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风止于雪夜 龚鹤 19349 字 2天前

就在这个时候,揣在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声提醒音。

李现青低头看去,发现是A大的一位老师在复试沟通群里发布了一条通知。

“各位同学:本次复试成绩已在学校官网进行公示,请大家自行前往[链接]查看成绩,祝大家一切顺利!”

李现青感觉到一瞬间的心悸,指尖颤抖着点开了那条链接。

随着页面的跳转,李现青的五脏六腑也随着空白页上旋转的虚线圆圈一起天旋地转起来。

聂云驰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李现青紧皱的眉头和抿起的唇,一双杏眼凝重地盯着手机上“正在加载中”的字眼。

游船行至江心,信号也随着江水起起伏伏。

页面加载了一次又一次,“正在加载中”的字眼灰了又灰,就在李现青终于第不知道多少次退出重进的时候,看到了完整的页面信息。

简单的白底黑字却好像一阵漩涡,看得人眼睛发昏。

李现青直接一股脑滑到了名单最底部,开始屏住呼吸一个一个努力往上找。

然后在中间的位置,“李现青”三个字映入眼帘。

手机险些从他激动到颤抖的手中滑落。

“聂云驰,”李现青抬起头,笑意像桃花一样从眼角眉梢开始蔓延,呼吸吞吐间就溢出一片春意,“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聂云驰一听连声恭喜,而话音未落,就被李现青扑了个满怀。

他一边单手扶着李现青的背,一边稳住握着威士忌杯的另一只手,威士忌在杯中晃动着旋出几道弧痕,掀起一点泥煤味,却没有一滴溅到李现青身上。

半响,聂云驰轻轻拍了拍李现青的背,再次郑重地说声:“恭喜。”

游船在宝江上横渡一个来回,将船上游客送回启程的码头。

沿着宝江沿岸狭长的湿地公园一直往回走,就能走回聂云驰的那套江景平层。

a城的春来得不明显,白天的宝江公园放眼望去全是葱绿的高大乔木,阳光透过摇曳的枝叶,层层叠叠地照在地上,还有一汪不算小的人工湖,湖畔种着过了变红期的落羽杉。

而晚上的宝江公园灯如残月,泛着昏黄,在这里散步的人彼此望去,皆是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今晚的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不知道走过了几棵树,聂云驰突然问了一句:“青青,你要走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有些轻飘飘的。

李现青听完静静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成绩出来后,他就没有了继续留在a城的理由。

聂云驰没有看到李现青的动作,但是听到了那一声应答。

也是轻飘飘的,和聂云驰的问话一样不肯落在地上。

“草原快要开春了,我要早一些回去。”

李现青抓着自己脱下来的风衣,不去看身边的聂云驰。

“巴布的春天会来得晚一些,但再过段时间玉兰河也该解冻了,青草会重新长出来,学校也要开学了,回去后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忙。刚刚家里人看到消息,也问起什么时候回去,说要摆一桌庆功酒。”

李现青声音有些低,但在这夜晚的林间听得分明。

乍一听有些语序不明的话语,句句没有明说,但其实句句说的都是“已留不住”。

聂云驰觉得今晚的威士忌品质有些差了,不然为何胃里有一种麻木感。

他问李现青:“那什么时候的草原不忙呢?夏天吗?还是秋天?再或者是冬天?”

“夏天很忙,秋天也忙,冬天依然忙。”

“那哪个季节不忙?”

聂云驰停下脚步转身,眼睛暴露在晦明的路灯下,沉沉地看着李现青:“或者换句话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李现青收回迈出去的步伐,沉默地看着几只蚊虫出于趋光的本能围着路灯不停打转。

多傻,李现青想。

但站在路灯下说话的这两个人,又何尝不傻?

李现青想了又想,要赶水草丰美的夏季牧马,要在旅游旺季的秋天到民宿帮忙,冬天就更需要避寒避风雪了,不管怎么想,都很忙。

于是他说:“我大概没有时间再出门了。”

“下个月我就正式离职了。”聂云驰听完李现青的话,反而不紧不慢地斟酌着说,“可以不用那么忙,可以有时间出门。”

李现青不看那些绕圈转的小虫子了,暖光下琥珀般的眼睛看向聂云驰,等他把话说完整。

聂云驰的手在外套口袋里握拳:“我来见你的话,可以吗?”

说完又故作轻松地说了句:“这样应该不算犯规?”

“不犯规。”

李现青听到风吹动绿松石耳环发出的碰撞声。

“可以。”他望着聂云驰的眼睛,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来见我吧。”

来见我吧,聂云驰。

让我最后再确认一次,傻的不止我一个人。

事后想起这一段,李现青总是忍不住笑。

明明九月份开学就一定能见面的两个人,就非要在这个晚上争一个结果。

但是李现青想,这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们现在在讨论的,怎么会只是一个见面的时间呢。

翌日。

前几次都是李现青送聂云驰去机场,今天却是反了过来。

李现青进安检前冲聂云驰挥了挥手:“回去吧。”

聂云驰点点头,却还站在原地不动,望着李现青步入人群的身影。

机场广播正在重复播报航班信息,电子女声听起来好像带着冷漠的催促。

李现青过完安检后停住,又回了一次头。

他朝还候在原地的聂云驰再度挥手,然后转身彻底没入了人流之中。

总是这样,聂云驰想。

他们总是找了千万种合规合理、能说服人的借口来和对方见一面,又匆匆忙忙地赶着时间分开。

登机的广播声是属于他们的午夜十二点钟声。

聂云驰驱车离开机场的时候,看到一架飞机正起飞掠过头顶。

钢铁巨鸟轰鸣着冲上云霄,随着不断升空,逐渐让人再看不清楚。

聂云驰不确定这是不是李现青坐的那架航班。

但是他知道,李现青就在云层中的某一架航班上。

不是现在,就是下一秒、下一分钟。

小鸟又回到了梦里——

作者有话说:今天!咪被录取啦啦啦~\(≧▽≦)/~

咪以后就是研究咪了[墨镜]

————《青咪日记》

爱情要两个人一起犯傻最可爱~

驰哥的名分在加载中了,你放心,青青也很急[好的]

第36章 庆祝

李现青一踏进家门, 索日娜的礼花就在他的头顶炸了开来。

五颜六色的亮面方片铺天盖地的落了满头。

被波及到的贡央不小心吃到两片,忙躲到一旁,把位置留给李现青。

李现青无奈地笑起来, 任由索日娜拿起第二桶礼花炸开。

这一下他是真的全身都沾满了亮晶晶的礼花方片。

马齐恰好这个时候从厨房里端着包子出来,看到这一幕后哈哈大笑。招得乌日娜和婶婶梅朵也纷纷从厨房里出来看热闹。

一群人围着李现青, 边笑边去摘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方片。

“哎呀,索日娜你准头真的是太好了, 简直一个闪片都没有浪费掉!”梅朵拍了一把自家女儿的背, 说道。

“在笑什么?老远我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身后的门被退开, 李现青回头看见姑父德吉弯腰进到了屋里。

这下李现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怎么今天大家都来了?”

