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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无限] 一院 19225 字 2天前

“这里……是关押过实验体的地方?”

李司界站在他身后嗯了一声。

苗晨转过身,有些惊讶又目露不解:“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李司界目光微闪,看向苗晨的眼神带着一丝隐忍,他沉默了许久,才答非所问道:“你刚刚说对这里有印象,是因为记起什么了吗?”

记起什么?

苗晨脑海里陡然闪过梦中的画面片段,他的视线是正对着实验罐对面那张白色桌子的,他记得梦里的桌子上有个塑料瓶,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瓶子里新鲜的小雏菊,也记得看到花时心脏略微快速跳动的奇妙感受,还有一个时常出现在他梦里却看不清面容的小男孩。

想到这里苗晨只觉得脑内的神经元在隐隐作痛,他茫然的环顾四周,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所看到的视线角度是处在眼前这座实验罐内。

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锁扣响,苗晨回过神来,看到李司界半蹲下身打开了处于实验罐下方一个十分隐蔽的暗阁抽屉,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

他握紧手中的纸张起身,递到苗晨面前时声音都有些不稳。

“哥,一定要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永远会站在你身边,绝不会伤害你。”

苗晨回过神来,他从没见过李司界如此慌张害怕的模样,低沉的声线带着一丝颤抖,仿佛生怕自己不再信任他,那双眼眸里漫延着清晰可见的焦虑与不安。

接过他手中的文件,苗晨一边翻开一边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到什么时候我都会相——”

口中的话倏然卡在喉间,戛然而止。

苗晨低头看着文件上熟悉的照片,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照片中的人身着一件宽大的白色实验服,彩色的三面照中清楚的拍摄下他全身的各个角度,纤瘦的身体骨骼线分明,头顶的发丝凌乱,身上过于白皙的皮肤隐隐透着青色,最为醒目的红色瞳孔却空洞无神的盯着前方,站在镜头前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面无表情,同时垂在身侧的两条手臂上插满了监测管,那些白色和透明的管子交叉纠缠在一起,里面的液体红白分明。

透明的是在持续抽取他身上的血液,白色的是正在给他输入某种药剂。

照片的下方印着一排小字说明:代号I实验体体征监测期一切正常,为确保代号I血液可持续输出,将继续强制输入造血因子。

原来输入的是造血因子。

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代号I实验体,从文件中看来更像是一具没有灵魂又取之不竭的造血机器,何其可悲。

如果照片上的人不是顶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苗晨或许能产生更多的同情,然后转头轻松的和李司界探讨一下代号I实验体的音容样貌,再感慨一下他被迫害的悲惨遭遇,以及至今都有像庞哥那样的人为了代号I血液在不断寻找他的下落,想将他的血据为己有。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知道一切的真相后反而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艰难得无法如释重负。

这真的是苗晨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不……不是的,他急于寻求答案不是为了看到这样的结果,因为他早就有了对于这个真相的猜测,只是他不愿意去承认。

不愿意承认这么多年被他当做家人的安姨接近自己是带有监测性的,不愿意承认李司界欺骗自己隐瞒真相是为了配合第二次BOX实验的,更不愿意承认在他脑海里被认定为美好的记忆都是通过抑制剂被植入的。

那事到如今,到底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手中的小雏菊无声地掉落在地,苗晨迷茫的抬起眼,瞳仁轻颤。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面色惶恐不安的男人,突然间陌生到浑身如坠冰窖。

“511毫升的代号I血液,就是你陪在我身边的目的吗?”

第87章 决定

苗晨的声音轻如落叶, 他低声呢喃着:“你说想索取我的原谅、信任和占有欲,如果可以还想要更多,更多的是什么, 是血吗?”

所以连你也和庞哥那些人一样,只是需要这些东西才一直陪在我身边, 充当我那可笑的“家人”?

后半句话苗晨没能说出口, 因为他怯懦了。

曾经有多么的想让李司界全盘托出真相, 现在就有多么的畏惧看到他点头承认一切。

仿佛不去触碰这个问题, 就能假装这些年李司界是真心在对他好, 就能给自己再留有一丝喘息的余地,在这份血淋淋的真相被揭露后不至于无限坠落至深渊底层,让自己无力攀爬。

而听到这些话的李司界深褐色的瞳孔骤缩——

他慌了。

慌得猛然上前半步,用力拉扯住眼前人的手臂不顾一切的拽进怀里, 指骨苍白发力, 像是惧怕失去对方一般想要将人融入到自己的骨血当中。

他慌得唇齿微颤,每一个音节都在寒寒战栗。

也慌得接连否认,语无伦次。

“不是,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从来没有过!”

“陪在你身边只是因为我想陪着你, 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我想每天看到你, 我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 也不需要你的血, 我发誓没有过任何想要伤害你的想法,从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你相信我好吗,哥, 你相信我,我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发誓。”

听着这些急切的话语,苗晨只感觉自己的呼吸滞塞,望着对面那堵惨白的墙壁怔然开口。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又拿什么相信你?”

这么多年的欺骗凭几句话就能轻易抵消掉吗?那他这十二年来所经历的一切到底算什么,算抑制剂跟他开了个玩笑?还是算周围的人陪他演了一出感人肺腑的亲情大戏?

