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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禾 麻阿纱 18804 字 1天前

第61章 陈痂

“结扎手术?”

“嗯。”

“谁要做?”

“我本人。”

接线护士捂着话筒, 对一旁的同事作夸张表情,眉毛挑起,眼瞪溜圆, 好像发生什么不可置信的大事。

“您有约好的医生么?”

“谁做这个最拿手?”

“Frank Ren。”

“那就他吧。”

“那您恐怕要等Frank回来喔, 他正在休假当中,虽然算是小手术,但整间明心还是他最擅长。”

“可以,他最快什么时候回来。”

“稍等我看下他的schedule……嗯,下周三。”

“太久了, 我明天有空。给他打个电话,就当帮我个忙。”

挂掉电话,护士们就忍不住吐槽道:“什么嘛,又不是突发疾病,哪要那么急,还一定要明天?”

“人家大老板咯, 日理万机,你少调侃人家,赶快给Frank打电话, ”另一个也笑嘻嘻, “他就倒霉,好不容易休个假,还要为这种小手术跑一趟。”

“谁让人家是我们的顶头老板?——不过他好像还没结婚, 是不准备要小孩了么,挺可惜的呀。”

“他的女朋友好像是舞蹈家,结扎应该是顾虑这个吧。”

“那他还挺专情。”

“拜托——他们早就分手了好不好?”

“真的?”

“千真万确呀,你自己上网查。”

“那就搞不懂了,诶, 算了,不聊了,赶快去告诉Frank这个惨讯。”

“不过讲真,真是太临时,说到底还是害我们,天哪,还要准备手术室和工具!”

……

酒店套间以高昂的价格,长期租着,蒋佑一口气付了两年的租金。

其实也是存着个心思,看两年内能不能把初禾追回来。

但初禾不怎么给蒋佑表现的机会,几乎不联系他。只是要去酒店之前,会给他发信息,通常也都很简短,比如:“九点?”“今晚?”。

而蒋佑会回一大堆,比如:“好啊,想吃什么?”,“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点心”,“你别开车了,我去接你吧”……诸如此类。

绝大多数的废话,她也看,但看了就看了,一句也懒得回。她现在把态度,明晃晃摆在台面上,——摆烂得很彻底。

初禾只在自己想的时候过来,其余时间照常演出和回家,又或是和朋友们约饭,出门到处玩儿;

而蒋佑则不同,他几乎不回自己家,每天酒店公司两点一线。他甚至日常用品都搬了过来,大半个衣帽间也被转移过来。

整个“搬迁”的动作,都由自己独

立完成,就连老李和秘书,也一概不知。

他都能想象,万一这事儿被他那些朋友们知道了,肯定嘲笑自己是“空巢老男人”,他也安慰、说服自己,初禾要求保密,也是在给自己留面子。

好在这里和公寓也没有太多区别,该有的功能区域应有尽有,就是小了点儿,但一个人也够住,住久了,竟然也挺习惯。

但主要还是因为初禾偶尔会过来。他在这里待着,有期待感。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他的手术做完了,但孤零零地谁也不敢说,就连去程中,老李问他是哪里不舒服,他都谎称是“去探望朋友”。

但这到底是个手术,做完多少会有些不舒服,走起路来也困难,老李是眼睛尖得很,随口问:“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年纪大了是会这样,生病了也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赶快治疗就好了。我比您年纪还大,您也不用藏着掖着。”

“别问了,专心开车吧。”

现在怎么老李也开始说他“年纪大了”呢?他明明才三十五岁不到,正当壮年。

在做结扎手术这件事儿上,蒋佑有点憋屈,但这事只有一个人能知道,能安抚他。

他仍在恢复当中,还没告诉初禾自己结了扎,他总感觉电话里讲不够庄重,非得当面讨她欢心,他没察觉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只小狗,学会了作揖得意洋洋,要向主人讨要奖赏。

但今晚她没发消息,反倒推了个二十四寸的箱子过来,刷卡开门的时候,蒋佑正坐在沙发里想给她发消息,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正主忽然就出现在面前,这让他惊喜万分,他盯着她的小箱子,“宝贝,你这是?”

“过来住一段时间,”初禾的声音听起来则有些疲惫,“最近隔壁在装修,不分昼夜,投诉了也照旧,过几天要巡演了,我懒得和他们掰扯,得休息好。”

她把箱子推进衣帽间,发觉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了衣服和首饰,男装女装都有,她调侃他,“哟,你邻居也装修?”

他有没有邻居,她会不知道?她这分明是在揶揄他,蒋佑有点受挫,也知道她肯赏脸过来,分明就是用心不纯,于是起身去了浴室,把自己料理干净。

哎,谁让自己是她的那种朋友呢?

他有这个自觉,他的小姑娘长大了,都怪自己没教好,让她学会走肾不走心。

“上来前我问了下前台具体价格,把房费转你了,”初禾进浴室前,这样说道:“你记得收。”

蒋佑看了眼手机,微信上果然多出一笔数额不小的转账,快速在心里算算,估摸着是她两个季度的奖金。

初禾为了和他分得清,真是下了血本儿。这又让他感到很挫败了,他最近老这样,她很多小的态度,都在刺挠他的心。

她也洗完澡,浑身香喷喷,湿着头发走出浴室,边走边用浴巾把头发擦得半干,见到他坐在沙发上像只呆头鹅,主动过来勾他的睡裤系带,想把他带到卧室里去。

总之她很直白,就是把他当鸭子了,但鸭子今天硬件有问题。

蒋佑拒绝道:“今天不行。”

“嗯?”初禾愣了愣,有些责怪的意思,“怎么不早说?”

“早说了你就不过来了么?”他特委屈地问。

其实她本来也是要过来的,只是觉得逗他挺好玩,于是初禾点了点头,故作无辜地反问:“对呀。不然呢?”

“你完全没有一点良心,”蒋佑十分痛心,“完完全全,一点良心也没有。”

初禾抿嘴,坐在他的大腿上,双臂圈住蒋佑的脖子,“为什么今天不行?”

“我去做了个手术。”

这看起来也不像生了大病的人啊。初禾的表情就正经起来,问:“什么手术?”

“结扎手术。”蒋佑一字一顿。

“做这个干嘛?”初禾有些纳闷,“因为我么?”

