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乡试后鹿鸣宴 好奇古代宴会
他中了, 他是解元!谈远猛地站起来,非常激动。
他激动, 他身边的人比他还激动,一个劲地伸手招呼,这里这里。甚至旁边的人也帮着喊,报喜人听了就往谈远处走,效率非常高。
“抚州府谈建之子谈远,高中解元!”报喜人高声捧谈远。
“您可是谈解元?”
谈?解元?远简直太快乐了,他真的是第一, 他都有点想哭了,“是我,在下姓谈名远。”
报喜人很高兴:“谈远少爷真是少爷英才, 小小年纪就中了解元。”又朝围观的看客道:“十五岁的解元呢!”
十五岁的解元?
虽然谈远一看就面嫩年纪小, 但书生们本来就显年轻,也没人相信他这么小就能中。这会儿真是十五岁, 都非常感叹, 议论纷纷。
谈远给了喜钱, 报喜人道:“明日就是鹿鸣宴,都是你们这些新举子去拿文书的。”
报喜人走了, 今天的放榜也就结束了,所有的举人都出炉了。
谈远正想着鹿鸣宴, 围观的人就围上来客套了。有同是抚州府的, 有家里儿子一样大的, 有家里也有读书人的,还有家里有家资想嫁女儿的。
这方小天地一下就满了,好在谈远此时也非常激动,很愿意跟这些百姓谈一谈, 也不算困扰。
聊到天黑吃晚饭,总算只剩他们三家人了,他们都累了,大家总算不过来了。因此,餐桌上很寂静,不过大家心里都很高兴。
吃过饭,吴骄道:“现在天色晚了,明天你们早早起来,去租件青绸圆领袍子吧?”
青绸圆领袍,模仿的是官服的式样,可不是普通人能穿的,只有举人及以上能穿。
但是布庄倒常备着这些东西的,特别是乡试刚放榜,谈远很容易就租了一件。
“一天一百文,好贵啊。”一起来租衣服的曾叔平道。
“是啊,还押着一两银子呢。可得爱惜着衣服,不然押金没了不说,还得赔钱。”谈远道。
两人结伴去了鹿鸣堂,吴骄自己有好衣服,要多睡会儿,会晚点去。
鹿鸣堂因鹿鸣宴得名,而鹿鸣堂就在滕王阁旁。他们之前来过这儿玩,且现在更愿意在客栈被人吹捧,就不过来了。而且他们都是平民百姓,有点怵这官家的地儿。
“鹿鸣昭瑞,贤才登科,谈兄乃是解元,进了里面按名次排座,谈兄必是居首了。”曾叔平道。
谈远笑道:“是头名举人固然可喜,但在座的主考官、同考官、提学御史,还有那些布政使、按察使、知府,谁不是举人进士。
听说鹿鸣宴还有本地名儒和致仕高官,不知道杜先生在不在?还是李山长在?”
鹿鸣宴虽没有规定时辰,但哪个新举子敢怠慢,都是早早就来了,不过为吃早饭有先后而已,很快人就到齐了。
李山长竟然真的在,谈远和曾叔平一起见过了山长,又被他引着见了一些人。
山长满面笑容,见时间差不多了,叮嘱道:“快开始了,好好玩。”
鹿鸣宴是宴会,自然要玩,谈远对古代的这些宴会好奇,昨儿问了吴骄,他今天想见识见识,但更想要他的举人文书,以后可以公车赶考了。
“奏乐~!”
有人喊道,很快乐工就搬着乐器进来了。
谈远很淡定,他知道这是要唱《诗经·小雅·鹿鸣》了,他们这些举人只需要偶尔应和“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样几句。
在场的人们,心里都清楚,有些提前做好了准备,心里紧张。有些随意,看看谈远,看看别人,认认人。
音乐响起,乐人先唱,举人们合唱。
谈远还没变声,是少年音,非常适合唱诗经,听着就悦耳。
他唱第一遍的时候还不熟悉,唱第二遍的时候就进入了状态,用心去唱,唱得挺开心。
其他人虽没有他这么开心,但是经历了一起唱诗经,消耗了力气,都感觉愉快,且今天是他们的好日子!
林言看着谈远还有其他举子,在乐人退下去后道:“接下来是簪花礼,从解元开始,本官亲自给你们簪花送文书。”
说完,一拍手,就有两个人捧着红布垫的盒子过来了。
“远哥儿,是你中了解元?真是少爷天才,该簪金花。”
谈远早在林知府看他时就自觉上前了,谦虚道:“是学生,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读书之事又不是靠年纪,你们都是凭本事中的,想想乡试之前,竟有近一半考生不敢考了,哼!分明是心中有鬼。科举本就该像咱们这样堂堂正正的比,是不是啊?”
谈远一边听林知府说话一边弯腰,一支鎏金的银花就插在了他头上。
他还看到第二名的盒子上是银花,想来之后都是银花,只他是金花!
“学生不怕和人比试。”谈远大声道。
“正该如此。”林言摸了摸胡子,谈远被他扶着面向众人。
“你们都是同年,一起考中秀才的,将来也必定一起考中进士。今天在这鹿鸣宴上好好玩,认认人,在场的可都是大明的栋梁!”
谈远在旁边,感觉学到了。
“在场宾客都是德才兼备的,互相可都认识?这位,谈解元,谁识得?”
没人说话,谈远想,应该是林知府要亲自介绍他,他们都看出来了。
果然。
“若是他姓谈名远,十五岁中举人,确实厉害,可我们认不得。那若是他发明了白玉笔,可记起来了?”