到头来只有自己是被蒙在鼓里的小丑,被一份份编造的回忆和过往困在楚门的世界里,那还不如一直把他关在眼前这座实验罐中,至少现在不会混乱到连自己的记忆都不敢再相信,每每那些自认温情甜蜜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都会让苗晨感到痛苦万分。

思绪已经陷入一片混乱当中,呼吸进肺部的空气在此刻也似有千斤重,压迫着胸口,又挤压着一根根肋骨,让苗晨的唇角逐渐失去血色。

“放开我。”

话音落下,被禁锢在怀中的苗晨能清晰的感受到李司界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那双无法控制的臂力甚至让他感到一丝疼痛。

尽管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但他似乎真的在害怕。

李司界抿紧的唇色全无,他哪里敢松手?他怕到仿佛自己只要松懈一分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他知道自己承受不起失去苗晨这个最坏的结果,这么多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保护这个人,所以怎么能在如今最危机重重的时刻失去他。

哪怕卑微至极,也要想尽办法的留住眼前人。

“不能放,我不可能放开你,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相信我?”

耳边低沉的声音让苗晨垂下眼,他努力的调整好呼吸,淡淡回绝:“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也不想相信你。”

至少现在不想。

他需要时间先好好理清所有事情的脉络,辨别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真假假,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跟李司界玩什么相信游戏,连经历都不可信这些口头上的话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或许是苗晨的直言拒绝击破了李司界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捏紧的拳头慢慢有血迹从掌心渗出,因为太过用力血管暴涨绷紧撑开了手腕上机械表的表带,冰蓝色的表盘倏然坠落,啪的一声在地面溅起一片冰晶水花。

褐色的齿轮顺着碎裂的痕迹滚落地面,清脆的声音也将苗晨从极端的情绪中拉扯回神,耳畔传来沉默许久后李司界低哑的声音。

“哥是在介意我体内有你的血吗,你愤恨那些肆意剥夺使用代号I血液的人,我同样气愤,连想要保护你都要借助你的血我又有什么资格让你原谅,在你眼里我和那些人是一样的……没错,是我那时太贪心了,太贪心能够留在你身边所以没有阻止他们给你注射抑制剂,我没有去思考这件事的后果,想到的只有能够留在你身边就好,不论是以什么身份,我自私的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所以事到如今我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难以接受。”

“如果我说那些过往的记忆与经历不全是假象,你愿意收回刚刚那句话吗,那句不愿意相信我的话……”

苗晨微微启唇,话未出口就被李司界颤抖的声音打断:“哥,别再拒绝我了好吗?”

“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只要你想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我也都会说,不管是BOX实验还是抑制剂,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哪怕你不希望我体内有你的血,等一切结束后我愿意将它们抽离出来甚至全身换血,我可以任你处置直到你消气为止,但现在先不要推开我,也不要拒绝我,就让我留在你身边,至少在抑制剂的功能完全消失之前留在你身边。”

“我不能让你受伤,更不想再看到你受伤,让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好吗……只有这一点,求你相信我……”

颈侧突然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

苗晨愣住,当感受到有液体顺着脖颈源源不断流向锁骨的那一刻,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所有沉积在心底的复杂情绪都随着这股咸涩的水源缓缓流逝,然后在李司界颤栗哀求的声音和无声的泪水中再一次被击败……

哪怕如今连记忆都不能相信了,也无从辨别眼前人说得话是否真心,可苗晨还是能真切的体会到这一刻自己的内心是揪疼的,因为李司界这幅从未见过的卑微与不安而心疼不已。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不争气啊。

苗晨满心充斥着懊恼与无奈,他不该有这样的情绪不是吗,他不该去心疼怜悯一个做错事的人不是吗,他不该就这么轻易原谅欺骗自己的人不是吗。

哪怕他痛哭悔过,也要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看着他从此痛不欲生的活在这件事的阴影之下,然后狠下心与这个人彻底划开分界线,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不是吗?

可当抬起的手悬停在半空,犹豫再三,苗晨还是忍不住轻轻落在了李司界宽厚的脊背上。

想要数落他,唾弃他,谩骂他。

然而张开嘴,却只是一个清浅的问句。

“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

李司界闻言呼吸一滞,感受到背部微微温热的触碰,然后像是打开了闸口的开关一般,让他深深地埋首在苗晨的颈侧再也抬不起头来。

苗晨的衬衣领口被浸湿大片,冰凉的贴在肌-肤上,而脖颈处的湿热感依旧连绵不断且愈发强烈。

苗晨拍抚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一头的男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司界如此情绪外泄的恸哭,确切的说今天他见识到了李司界太多的第一次,他不知道一个平时寡言少语沉着冷静的人还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候。

那是不是可以证明,对他来说自己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是不是也可以稍微的再相信他一点?或者他之前的欺瞒是有自己的苦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苗晨只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

他不敢再思考下去,只怕思考的越多感性越是超过理性,而如今他的感性是不可靠的,那些情绪的来源都是从虚假的回忆与经历中得来的,不能就这么被自己的思想裹挟。

所以在颈侧的湿润逐渐停歇时,苗晨深吸口气,强行让自己脱离出现在的情景,不断在内心告诫自己不该同情任何人,如果非要同情就多同情同情自己吧。

苗晨咬了咬唇冷静再三后,转移开话题。

“我从别人那里听说,注射代号I血液后是没有保命药的,只能靠自己的身体去硬扛,普通人十毫升都可能致命,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注射五百多毫升,是不怕死吗?”

那时候在地下室里浑身浴血也要不顾性命的去注射,苗晨很好奇,就这么想得到这份力量吗?

李司界微微抬起头,沙哑的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

“你的血,不会伤害我。”

这是什么话……哭了一场后连骗人都不会骗了?苗晨还不知道血细胞和血小板这种东西已经成精,还具备了认人功能,简直有点想笑。

“你怎么知道不会要你的命,就这么盲目自信,以为自己不会死?”

