背后响起:“阿昭好兴致。”

崔衍昭心虚:“我……”

崔衍昭抱紧崔析,准备寻机溜走,“析儿不知有无受伤,我带析儿去寻太医令看看。”

虽然一听就是借口,但临时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溜之大吉了。

王适安走到崔衍昭面前,提起崔析仔细打量了一番。

崔析不敢动。

王适安看完了才把崔析放下。

崔析落地后赶紧小跑到崔衍昭身后,抓紧崔衍昭衣摆。

崔衍昭小声检讨:“我以后不会由着析儿胡闹了。”

王适安看起来没生气,看着崔析低笑一声:“性格倒是像我。近日繁忙,没时间教导你。明日就带你熟悉兵器。”

一句话让崔析忘记害怕。

崔析十分期待:“谢谢阿家!”

哄好了崔析,王适安拉过崔衍昭的手,放了一枚大小和虎符差不多大的玉石辟邪。

崔衍昭觉得它线条有点粗犷,但本来就是现实不存在的神兽,长什么样都正常。

王适安对崔衍昭介绍:“邺城百里外曾有一座九层浮图,去地千尺,雄伟巍峨。”

崔衍昭看看手里的辟邪,思考它和浮图塔有什么关系。

佛塔里也会供辟邪吗?

王适安:“数月前,此塔遭遇雷击,塔顶铺盖的玉石仅剩了一小块。”

玉石的熔点只在一千二至一千六摄氏度之间,而闪电核心击中区的瞬时温度可达三万摄氏度,就算是核心击中区周边,高温也可以令玉石瞬间爆炸碎裂。

能留一小块真不容易。

崔衍昭沉默地凝望着手里的玉辟邪。

这勉强可以算雷击玉吧?就是听着好离谱。

这么一想,线条为什么这么粗犷也可以解释了。

崔衍昭:“难道它的形状也是雷劈出来的?”

王适安脸一黑:“是我这几日抽空雕刻。”

崔衍昭:“……”

崔衍昭大脑好久没转这么快了,“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巧夺天工,浑然天成。”

还好刚才没把心里话全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请以“二圣临朝的合理性”为题,写一篇作文,字数不少于800字,文体不限。

我先来!

因为陛下喜欢,因为陛下喜欢,因为陛下喜欢……重复一百五十遍。(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