白玉笔!宴会上一阵骚动。那些新科举子,读书就废了全部力气,哪有力气搞别的,还搞得这么好。那些年纪大的致仕高官,本地名儒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做官做学问厉害,更没有人靠着别的什么名满仕林。
他们又是惊讶,又是羡慕,还有嫉妒。但一想到谈远是他们江西的,又给江西扬了名,又为他骄傲。
谈远虽然不认识他们,但把他们脸上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微笑着面对他们。
“看来诸位是记起来了,有此贤才,本官也颇为骄傲。今日既见了我们,合不赋诗一首,赞赞那白玉笔?”
拿文书簪金花,谈远有种大学毕业的感觉。现在作诗,则很有古代感,他根本没准备。
但谈远不慌,他之前有几首别人没见过的诗,赞白玉笔的,正好现在改动改动念出来。
只见谈远略微沉吟,就开口道:“大人抬爱,那在下就献丑了。
冰心凝就白玉团,乐染霜锋书万端。
莫道身微终化尽,鹿鸣宴贺众才欢。”
“好!”曾叔平率先喝彩,众人也纷纷喝彩,赞叹。
虽然诗不算作得很好,但这是临时做出来的,符合现在的场面的,谈远对自己还挺满意的。
谈远看一眼林知府,他貌似也挺满意。
“真是好诗,恰和此时人物场面。谈解元真是文人魁首,本官特赐你文魁匾额悬挂家门。”
说完,就有两人抬着写着文魁两个大字的匾额出来展示了。
谈远非常惊讶,他是听说知府会送解元匾额,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他没想到他会有!
“多谢知府大人垂爱,学生受之有愧。”
“谈解元不要谦虚,你就收下吧。”待谈远点头,他道:“刚刚谈解元作了诗,也勾起来本官的诗兴,本官也赋诗一首。”
林知府说完真吟了一首,谈远感觉比自己的更好,还感到了林知府的快乐。
林知府做完诗,又有几个人站起来作诗,作完,谈远便让回去了,该给第二名文书和簪花了。
谈远坐定,旁边的人就上去了,果然是簪的银花。林知府和他说了几句话,他很快就下来了,谈远看到他的银花好似看到了自己的金花。
接着又是第三名,每一个上去,谈远都仔细看人,要记住他们的名字和样貌。
不少人都注意到他了,和他对视,谈远也礼貌点头回应。
没人有谈远这个待遇,但九十五名举人的簪花礼也是花了很长时间,要是有人没吃早饭,那就难捱了。
林知府见了许多人,说了许多话,还是很有精神,甚至比开始时更兴奋。
“簪花礼毕,现在也该刻齿录了。县志府志若没有诸位,那也是白写了。”林知府说完笑着看了一眼身边人。
他会意,立刻来了两队人给在场的九十五名举人上笔墨纸砚。他们端着盘子,仪态端正,上完笔墨纸砚立刻回去再拿。
谈远是最先拿到笔墨纸砚的那一拨,他闻了闻墨,还不错,又摸了摸纸,也是好纸。笔和砚台,只需看一眼,他就知道,这也差不了。
他家就是卖砚台的,也不算贵的,要是能卖到这些地方就好了。
“不过是些微贱小物,劳烦诸位举人在这纸上写上三代籍贯并详细描写自己,将来可是要上府志的,不容有错。”
谈远随大流道:“不敢不敢,学生一定用心。”
没想到之后他和那些举人们一样开始磨墨准备写字的时候,林知府请来的那些嘉宾竟然动起来了,不少人都来看他写,也有看合自己眼缘的。
谈远身边围满了人,只眼前没人,怕挡了他的光。
“爷爷谈武,奶奶林小九。爹谈建,娘金妮儿。”有人把谈远的三代籍贯念了出来。
谈远想,若是他们知道这些“老爷”念了他们的名字,会怎么想?
“谈解元出身贫寒,人微志坚,小小年纪就有奇才,真是家门有幸啊!不像我们,都是些不肖儿孙。”
第72章 众人谬赞谈解元 南昌府益王爷
谈远笑道:“哪里哪里, 我怎么比得上诸位世兄,众位考官过于垂爱学生了。”
又有人念道:“外公金双林, 外婆欧阳明月。”
谈远听完,心想三代籍贯都被说出来了,可见古代科举很在乎这些,在现代可没人在乎他的出身。
“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外祖与奶奶,家境又不好,难为你这孩子还有心读书,看这笔字, 写得多好。”
“谈解元这字确实好,诗更好。冰心凝就白玉团,乐染霜锋书万端。莫道身微终化尽, 鹿鸣宴贺众才欢。”
谈远听他念出自己的诗, 有些吃惊。因为那是他随口吟的诗,而他是本地老儒, 年事已高, 记性竟然这么好!
“谈解元, 这第一句,说的是那白玉笔是怎么造出来的, 这第二句,是说怎么用。后面用尽了, 孩子们也成才了。说得是真好啊!我就盼着孙子们出息点。”
“老先生谬赞了。”说是这么说, 有人赞, 谈远也觉得自己把诗修得更好了。
“写好了,我要呈上去。”写完欣赏了一会儿,吹了吹,那些先生们给谈远让路, 他把纸交了上去。
新举子们各有各的写法,但交的时间差不多,因此要排队。谈远排在后面,就有人要他手上的籍贯表看。
给他们看看也没坏处,想着,谈远就借了出去。
“你这字好看,不愧是解元。我也是抚州府的,我是临川县的。”
谈远并没有老乡见老乡的感觉,反而是第一时间想到了临川周氏,那个卖砚台的名匠之家。
不过,谈远表演出了一副老乡见老乡的样子,“真的吗?那我们算是一个地方的。”
他看完,又有人借,谈远也借了,站人家旁边监督着。就这样,谈远的籍贯表被借来借去,他竟然成了最后几个交表的了。
甚至,吴骄和曾叔平都要来借他的看,他干脆也看了他们的。吴骄家都是做官的,曾叔平家的都是平民老百姓。
林言让人收好表,道:“辛苦各位了,现在要上些点心和茶水,诸位喝茶看舞吧!”