“我们家里出了个研究生, 这可是头等的大事!”德吉笑着接过乌日娜递过来的杯子,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又对李现青说道,“你姑姑一听到消息就告诉我了, 让我赶紧往家赶,高低要赶上晚饭。”

乌日娜喜气洋洋地说:“青崽, 这是喜事, 大家都很替你开心,一家人总要聚在一起给你庆祝庆祝,才有个样子。”

李现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想说其实现在的学历影响力, 已经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夸张了。

在外面, 在偌大的都市里, 即使是百里挑一的高学历人才,他们也有好几栋摩天大楼的数量。而将来的他或许也不过是加入高楼内透大军的一只小虾米。

但是在巴布, 却令家人如此为之骄傲。

不过在这个当下,李现青不想提及这些。

他不愿意打破当下温馨的时刻,更不想让家人徒增烦恼, 只笑着应下所有祝贺与恭喜,然后和大家一起,围坐着吃一顿热闹的家宴。

乌日娜坐在席间,喜气洋洋地感叹了一句:“我现在还没出去说呢,等青崽你的录取通知书一来,我得拿着转上两圈,次仁家新生的羊羔崽子我也得通知到了。”

李现青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姑姑,这太夸张了。”

贡央嘁道:“你让她去吧,自从你报信说考上了之后,她天天在家念叨一百遍!要不是我拦着,说你还要等录取通知书,她早把所有的人马牛羊都通知到位了!”

话音刚落,贡央就挨了一记爆栗。

乌日娜阴测测地笑起来道:“你小子,再说我笑话!”

贡央连连求饶。

李现青喝着青稞酒,看他们母子打闹,笑得开怀。

“青崽,叔叔就知道你可以的。”马齐给李现青夹了一筷子菜,突然用掌心抹了把眼睛,“你从小就随你爸妈,真的。他们两个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你爸爸是我们巴布第一个大学生,而你现在是我们巴布第一个研究生,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梅朵一听,看了眼李现青,连忙用手肘拐了一下马齐,说:“孩子吃着吃饭呢,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她朝李现青笑笑,说:“你叔叔岁数大了,就爱想一些旧事,咱吃咱的,今天开心最重要,不去想其他的哈。”

李现青摇摇头,说了声没事。

他离十岁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脑海中父母的面容早已记不清楚了,只偶尔看着老照片发发呆,想起一些尘封的记忆碎片。

自小认识李现青的人总说,他学习好是随了父母的基因。

对此李现青不做反驳,但他很确定,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不为证明什么。

他只是他自己。

不做谁的延续。

冬春交际之时的巴布城还未完全退去寒气,远眺的山脉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但附近的草原已经开始萌发绿意。

李现青检查了一下那几盆杜鹃的状态,看起来一切都好,今年应该也会顺利开花了。

索日娜和贡央上到阳台上找李现青一起嗑瓜子,把一楼让给谈天说地的大人们。

贡央随着李现青的动作打量起那几盆杜鹃花,说:“哥,你就只出门了几天,不至于这么担心它们啦。”

李现青摆弄叶子的手顿了一下,说:“只出门了几天吗?”

说完自己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总感觉好像在a城待了很久。”

贡央听了啧啧称道:“这就叫做乐不思蜀。”

有很快乐吗?

李现青思来想去,觉得这些日子里a城的美食很多,a城的春天非常温暖,a城的宝江平静宽阔,a城还带来了录取的好消息。

这些值得快乐。

而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三个小时距离的大海,一只长得像海苔肉松小贝的三花猫,以及一个在车上睡着的人。

这也同样也值得快乐。

索日娜动作熟练地磕了一座小山的瓜子,闻言拍拍手上的碎屑,说:“青崽多逛逛a城好啊,过阵子还要去那边上学,逛熟一点,万一同学问起来咱也不会一问三不知,等会人家背后笑话我们是村里来的。”

“不认识也没有关系的。”李现青倒是没有很在意这个,“世界这么大,总不能每一个地方我都去过,都了如指掌。不懂就不懂了。”

“道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索日娜点点头,“青崽你就保持好这个心态,我就很放心了。”

李现青坐过来,接下贡央递给自己的一把瓜子,说:“放心吧,如果真的有人这么无聊,喜欢拿别人的出身来开玩笑的话,我会建议他先扫码付费,再来嘲笑我的。”

贡央递瓜子的手顺势立起,变成了一个大拇指。

瓜子壳堆成三座小山的时候,乌日娜也从楼下上来了,她一手一个招呼了下索日娜和贡央的后脑勺,说:“快吃晚饭了,嘴里还没个停歇?”

贡央不服气道:“这还有好一会呢,瓜子又不占肚。”

乌日娜轻轻拧了一下贡央的耳朵:“知道还没开饭还坐着呢?快下来帮忙干活。”

三姐弟闻言把瓜子壳扒拉进垃圾桶里,站起来就准备下楼。

乌日娜拦了一下正欲往外走的李现青:“青崽,你留一下。姑姑和你说点事。”

于是李现青又跟着乌日娜坐了回去。

乌日娜静静地看了会李现青,觉得血缘关系真的很森*晚*整*理奇妙,让她可以在李现青的脸上能看到很多故人的影子。

“姑姑,找我什么事?”李现青开口打破了安静的空气。

也让乌日娜回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从袄袍的衣袋里掏出一块红布包着的东西,然后拉起李现青的手,把东西稳稳地放在他掌心:“这个你收好。”

李现青感觉到手里的东西很轻,收紧手指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坚硬的边框,像是一个轮廓分明的方块。

他抖开红布,看到躺在他手心的是一张银行卡。

“姑姑,你这是做什么?”李现青下意识把红布包回去,想要把东西还给乌日娜。

但乌日娜粗燥而温暖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大家的意思。青崽,你去大城市读书,开销肯定小不了。我们想着,你父母以前留下的那些钱,能不动就尽量不动,你得留着以防万一。”

乌日娜看着李现青,眼里含着笑:“没有多少钱,收下吧。”

李现青赌气别过头不看乌日娜:“我不要。”

乌日娜摸摸他的头,说:“自家人的东西有什么要不要的呢?”