没成想李司界真的嗯了一声,大言不惭:“我相信你。”

苗晨彻底无语。

你相信我和我的血有什么关系?不敢想象这是李司界说出来的一点逻辑都没有的话,他可是搞科研的人,是个严谨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连因果关系都分不清了。

看着李司界尚未恢复血色的脸,和抬起头时眼角未退散的红痕以及面颊上清晰的水迹,苗晨叹了口气:“把脸擦擦。”

像什么样子,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似的,究竟谁才是受害者?

李司界闻言却把脸凑上前:“哥帮我。”

苗晨:……

爱擦不擦。

想要推开眼前的人,却发现撼动不了李司界坚如磐石的臂膀,苗晨倍感无奈,他这个实验体真是半点感受不到自己的厉害之处,哪里有叙述报告中那些夸张的能力,眼下还不如外边那些活蹦乱跳的沙丁鱼和水母杀伤力大。

“我还听说你现在在盒子里是人人敬仰的大明星,大家都想巴结你,觉得你杀伐果断无所不能厉害得不得了,还喜欢杀人放血,是这样吗?”

李司界闻言明显怔了一瞬,提到这些身外事他只是平静回应:“不清楚,杀人放血是真的。”

苗晨不禁皱眉:“你什么时候有的这种癖好?”

李司界垂眸,认真的看着他:“因为一想到那些卑劣龌龊的人体内有你的血,就会控制不住的想把他们的血放光,他们不配拥有你,哪怕是几毫升的血液都不行。”

什么回答,像个变-态一样。

苗晨偏过头:“你也不配,我的血只配我自己用。”

“嗯,任何人都不能以这个理由伤害你,我也不行。”

李司界郑重的语气让苗晨身体微僵,他低头沉默片刻,然后看着两人还贴在一起的身体,不自在的扭动一下。

“放开我。”

李司界却巍然不动。

“你相信我就放开。”

还威胁上了??

这么会功夫苗晨的情绪简直像是坐过山车一样,越跟他说下去越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是不知道李司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多端,面对自己他算是三十六计里的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又是苦情计又是威逼利诱的,哪里像是个单纯的还没毕业的男大学生,从前一直把他当没出过社会的小孩子看待,到头来自己才是稚嫩的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个,而这个人的心眼不知道比自己多了多少倍。

看到苗晨眉头竖起,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李司界又立马服软,低着头蹭他的肩膀。

“哥,相信我可以吗?”

又来了。

苗晨现在是有火都发不出来,说好听点眼前这个人是个粘牙的橡皮软糖,说难听点就是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嚼不烂咬不断,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现在没法回答你,总要给我一段观察思考的时间,考察你的行为和言语是不是一致的,再决定要不要原谅和相信你。”

话音刚落,李司界噌的一下抬起头,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里透着一丝起死回生般的光亮,满满映衬的都是苗晨的身影。

他知道这句话就意味着他还有回转的余地,还有能够留在苗晨身边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像从前那样和他做最亲密的人。

苗晨见状赶忙严肃的打起补丁:“事先说好我的考察很严格,轻易不会原谅,你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这句话竟然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李司界颔首一笑:“好,你慢慢考察,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说完他终于松开手臂,然后弯腰从一片玻璃碎渣的地面捡起那只干净的小雏菊,重新递到苗晨面前,面带歉意:“哥送我的手表坏了。”

“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坏了就坏了。”

苗晨只是看了眼地上五马分尸的机械表,抬起手时耳边传来李司界的略带期望的询问:“可以再送我一个吗?”

“不可以!”指尖触碰到雏菊娇嫩的枝叶后苗晨负气收手:“你摘的花你自己拿着。”

这份心意他不想领,更不可能再往外送。

李司界也不气恼,他点头道:“好,我帮你拿。”?

他是这个意思?

苗晨懒得再计较和搭理他,而是低头啪的一声合上手里那份轻薄的文件,然后做下一个决定。

“有打火机吗?”

李司界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打火机,苗晨接过后没有犹豫的按下开关,看着窜动的火苗在空气中舞动,然后附着在文件的一角。

火势借助着纸张的边缘开始攀爬,火光逐渐变大,文件也在高温中变成黑色的灰烬残骸掉落在地上,不稍片刻这份文件就被火焰彻底吞噬干净,只剩下地面上燃烧殆尽的残渣。

白纸黑字连同里面的照片一同粉碎,像是驱逐掉内心一块难以触及的过往。

苗晨知道这样做并不能解决什么,但他实在没有勇气打开这份文件第二次,也不想让任何人再看到那个时候的照片,那个苍白无力任人宰割连自己都快认不出的自己。

尽管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至少他不想再回到过去,不想再待在这具狭窄的实验罐里,不想成为任人索取的工具。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现在我和你的目标是一致的。”

苗晨抬起头,目光如炬:“走吧,去找摧毁盒子的方法。”

第88章 雾凇

离开那座白色的平层楼房再次踏入虚无空间的时候, 苗晨看向周围不断倒退而去的记忆气泡,那些闪回的画面已经不再吸引他的目光,于眼前漂浮而过的真真假假的片段都不过是抑制剂想让他看到的产物, 也清楚的明白不论是眼睛所看到的还是耳朵所听见的已然全部失真。

平静地跟在李司界身后,苗晨问道:“关于摧毁盒子的方法, 你知道多少?”

“只知道一个不能使用的方法。”

不能使用?

