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骄看谈远不说话,道:“你认输了?”
谈远笑了,“一场考试赢了能说明什么,下一场也赢我,我就服你,可不要被我这个小孩儿压着啊!”
“哼!”吴骄拂袖离去。
正好,成家父子和齐家父子也过来了,成钟和齐福都过了第一场。这会儿四个人都能考第二场了,他们才有心思买茶喝。
龚子传很高兴,不过他真的很想知道第三名是谁,可是又不想去看,“第一名吴骄,第二名谈远,第三名谁啊?
谈远道:“应该不是一二一二,是一二三吧?两人都笑了。
曾叔平也笑了:“确实是一二三,我叫曾叔平,第一场的第三。”
龚子传上下打量他,发现他穿的衣服竟然有补丁,还很破旧,应该比自己还穷。
“曾叔平?你能和谈远争第一吗?”
“我尽力。”
龚子传叹息:“你们只要努力争第一,也不需要担心能不能考上,我却……”
谈远道:“那次出的题目,前后明显立场不一样,你注意到了吗?”
龚子传小声道:“我注意到了啊,我好好写了。”
“你更站学政大人吧?”谈远问。
“那当然!”
第36章 院试头名背后的交锋 神童就是政绩
谈远和曾叔平齐齐叹气摇头。
曾叔平道:“最保险的是谁也不站。”
谈远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龚子传用力揉着头, “该死,考个秀才怎么那么难?太嫉妒你们这些人了。”
谈远道:“其实你很聪明, 只要你转变一下想法,得功名还是很简单的。”
龚子传不说话了。
曾叔平很好奇,“你们住在哪个客栈,或许考后我们可以互相探讨探讨学问?”
“永福客栈。”龚子传道。
曾叔平的叔叔听了很惊讶:“我们也住在永福客栈,怎么没见过你们?”
“永福客栈人多,没注意也正常。”谈远道。
“不会不是一个客栈吧?我们回去试试?”龚子传提议。
于是大家都往自己认为的永福客栈走,路线完全一致, 就是同一个客栈!
不过曾叔平的房间档次要差一些,他也不爱出门,他叔叔也沉默寡言,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互相没注意到的原因。
“永福客栈有福了, 第一第二第三都在这里。”龚子传感慨道。
大家都笑了,曾叔平对谈远道:“希望下一场前三还是我们。”
第二场的时候, 入场快了一些, 秩序也更好, 没人被抓。谈远稍微注意了下,发现曾叔平离自己还挺近的。
第二场题目发下来, 谈远就发现考秀才还真有点难,而且, 题目似乎对农家子不太友好。
第二场一共三道题, 考一天。
第一题, 要论述宋朝的青苗法,需结合经史知识分析。一般的农家子可能不太注意这些,要落榜一次才会重视。
第二题是贺表,模拟祝贺皇帝陛下六十大寿, 要求骈俪工整、符合格式。没点官府资源,连格式都不清楚,农家子很容易出错。
第三题是针对虚构的刑狱案件撰写判词,这就更难了,很多私塾先生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判,只能去县衙借点文书给学生自己学习。
出身不差,但也不好的商人子齐福是四个人中第一个落榜的,第三场他不用考了。
成钟虽然过了,却是吊车尾,非常危险。龚子传也不太好,在中间,有落榜风险。
而谈远,名列第一!
吴骄第二,曾叔平第三。
吴骄怎么都没想到,第一竟然不是自己。如果说第一场他还担心自己不是第一的话,第二场他看到题目就认为第一肯定是自己。
怎么回事?
他又羞又气,他读了这么多年书,还从未当过第二名,真是岂有此理!
吴骄感觉脸上火辣辣,又不好问谈远是怎么超过他的,非常难受。
曾叔平就没有那么顾虑了,他两次都是第三,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水平。
曾叔平问道:“我是第一次考院试,这第二场院试似乎不简单,远兄出身不高,如何当了第一?”
谈远很满意,他又得了第一。
谈远道:“若是龚师兄不介意,那我就说了?”
龚子传看着谈远:“说吧,我也听听。”
谈远道:“我八岁就想考童生,原也没想等到12岁来考,刚好龚师兄又考过多次院试,我便常常问他,再去找先生教。我家先生虽然有些不善言辞,但刚才考的,他都懂一些。”
考了多次院试的龚子传有些尴尬,更是震惊:“看来你是把先生会的都融会贯通了。”
曾叔平也点头,聊起了他的先生。他的先生比程明弘低一档,是个老童生,不过也姓曾,对他很好。像这次院试的内容,还是他从先生的同窗那里学来的。
“真是不容易啊。”龚子传道。
三个人聊得开心,于是回了客栈还继续聊。曾叔平道:“往年院试第三场总爱考策论,也不难。今年,我猜要考吏治,远兄怎么看?”
谈远道:“听说北方好几个省都旱了,为何不是水利?”
曾叔平笑了:“那是举人进士考的,我们不过是小小秀才。”
“可是秀才为什么考吏治,那也离我们很遥远啊?”龚子传问。
曾叔平笑着点头:“正是因为我们是秀才,所以才考我们。如今圣上宽政,正是要看看我们是何看法。”
谈远点头:“童生想必不入流,秀才算是读书里的底层,人又多,也是一股力量。圣上希望我们也赞同宽政,这样他心里也舒服。”
龚子传听了心里挺不舒服:“可是,这七年,皇上是越来越……”
谈远连忙按住龚子传:“要是真考这个,你赞同宽政才能中,知道吗?”