“除了你,还能因为谁,”蒋佑讨赏般地说:“套破了那是质量问题,总之也不能怪我,但你又恐吓我,说要离开我,这后果我承担不了。”

“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份儿上,如果是为了我,至少和我商量商量。”

她不仅不感动,声音反倒冷了几分,“你别让我对你有歉意行么?”

话毕她站起身,好像对他避之不及,“这个你要是以后后悔了,还能再做一个修复手术的吧?”

初禾对蒋佑,已经理智到近乎冷酷。她是一点儿责任也不想对他负。一丁点儿也不。

她甚至有点后悔,重新和他建立某种联系,她起初是怕找了新人麻烦,现在发现旧人更加麻烦,千丝万缕,剪不乱理还乱。

某人那代表性的傲慢和理智呢,哪儿去了?

初禾顿时兴致全无,利落地走开,把蒋佑一个人扔在客厅,回卧室去,关门关灯睡觉。

迷迷糊糊之间,蒋佑睡到了她的身侧,双臂环绕住了她,亲她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的脸颊湿湿的,好像哭过,但亲她还是亲得很温柔。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过分了一些,有点于心不忍,问:“痛不痛的?”

“什么?”

“还能是什么,手术呀,痛不痛?”

其实过程很快,不怎么痛,麻药褪去,是会有些痛,但也能忍受。所以呢,这手术只是听起来挺吓人,好像要断子绝孙,没接触没了解过的人,会被唬住。

蒋佑抓住初禾的善良本性,故作脆弱地说:“痛,特别痛,痛得要死了。”

“活该,”初禾的声音有点闷,应是相信了,“谁要你去的?”

“你亲亲我吧,”蒋佑撒娇道:“老婆亲亲我就不痛了。”

“不让你叫我小名,不是让你乱叫我的。”

什么宝贝,老婆,听得她皱眉,心烦。

话虽如此,初禾还是转过身,潦草地碰了碰他的嘴唇,碰完立刻又转过去,背对着他,“我要睡了,晚安。”

“初禾,”蒋佑今晚听话,但也格外黏人。

“又怎么了?”初禾有些不耐烦。

“你想要吗?”

她心说,想要又怎么样。他好像能听到她的心声,又说:“我可以帮你。”

“嗯?”初禾弄不清蒋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理,闭眼,“我真的要睡觉,你睡不着就出去客厅看电视。”

他当没听到,钻到被子里,剥掉她的小裤子,高挺鼻梁抵上去,毫无征兆地吻上去,奇异的触感惹得她浑身发颤。初禾伸手,想把他的脑袋往外推,可双腿被紧紧摁住,腰一阵阵腾空战栗,直到没有力气再反抗。

初禾多少还是害羞,余韵未消,体温偏高,心跳很快,蒋佑去浴室重新洗脸刷牙,回来再次侧抱住她,挑逗她,十分直白地问:“舒不舒服?”

“你很讨厌,”她羞红了脸,用力把他往外推。

“舒服还是不舒服?”

“你……”

“初禾,做情人,也没人比我能做得更好,”蒋佑一本正经,语气满是骄傲。

第62章 陈痂

蒋佑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清晨时分隐约能感觉到初禾起了床,他伸手去捞她,而她拿开他的手, 搁在她的枕头上, 动作很轻,很温柔。

他不由得弯起唇角,继续睡过去,没有睡多久,但睡得很沉, 梦到她重新接纳了自己,他们去海边办了场户外婚礼,海风轻拂淡紫色纱幔,他们两个面对面,互相说“我愿意”,真心实意, 很甜蜜。

醒来时,他只有一瞬间的怅然若失,觉得这要不是一场梦就好了, 房门被推开, 初禾走进来,她换好了外衣,看样子正准备出门。

“吵醒你了呀?”她只是随口一问, 便钻进衣帽间,“我拿个东西,不好意思咯。”

“没,我正好醒了,”蒋佑问:“你要出去?”

“对, 有点事,”初禾翻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物盒,塞到随身小包里,“你继续睡。”

“去哪里?”

没等他问完,她已经急匆匆地甩上房门。初禾自认为,没有向蒋佑解释自己行程的必要。

今天是休息日,挺多人来约蒋佑的时间,但都被他推掉了,他的空闲时间都留给初禾,但初禾没有留给他的打算。

他只好说服自己,她现在出名了,忙起来也是好事。连睡衣都懒得换,径直走到客厅去,冲泡咖啡的间隙,发觉电脑屏幕亮着。

他下意识地走到书桌前关机,忽然想到,初禾可能是用过电脑才出去。

她用电脑干了些什么?他无意窥探她的隐私,但就是好奇。

初禾没有清空网页的浏览记录,而这记录里显示,她在搜索一间法国芭蕾学校的官网。

“是想继续去进修么?”

蒋佑自言自语,好奇地点开那网站。越是厉害的学校,页面越是简洁直白。这所学校便是典例,而Faculty & Staff(教职工)那一栏却不容忽视地跳入他的视线。

他皱了皱眉,点进去。意料之内,看到了叶含知的照片和名字。

他在这页面上停留了很久。

久到热腾腾的咖啡冷掉。

蒋佑边倒掉咖啡,边不由得去想,初禾是怎么做到,和他在同一空间里,而不展露一丝一毫内心真实想法,看似离他很近,却又若即若离,离他那么遥远。

他现在是彻底弄不清她的想法了——

把电脑关机,只是顺手的事,清空搜索记录,也不是那么难,而她毫不在意自己或许会看到,或许会发现,或许会难过。

她只是任由一切发生,冷漠地。

多像从前的自己,陌生又熟悉的自己,原来不那么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根本无所谓要不要在细节上下功夫。

蒋佑心里堵得慌,感觉这酒店房间是怎么也待不下去了。他甚至主动找崇文谨,问他要不要出去打球,打完球喝一杯。

“拜托,我靠,姑爷爷你,”崇文谨睡眼惺忪,“——麻烦你看下时间好吗,现在才七点半不到。再说了,壁球馆十点才开门,现在去人家不伺候你。”

蒋佑想了想医嘱,不能喝酒,不能剧烈运动,万一把自己身体也搞废了,在初禾那里就彻底没有“利用价值了”。

如此自圆其说,便也只好作罢,开车去公司,加班,多赚点钱,投资初禾所在的舞团。

好没劲儿的周末。

有人却忙得不亦乐乎,正相反。

在和卢唯唯有关的事情上,初禾习惯把自己放在“娘家人”的角色,就好比今天是卢唯唯闺女月芽的百天宴会,她一大早就出门去了酒楼。

卢唯唯还没彻底恢复好,走路都费劲儿,于跃忙着照看月芽,她就弄了个宽大的太师椅给她坐着,任由她指挥自己,乐呵呵地布置、忙前忙后。

卢唯唯是省了一大心,宾客散了,初禾却还没吃上几口。她心疼初禾,不忍心叫她对付着吃剩菜,于是又请后厨给她重新炒了两样她爱吃的新菜。

等菜的功夫,卢唯唯把月芽抱在怀里,问:“你要不要抱抱她?”