苗晨微微皱眉, 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制造它的人身亡, 盒子会自然消失。”李司界停下脚步, 转头仔细地牵起苗晨微凉的手:“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也还有别的方法,Loes曾经对盒子的构造做出过调整,他一定知道什么,我在查找他留下来的资料。”

掌心温热, 苗晨闻言嗯了一声。

不得不说, 当他听到自己死掉盒子就会消失时,心底还是颤了一分。

所以在李司界主动牵手后没有挣脱开,看到自己的指尖被完全包裹,热意流转, 就算不想承认, 眼前这份默默无言的庇护依旧令他心存依赖。

思索沉默间, 两人已经走到了虚无空间的深处, 在接触拉扯进盒中世界的边界时, 周身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寒凉。

苗晨微微瑟缩了一下, 睁开眼时,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着刺目的天光,适应片刻才看清眼前白雪皑皑的景象。

那是一片笼罩在蔼蔼寒气中的雾凇,冰晶树挂附着在枝丫上像是一座座壮丽雕塑, 远处的天与地也被簌簌而下的白雪模糊了边界,旷远澄澈的景色美得有些令人移不开眼。

肩膀稍沉,一件带着体温的黑色风衣披在身上,原本的寒凉感消散不少。

李司界细心的为他拉紧衣链戴上兜帽,自己却只穿了一件薄薄单衣就行走在风雪中。

被包裹严实的苗晨犹豫片刻,看着他还是没忍住:“你不冷吗?”

“不冷,体内有你的血,是热的。”

苗晨:……

多余问。

两人静默地在细密的小雪中徒步行走着,走了一小段路后苗晨才大致认出这个地方,这里是位于郊区半山腰上的森林公园,这座公园从前苗晨来过几次,以往公司团建出门游玩的首选之地就是这里,因为距离市区只有两个小时车程,方便又近,就算是周末也会有不少人前来徒步。

想到这里,苗晨又有点不确定了,不确定自己记忆中的这些事情是否真实发生过。

在他皱紧眉头思绪发懵的时候,李司界抬手指向远处一座隐约可见的观赏台。

“三年前的除夕夜,我们一起在那里看过烟花。”

苗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座圆形的木质观景台,让他顿时记起放在安姨房间里的那张合照,原来当时是在这里拍下的。

他只记得那天凌晨夜色很黑,森林公园的景象几乎看不清什么,而放烟花的位置是在山脚,他们为了找到绝佳的观景地点一路气喘吁吁的夜爬进山,然后登到了森林公园的观景台上,累得半死不活但十分开怀愉悦的欣赏到了烟花全景,并留存下了那张照片。

苗晨忍不住弯起眉眼,轻轻点头。

“我记得。”

见他笑了,李司界怔愣片刻,瞬间心口一片熨烫。

然后搓揉着他的手,将他的指尖抵在嘴角:“只要你喜欢,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一起去看烟花。”

苗晨闻言不自在的缩回手,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他抬腿快步越过李司界。

“不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不想听,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查询Loes的资料,不是回忆虚假的过往。”

感到手上一空,李司界立即追上前:“这些不是假的,陪伴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是真实存在的。”

苗晨步伐加快自动屏蔽掉李司界的声音,在抑制剂的功能消失之前,在他还不能靠自己分辨记忆的真假之前,已经不想听到这些东西。

见苗晨不愿意理会,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的李司界紧随其后,想要重新牵起对方的手,却被不着痕迹的躲避开。

李司界眉心微蹙,还未询问出口,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道震山响的呼救声——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快点来个人帮忙啊,再不来人就要出人命了!”

声音打断了两人略显僵硬的对话氛围,苗晨赶忙停下脚步辨别声音的来源方向,他越是听越是觉得有些耳熟,然后抬腿随着声源方向移动前行。

一脚深一脚浅的踏入厚实的雪地里,又穿过层峦叠嶂的白皮松,快步行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在树林深处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其中黑发女孩已经半是神志不清的倒在了雪地中,她腿上满是血迹,脚腕上的捕猎夹力气大到已经快要将她的腕骨夹断。

一旁的男孩急得满头大汗,但眼前的捕猎夹不知道为什么死活都打不开,他一边呼救一边想着办法,在听到脚步声看到苗晨前来的身影后,男孩高兴得脸上的眼镜差点从鼻梁滑落。

“终于有人来了!能不能帮忙搭把手把这个捕兽夹打开,麻烦你了……小晨哥??”

苗晨低头一看也是一愣,眼前的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在第二个盒子里遇到过的那对高中生兄妹的哥哥,眼镜哥。

来不及问他的情况,苗晨蹲下身准备帮他把捕兽夹打开,结果刚伸出手指,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身后传来李司界的声音。

“别动,我来。”

说着李司界就握住捕兽夹的两端,手背上的青筋凸起,随着咔嚓一声清脆的响,捕兽夹锁死的卡扣被轻而易举的徒手掰断,又被干净利落的扔到了一边。

眼镜哥错愕不已,这个捕兽夹不是普通款,锁死的卡扣比钢筋还硬,不敢相信自己捣鼓了半天的东西就被如此轻易的打开了,让他简直怀疑起体内十毫升代号I血液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眼前的问题已经成功解决掉,眼镜哥回过神后赶忙掏出纱布和消毒药给女孩包扎伤口,见对方无意识的眨了眨眼有转醒的迹象后,眼镜哥高兴不已,连忙对苗晨两人解释起情况:“谢谢你们小晨哥,我们进入盒子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大部队的人走散了,好在能碰到你们,不然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知道该去哪,遇上这种意外差点在冰天雪地的森林里闹出人命。”