谈远看着林知府手下的人训练有素,心里十分喜欢,喝着茶吃着点心,打算有机会找林知府讨教。
舞也十分好看,这可是古代的舞,鹿鸣宴上的舞,很有古风的感觉。更别说用古代的茶盏和这些古人一起喝着古代的茶看舞了。
看完舞就该玩点风雅的游戏了,之后就要散场了,因此乐舞占的时长不少,优伶们都很卖力。
“好!”
“好!”
林言也看了半天舞,算是休息了。他道:“各位举人们坐了半天也累了,玩点游戏活动活动身体吧。我先来投壶。”
众人是围坐成一圈的,优伶们退场了,新的那些玩具摆上来了。玩具倒不新奇,都很常见,不过在鹿鸣堂玩,大家都是第一次。
有“双陆”,两人可对弈。有“木射”,就是古代版保龄球。有“华容道”,好几个,可以比拼着玩。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投壶!
人们都离开座位来到中间,各自看中了自己喜欢的。谈远看中了木射,他想玩这个古代版保龄球。
“诸位看好。”
林言已经摆好了壶,就在不远处,他拿着箭投进去,十之七八都中了,引得众人叫好。
“好本事!”谈远大叫道,然后赶紧去玩自己的喜欢的。
怎么上面还有字?谈远还以为就像现代保龄球一样,随便丢呢!
“这个怎么玩?”
每个玩具旁边都有人伺候,他一问,那人看了一眼谈远头上的金花就答:“回谈解元。这木射,是个击打游戏,要以木球滚击这十根木笋。这十根里面,一半是红的,上面写着仁、义、礼、智、信,击中得一分。那五个黑笋,上面写着恶、贪、佞、愚、污,撞到了扣一分。”
“真是简单明了,我们两个比比?”旁边有个声音道。
谈远也觉得介绍得清楚,听都听会了。但这个人没有簪花,年纪不大,也不像考官,身份很奇怪啊。
“在下姓谈名远,您是?”谈远作揖问道。
那人生生受了这一礼,并不打算回礼,“在下姓朱。”
姓朱?原先的世界明朝皇帝就是姓朱,这里也是,甚至也是一样地王爷当猪养。
他是益王爷?若是,看他的精气神,必是个有权势的王爷,得隆景帝信任看重,那很符合。若不是,那必然也和王爷沾亲带故,不可得罪。
“朱兄也爱好此道?我们比比吧。”
说完,谈远就要开始玩了。
益王爷笑了笑,“不急。你不认识本王?”
“益王爷?见过益王爷。”
益王爷这才高兴起来,“听说你与三皇子来往甚密?”
他说着,就先开始玩木射了,谈远看着他玩,“三皇子看得起学生而已。”
益王爷投了一次,让谈远玩。心里想,这人可不是一般人,要客气点。
旁边有人帮忙记着两人的分数。益王爷分出心神:“我早就知道你了,闻名不如见面,我儿子都快有你大了,真是有志气。”
“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你造的那白玉笔真好,我儿子喜欢,整天写写画画。墨笔是不是也造出来了,到时候也花银子给他买,不然整天一头白灰。”
谈远心想,益王系安分守己的名声应该是真的,世子也只做什么,不管读书。
“若造出来了,必给王爷留一份儿。”谈远承诺道。
益王爷又高兴了,没玩完就走了。谈远心想,他小时候怕是玩腻了。又问了问分数,是自己赢了。
“有没有要玩木射的?”谈远大声问道,很快来了几个人和他比试。
玩了约半个时辰,太阳西斜,众人也玩尽兴了。林言便组织众人回到座位,说了些场面话,就让散了。
他只叫住了谈远,让心腹放风,同谈远说话。
谈远被叫住,既让他意外又不意外。真正意外的是,林知府脸上的表情,竟不是今天一贯的云淡风轻,而是焦虑紧张的。
“那封信是你写给我的?我看了立刻就叫人去做了。本想见你一面,只是那时你在乡试,最好是避嫌。”
谈远笑了笑:“学生懂得。”
不过他当时心里没底,还是很难受的。
“唉!纸包不住火,这事已经有人呈上去了,也不知道朝廷是什么意见。你有什么办法?”
堂堂知府,找他一个解元要办法?谈远不理解,不过他道:“我给三皇子写过一封信,信里说了这事,也许有用。”
林言一听,心里就有底了。
“想来,你是念着院试我点你之情?”
谈远很惊讶林知府竟然会这么想。
“当然不是!知府大人点学生之情,学生当然感念。但这次的举手之劳,却不是为此,而是因为大人是个清官,好官,学生爱之敬之!”
林言心道,真是老了,一代新人胜旧人啊!也好,大明有希望了!
“好孩子,我派两人帮你扛匾额过去,你住哪儿?”
于是谈远出去时,身后跟着两个扛匾额的。他刚出了鹿鸣堂,就看到曾叔平和吴骄在那里等他。
“文魁啊!”吴骄有些酸。
曾叔平道:“等我们中进士了,朝廷会发匾额银,我们可以在自己家挂匾额立牌坊。”
谈远道:“看来不中是不行了。”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永福客栈。
他们五个人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多显眼,记挂着他们的人,都出了客栈,忍不住用手挡太阳。
“文…什么,这是大人赐你的匾?远哥儿?”金妮儿这两天高兴得都要晕过去了。
谈远指着匾额,“文,魁。娘,这是知府大人特特赐我的匾额,允咱们挂在家里的!”