其实初禾来看过月芽好几次了,也抱过月芽几次了。她说她是一只奶味十足的小糯米糍,软软呼呼一小团。

“当然要抱的,不过刚刚帮某人收了好多红包,手上有细菌,我先去洗个手。”

回来时,口红也卸掉了,接过月芽,又亲又抱,不停地夸:“月芽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

卢唯唯哭笑不得,“哎哟,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好了嘞,你就看到她安静乖巧的一面,半夜哭起来把人都能吵死,像个小恶魔。”

初禾笑嘻嘻地对着月芽,轻声细语,“你妈妈说你坏话,我们去打她。”

说完就举起月芽肉嘟嘟的小拳头,轻轻“锤”在卢唯唯的肩膀上。

菜上来,卢唯唯接过月芽,“你快吃吧,多吃点,吃完就把她给你玩。”

“这也太多——”

“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对了,”初禾放下筷子,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礼物盒,“给你的。”

“给我的?什么东东,”卢唯唯收到的小玩意不少,但大都是送月芽的婴儿用品。

初禾继续夹菜吃饭,“你自己打开看嘛,噢哟,忘记你没手了。”

初禾帮卢唯唯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条金项链和配套耳饰,样式简单,贵在足金克数。

“你给月芽买了多少东西了,现在干嘛给我买?”卢唯唯不太想收,“这太贵重了呀。”

“这有什么的,公主请笑纳——”

初禾自作主张,站起身来,给卢唯唯戴上,“我不结婚不生小孩,钱多得花不完,不给你花,以后也留给月芽花。”

又看向月芽,声音夹起来,“是不是呀,月芽?”

月芽好像听懂了,笑眯眯乐呵呵地挥拳头。

“胡来你,”卢唯唯还是觉得初禾乱花钱,“小小年纪,装大款。”

初禾抿嘴笑,“我吃饭我吃饭,不说了。”

卢唯唯很少问初禾是不是真的没有结婚的打算,初禾的感情生活和自己比起来挺坎坷,她有时候想关心她,却又怕掌握不好度,问到她的伤心处。

但有一件事,说了,初禾应该会挺高兴。

卢唯唯清清嗓子,问:“想不想知道蒋佑的八卦?”

“嗯?”初禾的勺子在空中停顿一秒,“谁的?”

“蒋佑,你的前前任,”卢唯唯压住嘴角,“天,你真是move on 了,不会连人家名字都忘了。”

“没,你说,”初禾把鸡蛋羹吹吹凉,送入嘴中,细嚼慢咽。

“反正我也是听公司里的人传的,准不准的我不保证啊。”

卢唯唯压低声音,凑到初禾耳边,“年底做结算的时候,他的个人资产缩水挺严重的,保守估计少了三分之一。”

初禾的牙齿磕到瓷勺上,“啊?”

“具体数额不清楚,但要是真的肯定就是天文数字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咯,他个人肯定还是富得流油。”

“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工资?”

卢唯唯咧嘴笑了,“竟然先问我的工资,你真是你一点也不管你前任的死活。放心好了,缩水的是他的个人资产,没有影响到启星,没有造成特别大的影响,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初禾觉得,就算是知道的人少,自己也不该比卢唯唯后知道这件事,除非有人属意,刻意瞒着她。

“为什么会缩水?”她问。

“主要是为了和羽天作切割,没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临门一脚和尤珑退婚,而且听说他挺坚决的。”

初禾不好说,蒋佑退婚可能是为了自己,说出来,未免有些张狂。因为他很明确地,公然地,放弃过自己,即便有这种可能,可能性也不会太大,他必然有自己的考量。

见初禾没有接话,卢唯唯继续,“但我觉得挺爽的,他逐利,可非但没有从中获利,反倒把小半身家都赔进去,初禾,你说这算不算报应不爽?他用这场订婚伤害了你,最后自己却被反噬。”

初禾顿了顿,应道:“嗯。”

他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不能允许他犯错,为什么他犯了错,她不能试着原谅。

原来是他已经付出了代价。

但她却好像高兴不起来。

初禾不怎么在卢唯唯面前隐藏情绪,忽然沉默起来,卢唯唯想到她和蒋佑分手时候那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方才发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她说:“抱歉初禾,我不该提这些。”

“不,”初禾弯弯嘴角,脸色平淡,“那是他自己要做的决定,与我无关,就像你说的,他的财富那么多,损失一些大概也没有太大所

谓。”

“你能这么想就好,”卢唯唯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一些,“真高兴你能看得这么开。”

她原本没想到,初禾会那么快接受叶含知,接着又那么快地和他分了手,但初禾告诉她自己不想再为男人消耗自己的时候,她却立刻就能懂得初禾的心思。

她的内核太坚韧了,各有缺点的男人们在她面前,已经完全不值一提。

有于跃的同事离开又折返,在周围站了一会儿,方才鼓起勇气走过来,问初禾,“沈小姐,方不方便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清瘦斯文,叶含知平替,优势在于年龄相仿,有共同话题。

卢唯唯见过此人几次,平心而论,对他印象还不错,但也了解,初禾两名前任的起点太高,此人恐怕“凶多吉少”。

同时也感叹,初禾的魅力还是不减,哪怕是往剩菜圆桌旁一坐,清清冷冷,也超凡脱尘,让人挪不开眼。

初禾冲他笑了笑,很礼貌地拒绝道:“不太方便,我微信用来联络工作比较多,平时不怎么聊天。”

“那留个手机号也行,”男人再争取,“我不会打扰你的。”

卢唯唯则替初禾挡,“初禾是公众人物,手机特别设置了不接电话的,就连本人想找她也得提前好几天发信息,你要是想买好位置的票你跟我说,我替你留意。”

男人的借口都被女孩儿们堵死,只好悻悻地走了。

卢唯唯又问:“我知道你不打算建立稳定的恋爱关系了,但你这是彻底对男人失去兴趣了,以后都不找了?”