另一边受伤的黑发女孩应该也注射过代号I血液,捕猎夹取下脚踝的血快速止住后她也慢慢转醒,尽管刚刚失血过多有些意识不清,但她还是听到是别人救了自己,所以坐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频频向眼前人致谢。

“真的谢谢你们,是我走路不小心踩到捕猎夹,还以为这次没有大部队的人在要出危险了,感谢你们能出手相救。”

女孩声音柔柔弱弱,黑长直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低头的时候尖尖的下颌让苗晨一瞬间幻视成了眼镜妹的身影。

“她和你妹妹长得很像。”

眼镜哥闻言一愣:“妹妹?小晨哥是不是记错了,我好像没有妹妹。”

看着眼镜哥迷茫的神色,苗晨抿紧嘴角,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说话间,黑发女孩已经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树枝,勉力地撑起身体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当她抬起头时,又顿时讶异的张大嘴巴惊呼出声!

眼镜哥立即看来:“怎么了?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啊?”

黑发女孩怔怔摇头,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是兴奋过度还是惊吓过度,她突然伸出一根颤颤巍巍的手指指向苗晨身后。

苗晨不明所以的回头看去,可是除了空旷的雪地和树林他什么也没看到,就在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的五感时,耳边传来女孩结结巴巴的声音。

“他、他、他是,是那个李、李、李司界啊!”

第89章 屏障

离开树林深处, 四人短暂的结伴而行,一同朝山脚下的园区招待所走去。

踩在厚实的雪地中,天色清冷, 飘然而下的雪花依旧,在这里走山路的确容易出现刚刚的危险, 因为很多未经开发的道路下面不知道会不会隐藏着捕猎夹或其他的东西, 再加上这座森林公园的占地有五千多公顷面积颇大, 走一会就要在四周寻找沿途路标或导视地图, 不然很容易迷失在这片雾凇世界里, 好在他们比较幸运距离山脚较近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路。

苗晨和李司界两人打着头阵带路,眼镜哥二人隔了一段距离跟在他们身后。

只是这段不远不近的路途让苗晨越走越是心情微妙,不是他想偷听身后的两人谈话,而是自己的感官太过敏锐不想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真的是李司界?你不会看错了吧?”

面对眼镜哥的质疑, 黑发女孩杵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的走着路, 语气比木棍戳地的架势还坚定不移:“肯定是他,我见过他的照片,是咱们大部队里的人以前偶然碰到他的时候偷拍下来的,绝对一模一样, 骗你我就是小狗!”

眼镜哥闻言依旧狐疑不已, 他不是没听过李司界这个名字, 而是听得太多了有点怀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遇到, 传闻中他一直难觅踪迹独来独往, 眼前这个人不仅跟苗晨在一起看起来两人还很熟的样子。

“不可能是吧, 传闻里那个人不是个杀人放血的变-态狂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小晨哥认识,小晨哥人很好的,我刚进盒子的时候都是他和他朋友在照顾着我, 刚才他们还救了你,这么友善怎么看也不是那个人,说不定只是长得有点像。”

眼镜哥这边分析的头头是道,这番有理有据的话让黑发女孩也有点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频频望向前面二人的背影,然后变得含糊其辞:“难道真是看错了?他刚刚的确没有承认自己是,哎我也不知道了,总之他看起来很厉害,应该和咱们老大差不多,能在盒子里碰到这样的人互相照应真是幸运呀。”

这点眼镜哥是认可的,能轻松掰开那只捕兽夹体内一定有大量的代号I血液,在盒中世界抱紧这样的大腿绝对万无一失。

“小晨哥的朋友就是可靠。”

“可我还是怀疑他是真的李司界……”

“不不不,我们肯定不会遇上那么变-态的人。”

……

听到这里,苗晨瞥了一眼身边的面色如常的李司界,可能是因为有外人在他的情绪没有单独面对自己时那么外放,身后二人的对话也让苗晨有些忍俊不禁,半是调侃。

“听到了吗,你是变-态男。”

本想看李司界失态生气的模样,可对方只是侧目望着他,根本没有在意自己被别人说成什么样子,完全不会内耗。

不仅如此,李司界见苗晨神情放松,听着身后的八卦嘴角微勾的模样,顿时满心满眼只有眼前人的一颦一笑和一举一动,好像只要他高兴其他事情李司界都不会在意。

“听到了,哥也觉得我是变-态吗?”

苗晨毫不犹豫的点头,丝毫不给他面子。

“是啊,人家说得没错。”

能给自己注射五百多毫升代号I血液的能是什么正常人。

李司界亦不反驳:“你觉得是我就是。”?

苗晨无语,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拐着弯骂他他都能自洽,这家伙是油盐不进吗……以前怎么没发现李司界脸皮有这么厚啊,难道是因为自己对他太好没抨击过他的缘故?

苗晨顿时觉得很没意思不再跟他搭话,身后的两人也很快略过这个话题探讨其别的事情,然后在下午六点钟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几人顺利抵达了山脚的临时招待所。

招待所的只是个简易的平房,供给前来的游客暂时落脚休息而已,面积只有百来平,不大至少是可以遮风避雨。

四人简单的垫过肚子后,苗晨问道:“你们有尝试过打电话联系要找的人吗?”