“是啊,大娘,我们都没有。文魁是文曲星的意思,有些同样中了解元的都没有呢!”曾叔平道。
金妮儿高兴极了,连忙让那两个人把匾额搬进大堂放好。
“哎呀,还是我儿子有出息!文曲星!”金妮儿摸着匾额,已经高兴得哭出来了。
这搞得谈远也有点想哭了。作为一个成年人穿在小孩子身上当神童,虽然前期读书容易,但要考举人进士是很不容易的。在远山书院读书三年,他们才一起爬过一次庐山,这书读得怎么不辛苦呢?
金妮儿已经喜极而泣了,谈远站着安慰娘,又来了不少热心人也来安慰。
等娘好些了,谈远就和曾叔平回了布庄,把身上的绸布袍子脱了,拿回了押金。
金妮儿在被人安慰说以后还有的是福享的时候,想到了儿子说中举了要去江浙的事,又慌了。那地方多么危险,大旱,说不定人吃人,可能也有瘟疫,儿子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要是出了事,不如不中这个举人。
所以,谈远回来,他娘就抓着他的手说:“远哥儿,咱们还是回家吧,让他们都给你庆祝,你是咱们家第一个举人。可别去那江浙了,咱们是永宁的,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嘛!”
“娘,我当然会回永宁,我喜欢家里人给我庆祝。可江浙我也是要去的,现在不见识见识天灾人祸,以后当官了问谁去?”
谈远自然是说得有道理,但娘哪里愿意和儿子讲道理。
第73章 家里出了丑事 吴父被革职问罪
“不许去, 你要死啊你,你死了叫娘怎么活?!我命苦啊, 好容易养了一个出息的儿子,他偏偏要去寻死!”
金妮儿捶胸顿足,哭泣嚎啕,控诉着儿子。
谈远只能等娘声音小点再说话:“娘,我跟您说过,您当时也答应了啊。”
金妮儿当时以为考上举人,儿子惜命就没事了, 哪里想到儿子还不改!
又想到这儿子一向有主意,顿时泄了气。
“我当时是让了,那不是你还小嘛。现在你都金尊玉贵的, 还吃那个苦?”
怕这怕那的怎么做大事?谈远道:“我不光要去, 我还要花家里的银子呢!娘要是不许,我就一直求娘。”
曾叔平听了这话, 见金妮儿有些松动, 心想, 没想到远哥儿私下对他娘这样说话,一般人家的娘和儿子都是这样相处的?
“求我, 求我也不愿意。”但金妮儿的语气已经好了不少。
谈远拍了拍匾额,“娘, 这可是你儿子挣来的, 以后我还要给娘挣牌坊, 挣诰命呢!死不了!”
牌坊?诰命?金妮儿的脑子都喜得不清醒了。谈远再哄几句就哄好了,虽然还是没答应,但也没有再为这个说什么了。
中了解元,得了文魁匾额, 最重要的自然就是衣锦还乡了。
说到衣锦,锦缎可不便宜,但谈家今时不同往日,也不是那买不起绸缎的人家。
谈远第二天就被娘拉着去买布,说起来古代有一点谈远很喜欢,那就量体裁衣。
量体裁衣是为了古代人省布,布料比人的时间值钱。但在谈远这个现代人看来,那就是在体验有定制衣服的富豪生活了。
是在那个租绸袍子的布庄买的布,掌柜的似乎很不意外,买完,伙计给谈远量尺寸,现在就要做两身衣服出来。
谈远道:“娘,你不是也很爱买?你也买两身?”
好绸缎看起来都会反光,摸着又舒服,比粗糙的麻布棉布衣服不知道好多少,金妮儿自然想要。
“我不要,我儿子穿得好娘就满意了,看,多俊的孩子。”金妮儿穷过,虽然想要这些好东西,但心疼钱,还是穷人心态。
谈远想着娘如今大小是个商人,再也不用卖米粉了,他现在又有出息,娘也喜欢,当然得买。
“娘,小叔叔不是在书院那帮我的忙吗?我也赚了不少,娘也要穿好的,以后都穿好衣服。”
“掌柜的,我再要两匹,你看看哪个合适,看中我取银子来。”
掌柜的没想到这一会儿卖出去四匹锦缎,怎么不乐意,捧着金妮儿,“大姐,这是你儿子一片孝心,你就答应了吧,他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金妮儿看看儿子,看看掌柜的,见伙计真去挑了,那心就痒痒。她最后还是没忍住,“那就买两匹吧。”
说完,就雀跃起来,迫不及待地穿新衣服。
谈远道:“我们家都是爱惜衣服的人家,以后长长久久地穿绸缎。”
虽然银子花了不少,但母子两个都很开心。
衣锦还乡,衣锦已经成功,接下来就要还乡了。光客栈大堂放的大匾额就要占一辆马车,但金妮儿一点也不嫌麻烦。
谈远也不嫌麻烦,帮着娘搞那些,还买了软垫备着,怕衣服刮花了。
因此,谈家和其他两家分开的时间不同,三名举人各自衣锦还乡。
因为保护得好,走到了抚州府,两人的衣服还是光鲜亮丽的。这真的很好,因为抚州府知府亲自来迎了,穿着好衣服,他们没丢面。
两人在抚州府抚州县待了一天,谈远见过了抚州府知府,第二天才启程。永宁县就在抚州府,眼看到了永宁县,胡县令向三年前那样出来迎了。
金妮儿虽然因为小儿子,交友提升了一个层次,但也不敢想这些大官对自己这么客气,别提多爽了。
谈远面对本地知府和知县都是平常心,因此更得两人看重,态度更加亲热。特别是胡县令,盼着谈远帮他升职。
胡县令人如其名,十分糊涂,谈远并不打算帮他,只糊弄过去。就这样聊到了永宁县县城。
谈家就是县衙不远,胡县令把谈远送到家门口才回县衙。
“终于回来了。”谈远看着家,这才是他的家,他可以真正放松的地方。
金妮儿高高兴兴地敲门,等着碧桃开门,要让她找几个人来安匾额。
碧桃叫着夫人少爷,开了大门。
“你这畜牲,看我不打死你!”