“我有钱,用不着这些。”李现青还是不看她,一味地把银行卡塞回乌日娜的袄袍里,“你们把钱留好,等我要的时候我会找你们要的。”

乌日娜摇摇头:“那怎么可能等得到你开口?”

“我不管。”李现青扭过身子背对着乌日娜,“反正就算你们给我了我也不花,到时候再原卡还给你们,反正都是一样的。”

乌日娜看着李现青的后脑勺微微发愣,似乎总感觉自己在什么时候也听过这句话,那大概是还很年轻的时候。

只不过人岁数大了,记性也不好,很多事情风一吹就忘记了。

最后那张卡还是被李现青还了回去。

从小到大,他总是依靠着姑姑和叔叔,现在长到二十五岁,断然没有还继续拿他们钱的道理。

但不久后的开学当天,李现青在宿舍打开行李箱,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摸到了衣服底下藏着的一个方形纸袋。

一打开,夹着张纸条的银行卡直接从袋口滑了下去。

李现青愣怔着捡起来,看到属于贡央的熟悉字迹——乌日娜不会写汉字,巴布话里也会写的不多,平时写东西总是让他们小一辈的来代笔。

纸上写道:“青崽,就算你想原卡返回,也请收下它。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我们总记挂你,留些钱在你身边,也是给我们留下一点安心。”

那张转着银行卡的纸袋就这样被李现青压在了枕头底下。

只要枕着家的气息入睡,人就永远都不会迷路——

作者有话说:我们青青虽然没有钱,但是拥有很多爱[摸头]

第37章 离职

聂云驰正式离职的那天, Audrey亲自组织给他开了场欢送会。

来的人不算多,除了他们两个,主要是聂云驰相熟的tl和手底下的组员, 加起来刚好坐满一张大圆桌。

这样的场面算不上太热闹,也算不上太冷清。

Audrey提杯和聂云驰单独碰了一下, 说:“半年前我就劝过你,但可惜多留了你半年, 还是执意要走, 我也只好放行了。”

聂云驰放低了些杯口, 听Audrey这样说也不意外, 他知道对于自己的离职,她一直持反对意见, 所以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多谢你,Audrey。”

Audrey倒笑着摇摇头:“谢什么, 你真想走我还能不放吗?”

或许是想到要与过去那些像吸血鬼一样作息的工作时光说再见了,聂云驰的心情算得上不错, 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劳动法规定, 正式员工离职需提前30天以书面形式告知公司。Audrey,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是能走的。”

“所以是我要谢谢你肯顾念我的面子,多留半年。”Audrey看了他一眼, 又说:“我只是没想明白, 你不是那种会甘于躲在长辈荫蔽下的人。如果是, 你六年前就应该直接去那里,而不是来君恒。”

聂云驰听了, 神色不见得有太多变化,仿佛已经听过太多次这样的话术,以对此不太想解释:“六年前过去和六年后过去, 凭的东西多少还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区别?”Audrey笑着勾起红唇,点点桌子说,“好歹也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我在那边也是有朋友的。我可是听说那边早就传开了,基础投资部一直空着一个位置,是在等人空降。”

聂云驰放下手里的酒杯:“花六年的时间过去,证明的不仅仅是能靠自己进去,而是还能靠自己出来。不怕失去的时候,才会没有掣肘。”

“我发现自你去年出门一趟回来后,变了不少。”Audrey打量了一下聂云驰,不过她一向看不出聂云驰有喜形于色的时候“吹这个风的是你家里人吧?不过你们都是一家人,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今天聚会的名头一个是践行,另一个主要是祝贺,所以Audrey带的酒是人头马,聂云驰摩挲着苹果杯,他嫌大香槟区的干邑酒体辣口,不愿多喝:“对于我先斩后奏行为的不满吧,无伤大雅。”

对于聂松庭过家家般的撒气行为,聂云驰不甚在意。

他只回敬了Audrey一杯,想起两人也是共事多年,多说了一句:“传言是最不可信的,只不过是别人的烟幕弹。替我转告你朋友,真正的空降另有其人,亦不在这个部门,她若是有想法,该往别处使劲。”

“我会好好转告的。”Audrey马上笑着举杯,这一回两个人的杯口是齐平的了,“Zephyr,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们也算是朋友了。祝你接下来一切顺利,以后的日子难免还会有合作,到时候还请多多关照了。”

聂云驰点头不语,只喝了杯中一半的酒,便放下了。

自此回首,六年匆匆。

又到初一,要回和平山顶吃饭的日子。

深春时节,和平山上的玉兰开花了,混在四季桂里面,凑成一副金玉满堂。

在去的路上,徐闻兰难得没有一上车就开始忙工作,她握着手机,似是斟酌了一下,问了聂云驰一句:“小驰,过去那边之后还习惯吗?”

聂云驰惊讶于她突然的关心,点点头回答道:“一切都好。”

徐闻兰似乎也不太习惯这样说话,她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继续说道:“你这次入行,是彻底断了你父亲想你回港城的念头,更何况又是先斩后奏,他同你怄气都很正常。你们许久未见,他气也应该消了,等会吃饭时你多同他讲几句话,这事便过去了。”

聂云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看不出心里的想法。

徐闻兰摁开手机锁屏又熄灭,如此两转后,她才悠悠开口道:“你入行之后工作想来要比之前轻松很多,明天有没有空陪我去吃个饭?”

聂云驰敏锐地察觉到,这顿饭的本质应该远没有徐闻兰说得如此稀松平常,反问道:“您还邀请了谁一起吗?”

“没有旁人。不过是我同郑太小聚一下。”徐闻兰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郑太的小孩刚从国外回来,准备留在a城工作。你们算得上是校友,又年纪相仿,可以交个朋友,想来应该会有不少话题。”

聂云驰听完直接回道:“陪您用餐我随时有空,但若是还有外人,我就不见了。”

“算不上外人,郑太之前来老宅也做过客的。不过只是吃个饭,认识一下,你连面都还没见,何必急着拒绝?”徐闻兰终于把目光放到聂云驰身上,她没有想到聂云驰会拒绝得如此果断。

聂云驰同母亲对视,两双相似的眼睛里倒映着两个相似的人影,他说:“我已有中意之人,无关其他。”

徐闻兰看着聂云驰,脑海中如抽帧般闪过一幅画面。

她不太确定地想了一下,最后还是问了声:“是上回去大南明寺,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吗?”