眼镜哥立即掏出手机,点开屏幕上的通讯记录叹气道:“进入盒子后已经打过十几通了,但一直无人接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苗晨闻言表示理解,毕竟现实里的森林公园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雪,或许是盒中世界的磁场不同,对电子设备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先暂时在招待所歇息几天吧,等你朋友的伤养好再去找人。”

眼镜哥连连点头,他一旁的黑发女孩因为腿上有伤,已经累及的靠在招待所的椅子上睡了过去。

外面的天色也逐渐暗沉,七点多的时间彻底降下夜幕,窗外的小雪也在此时停了下来,天边尚泛着一抹红晕,同时山间气温骤降,即便在房间里都能感到一丝丝寒意,唯有悬挂在高空的圆月十分透亮。

“冷吗?”

李司界的声音唤回苗晨的思绪,他将目光从落地窗前移开,裹着身上的黑色风衣摇摇头,然后看着李司界结实的身体羡慕不已。

“抑制剂要多久才能彻底失效?”

苗晨也想要一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身躯。

李司界却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时间,只是手指轻触在他的眼角说道:“直到这里完全变成红色,抑制剂就会彻底失效。”

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苗晨并不满意,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没有感觉到丝毫变化的征兆,这个驱除的过程还不知道要等待多久,索性不再纠结这些,苗晨略微疲惫的闭上双眼,放松身体的靠在李司界肩头休憩小睡。

每次入睡之前,他都会提前做好沉浸在过往梦境中的准备,所以在看到熟悉的吧台和手中的奶茶杯套时苗晨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拿起手里的杯套仔细查看。

“喵喵奶茶”四个圆润的字体印刷在黄色的瓦楞纸上,可爱的猫咪图案围绕着logo,苗晨越看这个东西越是眼熟,在他盯着手中的东西发呆时,门口一阵风拂过,门挂上的风铃叮咚响起。

像是肌肉记忆一般,苗晨抬头微笑:“欢迎光临。”

一个穿着高中校服背着书包的男生走了进来,他黑色的短发硬挺整洁,嗓音是处于变声期的微微低沉。

“一杯红豆奶茶,不加糖。”

苗晨熟练的应下,转身在操作台忙碌起来,短短两分钟的时间快速制作好一杯红豆奶茶后,套上可爱的猫咪杯套递到客人的手上。

“谢谢哥。”

苗晨微愣,下意识的抬起头,然后惊讶的看到一张自己十分熟悉的面庞——

“……李司界?”

李司界端着奶茶回过头,询问的眼神看向苗晨。

苗晨怔然:“你怎么在这?”

不对,你为什么会以这幅面貌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李司界坐在吧台前的高椅上,自然答道:“放学就过来了,哥还需要兼职吗,我可以每天晚上放学来帮你。”

苗晨回过神来,再三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人,不论是说话低敛的语气还是眉目间专注的神态都是李司界本人,而且是高一时期只有十五岁的李司界。

这一刻苗晨变得混乱起来,脑海里的记忆与眼前的梦境缠绕在一起逐渐变成一团乱线,让他分不清孰真孰假。

在他张口想要询问李司界更多信息时,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随即梦境画面陡然消散,将熟睡没多久的苗晨惊醒。

噌地一下坐起身,苗晨警觉地睁开眼环顾四周,然而目之所及的招待所内一片宁静,窗外月色下的树影婆娑也是空无一物。

苗晨微微皱着眉,以为是自己幻听的时候,耳边又传来几道清晰的叫声。

是“啯啯”的动物叫。

已经毫无睡意的苗晨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来不及思索整理刚刚的梦境,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外面诡异又静谧的山林中。

他仔细的观察着招待所周围的环境,这里正位于森林公园园区大门的斜对面,能够看到大门外是一条修缮整洁的柏油马路,马路对侧则是一片未经开发的野生树林,而再远一些就是另一座山峰,在白雪的笼罩下外面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十几分钟过去苗晨也没有再听见异响,但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东西。

直到对面山峰上突然亮起数不清的红点,静默片刻,那些若隐若现的红点开始快速移动,它们的方向正是直对着森林公园的山脚下!

“怎么了?”

李司界的声音让苗晨回过神来,他抬手指向远端:“有东西在向我们靠近。”

李司界闻言眉头一蹙,盯着落地窗外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苗晨道:“我出去看看。”

李司界却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别去,起雾了。”

雾?

苗晨转过头一愣,哪里有雾?

眼前分明是一片清冷的雪景,以及对侧山峰上正在一点点向山脚靠拢的数不尽的红色眼睛,由于相隔太远,苗晨也看不清对方是什么,只能肯定它们绝不是什么善茬。

“你留在这里,我一会就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

见他执意要出门,李司界抬腿跟上前,苗晨停下脚步,然后站在门前侧身问道:“有雾你看得清吗?”

“看不清。”

倒是诚实。

李司界却无所畏惧的主动打开门:“跟在你身后,我看不清也没关系。”

……你别说这句话苗晨十分受用,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终于也有李司界需要依赖他的时候了。

苗晨二话不说的牵起李司界宽大的手,在没有吵醒眼镜哥两人的情况下快步走出招待所,然后踏着雪地一路穿过小树林走到森林公园的大门前。

园区的电动门是关闭状态,旁边有个可以供行人通过的小侧门,好在侧面的铁门没有上锁,苗晨推开半扇铁门,一只脚刚踏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猝不及防的闷哼。

然后手上一阵黏腻,苗晨立即回过身,低头才发现李司界的手背已经被大面积的灼伤裂开,血肉模糊。

“怎么回事!?”

苗晨一惊,他赶忙环顾周围,可两人身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即便是有什么又怎么能做到悄无声息的伤到李司界?