谈远吃了一惊,抬眼看去,原来是大哥谈安跪在地上,正劈头盖脸地挨打。
大哥挨打,必有缘故。
“爹,怎么了?”
谈建见妻子小儿子换了一身衣服,又戴着金花,立刻猜出小儿子确实中举了。看过来前他满脸怒火,看过来后也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你问他,这个不孝子!败坏家风,家门不幸啊!”
怀孕的大嫂从屋里出来了,谈远看看大嫂,又看看碧桃。试探着问道:“他又轻薄碧桃了?”
谈建哼了一声,给小儿子面子,暂时不打了。
谈远看碧桃的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
“碧桃,是我大哥对不起你,你想要什么补偿?拿着银子离开这里,还是?”谈远温和地问。
碧桃却很激动:“不,我不想离开夫人老爷。我想留在这里。”
碧桃声音虽小,意志却很坚定。谈远有些放心,她这样,谈安斗不过她,也就不会搞出大事来。
“那你留在这里,难保他又怎么样,且大嫂也该看你不顺眼了。”
碧桃再留在家里也是尴尬,可是赶走她,违背了她的意愿,也不一定是好事,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包庇猥亵者,欺负受害者呢。
熊白糕见公公给小叔子面子,不打他丈夫了,连忙过来出主意。
“要我说,送去别人家?不然,送到外面去,就在那个作坊里做事。”
“不妥。送去别人家?送去龚家?人家若知道了,还当我们欺负她,包庇大哥。送去作坊也不妥,那地方都是些男人。”谈远有些头痛,一时半会儿他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碧桃在谈家过得不好,不肯离开。见小少爷为自己烦恼,鼓起勇气:“远少爷,让我去家里作坊吧,他们做得我也做得。说不定我还成管事呢,到时候老爷夫人都陪少爷去京城大比。”
谈远很惊讶碧桃能说这样一番话,她一向话少,现在却说得很到点上。
果然,金妮儿听了愿意:“就让她跟着我在外面做事吧,那里正好有屋子,收拾一间给她住。”
“谢夫人。”碧桃连忙应了下来。
谈远解决了这事,安排碧桃找几个短工来搬门口的匾额。
屋里安静下来,谈建正要继续打大儿子,忽然想起有小儿子的信,连忙拿来。
谈远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几个字,一看就是龚子传的。
“爹,您继续打。”
说完他就伴着谈安的鬼哭狼嚎看信了,他第一时间去看落款,上写着龚子传,隆景三十五年,辛丑年,八月二十七日。
真是龚子传的信,他说他造出了墨笔!
哦,真是太好了!
在古代搞这些东西真是太难了,明明只是工业时代最不起眼的小东西。待会儿给他回信。
“大嫂,咱们出去看安匾额吧?”
熊白糕看丈夫挨打十分舒心,闻言笑道:“也好,沾沾你的文气。”
谈家虽然早就有了银子和社会地位,但家门口并没有什么匾额,正好,此时挂上文魁匾,整个屋子都好像会发光。
“你哥要是像你这么出息就好了。”熊白糕往屋里看了一眼,婆婆正劝公公别打了。
谈远笑了笑,经过这两次“桃色事件”,他可以断定,谈安不堪大用了,甚至是他的负担,怎么可能出息!
碧桃从自己屋里找出一大堆请帖给谈远,“远少爷,这都是咱们县还有附近几个县的老爷们下的请帖,说是这几日就来。”
今天他刚到家,正是接风洗尘的日子,他们应该不会来。谈远翻开请帖一看,最近的是后天的。
后天应该有空,待会儿要写回帖。
谈远中了解元,事真不少,但他没放下谈安调戏这事。他这次回来,是打算效仿古人建祠堂立族长写族谱的,若从他这辈子算起,谈安就是族长。哼,谈安是族长,他还没死,谈家就玩了,只能按辈分往上找。
就是没打算写族谱记录谈安的这两件丑事,这两件事以后要是传出去,不管他处理得多好,都是隐患。且大哥还有爹娘好像都不足够重视这事,认为只要他是举人,什么事都不算事,他得想个办法。
谈远回乡,衣锦还乡的荣还没享,家里倒先出事了要他解决。
并不只有倒霉,吴骄更是倒了大霉。
吴骄家就在南昌府,放榜回家,家族里很是为他庆贺了一番。
但吴骄却觉得他们态度冷淡了不少,后来才从亲近长辈那里知道,他爹已经被革职问罪了,就他乡试时!
吴骄的天塌了,他爹不是好好在江浙当知府吗?
吴骄一时不敢相信,不知所措,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几年前那个算命先生,难道那一劫就是现在?!
第74章 建祠堂立族规 隆景新政
龚子传会算命, 问他去。吴骄忙忙写了一封信送去,写完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坐在书房痛苦不已。
吴骄之妻初听闻也是吃了一惊,虽没有证据,但看丈夫家里长辈的反应,十之八九是真的了。
她道:“老爷,公公大约是出事了,好在只是革职问罪,人必定还在, 咱们还有办法,先使些脸面同长辈们问清,再用些银子求人情, 想来可以保下。”
吴骄非常烦躁, 一抬手就清空了书桌,一地都是东西, “妇人之见, 你懂什么!”