“也不算完全失去兴趣了。”

初禾捻了张纸巾,擦擦嘴。接着又把月芽抱过来,放在腿上,捂住她的小耳朵,对卢唯唯说:“我现在有固定的性/伴/侣。”

在初禾异常平静且慢条斯理地说完这句话后,卢唯唯放肆尖叫,好像高压锅放气,火车鸣笛。

第63章 陈痂

“谁!”

“到底是谁!”

“是我认识的人吗?”

卢唯唯死命摇着初禾的细胳膊, 而她自不为所动,笑眯眯地捂着月芽的耳朵。

“伍桐?是伍桐吧?”

卢唯唯在脑海里极力搜索着和初禾有关的人名,“不对不对, 我上次刷微博, 看伍桐应该是恋爱了,还是……尤玏?靠,是尤玏吧!”

初禾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什么鬼?”她都好长时间没听到尤玏的消息了。

“铁定是尤玏,这小花花公子那么喜欢你, 也爱看芭蕾,你们也谈得来,”卢唯唯挑眉地耸了耸初禾的肩,“没跑了,绝对是,怎么样, 我猜得没错吧?”

“你恋爱经验太少,可能没太理解性/伴/侣的意思,”初禾抿抿嘴, “不需要谈得来, 也不需要谈什么,只要干净、合得来、不会惹出乱子就行了。”

“你怎么确定人家干净、合得来、不会惹出乱子?你看人家体/检/报告了?你和人家合了几次就确定合得来?还有惹乱子这个事,我可得特别提醒你, 你现在是公众人物,可不要太相信别人喔。”

总之,一连串的反问句,只能证明卢唯唯还是很担心。

她苦口婆心,“投资部每年都会对演员艺人作评估, 你现在是咖位不小,粉丝基础也不错,但是——千万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

初禾语气笃定,“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是信得过的人。”

“噢!”卢唯唯恍然大悟,“那照你这么说,应该是启星或者羽天内部的人!很有可能是个高层!”

这家伙,脑子也太灵,逻辑跑得快得像风火轮,初禾的眼里闪过一秒惊慌,“嗯?”

“信得过——说明你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你名誉受损,他也捞不着什么好,”卢唯唯扬扬嘴角,“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初禾这下没招了,只得硬着头皮承认,“嗯……我和他说好了,是保密状态。”

“那你别告诉我是谁了,本人要亲自去探索,享受这个解密的过程,”卢唯唯点拨道:“不过你得防着蒋佑,他毕竟是最大的,万一知道了,哪天占有欲一起来冲你们使绊子,那就很不划算了。”

初禾艰难地点头,应和道:“好的呀。”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蒋佑左腿绊住右腿,扑腾一下摔地上的滑稽场面。

低头憋笑,看到月芽冲自己甜甜地笑,她刮了刮月芽的鼻头,“你笑什么呀?”

卢唯唯看向门外,服务生正提着初禾要打包的清蒸黑鱼片走过来,热乎的,刚做好。

“喏,你的晚餐来了,哟呵,还挺沉,”卢唯唯接过打包盒,掂了掂,“不过我估计以你的饭量,一个人吃不完。你看,服务生多贴心,给你打了两份饭。”

“可以吃完,”初禾这也差不多吃完午饭,放下勺子,吃饱了发饭晕,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卢唯唯便打发她快回去,“早上来那么早,赶快回去好好休息,对了,你上次说你家邻居装修吵来着,现在还吵么?还有,你那巡演是不是快开始了,这次去多久?”

“不吵了,”初禾了了带过第一个话题,没好意思说自己懒得和对方掰扯,直接搬去了酒店,“后天就出发,这次去十一个城市,估计在外面得待上两个月。”

“真行,快回去休息吧,”卢唯唯瞅了瞅桌子上的小礼盒,又啰嗦两句,“工作这么辛苦,真就别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了啊,祖宗。”

“赚钱就是为了来花的,”初禾提起打包盒,一身反骨,“走了,到时候买特产回来给月芽吃。”

“呸!人家才三个月,牙都没长一颗,吃不了你的特产!”

“请她美丽漂亮可爱的妈妈代劳呀——”

时间还早,初禾去练了会舞,晚饭时间才回酒店,套房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西厨,厨房电器只有一只内嵌式的蒸烤箱,纯摆设,没存着住在这的客人会自个儿做饭的心思。

打包清蒸黑鱼片和米饭,是对蒋佑动了些恻隐之心,她查了下手术后的饮食,清淡烹饪,鱼肉最佳。

她把打包盒放在岛台上,先去冲了凉,从浴室里出来时闻到了清淡的香气,是蒋佑很自觉地把鱼片送去蒸烤箱里加热。

见初禾换好家居服走出来,抬手冲她,“嗨”了一声。

熟悉的场景,让这一刻有点微妙,她也抬手回了他一个“嗨”。

“今天去干嘛了,出去了一整天?”

他原本想抱她,但她身上香香的,很干净,而他还穿着外衣,于是作罢。

初禾靠着岛台,“去参加唯宝家小朋友的百日宴了。”

“她的小孩都三个月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是啊,”初禾顿了顿,“小孩长大很快的,一天一个样。”

“她家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小名叫月芽,大名叫卢月洲。”

“小名挺可爱,大名挺大方。”

“是啊。”

他们之间的话题忽然断掉,他的眼神里有难以掩盖的落寞,因为初禾的追求不在这里,但他却依旧很想和她有很深很牢固的纽带。

初禾指了指蒸烤箱,“你在热鱼片?”