聂云驰本来要收回的目光一顿,又移回徐闻兰身上,他确实没想到那次被徐闻兰看到了。但仔细一想,就算看到了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告诉徐闻兰:“是我在给他打电话。”

徐闻兰终于彻底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她把纸质版的合同书放回文件夹里,动作很慢,像是在整理文件的同时还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半响,徐闻兰才合上了文件夹。

聂云驰看到她在有节奏地抚摸文件夹的边框三角区,他知道,这个是徐闻兰开庭前的习惯性动作。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到徐闻兰开始提问:“对方是什么人?”

“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家里又是什么人?”

“正经人。”

“小驰,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母亲想听什么?”聂云驰觉得这个对话有些让人听得发笑,“喜欢一个人不是做IPO,不需要做财务审计和市场评估,更不需要做法律审查。”

徐闻兰再次陷入沉默。

从她自身而言,她觉得这两者没有什么太大关联。

徐闻兰忽然冷笑一声:“没想到我们这样的家庭,出情种的概率倒是不低。”

她看着隐约冒尖的老宅屋顶,音色凉凉。

“你们年轻人总是年轻气盛,一个个都是这样,以为喜欢大过天,觉得有情饮水饱,可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只喝过水了?为何偏偏就是要找山脚下的人,之前是你佳悦姐,现在轮到你也这样了。”

可是聂云驰告诉她:“但我现在亦不住山上。”

他甚至还讲了个不好笑的笑话:“母亲,我改住江边很多年了。”

徐闻兰想对聂云驰说你不要装作不懂,她们这种人嘴里说的山,何曾是真正的山?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刻薄而故作清高的类比。

但同时,她作为母亲,能感觉得到在聊这个话题的时候,聂云驰即使散发出来了不满的抵触信号,但依旧恪守着礼貌。

母子之间,生疏至此。

所以她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说中意这个人,那你到底中意他哪里?”

喜欢李现青的什么?

聂云驰听着徐闻兰的问题,记忆却恍惚错乱到李现青回巴布的前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他们从宝江公园回去后,两个人窝在投影室的沙发上看起了一部老电影。

那是一部算得上比较有知名度的文艺片,演员漂亮的脸在荧幕上依次闪过,然后依旧是昏暗的光线,摇晃的镜头以及慢悠悠的节奏。

聂云驰不太爱看这一类的电影,但李现青似乎很喜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得很认真。

比起电影里烟幕缭绕的昏暗场景,和晃悠得人眼花缭乱的麻将桌上女人的手,聂云驰觉得还是李现青更好看一些。

所以李现青在看电影,而他在看李现青。

李现青眼睛依旧紧紧盯着电影,生怕错过细碎的镜头片段,说的话却又是给聂云驰的:“看电影的时候不准东张西望。”

聂云驰替自己辩解了一声:“我眼睛都没动,哪有东张西望。”

李现青摁下暂停键,转过来和他对视:“我刚刚把机票买好了。”

聂云驰听到这个,叹了口气说:“看到了。”

他目光追随着李现青拿着遥控器的手,看他又摁下了播放键。

“明天天气会好么?”

“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挺好,我还以为会下雨。”

“下雨也不影响起飞。”

“说一些浪漫的话吧,聂先生。”李现青把盘着的腿支起来,在动作中微微挪动了一下位置,“下雨天的话可以听《下雨天》。”

“我会去听的。”

聂云驰坐直了斜倚着靠背的身体。

两个人在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里,挨上了彼此的肩膀。

一直到电影结束,聂云驰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看了些什么。

车内一时之间很安静。

司机望了眼后视镜里的母子,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毫无波澜,看不出下一秒是会争吵还是达成共识。

他默默轻踩了下刹车,不动声色地将车速降下来。

就在徐闻兰以为聂云驰不会再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突然听到聂云驰开口说了一句话。

“什么?”徐闻兰出神之际没有听清楚。

于是聂云驰又重复了一遍:“他站在那里,我就喜欢了,没有为什么。”

对于这件事,他也没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比起青青,驰哥这边就是:有很多钱但是没有很多爱

所以他们两个在一起的话就是有很多钱也有很多爱了,完美啊完美

简直就是天选小情侣[撒花]

收拾收拾快点正式谈恋爱吧你们两个!

提问:青青想要驰哥听到的是《下雨天》里的哪句歌词呢?

第38章 杜鹃

自从聂云驰转行之后, 上下班的时间终于有了规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有朝一日他也是能在下班的时候看到日落之前的太阳了。

而李现青对此最大的感受是终于不用因为等聂云驰的电话而被迫熬夜, 这下两个人的黑眼圈都得到了拯救。

如今已算得上初夏,是巴布仅次于秋天的旅游旺季。

游客开始陆续前来观光, 李现青自然也没有闲着。或许是能量守恒定律,在这个时间节点上, 他有时居然比聂云驰还要忙些。

今天李现青刚结束一次带团的行程, 但在机场送完游客后, 他没有急着离开, 反而改道去了接机口。

他今天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这个感觉有些奇妙。

李现青曾经举着“小城森林”的牌子,在机场等过很多人。但大多数时候, 他只看一眼航班信息便能记住,等候的时候是在玩手机的, 对于机场广播的播报声也总听得模糊。

但今天他的记忆力仿佛变差了,但听力却又变好了。

他时不时看一遍机场的航班信息大屏, 总觉得下一秒可能就会有所更改。

而每一次响起的机场广播, 他都认真地听完,确认延误信息里的航班号是否属于自己所等待的那架。

原来等待和等待也是不一样的。

不过,等接机口真的开始涌现出人头的时候, 李现青又把手机拿了出来。

Zephyr:要慢一点, 在等行李

李现青把这八个字看了三遍, 然后回复了一个表情包。

聂云驰单手推着行李箱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李现青。

巴布现在的天气已经渐渐入夏, 但前两天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将气温又拉下去一点。

李现青今天在黑色的短袖外加套了一件白色的梭织外套,宽松的卡其色工装裤微微盖住雪白的鞋面。而且似乎是重新补染了发色, 低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黑色发根。

李现青抬起头,隔着东摇西晃的人群,不偏不倚地和聂云驰对视。

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默不作声地看着聂云驰朝自己走来。

等聂云驰走到跟前,李现青看着他,却只问了句:“怎么来得这么突然?”