“他们根本不想救我爹, 求他们做什么?”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怕是打倒了我爹, 就逼着我来了。”
吴骄的劫来了,谈远还不知道, 他现在正陷在吹捧的海洋里。
回来, 安了匾, 谈安挨了一顿打。谈远办法已经想好,但还是庆祝要紧,先放下了大哥的事,藏着掖着, 把碧桃安排去作坊做事,心力放在接待来家里祝贺的老爷们上。
三年后谈远中举人,有了三年前的神童表现,现在人如其名,又出名了。
整个抚州府十几个县,都有人来永宁县的小小的谈家拜访,好话那是一箩筐一箩筐的。
不得不说,谈远真的被捧得很舒服。差不多半个月,谈远见到的全是笑脸,听到的全是好话。
就在这时候,林知府管乡试管出人命的事情也有了结果。因为三皇子帮着说了一句话,林言不但没被训斥,甚至被赏了十匹锦缎。
林言得了好处,就要报答谈远这个小恩人,透露出来,他是听了谈远的主意的,又叫谈远扬了名。
不过谈远扬名不是在官场就是仕林,要不就是读书人中,他在百姓当中的声名,靠的还是十二岁中秀才的神童事迹。
当然,在永宁县就不一样了。因此谈安的事瞒得还挺不容易,谈远想着解决他,再推动建祠堂修族谱立族规,然后去江浙看看。
时间紧张,说干就干,谈安可不能当族长。
明朝人里若是有谁中了秀才举人发了家,可都是要有这三件套的,这几乎是一个有底蕴的家族的标配了。
因此,谈建和金妮儿听到小儿子有这个想法,非常激动,他们谈家也要有祠堂了!
“我要跟小友炫耀去,她们龚家还没有祠堂呢!”金妮儿想到在朋友面前有面子就迫不及待。
“齐家家里就有祠堂,还有族谱,取名都有字辈的,那才像样呢!”谈建也是喜形于色。
谈远只是略带喜意,“咱们谈家可是有好几百人,也没个祠堂没个族长,谁来当族长呢?”
金妮儿道:“咱们家都是因为你才发家的,自然是你大哥当族长了,他们都听咱们的。”
谈建却嫌弃大儿子,又疑惑:“怎么说没有族长,村里不是有一个老族长?”
谈远挑眉,这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爹,有族长,我怎么不知道?”
谈建摆摆手:“七八十岁的老人家,管不了什么事,知不知道的有什么。再说了,谁认他,他帮了什么?占着个虚名儿,谁家有困难都是靠自己。”
听了爹的这一席话,电光火石间,谈远就有了个新主意。
“爹!你们别拿我这举人不当回事。读书人最重礼法,既然族里有族长怎么能不认呢!叫别人知道,都说咱们是无礼的人家了!”
金妮儿不屑道:“读书人这么八卦,管他们怎么说呢!”
谈建却不是这样想的,老爷们重视的当然不会错。“远哥儿那怎么办呢?”
“自然还认他们那一房当族长,既然老族长年老体弱,当然要另选族正管理咱们族里的具体实务,我看爹就很合适!”
“我?”谈建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能行吗?”
金妮儿一听:“好啊!咱们家出钱干这些事,不能一点好处捞不着,白白捡一个祖宗管咱们不成?谈建,快答应!”
“好吧。”
“爹!这族长轻易动不得,族正却是可以任用贤能的。我以后要在外做官,族里的事爹之后本来让大哥管最好了,唉…”谈远故意叹气。
金妮儿一听就急了,“是啊,本来就该你大哥来管啊!”
谈远一听,立刻疾言厉色道:“让大哥管?娘,你忘了他是怎么轻薄碧桃的?你忘了他读了这十多年书连个童生都中不了?!”
金妮儿嘀咕:“是程先生不让他下场,又不是…”
“为什么程先生不让他下场?还不是因为他第一次作弊你还护着他,他第二次就带着一帮人作弊,还好陈大娘发现了。这次也是,他都第二次对碧桃不轨了,他挨打你还心疼!娘只知道心疼大哥,大哥陪在你身边,不知道心疼心疼儿子,他做的这些事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咱们家不知道多丢脸,我白给咱们家挣面子了!”
谈远说了这一通,夫妻俩都有些怕他,都不说话。
“大哥都二十五了,都要有孩子了,还是不懂事。读书人怎么能作弊,读书之家怎么能…能出那种事!爹娘你们说,大哥如何做得族正?”
金妮儿仔细一想,好像大儿子是很不像样。虽然对他们孝顺,但是小儿子真为他吃了不少苦。
她看一眼男人,谈建道:“孽子!我再打他一顿。”
谈远道:“爹别累着了。正好建了祠堂修了族谱就该立族规了,到时候不该做的事都写上去,大哥若犯了事,不替他瞒着,众人面前让族中有力气的子弟狠狠打他一顿,就好了。”
“这…安哥儿太没面子了吧?”谈建有些迟疑。
“这件事还好外人不知道,不然碧桃怎么做人呢?她的面子又在哪里呢?大哥是你这个族正的儿子,你舍不得打,如何服众呢?”
谈建深思。
谈远对娘说:“娘,我写信给了谈贤叔叔,估摸着快回来了。这三件大事要早些办好,我赶着去江浙。”
“哎呀,你还去那地方…”金妮儿也是拿小儿子没办法了。
考中举人,要考进士,那就不是死读书了。谈远虽然每日还是读书习字,但也花了不少时间去各县老爷家做客。
这时候,夫妻俩就在忙族里的事。谈家人基本上都住在谈家坪村,告诉起来倒很方便,早上说一声,不到中午就都知道了。
谈武之前病了一阵,本来就要好了,听说有这样的喜事,更是一下好全了。
只是他孙子谈安都二十好几了,这族里的事怎么不叫他帮忙?老人家奇怪就问儿子,谈建怎么肯说实话。
谈武是钢铁般的老人家,用拐杖把儿子打开口了。谈建把谈安做的那些错事都跟爹讲了。
“所以远哥儿叫我们去做,不能让安儿有一点实权,怕他欺负族中子弟。”
谈武当时放过了儿子,却租了牛车去看碧桃。一个女人在制砚的地方真是再显眼不过,若是真有这么个人,那绝不会有假。
起初碧桃还因为男人多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就习惯了,砚台也做得很好,她喜欢做宋朝的砚台。
竟然真有个女人!