“嗯,你一般是这个点吃晚饭的,”所以他特意赶回来,即便不知道她是否会回来。

“我中午吃得晚,也吃饱了,你吃吧,”初禾走到沙发边儿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来看,“黑鱼是助伤口愈合的,你还是要注意一点,最近不要喝酒。”

这话一下又让蒋佑的心里软和起来,他说:“诶,好。”

初禾就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杂志,时不时拿起手机和女朋友们聊两句,蒋佑则坐在岛台后面,安安静静地吃晚饭,偶尔抬起头,偷瞄她几眼。

背对着他,她很松弛地窝成一团,双腿折叠,下巴抵着膝盖,柔顺的长发还是那么不听话,时不时从耳边落下,那好看细瘦的手就把它们再挽到耳后。

他看着她,莫名地想流泪,从前这样的时刻很多,因着他从来没想过会失去,所以从来没想过要珍惜。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落到他的手背上,这让他想起了另一滴曾落到过手背上的眼泪,滚烫的,灼热着,在他的身体和心灵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蒋佑放下筷子,走到初禾身边,蹲下身,几乎是以跪地的姿势,从她的正面,紧紧地抱住了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脸埋在她的秀发里。

他这次不问“你原谅我好不好”,也不说“我们和好好不好”,他只抱着她,眼泪静静地淌。

初禾却只是摇了摇肩膀,双手把他往外推,“你别这样。”

被她排斥,蒋佑的眼泪流得更狠了。

初禾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很复杂,但这却让她明明白白地会看到以前的自己,那么爱哭,那么脆弱,那么多眼泪,比起让人怜惜,原来更多地是惹人讨厌

,让人烦躁。

她是否不应该同情他,不应该向他示好,不应该给他打包那盒鱼片,她开始懊悔。

眼前的男人,好麻烦。

初禾这一次用了很大力气,推开他,喊了他的全名。

“蒋佑,你别这样了。”

“初禾……”

他的目光扫过她正亮着的手机,发现她是在看叶含知的照片。

停留的这一张,是一张在舞房里的对镜拍,冬天的时候,两人的练功服外面套着羽绒服,叶含知双臂从背后环绕,搂着初禾的腰,把她圈在怀里,她一只手扣在他交叉的手掌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纪念。

落地窗沿的边框之外,是静白色雪天,冷风呼啸,反衬相拥的温暖。

太相配了,即便他们分手了,却依旧相配得让人嫉妒,让人发疯,她应该是忘不了他吧,不然不会去网上搜他的信息,不然不会在此刻回顾他们的照片。

蒋佑嘴唇开合,竟不敢问出那一句,你是不是放不下他,你是不是忘不了他,我就在你面前,咫尺距离,你为什么毫不遮掩地想别人。

顺着蒋佑的视线,初禾没有解释任何,而是拿过手机,进了房间。

微信跳出来,是莉莲在继续给她发消息。

[哇,babe你好大度]

[不过他重新开始date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初禾回:

[好吧,其实我也没那么大度]

[我去搜了他学校教职工的页面]

[那个女生很优秀啊,又漂亮]

[我对他只有祝福]

莉莲赞叹:[你是最佳前任]

初禾则说:[谢谢,我喜欢这个称呼]

蒋佑走过来的时候,她其实是在删那些合影,但他的表现有些吓到她,她不习惯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也不想花费时间和心思去讨好他的心情。

初禾靠在床头,继续删那些照片,好在延续的时间不长,一会会儿就删干净,她重温了和叶含知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还是感激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不像第一次分手,边哭,边要卢唯唯喂橘子瓣给自己吃,才能忍住不手抖地删下去。

下午删完,晚上却又反刍,打开浏览器,像疯了一样搜索,怎么把删掉的照片复原。

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把她和蒋佑的照片复原,随后换了一部手机,只有这样才能逼迫自己继续咬牙挺过去。

但真的可以复原吗?

初禾想到一句话。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蒋佑敲敲门,拧开门把手。她看到他憔悴而委屈,接着又听到他说:“初禾,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你的手机,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第64章 陈痂

他走近, 俯身亲了亲她的嘴唇,手往她的睡裙里探,以一种极轻的力度抚摸她, 讨好她。

初禾没有拒绝, 但也没有回吻,只是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手摁住,不让他继续往下的动作。

这是一种告知的口吻,“我查了资料, 你最近还是不要纵/欲比较好。”

就在蒋佑以为初禾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时,她偏又要刻薄地解释两句,“一来是你身体没恢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二来要想知道手术是否成功,还要做几次活性测试, 在彻底确认之前,我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你说对不对?”

初禾看着他的眼神还是很真挚, 但说出口的话语却又让他感到很陌生。

蒋佑浮了层欲色的脸, 微微僵住,变得不太好看。

她好像是在非常刻意地在提醒他,今时不同往日, 请务必记牢他们之间的界限,千万,千万不要触碰,切记,切记不要逾越。

“知道了, ”他颇为心灰意冷地说:“在你巡演结束之前,我会去做几次活性测试,直到数值变为零。”

“好啊,”初禾伸手,像逗狗狗一样摸了摸他的脸颊,“现在医院都有电子版的检测报告,下载起来很方便,还有二维码可以防伪,你检测好了,记得发给我看。”

难道他还能在这件事儿上蒙她么?

蒋佑的心,被初禾不咸不淡的话语拧了个透彻,酸得要出水。

原来重新睡到一块儿,并不会是和好和甜蜜的开始,她轻飘飘勾了勾手指,就把他的如意算盘摔了个粉碎。

初禾似乎正在复刻,他曾经对待她的方式。他知道她本性善良,说出这些话约莫是出于无意识的,自我防御机制。

要怪只能怪自己从前做了太多混账事,让她太过怀疑自己改过自新的决心。

今时不同往日,蒋佑不敢辩驳,只能受着,淡淡说:“好。”

而他变得像从前的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尝试去做,只为讨她开心。

初禾出发巡演前一天中午,他承诺过“给你跳舞”所需要的道具——便携式伸缩杆终于寄到了酒店。一般的钢管都需要固定安装,要找这么一根儿便携式的并不简单,更何况他有多久没自己亲自上网去网购了。