聂云驰闻言有些不解:“不是刚刚好吗?之前确认过你的行程,今天来的话你不用多跑一次机场。”

“谁说你来我就会接机的。”

“那我下次自己过去。”

“算了吧。”李现青打量着聂云驰说,“你看起来就是那种宰客的黑车会很喜欢的人。”

“谢谢青青来救我。”

聂云驰漾开一抹笑意,把背在身后的手朝下划了一个轻巧的半弧,像变魔术,又像戏法,一束还沾着露珠的重瓣百合恍然间出现在两人之间。

李现青微微一怔,盯着那束花,终于搞清楚了刚刚说话呼吸间,一直闻到的那股若隐若现的花香是源自于哪里。

“你怎么又送花。”他语气里还带着点无奈的熟稔。

聂云驰看着自己一路上举在手里的百合,终于递到了李现青手上,语气也有些轻快。

“那天你说养的杜鹃迟迟还不开花。早上去机场的时候路过花店,就想进去找一束,结果老板说没有杜鹃的花材,只好挑了一束颜色相近的百合。”

“聂云驰,”李现青重新看向聂云驰,酒窝浅浅,“你今天突然好会说话。”

“是你教的,要说一些浪漫的话。”

李现青垂下眼看着怀里的百合,心想这是自己第二次收到聂云驰送的花。

第一次送花是因为第一次约会,那第二次送花是为什么?

但在当下,他只能先按下这个疑问,转身走向停车场:“车在这边。”

而那束百合被李现青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后排座椅上。

当车行驶在国道上的时候,可以看到一览无余的草原和远处巍峨的山脉,仔细望去,草原上零星散落的几个小黑点是顽皮的牧民和他顽皮的马儿。

算得上很有趣,但对于日复一日看着这些风光的本地人来说,早已能做到目不斜视地驶离。

李现青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聂云驰则靠坐在副驾驶位上,目光掠过窗外的风景,最终又落回到李现青的侧脸。

“但是先说好。”李现青突然开口,打断了聂云驰出神的的目光,“我没有姑姑那样的好手艺,巴布也没有什么正经餐馆,你跟着我只能吃糠咽菜。”

聂云驰一听就笑了,他收回目光看向远方的草原:“青青,你的担忧很可爱。但是我很高兴你说让我跟着你。”

“那不然你想跟着谁?”李现青快速地瞥了他一眼,“民宿现在接的团很满,没有空招待你。”

“那青青有空招待我吗?”

“青青可以收留你。”

话音刚落,却是两个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无聊啊聂云驰。”李现青笑着换道行驶,“怎么会说这么无聊的话。”

聂云驰笑意更满了些:“那我们把之前电话里聊的再讲一遍吧。”

李现青看了眼右侧后视镜:“谁理你。”

平时鸡毛蒜皮都会在线上分享的人,等到真的见到面了,反而开始只会说一些无聊的话。

但无聊本身何尝不是一种可爱。

他们乐在其中。

李现青带着聂云驰回了家。

进门后,他钻进厨房找水杯,出来后看到聂云驰还站在原地。

李现青把装了水的杯子递过去:“愣住干嘛。”

聂云驰跟上他的脚步进了屋:“第一次来,有点紧张。”

“青青。”

李现青上到二楼,听到聂云驰在身后喊了一声自己。

他回头看到聂云驰站在楼梯上仰头看着自己。

即使是白天,楼梯的光线也不是很好,看不太清楚聂云驰脸上的神情,只能听到他问了句:“我住哪间?”

李现青转回身子,径直走进走廊:“你打地铺。”

聂云驰因为乐此不疲地逗猫而被不痛不痒地挠了两下后,终于安静下来,跟在李现青后面将自己的行李安置进腾出来的客房。

这间客房就在李现青房间的隔壁,两个房间里面的都有一个小门,打开就可以连通到前面的露台。

聂云驰放东西的时候,李现青推开了露台的门。

却发现自己离开前还是花骨朵的杜鹃开花了。

粉白相间的花苞拥簇在一起,颤颤巍巍地打开了花瓣,几盆摆在一起,远远望过去,像一片粉色的棉花糖,还带着点俏色。

“聂云驰,今年的杜鹃已经开花了。”李现青看着占据着阳台一角的艳色,轻声说道,“你也不忙了。”

聂云驰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从身后传来:“是夏天快到了。”

他站在李现青旁边,看着几盆绽放得正盛的杜鹃,突然问了一句:“春天过去了,你见到大雁了吗?”

李现青被这句话拉回到一个红谷岭的深秋。

霎时间,仿佛又听到了厚厚落叶被踩过的声音。

他曾经在一个秋天和聂云驰聊过南行过冬的大雁。

而如今,冬天过去了,春天也过去了。

在纷飞落叶里这一走,就走到了夏天。

“见到了。”

“但那是大雁有些笨,回来得有些慢。”李现青望着靛蓝色的天空,神情有些释然,“快夏天了才飞到。”

聂云驰似乎是笑了,但李现青没有去看他,只静静地站着听他说话。

“原谅他吧,路程有一点远。”

“有多远?”

“大概是三千公里那么远。”

窄窄的门框里刚刚好能放下两个人。

朱红色的门框实实地将人影框柱,背光下看过去,远方过曝的天空青中泛白,虚化了人的轮廓。

李现青盯着那一块角落里的杜鹃,看到有一只蝴蝶飘飘然地落在上面,脑海中却闪过一束相同色系的重瓣百合。

那束百合被自己拆开放进了花瓶里。

聂云驰在一旁一边查资料,一边确定水位的高低。

“聂云驰。”

“嗯?”

李现青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你这次为什么要送我花?”

他的声音轻轻的,惊扰不动那只无意落在杜鹃上的蝴蝶。

聂云驰似是惊讶于他的突然发问,但又不意外问的内容。

“因为……”他回答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

想是思考了一番,聂云驰才再次开口:“青青,我觉得现在好像不应该只说些浪漫的话。”

“那应该说什么样的话?”

“真话。”

“什么是真话?”

“真心实意的话。”

“你的真心话不浪漫吗?”