“是屏障。”

李司界看着森林公园这扇大门,抬手于空中摸索着:“这里是盒子的边界,进入里面的人不能随意走出这片空间。”

盒子有壁垒这件事苗晨从早就知道,只是他始终不清楚这道壁垒是怎样的形势存在,所以当他看到李司界的手掌停滞在半空无法穿透,仿佛有一座空气墙竖立在他面前时,苗晨才真实的体会到所谓的壁垒屏障是什么。

而自己的半边身子安然无恙的探出门外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苗晨活动了一下身体,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屏障的阻拦,身上也没有丝毫不适。

“空间限制对你无效。”李司界解释道:“因为你是创造这里的人。”

苗晨闻言恍然,这样厉害的描述让陌生得感觉不像自己,不过仔细回想,他曾经是有过不再盒子范围内的时候。

在他第二次进入盒中世界时,是半夜在街道上醒来后跑到了市区,又误打误撞自己进入了实验二中的盒子区域,原来自那时起他的身体就已经可以穿越屏障慢慢觉醒了,只是苗晨不曾深思过这些细节。

鼻息间的血腥味让苗晨回过神来,低头盯着李司界的手无语道:“一个有撕裂空间能力的人怎么会被这种东西伤到,注射五百多毫升我的血也没见有多厉害……”

吐槽完,苗晨还是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手检查伤势。

“那种能力只能在一段时间内使用。”李司界说。

苗晨一边皱着眉,一边对着他还在滴血的手指干瞪眼,手边又没有药和纱布,只能问道:“疼不疼?”

“疼。”

李司界秒答。

然而下一刻代号I血液的修复功能就开始生效,手背上的灼伤肉眼可见的在止血愈合,转眼打脸。

苗晨一把扔掉他已经没事的手,黑着脸转头继续看向园区外。

两人说话间那些红点已经快速越过半山腰直逼山下,它们奔跑的速度实在太快,短短二十分钟不到竟然行进了三分之二的山路,也让苗晨终于看清了它们的全貌——是野猴群。

苗晨收回脚,站在门边问道:“你说过这里是屏障,盒子里的人出不去,是不是也意味着外面的东西进不来?”

李司界颔首:“是。”

苗晨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不对,如果他们所在的盒中世界覆盖面积是这所森林公园,那么公园外是什么?难道是另一个盒中世界?盒子与盒子之间是可以相互连接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苗晨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随后在马路对侧猛然看到了一众熟悉的身影,为首的那个人正是庞哥,然而隔着一条马路,他们却没有发现站在森林公园门口的苗晨和李司界。

小树林的雪地中骷髅男和富二代几人正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扎营露宿的帐篷,衬衫男和庞哥在对着手机商讨着什么,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背后的半山腰上正有一群不速之客向他们靠近。

苗晨这时才清楚,猴群的目标不是森林公园里的他们,而是山脚下庞哥的人。

“看到了什么?”

见他的表情不太对,李司界上前问道。

“狂暴种,和一些认识的人。”

苗晨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道:“我要过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

他转身刚准备踏出门外,手腕倏然被握住,身后传来李司界十分不愉的低沉声音。

“那些人进入盒子都是为了你的血,他们不值得你去救。”

第90章 猎物

苗晨脚步顿住, 这句话成功让他再次纠结起来。

是的,他知道庞哥一行人的目的,但脑海里仍然闪过庞哥一众人曾对自己的善举与帮助。

说到底苗晨还是没能将自己的身份彻底转换过来, 在他的潜意识里总以为自己与盒中的其他人是一样的,实际相比于失控的狂暴种, 那些人才是自己的对立面, 是自己需要提防的人。

“我知道,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个人情需要还。”苗晨回过头, 给了李司界一个放心的眼神:“不用担心什么, 以我目前的能力也没办法去拯救他们,只是去善意提醒,不会耽搁太久。”

见他一意孤行,李司界仍是气压低沉。

“我跟你去。”

苗晨无奈:“你连屏障都穿不过要怎么跟我去?”

总不能硬穿吧?

果不其然, 李司界手上刚刚愈合的伤口, 就在他要强行穿过屏障的一刻再次皮开肉绽,他却皱着眉一声不吭,森白的指骨都披露而出,莹白的雪地上也被溅出一滩红色的血坑。

“你真是有病!”苗晨立即拦住他, 看着那只已经面目全非的手掌训斥出声:“这么穿过去半条命都要没了, 想死也不是这种死法啊!”

“不会死。”

听着他固执得理直气壮的声音, 苗晨简直气得心肺疼, 他没想到李司界还是个犟种, 然后抬手戳着他的胸口严词说道:“如果你再跟过来, 我的事情以后就不允许你插手,不听我的话就不要待在我身边了。”

这句话实在太重,李司界眉头深皱思考起前后利弊,显然能够留在苗晨身边这件事更重要, 李司界收回手,选择站在原地不再动弹。

苗晨盯了他片刻,见他真的一动不动后默默松口气,软硬兼施的再三叮嘱。

“站在这里等我,乖一点。”

苗晨半边身体探出门外,看到李司界点头同意,终于得以放心的跨出大门放心离开。

彻底的越过屏障后,苗晨加快步伐的穿过柏油马路步入对面的树林当中。

他一边走一边眺望着远处的山峰,看到猴群已经快要抵达山脚的位置,自己也不得不奔跑起来,同时让他奇怪的是庞哥的人居然警觉性这么低,自己的脚步声已经大到有些震耳了,他们的人却像听不见一样丝毫没有发觉。

直到苗晨冲到他们露宿的营帐前,庞哥才惊讶不已的看到他。

“苗晨,你怎么在这?”