他在办公室里正襟危坐,表情淡漠的时候,实际上都在浏览这些。

秉承着说到做到的诚意,蒋佑推了下午的会,提前回来,照着说明书,把它立了在套房的客厅。

在等初禾下班回来的时间里,他特意找了套修身款的白衬衣和包裹性极好的微弹力西装裤,戴了条花领带,又用发蜡抹了个油头。

还不够,又把金丝边框眼镜,连好眼镜链,戴上。

连完蓝牙音箱,蒋佑很嫌弃地打开那些吵闹的歌曲,学着夜店里年轻男孩的动作,边顺着钢管走动,边扯松领带,解开衬衣上面的几颗扣子,露出胸肌,腹肌发力,做那些羞耻的舞蹈动作。

那男孩儿没戴眼镜,而他青出于蓝,给自己加了一个用嘴叼着眼镜腿的附加动作。

如果他此刻去照镜子,一定会发现自己的脸像煮熟的虾一样,红到透。他的放浪一直都很内敛,藏得好好,第一次外放出来,心态再好的人都会害羞。

他不停地说服自己,“只要能讨初禾开心,也没什么是不能做的。反正,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而初禾在刷卡进屋之前,听到嘈杂的鼓点和音乐时,下意识的反应却是——酒店是否给其他入住的客人弄错了房卡,导致不认识的人进了这个房间。

于是她便止住了步子,不敢贸然进去,而是转身回了电梯,下楼去了趟前台。

听到来自顶套住户的疑惑,前台起初很惶恐地查了查记录,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却发现没有任何异常。

前台抬起头来,礼貌地说:“沈小姐,您和蒋先生是唯二持有房卡的客人。会不会是蒋先生在听音乐呢?”

初禾便说:“不可能,他绝不可能听那样的音乐,而且现在也不是他回来的时间,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那会不会是蒋先生邀请了朋友过来……?”

或许是有这样的可能,但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之间保密的关系便不再成立。

想到这里,初禾的脸骤然冷了下来,令旁人有些猜不透她的想法和心情。

她正准备给蒋佑打电话,经理却快步走来,提议道:“沈小姐,很抱歉给您这样的入住体验。这样吧,我和保安队长陪您上去一趟,如果是其他人在房间里,我们肯定第一时间保护您的安全。”

初禾也不想为难她们,便点了点头。不过刷卡推门进去前,她还是留了心眼,没有贸然地往里冲,而是跟在经

理和保安身后。

推门而入时,身形优越的男人正围着钢管转圈,衣衫不整,嘴里还叼着副眼镜,如果不是外形禁欲,五官锋利,那画面只能用下流两个字来形容。

三双眼睛同时睁大,三个嘴巴同时张开成“O”形。

而蒋佑看到除开初禾,还有两个完全陌生的穿着制服的人挡在她前面,几乎把她挡了个死,步子乱掉,左脚绊在右脚前,“嘭——”地重重摔倒在地。

此生最狼狈,莫过于此刻,他双手撑地,迟迟不肯把头抬起来。

初禾连忙招呼经理和保安,“没事了,你们下去吧。”

两人赶快转身要走,初禾又叫住,十分贴心地说:“……请,请不要对外提。”

两人连连点头,撒起腿就逃。

音乐还在继续,初禾连忙走到蒋佑身前,去扶他起来。蒋佑没脸了,死死盯着地板缝儿,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发现红红的,烫烫的。

她抬起他的下巴,“噗嗤”一下冲他很清脆地笑出声,“你还真跳?”

她自己都没当真呢,不过是喝醉了的一句浑话罢了。但她没想到,他不仅当了真,还付出了行动。

蒋佑撇撇嘴,很委屈地喊了句,“老婆。”

她这次倒没反驳他这称呼,只是语气镇定得像舞蹈老师:“既然准备了,道具也买了,那就跳吧,看看你练习的成果。”

“那你亲我一下,”蒋佑说。

初禾便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唇角。

说实话,蒋佑跳得挺滑稽,这是她新发现他的一项短板,手脚不协调,脸也板着,僵硬得要命,像个东扯西拉的木偶人,没有丝毫性感可言,但脸和身材摆在那儿,是没话说,上了年纪的男人,比年轻男孩的确多了几分韵味。

跳到最后,初禾翻包,想像那晚一样,往他的□□里塞几张钞票,翻开钱包发现,里面只有几张巡演城市的剧票,不过好位置都送完了,只剩边边角角。

若放在以前,他肯定瞧不上这样的位置,但气氛烘托到这儿了,不做点表示,他恐怕这辈子也过不去这坎儿。

初禾想了想,忍着笑,游刃有余地解开了他的皮带,很大方地把票塞给他,随后装作不熟,调戏他,“就拿这几张票来抵。”

“抵什么?”某人还沉浸在被陌生人看到的尴尬里,心不在焉。

“抵你一晚上,”她十分从容地说道:“我的演出票,很贵的。”

“嗯,老婆的票,千金不换,”他说:“赔上面子也不换。”

“只是话说得好听,又不一定会来。”

“谁说的?”

上头时候的情话,听听就过去,他又不是第一次不来,他不来看她的演出,每一场,她全都存着小性子,记在心里,绝不放过他。

第二天出门是中午,剧团安排了大巴统一来接。临到出门换鞋,她才想起来巡演期间有场奢牌的慈善晚宴,要佩戴这个品牌的手表,而她把公关拿给她的那款表,落在了家里。

满天星,镶钻款,闪到眼睛都痛。

暂且不提巡演期间的时间安排有多紧张,就算她抽得空出来去专柜,买一块一模一样的,她也远没到随随便便就舍得花那么多钱的有钱程度。

她延续过往传统,去衣帽间里,蒋佑的地界碰运气。

他的表多数和钱包放在玻璃抽屉里,一格一格,黑色绒布衬着,规整地排列。

男表比女表大上一圈儿,表带也宽,但款式很类似,初禾自作主张,先斩后奏地拿了一块儿,还顺带拿了个同品牌的中性小手包,打算到了车上再同他讲。

他在这点儿上挺大方,从不吝把衣帽间对她开放。

到了车上,坐在身旁的同事眼尖儿,一眼瞅到了初禾提着的小手包,说:“初禾!可以给我摸一下么?这是秀场的限量款!你怎么搞到的?”