“不够浪漫。但是如果你愿意听的话,它就是浪漫的。”

“那你说吧。”

李现青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耳坠晃动着发出细碎的声音,银饰在太阳的照耀下折射出光斑,投在杜鹃上,惊飞了那只蝴蝶。

聂云驰也看到了那只蝴蝶,他想起一个关于蝴蝶和梦的故事。

他不在梦中,但得益于梦中。

不过现在他很清楚,蝴蝶是真的,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也是真的。

于是聂云驰的声音穿过梦境飘来,落在李现青耳畔。

“表白的时候需要一束花,谁也不能免俗。”

李现青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但这还不够。

因为有些话一定要说完整,才作数。

“我听不懂。”李现青看着蝴蝶远去的影子,感觉胸膛内的心脏正随着翅膀振动的频率而跳动。

聂云驰眨眼的频率变快了。

他侧过身,与同样转过来的李现青对视。

他们彼此靠在门框上借力。

任高原的阳光将彼此的脸庞照得通透。

李现青的眼睛先看到聂云驰启合的薄唇。

紧接着耳朵听到了声音的到来。

“青青。”

是聂云驰在慢慢地说:“我爱你,昨天、今天、明天。”

第二次送的花,是表白的再建构——

作者有话说:“现在倒数three two one,爱开始扩散~”

第39章 慢慢

今天天很蓝, 风很轻。

李现青静静地望着聂云驰的眼睛,看它锐利如弓弦的形状。

而现在的李现青,已经不再害怕被弓弦对准的感觉。

但李现青觉得, 自己还需要再确认一些事情。

“你说喜欢我,”李现青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聂云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自由,勇敢, 漂亮。”

像散漫的小猫, 像草原的小鸟, 像雪山的杜鹃。

李现将这三个词放在齿间细细咀嚼, 然后说:“但这不是完整的我。”

“总有一天,或者就在不远的明天, 我会因为成长失去自由,会因为拥有失去勇敢, 更会因为时间不再漂亮。等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变成一个自固、怯懦、衰老的人。”

李现青望着聂云驰, 眼睛里泛着湿润的光:“到明天这个时候, 对着那样的我,你还能说出我爱你吗?”

人类总是轻而易举的爱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把能否接受美好的凋落和面对逐渐褪色的美丽如何相处的问题, 都放进一切关于永恒的誓言里。

今天留给爱, 明天留给誓言。

而誓言会不会长存, 这又交给下一个誓言。

这一刻,聂云驰终于清晰地看见, 那层被李现青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薄纱。

他抬起手,触碰到李现青左耳上的绿松石耳环。

耳环是冰凉的,但再往上的耳垂是温热的。

聂云驰的瞳孔泛着燕尾般的青色, 里面只装着一个小小的李现青。

他说:“自由、勇敢、漂亮的李现青是李现青,自固、怯懦、衰老的李现青也还是李现青。”

“我爱的是李现青,不是他的形容词。”

绿松石的棱角戳着手指。

也戳破两人之间的那层薄纱。

李现青想,这很浪漫。

于是他探身,凑过去在聂云驰的唇上留下一个吻。

聂云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退开身的李现青,眼睑微微一动:“青青,这是什么意思?”

李现青微微歪过头,躲过直射的阳光,眼睛却依然看着聂云驰:“亲一下我男朋友。”

聂云驰从胸腔里发出一道笑声,很轻地炸在李现青耳边:“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吧,青青。”

“真的没有听清?”李现青眯起眼睛,像警惕起来的猫,带着些调笑的意味。

聂云驰一见李现青的表情,立刻投降反口:“听清了,你喊我男朋友。”

“嗯嗯嗯。”李现青点点头,酒窝陷出一个笑,“突然又听清了,男朋友。”

聂云驰也望着李现青笑,倾过身子回了一个吻。

轻飘飘却又珍重地落在额头上。

太阳斜斜地快要降下去,草原开始吹起微风。

等到月亮挂起的时候,露台上并排坐着两个人

身后房间的灯光温柔的倾泻下来,将挨着的影子又长又远的拉到前面。

李现青抬头望着那轮圆月,没来由地问了句:“巴布的月亮和a城的月亮是一样的吗?”

聂云驰侧过头看他被月光雕琢的面容,想了想说:“月亮都是一样的月亮,不过在巴布可以看到更多的星星。”

“因为巴布的夜晚是昏暗的。”

李现青示意他看向四周,暗暗的灯火从不同人家的窗户里透出来,空中飘浮着一点酥油茶的咸香的味道。

寂静又安稳。

但a城的楼比星星还要亮。

a城里的人也比月亮还要忙。

聂云驰是a城里的人,但他在身后这盏属于李现青的灯光下,看到了满头的星星和悬停的月亮。

聂云驰沉默着握住李现青的手。

李现青的体温似乎一直比他低一点,牵手产生的温差让双方的心脏都感到一丝颤巍。

李现青收回望向月亮的目光,看着脚下的影子,冷不丁地说了句:“聂云驰,和a城比,巴布算是高原上的城市。”

聂云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所以?”

李现青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所以在这里接吻的话,你会缺氧吗?”

听完这句话,聂云驰嘴角牵起一丝笑意,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入探究的好问题。

他单手撑着椅子,缓慢地凑近了些,声音低低的,像琴弦的共振:“那就试一下吧,青青。”

月光融融地照下来,让线条黏着在一起,两个人的边界已经变得模糊。

李现青觉得夏天好像来得早了些,不然的话怎么会感觉两个人彼此触碰到的皮肤都热得发烫,好像心脏的运转已经超负荷。

门被仓促地打开又关上,隔绝了内外的声音。

人影摇晃着,依偎着倒下。

如同藤蔓般紧紧纠缠,落入黄绿色的柔软陷阱。

聂云驰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看到李现青还窝在被子里。

他走过去把那坨杯子掀开一个角,果不其然看到李现青乱蓬蓬的头发和亮晶晶的眼睛。

聂云驰轻笑出声,弯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烟,但又不知道打火机被丢在了哪里。于是只好靠坐在床头将烟放在鼻子下方克制地闻了闻。

却只闻到手上沐浴露的味道。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织物摩擦声。

是李现青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一只手越过聂云驰,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里面摸出一个旧银打火机,看起来应该有一些年代,上面雕刻的部分复杂花纹已经被磨损得看不清楚。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声。

李现青拨开盖子,划亮了火光,一簇橘黄色的火苗骤然跳跃而起,映亮了他专注的眉眼。

聂云驰微微低头,用烟尾去追逐那簇跳跃的火苗。

很快,烟丝被点燃,一缕白烟散开淡淡烟草味道。

李现青坐起身,分了一半的被子给聂云驰,然后低着头把玩手里的打火机:“你小心烫到我的被子。”

“收到收到。”聂云驰将夹着烟的手指探到床沿之外,目森*晚*整*理光落在那个在李现青指间把玩的打火机,“挺有质感,应该有些年头了?”