谈武当即就调转车头去了谈家。
“爷爷,你怎么来了?”谈安上前抱着住爷爷,“爷爷,你好全了?”
“你这个不肖子孙!”谈武一拐杖打在谈安腿上。
“哎呦,爷爷,你打我干什么?”谈安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心虚。
谈武最不喜欢他这样子,“你看看你,做了坏事脸上都藏不住,这样子做什么坏事!”
他把谈安赶到屋里,把自己知道的拿出来和孙子对质。不用孙子答应,他就什么都看出来了。
“你啊你,你要叫我死也不安心你才高兴。远哥儿那么出息,你比不上,也别我们谈家的拖后腿啊!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叫他们告诉我,我狠狠打你!”
谈安已经哭了:“我听他的就是了。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想比远哥儿更厉害,我想你们都喜欢我。”
谈武抱住孙子,“爷爷就更喜欢你啊,远哥儿再好,我也跟他不亲近,你争气点,明年求先生让你下场,中个童生给爷爷高兴高兴好不好?”
谈安抹干眼泪:“童生我还是中得了的,爷爷你等着看吧。”
等谈远赴宴归来的时候,离家老远就被谈安堵了:“谈远!爷爷都知道了,是你说的吧!”
谈远翻了个白眼:“没有!”
“就是你!就是你!爷爷还要养病呢!你…”
谈远轻松绕了过去,丢下一句话,“我没跟爷爷说过什么。”
到了家门口,谈远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就谈安这样,也不知道能安分多久,真是麻烦。
“远哥儿,有你的信。”熊白糕道。
“大嫂辛苦了。我听爹娘说,他们挑中了族里的一个女孩儿,以后她来代替碧桃。”
“还是女孩?”
“要是男的,家里只有大嫂一人和他在一起,大嫂也不放心是不是?村里的女孩,手脚勤快,娘很会挑的。”
熊白糕这才放心了,摸了摸肚子。
谈远以为会是龚子传的信,没想到是三皇子的信。
说是三皇子,其实是大皇子,前面两个皇子都早逝。他经常给自己写信,应该是吉不是凶?
“远弟,我不日就要封王了,真高兴啊。还有,我听说高阁老要隆景新政,削减举人进士的名额和赋税徭役,你刚刚中举,不知道你是什么反应?”
第75章 家族干涉婚姻 想了就干
不知道你是什么反应?这句话试探的意思太明显了, 三皇子应该是赞同新政的。
谈远摇摇头,三皇子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透露出高高在上的感觉,
让他很不爽。
“哎呀,远哥儿,还有一封信,你看,我忘了!”熊白糕一脸抱歉。
这封倒是龚子传的。龚子传开头就解释了为什么写信变少:因为他沉迷爱情。
“我错了!我不该去信那么少的。但是爱情太让人沉醉了,我现在和宋珍音在一起,连提笔都没力气, 只能翻翻书。
不过既然今天有力气写信,那我就多写一点吧。第一,就是墨笔的事了。谈贤安排了墨笔的生产, 一小盒二两银子, 比白玉笔还更贵呢!当初说的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但我知道,这样才是对的。就像你说的, 这样可以多赚钱, 建护城河。而且卖便宜了, 也会得罪那帮老早就想得到这东西的权贵。
第二,还是墨笔, 嘿嘿。这东西宋珍音很喜欢,她拿这个写字画画, 就是你说的那些用途。她写字没我好看, 但画画很好, 我很喜欢。
第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要去江浙帮那些灾民,你什么时候去?立刻给我回信一封吧?”
谈远全程皱着眉毛看完。宋珍音应该就是龚子传喜欢的那个宋氏女, 但是他一直没提过名字,只说了姓,怎么这次在信里,两次提了人家的闺名?
虽然这点确实很奇怪,但是,是龚子传的话就不奇怪了。不对,还是很奇怪。不过谈远也没为这件小事纠结多久。
他看着龚子传的信,思考墨笔,本来依他的想法,他是真想让铅笔物美价廉。但如今也只能顺应时势了,还好龚子传理解他。要想未来物美价廉,更要扩大生产才对。
还有江浙的旱灾,中举人之后进士更是难,再捧着书本已经没用了,不如做实事,早去为好。
江浙的旱灾虽然一直持续,好在不是天下大旱的那种烈度,非常适合他来做什么。
谈远列着清单,想着自己能做的事,又修修改改,写完天擦黑,他点灯给龚子传写回信,忽然又想到了高阁老。
三皇子以为他新中了举人,高阁老要新政触犯了他的利益,他必然不开心。但当然不是,他很开心他可以提前亲眼看到一次改革。
但皇帝年事已高,谈远几乎可以断定,新政不会成功!只会为未来者提供宝贵的经验。
谈远在屋里思考时,外面熊白糕把公婆迎了进来。
金妮儿牵着两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女孩,谈建转身把门关上。
金妮儿没有急着介绍本家的两个女孩,“你丈夫呢!现在早回家了,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没动静,谈安果然不敢出来。金妮儿骂了一句,又温柔地给儿媳介绍这两个本家女孩。
“这两个都是我们谈家的,每月几百问这么雇。一个洗衣做饭扫地,顺便和娘一起照顾你。这一个管这些书信来往出门坐车。”
两个女孩都很拘谨,会赶车的那个女孩更自在些。
熊白糕点点头,金妮儿把手一撒,叉着腰对屋里的大儿子道:“谈安!我已经和你爹商量了,供你读道三十岁,要是还读不出个名堂,你给我去作坊里做事,听清楚了没有?”
谈安非常小声地应了。
熊白糕急了:“娘,碧桃不是在那?”