“啊?”初禾有点懵,胡扯道:“我不知道什么限量款秀场款哦,可能是买到‘高仿’了。”

“你少谦虚了,人家品牌慈善晚宴都邀请你了,你怎么可能用高仿,哦——是不是人家公关部送你的,你忘啦?不过也是,这款是几年前出的。”

“这样啊,”但这毕竟是蒋佑的东西,初禾递过去,嘱咐道,“可能还要还回去的,你小心点摸摸哦。”

“我可以拉开拉链看看内袋么?”

“可以,看吧。”

“咦,这是什么?”

“嗯?”

“流——火——,池座十五排,十七号,三年前的十一月七日,下午三点。哇,是《流火》耶,是不是你演出的票根?”

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场首演。

“不对啊,你怎么会有你演出的票根,还是说这场你没跳,你去看了?也不对啊,你去看演出,怎么需要票根?”

初禾微微愣了愣,拿过门票来看,票根被裁过,显示这张票曾被检过票。

她想到那时候他们分手,蒋佑曾说“那天我去了……”,但当时她情绪太激动,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剖白当中,打断了他的解释,一心觉得他只会为了逃脱当下,而哄骗她,用过去的一个难以证实的现实,来把她糊弄过去。

所以,他是来过她的首场演出的,是么?

同事把手包还给初禾,戴上耳机闭上眼睛,而初禾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她对着票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蒋佑的信息回过来,近来他回消息的速度,变得很快。

Y:[老婆愿意用我的东西,是我的荣幸。]

Y:[你巡演城市的酒店满房了,我明晚过来,求收留。]

“和谁聊天呢,这么乐,”同事看到初禾嘴角弯起。

“一个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的人,”她说。

第65章 陈痂

蒋佑如约而至。

来之前没仔细看过位置, 检票后拿着票根来寻,方才发现是一张池座后排的票,方位不太好, 几乎只能听个声。

他绕道去售票窗口, 想碰碰运气重新买张票,而那窗口的对话小门儿紧闭,前面摆着一块镀银的复古样式小牌子,上面写着——今日剧票已售罄。

他在窗口前沉思片刻,迈步随着人群入席。

其实这家剧院的负责人他也认识, 想去包厢只是一通电话的事,但有一刻他又想到,或许谢幕的时候,初禾的目光会扫过观众席,短暂停留,落到这个座位。

想到会有这一秒, 他就心甘情愿落座。

但初禾对蒋佑其实没有期待,她压根没认真记过这张票的座位号,现在和从前不同了, 她在不同的城市里, 认识了些新的朋友,和他们保持着友好的往来,剧目定档时间一公布, 微信信息便会响个不停,求票短信纷至沓来。

她都一一记着。

而给蒋佑的那些,不过是经她挑选过后剩下的余票,他说他一定来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这些边边角角的座位号会把他劝退。

谢幕灯光亮起, 安可呼声太热情,她额外跳了段返场,最难的选段,惹得掌声和欢呼声雷动,闪光灯起伏。

初禾冲着台下笑得明媚而璀璨,汗水落下,融进眼角,惹得视线模糊不明。

蒋佑给初禾留了言,说会去接她去吃晚餐,但初禾没回复,估计是还没拿到手机。

退场的时候他在后台的门外等,发觉另一个熟悉身影,也靠在走廊一侧,手里和他一样,拿着一小束花。

和蒋佑手里的虞美人不同,尤玏拿着一束纯白的小雏菊,点缀着满天星。

参照尤玏平时混不吝的随意性子,这会儿他穿得算正式,浅灰色西装套装,内叠一件香槟色衬衣,头发抹了发胶,梳成背头。

他回过头,确认来者是蒋佑,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姐夫!”

蒋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方才意识到不对,改口,“哦不,是佑哥哥!”

“少嘚瑟,谁准你这么叫我,”蒋佑皱皱眉,盯着他那束花,“你来找初禾?”

尤玏扬了扬手里的票,“是啊,她请我来看演出,我不能白看占她便宜,跟她约好了,演出完请她吃顿饭,——你呢?”

蒋佑的手伸进口袋,捏了捏自己的票,问:“噢?她送你的票?”

“是啊,特别好的位置,池座一排正中间呢!”

尤玏也不傻,看出来蒋佑有些不自在,主角赠票一般都在前排,四周的人多少相熟,能打上招呼。但他连个蒋佑的鬼影子都没见着。

况且他来得比他慢上几分钟,不正巧

说明人的座位靠后,退场时被堵着了么。

尤玏很快推断出来,蒋佑是票要么是自己买的,要么是犄角旮旯里,人人都瞧不上的小废票。总而言之,就算这票是初禾给的,那也只能说明,她没怎么上心。

对于蒋佑在爱情上吃瘪这事儿,尤玏还挺喜闻乐见,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调侃蒋佑,“可是初禾答应跟我吃饭,你再去这会儿再去堵她,她可能会不太高兴。”

蒋佑脸色很冷,初禾确实没回自己的消息。

尤玏见好就收,“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儿?我订了西餐厅的小方桌,加一张椅子也坐得下,就是有点挤,要少点两道菜……”

蒋佑的手机响,是初禾回电,他没理尤玏,十分傲娇地转过身,走到一边,点接通,“宝贝,卸好妆了?”

“我今晚有约,没法跟你一块儿,”初禾看到了他的消息,他也订了餐厅座位,“你自己吃吧,我吃完饭回来。”

蒋佑的声音,难掩低沉,“这样啊。”

其实他心里已经做好她会赴尤玏约的准备了,但还是有点低落,“那我们酒店见。要不要我去接……”

忙音声传来,初禾那端已经挂断了电话,蒋佑正打算离开,看到她从后台推门出来,接过尤玏的花。

尤玏放低声音,凑得很近,同她耳语,一连串的问句。

“那个,我刚碰着蒋佑了,我看场上没有熟面孔,所以他应该是来看你的。他跟你说了要过来么?你们现在什么情况,还闹着还是和好了?还有,你和你的叶老师是怎么分的手,是蒋佑撺掇的么?每次问你你都不说,咱们之间,搞什么神秘……”