李现青点点头,熟练的划亮火苗,看它燃起又熄灭:“这个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是他去上大学的时候买的,一用就是很多年。到我手里之后已经是个老物件了,所以平时用得少,就怕哪一天坏了都没地方修。”

聂云驰静静地听着,烟雾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想到李现青在格桑山山脚下吐出的那个烟圈:“你抽烟是他教的吗?”

“当然不是。”李现青笑着摇摇头,神情称得上平静,“他们走的时候我才十岁,怎么会有人教这么小的孩子抽烟?”

“那之前说的‘家传绝技’是怎么回事?”

“是我自己照着我爸抽烟的样子自己学的。”

李现青靠过去,拿走聂云驰指间夹着的烟,低头含着吸了一口,然后抬头对着半空吐出一个烟圈。

那个烟圈有点像胖胖的橄榄,一抖一抖地升高,然后消散成比雾还细的尘埃。

然后他回头朝聂云驰笑着眨了一下左眼:“就像这样。”

聂云驰从他手里拿回细长的烟支。

“那你很厉害。”

“想学吗,可以教你。”

聂云驰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看着烟尾的那一点猩红出神:“那个时候过得不开心吗?所以才自己学着抽烟。”

李现青没想到聂云驰第一反应是问这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良久,他就着靠在床头的姿势往下滑,说:“记不清了,好像是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学的,大概不是因为什么好事。但我不爱记不开心的事情,忘记就忘记了吧。”

聂云驰将烟摁灭在烟灰缸,抽回身看着又缩回被子里的李现青:“困了?”

李现青觑了他一眼,像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弯露出月牙般的卧蚕:“我要睡觉了,你怎么还不回自己房间?”

聂云驰一顿,垂下头去盯他:“刚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李现青闻言一时嘴快:“我刚才说什么了?”

“你刚刚还喊我哥哥,说……”

聂云驰话音未落就被李现青一跃起身捂住了嘴。

“不准说!”李现青隔着柔软的被子压在聂云驰身上,两只手交叠着捂住了他下半张脸,直接实现了物理静音。

聂云驰还能活动的上半张脸,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深色的眼睛端详着李现青,看得他两手一松。

这一回聂云驰再想开口,就被李现青一个吻封了口。

李现青亲人像小鸟在啄米,东一下西一下的不得要领,但经不住聂云驰喜欢,就这样被啄两下,便不再提那些床上的私语。

“你还说不说?”

“不说了,你再亲一下。”

李现青见目标达成,拥着被子一个翻身回去,用后脑勺对着聂云驰说:“睡觉了。”

聂云驰轻笑出声:“没有你这样的,青青。”

李现青不回头:“我就是这样的,你后悔也晚了。”

“不后悔。”聂云驰用手指去捋顺李现青后脑勺的头发,金色的发丝在房间的灯光下像流动的金线,流光溢彩。

他想了想,说:“我回去了?”

李现青没有动。

聂云驰支起一点身子,却感觉被子里有一股力道拉住了他的衣摆,那股力不大,但存在感很强。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顺着那股力道捉住了李现青的手。

聂云驰捏了捏李现青的手,然后那只手就像泥鳅一样被抽了回去。

聂云驰含着笑,将台灯的光调暗。

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

还有不到十五分钟,就是李现青二十六岁的生日。

但是现在李现青已经闭上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地凑过来,发丝挨着他的手臂。

聂云驰低头拨了拨李现青额前的碎发,露出完整的眉眼。

算了。

聂云驰凝神望着入睡的李现青,心想:慢一点也没有关系。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快一些,都可以争分夺秒。

但唯独在和李现青相爱这件事上,他想慢慢来。

慢一点,长一点,久一点——

作者有话说:写这一章的时候一直在笑,你也很为我们小情侣着迷吧[撒花]

悄咪咪插一句,可以戳戳专栏看大眼名字,欢迎来找我玩[撒花]

第40章 生日

晨风卷起一点碎花布的窗帘, 阳光借机洒进室内。

察觉到外面刺眼的光亮,李现青转身背过窗户,下意识把脸往被子里埋, 照着往日的习惯,伸手去够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

但今天, 在养成肌肉记忆的这段距离里,他没有摸到自己的手机。

反而摸到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膛, 隔着薄薄的睡衣, 皮肤的温度和心跳的脉搏没有一点延迟地传导到掌心。

李现青彻底醒了。

他“嗖”地一下收回手, 抬头对上聂云驰似笑非笑的眼睛。

“醒了?”聂云驰看着李现青又重新把头埋进被子里, 伸手把被子支起一个小三角,刚好可以看到金灿灿的发顶, “闷不闷?”

李现青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显得有些沉闷:“你怎么醒了不说话。”

聂云驰闻言失笑:“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我醒了和谁说话?”

“你爱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

“好吧,那我想和青青说话。青青在吗?”

“青青忙线中, 没空。”

“那我现在是在和谁说话?”

李现青从被子里把头抬起来, 因为不流通的空气脸颊有些泛红,眼睛却还是亮亮的:“聂云驰,你好烦!”

聂云驰摸了摸李现青脸上睡出来的印子, 看表情被骂得很开心:“还睡吗?”

“……不睡了。”李现青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已经被闹醒了, “起床吗?”

听到这句话,聂云驰看着近在咫尺的李现青, 顿了顿说:“你先起。”

起床还要管什么先后顺序?

李现青疑惑了一秒,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脸更红了。

他拉紧了身上的被子, 乱眨着眼睛说:“才早上……”

“一日之计在于晨。”

“……无聊。”

聂云驰盯着李现青看了一会,然后凑过去用鼻尖蹭过李现青的脸颊,用气音轻轻说:“帮帮忙吗?青青。”

李现青被他蹭得微微一抖,然后慢慢的,松开了抓着的被子的手。

聂云驰笑起来:“真可爱啊青青。”

就这样,两个人又在床上不管不顾的厮混了一会,把被子搞得一团糟后才起身去洗漱。

李现青慢吞吞的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聂云驰站在桌子前不知道在摆弄什么,地板上堆着几个橙黄色的盒子。

聂云驰回过头对视李现青疑惑的眼神,侧过身子向他展示放在桌子上东西,笑着说:“生日快乐,青青。这是礼物。”

桌子上垫着粗麻色的防尘袋,上面支着一个黑色的挎包,整个包简单干净没有任何装饰,只带有一对银色的马蹄扣,一棕一黑两只小飞马挂件高低错落地挂在上面,增添了一点柔和。

生日?