金妮儿握着儿媳的手安慰儿媳,“乖孩子,娘记着呢。到那会儿都五年过去了,碧桃该攒钱嫁人了。再不然,安哥儿也不敢了。”
谈远挺满意父母对大哥的态度的,出来见了那两个本家女孩,点点头。
“娘,就得少雇点人,排场越大,事越大,小富即安才是福呢!”
太富了人就会飘,在谈远的压制下,金妮儿夫妻很是满意现在的富足。
也因此,夫妻俩心疼银子,谈家祠堂建得并不高大精美。但谈家坪村的乡亲们没见过世面,反而觉得很好,看着心里不怕,好像这祠堂真是他们家族的。
族正是谈建自然无人反对,老族长也不反对。谈家和老族长通过气,挑了个良辰吉日,就组织了整个村的族人祭祀先祖。
谈家后代不分男女,都可以祭拜。谈贤虽然反对,但安排得不错,没有搞事。
谈远虽然是那个真正的“核心”,但表面上他看起来无关紧要,因此他也很快找了个良辰吉日去了江浙。
他和龚子传刚到浙江,新政的消息就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
两人都是支持新政的,因此心情尚可。他们对于灾情都是听说,因此一到灾区,首先要做的都是核查灾情。
这一核查就发现,灾情无误。但天灾害人,人更害人。因为灾情不重,因此本地士绅都忙着用粮换田,没人想救灾。
士绅不论大小都在这么做,都在赌旱灾很快会结束,他们能一朝翻身,压根没想过旱灾继续,他们也要遭灾。
既然如此,谈远一边依托江浙商帮和同乡会馆设免费粥厂,分男女厂、立编号牌防冒领,一边和龚子传每日一文章宣传江浙旱灾会持续十几年,暗示土地价值会持续下降。
虽然没人希望旱灾持续这么久,但谈远这么说,又是真的戳中了他们心里的恐惧,风气为之一变。买田的人少了,想着灾年怎么过的人多了。
人事做好了,总算到了求水的阶段了。谈远利用大族们怕被吃大户的心理,推动大族开义仓、设公井。
两人做的这些事,主要是在宋珍音的老家:浙江鄞州县。
他们帮助鄞州大族在在干涸溪床挖渗水井,利用塘中洼地建分层取水池,再把这些设为公用水源。
这个时候,人们才从利益里回过神来,发现水才是生命之源。谈远又帮着他们挖深井,解决“深井难汲”问题。
两人背靠宋家,又是真正做实事的,很快在百姓中有了声名。
他们见农户用杂草、麦秸覆盖稻田,减少蒸发,有了灵感,帮着鄞州县的农户改种耐旱作物。他们边看书边交,愿意改变的来。
穷则思变,谁敢不变?
作物长的时候,谈远再组织鄞州县的人设立“乡约义仓”:丰年购粮囤储,荒年平价放粜。这一串举措下来,不说百姓实际过得有多好,起码心里舒服。
治下稳了,鄞州县知县也待见他们了。
过了半年,举措都有了效验,鄞州县的人明显比周边县过得更好,周围人都愿意嫁进来。
谈远借此把自己的举措往外推广,又取得了效果,十分不错。
谈远做了这么多事,钱也花了不少。要是他真是一个普通举人,恐怕是做不了这些的。但他有钱,因为隆景新政开始了,不知道谁出的主意,规定各大书院都得用白玉笔授课。那些先生用得舒服不舒服,谈远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是真赚了不少,完全可以覆盖他的花费!
在江浙待了半年,谈远自觉得到了成长,便和龚子传回家过年了。
“哎呀!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金妮儿甩了下手帕。
“娘!”
金妮儿抱住儿子。
“你还知道回来,说去半年真去半年,没事吧?”
“说不定我身上有瘟疫呢!”谈远故意开玩笑。
说完就被打了,“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母子两个到了屋里,谈远看到了刚出生不久白白胖胖的大侄子。
“安大哥挺喜欢这孩子?”
金妮儿戳着大孙子的小脸蛋:“这是你大哥的种,他怎么不喜欢?自从当了爹,他比从前稳重多了。”
“男人还是要成家,一成家有个女人管着就好了。”金妮儿覷一眼小儿子,“远哥儿,你今年都十六了,不想娶妻?”
“娘,榜下捉婿您是知道的吧?我将来是要考进士的,那时候娶的妻可都是高门大户的,多好?”谈远不慌不忙。
金妮儿想了想:“人家真看得上咱们这样的泥腿子?”
“怎么看不上?再说了,咱们家也不是拿不出手,您和爹可都是一等的公公婆婆。”
谈远把娘哄得很好,爹也哄得好,最有意见的反而是族里的人。
他们一心想着落袋而安,不想着谈远将来能中进士,只想巩固谈远作为举人的影响力,希望他找个南昌、九江的名门望族的嫡女,最好,再在本地纳许多小妾生许多孩子,壮大谈氏一族的声势。
因此,得知了谈远的想法也不以为意,一直劝金妮儿和谈建夫妻俩早些给谈远定亲。
说实话,这样子谈远还真不好办,古代人讲究礼法,他也不可能正面应战。
龚子传!
有办法了,谈远坐马车去了龚家。
“龚子传!”
“你怎么来了?”龚子传把谈远迎到房间里。
两人到家才分开没几天。
“怎么,我不能来?我有事求你。”谈远笑道。
“来是能来,唉,我想她…宋珍音夫妻怎么能分开呢,我受不了!”
谈远摇摇头:“你们还不是夫妻。你就不好奇我有什么事求你?”
“好奇啊,谈远你还会有求我的时候?”
谈远笑问:“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吗?遇到家族里的困难,我可以找先生和你帮助,你也可以找我和先生帮助,互相利用对方的影响力?”
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说的了,谈远以为龚子传肯定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