初禾没想到两人会碰见,她现在总是这样,总担心蒋佑把他们的关系捅出去,她要解释会很麻烦。

“噢……”她轻声拉长语调,装懵,试图蒙混过关。

蒋佑站在不远处,目光闪了闪,落在两人身上。

初禾和尤玏也看到了他,于是停住了步子。

她朝他笑着挥了挥手,客气并生疏至极地喊说了句,“蒋总,好久不见。”

只有蒋佑知道,好久不见四个字是初禾的警告,他要是敢反驳这一句话,她今晚就会一脚把他踹了。

于是他只好用冷冷语气,掩盖实际心情,“嗯,初禾,好久不见。”

“我们还有事,失陪,”她的语气这样礼貌,动作却出卖想法,她快步路过了他,仿佛他是哪里来的瘟神。

尤玏没想到初禾这么不给蒋佑面子,步子迈得那么快那么急,完全不像刚跳完两个小时舞的人。

他只得跟上初禾,路过蒋佑时,语速飞快,“佑哥哥别生气,初禾看不上我,我和她只是朋友。你的花,要不要我转交给她?”

“不用,”蒋佑故意提高声音,让初禾听见,“这花又不是给她的。”

初禾只当没听见,细想又觉得蒋佑十分幼稚好笑,故意说这花不是给她,说明他听懂了她的威胁。

晚饭后,初禾和尤玏沿着河边散了会儿步。他们还是那样,主要是尤玏东扯西拉,初禾在一旁静静听着。

他说:“蒋佑今天不像来看别人的。你说,他还能来看谁?就是嘴硬。”

初禾应:“你管他来看谁?人怎么能无聊成这样,对自己的‘前’姐夫这么关注。”

“嘿,你,伶牙俐齿啊你,吃炮仗啦?”尤玏笑了,“怎么就不能关心关心了?人家可是和平解约,有没闹翻,还是好朋友。”

解约这个词用得挺妙,初禾抿抿嘴,压下意欲弯起的嘴角,“那你去关心,我才不关心。”

“可是我的‘前’姐夫很关心你啊,”尤玏刻意加重、强调了这个“前”字,“我姐订婚那天,我见着他了,他看到你和叶老师手拉手,站在走廊尽头很破碎。”

初禾一顿,“是吗?”

“是啊,”尤玏点头,“反正,同为男人,我能体会到他的伤心。”

初禾忽然问:“他为什么和你姐姐退婚。”

尤玏坦白,“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某人呀,他跟她说,还是想和某人在一起。”

“他真这么说?”初禾还是不太相信。

“那还能有假?”尤玏不遮掩,“不然你看,他们家世,才貌,事业通通都匹配,就连年龄都相仿,在那个时间段里,根本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初禾讷讷地说:“可是没人跟我说呀。”

“你都和叶老师官宣了,热恋在兴头上,谁会上赶着讨没趣,跟你说这个,”尤玏耸肩,“况且说白了,一开始也没人会想到,蒋佑计划着去追一个人,竟然会追不回来。”

初禾沉默了会儿,正好沿着河边走到了酒店对面的红绿灯。

尤玏摁了路灯倒计时,又对她说:“不过你放心,我姐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你知道她的那个性格,小时候切块巧克力蛋糕都要选又有饼干又有奶油花又有糖粒儿的,蒋佑为了‘摆平’她,实打实地付出了惨痛代价。”

这话倒和卢唯唯的信息对上了,初禾问:“他赔钱啦?”

“钱、股份,还有几瓶顶贵的好酒,”尤玏咧嘴笑,“他为了撮合我姐和我姐夫,帮他们订餐厅,请他们吃饭,让他们随便喝他存的酒,双方第一次见面聊得特来,哐哐喝。”

初禾终于是没忍住,笑了,大骂蒋佑活该。

绿灯亮起,两人高高兴兴地一块儿过了马路,尤玏把初禾送到酒店大堂门口。

告别时,尤玏问:“你明天是不是要去慈善晚宴?”

“是啊,你也去么?”初禾有些惊喜。

“我还没回信儿说去不去呢,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和对方有合作,”尤玏挑眉,“怎么,你想让我去啊?”

“是啊,”初禾很坦然地说:“我认识的人没有出席的,我一个人会很尴尬。”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去一趟吧,”尤玏俯下身,摸摸初禾的头,“明天我来接你?”

“嗯,”初禾点点头,“明天见。”

进门刷卡取电,方才想起自己还“约”了一个人,那人灯也不开,就坐在角落里生闷气。

初禾走到蒋佑身边,他的脸贴在她的腰上,双手环抱住她,哀怨得像冷宫里的妃子,有气无力,“吃什么了,吃这么久?”

“还好呀,也没有很久,”初禾看了看时间,“现在才不到九点。”

“整整三个半小时——”蒋佑的语气颇有无理取闹的成分,“你把我晾着,和尤玏两个人单独呆了三个半小时。”

“我们是好朋友呀,很久没见面了,多聊了几句,”初禾耐着心解释,接着转移话题,“你晚上吃什么了?一个人吃的饭?”

“没吃,”他气鼓鼓地说:“一口也没吃,一直坐在这里等你。”

初禾觉得,这一天,他可能过得是算有点憋屈,因为前排的座位都是熟面孔,独独少了他一人,原本她以为他似往常一样没来,但散场时他却又出现了。

“你今天的座位是在哪里?”她问。

“很后面,什么也看不见,”他说。

“生气了?”

“有一点。”

“那我请你去吃夜宵,”初禾提议,“当做赔罪。”

蒋佑很不争气地点了点头。

牵着手下楼时,她又说:“座位不好,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看能不能给你换一张,或者找人把你领到包厢去。而不是像个笨蛋一样,只知道生闷气。”

第66章 陈痂

初禾问蒋佑想吃什么, 他选了小馄饨。

口罩和鸭舌帽遮住她大半张脸,从他的高度

,看不见她蹙了蹙眉, 表情认真地考虑。

“这附近我不熟的哦, 不知道去哪里找还开门的馄饨店。”

“找不到就算了,我们随便走走,也散散步,”他牵着她的手,心情又转好, 提提往事,“那时候我们在塞纳河畔,也散过步,像不像今晚。”

初禾愣了愣,轻轻“嗯”了一声。

是很像那时候,微风, 夏夜,牵手。

但又不再是那时候,距离上一次散步, 时间过了太久, 心境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