一旁的富二代几人看到他还热情的打起招呼,苗晨却气喘吁吁没空理会,径直地走到庞哥面前,郑重其事。

“快走,有狂暴种正冲下山朝这里来,现在往西边撤还来得及。”

他的话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棒球帽十分不屑的回怼道:“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一来就吓唬人,这么大的雾你怎么知道有狂暴种的,连庞哥都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你一个没注射过代号I血液的家伙怎么总是一本正经的大放厥词?”

棒球帽话糙理不糙,的确说出了大家的一部分心声,他们一方面是不相信苗晨的能力,一方面是不相信能这么倒霉的在两个盒子都碰到狂暴种,堪比买彩票连续中奖。

庞哥闻言眉头竖起,他手下的人不清楚上个盒子在实验室里发生的事情,但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庞哥知道苗晨身上有着自己所不清楚的秘密,他的血液对狂暴种的驱逐功效一直是庞哥心中解不开的结,所以面对苗晨给出的忠告,他是十分相信的,甚至连其他信息都没有问,转头就命令道。

“收营,我们连夜赶路。”

大伙儿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庞哥会那么相信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苗晨,哪怕心中不乐意但命令一下,大家也不得不听从指令办事,转过身拆掉刚刚扎好的营帐。

庞哥一句废话都没有的利索撤离让苗晨放心下来,不管怎么说他的信任让自己省了不少口舌劝说,这番避险也算是抵消掉了之前他照顾自己时欠下的人情。

事情比自己想象的顺利,这时想起还有个人在森林公园门口等他,苗晨转过身要离开,然而手臂却被人拉住。

“你去哪?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庞哥的问题让苗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是临时进入这个盒子告诉他们危险情况,实际他是在隔壁的盒子里吧……实话听起来滑稽得像是在串门,可信度极低。

苗晨犹豫许久,斟酌开口:“有人在等我。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你们时刻注意危险,对方是野猴群灵活性和智商都相对较高,肯定比其他狂暴种更难应付。”

庞哥闻言依旧没有松手,并抓住重点。

“谁在等你?”

苗晨微愣,没有隐瞒:“李司界。”

听到这个名字庞哥的眼神微闪,紧跟着五指松开,简单回了句:“去吧,安全就好。”

两人简短的对话周围的人并没有听到,苗晨也没有过多思考,他现在满心都是李司界那个不听话的犟种是不是好好的待在森林公园的大门内等着自己,所以在庞哥松手后,他步履匆忙的往回赶。

回去的脚步甚至比来时跑得还快,一刻不停的奔回公园的方向,然后一路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大门,看到李司界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等他,苗晨堵在胸前的一口气才算放下。

见他跑得焦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李司界蹙眉问道:“怎么了?”

两手撑着膝盖,苗晨抬头想要白他一眼,可余光看向他那只受着伤还未恢复的手,喉间一梗

“没事,我们回去吧。”

苗晨拉起他的另一只手,一路走回公园内的招待所,看到眼镜哥两人还在熟睡,悄声的把门关上后,借用了他们放在桌上的伤药和纱布,一言不发的替李司界把露骨的伤口包扎起来。

只是包扎的效果没那么好看,纱布缠得太多,把他的整只左手都 包成了馒头状。

随后苗晨站在落地窗前,继续望着对面的山峰,直至凌晨三点,猴群已经从山顶奔腾至山脚,然后争先恐后的钻进了庞哥他们落脚的那处小树林,只是那时的树林里早已空无人烟,只剩下雪地里残留下的生火和扎营痕迹。

庞哥也十分聪明,他抹去了积雪中众人离开的脚印,马不停蹄的一路西行,凌晨五点钟终于在山脚下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才彻底的躲避歇息下来。

而在后半夜被迫赶路的大家心中隐含不满,在黑暗中躺平正要熟睡,就听到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传来猴群的尖锐叫声,一时间大家心里纷纷升起一丝后怕。

如果不是他们撤离得早,现在恐怕就是在一片看不清的浓雾中被野猴群包围,那局面不敢想象,连庞哥都皱起眉头,庆幸听信苗晨的话后快速离开才得以提前脱离险境躲过一劫。

另一边,森林公园内的一晚平静而过,早晨不到七点钟天色刚亮,招待所内安稳休息一晚的眼镜哥二人就已经起床洗漱。

他们起来后就开始打电话,只是电话始终打不通,两人又商讨起这几天的寻人计划,声音虽小还是把只浅眠休息了三个多小时的苗晨吵醒了。

苗晨坐起身擦了擦脸,落地窗外又飘然落下了小雪,森林公园对侧的山峰也重归安宁。

“你们觉不觉得奇怪,这次进盒子后没有收到短信。”

眼镜哥划着手机,好奇的问向几人。

黑发女孩也觉得疑惑,但没当回事的猜测道:“可能今天就有短信了吧,等收到短信我们也可以根据内容更容易和大部队的人汇合。”

眼镜哥觉得有道理,与其打电话和盲目寻人,还不如等线索来了自然就能够和他们的人碰头。

可惜两人设想的两全其美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因为接下来的整整三天,手机都是安安静静的一条消息也没有收到。

这样罕见的情况连苗晨也对此疑惑不解,以往Loes的信息就像是天神下凡给出的恩赐,是让盒子里的人能够险象环生的重要契机,那是一种他虽身死但精神尤存的感觉,可突然这一抹精神也隐匿得消失不见。

让苗晨有种说不清的不安感。

就像冥冥之中有人蓄意策划着一场更大的阴谋,在静候入网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