李现青一怔,愣愣地走前两步,拿起那个挎包细细看着。

心想怪不得聂云驰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巴布来,原来是为了给自己过生日。

半响,李现青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当然记得,你男朋友记忆力好得很。”聂云驰听完马上解释道,“昨天晚上本来想等一下零点的,但是你睡着了不敢闹你,只好等今天了。”

李现青一听他又提昨天晚上,又提今天早上的,忍不住说了句:“你有什么不敢的?”

聂云驰一秒反应过来,没忍住笑出了声,成功挨了李现青一记眼刀。

李现青摸摸上面的两只小飞马,觉得可爱:“怎么还有两匹马?是本来就搭配好的吗?”

“我照着小平安和冈坚的样子找的”聂云驰说完看了眼那两只小飞马的样子,又补充道,“最起码是照着颜色找的。”

李现青笑着把挎包背上,长度刚好垂到腰下,他转了转包身对着聂云驰问道:“好看吗?”

“包还行,人好看。”聂云驰对此主观评价道。

这个人又在说一些奇怪的情话。

李现青瞄了他一眼,跑到镜子前面自己研究起来。

看了一会,李现青心情突然低落下来,他转过身和聂云驰说:“可是你去年过生日,我没有给你送礼物。”

那个时候李现青正在为初试做最后的超级准备,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倒计时,他习惯早睡,因此关于聂云驰的生日,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定好闹钟半夜爬起来给他发零点祝福和电子红包。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名分呢,你怎么送我?如果以朋友的名义,那我会伤心。”聂云驰走过来替他调整了一下肩带,“但在那之后没多久我们不是就见面了吗?我一直把这个当做是我自己讨来的生日礼物。”

李现青瞅着聂云驰,神情有一点呆,话语中带着一点不可置信:“你最近怎么这么会说浪漫的话,去哪里进修了?”

“都是在你这里学的。”

“天天蹭课,怎么不叫老师。”

“李老师好,李老师辛苦了。”聂云驰借势去揉李现青摘掉了饰品的耳垂——昨天晚上胡闹的时候,不小心拽到长长的耳坠,怕伤到耳朵的李现青就任由聂云驰把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给摘了下来。

李现青瞥了眼镜子里挨在一起的两个人,一抿嘴,旋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哦~”

聂云驰想了想,问他:“今天过生日你们布西族会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也没有,我其实不怎么过生日,一般也就和平时一样,没什么区别,可能就是会去姑姑家里和大家一起吃个饭……”

话说到一半,李现青突然停下,整个人愣在原地。

聂云驰不解:“怎么了?”

“我忘了。”李现青匆忙去拿自己的手机,果不其然一打开聊天界面,就看到贡央和索日娜发来的消息。

娜娜要发财:青崽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我们晚上见!

娜娜要发财:[礼花][礼花][礼花]

贡央的汽修店:生日快乐,哥!

贡央的汽修店:妈妈问晚上的蛋糕你想吃巧克力的还是果仁的?

贡央的汽修店:好了,没事了,妈决定做双拼

“我晚上,好像得回一趟姑姑家吃饭。”李现青看着聊天记录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聂云驰,有些踌躇。

聂云驰正在慢条斯理地帮李现青把耳坠重新带回去,闻言像是猜到李现青会说什么,先声道:“去吧,不是说年年都要回去吗?犹豫什么?”

年年都是这样,可偏偏今年不一样。

李现青暗恼,觉得聂云驰在明知故问。

于是他没好气地说:“我回家,那你呢?”

“我?”聂云驰欣赏了一下被自己带好的耳坠,认真地想了想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新女婿总要拜泰山。”

人之常情。

小城森林这两天没有接待客人,乌日娜正在厨房里心情很好地做一个双拼的夹心蛋糕。贡央和索日娜坐在厨房门口,一个洗菜一个择菜,动作利索的边做边闲聊。

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索日娜问贡央:“你把门锁上了?”

贡央疑惑道:“没有吧,刚刚你来的时候我没去动门啊?”

索日娜放下菜,随意拍拍手,站起来说:“我去看看,估计是青崽到了。”

贡央头也没抬地低头洗果子:“去吧去吧。”

索日娜熟门熟路地快步过去,巴布城的民居都喜欢做小门,一打开门宽度正好装下一个李现青。

她低头看了眼门锁,怪道:“门没锁啊,青崽你敲门做什么?”

见开门的是索日娜而不是贡央,李现青莫名其妙地松下一口气。

他轻咳了一声,引得索日娜重新看向自己后,斟酌着语气说:“姐,我今天还带了个……朋友过来。”

“朋友?”

索日娜闻言觉得有些奇怪,李现青和奕丹早两年就闹掰了,她怎么不知道李现青在巴布还有什么能一起过生日的朋友?难道是念书时期的朋友吗?

她观察着李现青有些不自然的神情说:“这样子,那他人呢?”

索日娜让开位置,只见李现青讪笑一下走进屋,紧接着身后跟进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见到她后神情礼貌内敛地点头致意,喊了一声:“姐姐好。”

“哦……你好你好。”

索日娜反应过来后打量了几眼这位李现青说的“朋友”,只觉得他身上衣服款式虽然简单,但总感觉布料裁剪都功夫了得,价格大概率不菲。

于是索日娜望回李现青,说:“青崽,介绍一下?”

李现青从自我尴尬中回过神来,有些磕巴地说:“姐,这是我……朋友,聂云驰。”

聂云驰?

乍一听这个名字,索日娜只觉得耳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听过。

直到身后传来贡央的一道压着音量的怪叫声。

贡央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站在索日娜旁边,对着李现青和聂云驰两人左看看右看看,脑袋左右转得飞起,最后看着聂云驰憋出来一句:“聂先生,你又来报团啊?”

“啊!”索日娜被贡央这一句话提醒到,脑子里电光火石间就把聂云驰这个人给记起来了,眼睛亮起来,直直望向李现青。

仿佛是在用眼神在和李现青铿锵有力地说:你!他!你们!哇!

聂云驰被贡央的问题给逗笑:“我确实很满意上次的报团体验,不过这次是我的私人行程。贡央弟弟,好久不见。”

贡央看着聂云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和索日娜一起掉头直勾勾地望向李现青。

“你们出来开个门怎么这么热闹?”乌日娜听到动静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他们都挤在门口,好奇地一看,惊讶道,“哟,这位先生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李现青:“……”

李现青逃避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青青的内心小人又开始打军体拳[无奈]

没想到吧,是驰哥先见上了家长[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