“知道了。”
看到龚子传答应,谈远就放心了,龚子传已经二十二岁了,考了多次院试,很想中秀才,应当不会冲动。
他便又和曾叔平谈起了自家的砚台,曾叔平喜爱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早就注意到了,两人相谈甚欢。
齐福看他们聊得好,就找龚子传聊。
“我落榜了。唉,才一次我就这么难受,不知道像你这样,该多么不舒服。要是能像远哥儿那样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龚子传道。
龚子传对齐福的落榜倒不是很意外,“不过你们应该不会走吧,不是要宣传远哥儿是十二岁的秀才吗?”
提到这个,齐福就来劲了,“远哥儿已经中了两次第一了,第三场一定能中,不管名次如何,都是十二岁的秀才。你和他亲近,你要是说点和他的秘事,能换不少钱呢!”
“什么秘事?我们不都是一块长大的,他的事你不知道?再说了,能不能说,还要看他。”龚子传有些生气。
齐福连忙安抚,这才道:“是你们之间有意思的事,大家才爱看,他的名声才好传出去,到时候我给你钱。”
“等他中了秀才再说不迟。到时候我问他。”龚子传道。
这个时候龚子传手头还不是很紧张,他还有些道德。但是之后再考还要再等至少一年,他的钱只会越来越少。
院试第三场,他们四个只有三个上场。今天太阳格外酷热,人在号房里闷得厉害。
好在题目不难,果然是策问题,考的就是宽政与仁政。
想到他和龚兄都能中,程家私塾一下能出两个秀才,谈远就一点也不觉得热了。
他写策论时,与前三场一样,格外注意,保持质朴大气的文风,免得被年龄耽误了。
一不注意,竟然将汗滴在了纸上!好在,不是盖了章的试卷。谈远连忙用手帕擦汗。
还是热,于是他把喝的水倒在手帕上,手上都擦一遍,很清凉。然后风干,手上又觉得热了又不出汗,他赶紧把写好的内容誊写上去。
第一场放头牌出去的人多,第二场放二牌出去的人多。第三场又是放头牌出去的人多。
谈远后面几个就是龚子传,不过他们没说话,也没人敢说话,要是被大人们注意到了,本来到手的功名就要丢了。
于是走出大门的考生,不论平时爱不爱说话,这个时候总要感叹一句。
谈远听到有个考生说:“你们不知道,我旁边有个人一直在哭,吵死了!”
“衙役不管?”
“管了?还骂他了呢!不过是汗滴在卷子上,给他换新的了,还后怕成那样,这种人肯定中不了。”
“就是,这场啊,像我们这样放头牌的才中得了,后面的啊,没戏!”
谈远忙着吃饭,吃过饭他想找龚子传,可龚子传在房间里不愿出来。考完了他也无事可做,干脆,谈远教父亲识字。
谈建是认识一点字的,但不多。对于儿子教他识字,他是很认真的,两人就在大堂里一个教一个学。
后来,成钟放末牌的时候出来了。
院试放末牌才能出来的人基本是没希望中的,因此除非实在想中能力又不济的或者考题意外的难,不然大部分时候,放二牌结束,人就走光了。
这个时候就可以阅卷排名次了。
不过那都是手底下人的活,学政大人和知府大人自有要事。直到就要放榜的时候,两位还是得看一看秀才名单,排一排。
吴知府关心院试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实际上他身一直在贡院,心一直在摸鱼,事都丢给手下。
学政大人倒是一直关心院试,这些天阅卷他都参与了。他最爱一篇质朴大气的贺表,定要选为第一。府学教授们不愿意,要选一篇辞藻华丽的为第一。
双方争执的时候,吴知府懒得管。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叫谈远的神童,他才起身去看那些文章。
若是换个学政,他也不必在这里找疑似谈远之人写的文章了,早早派人盯着作上记号,何愁中不了啊?
到底还是给学政面子,他喜欢的得了第一,接下来的名次就好定了,很快50名秀才的名次基本定好,可以去掉糊名了。
吴知府紧张起来,只见第一的文章去掉了糊名,赫然是谈远!乐得吴知府哈哈大笑。
“原来在这,不负神童之名,学政大人也以为是第一啊!”
学政脸色变了,又往下拆糊名,第二是吴骄,第三是曾叔平。这时他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道:“这谈远十二岁,年纪太小,虽有文采,但并不好录为秀才。依我看,不录为好,再选一个补上。”
“唉呀呀!学政大人刚才不是还据理力争,说此人堪为第一,现在怎么?难道是存心与我作对!”
这话就言重了。
“我怎么敢和吴兄作对?这谈远确实不可为秀才,吴兄可知,天下有多少神童英才就毁在这早得功名上,不如三年后…”
吴知府大怒:“什么三年后?你这是在埋没人才。这谈远一连考过三场,是个有真本事的。你再看这文风,不会是那等浮躁之人,必须录他!”
学政说不过,只好说:“那也不必第一,涨了他的威风。我看这个第三名曾叔平就不错,二十岁,沉稳了,他第一如何?”
吴知府看了一眼他的文章:“真是不愧平字,中上而已,如果担得起第一?秀才文章到时候可都是要贴出去,要是出了岔子可不好。”
学政压不过吴知府更压不服众人,无奈同意谈远得头名。
第37章 名震江南?不止! 第一次名扬天下……
放榜那天, 早早等候的人不少。
成钟好像十几天没睡好一样,脸色非常差。齐福虽落榜, 可脸都胖了一圈。龚子传像是脸上有心事,时不时让自己笑笑,只是不爱理人。
谈远就不一样,精神很好,正和吴骄与曾叔平说笑。
曾叔平道:“我也不要第一,中了就好。成了秀才回乡娶亲,也算是成家立业了。”
“曾兄大我两岁, 竟也未曾娶妻?”吴骄道。
“家境贫寒,何以娶妻?现在也不晚?吴兄呢?”
吴骄看了一眼谈远,“我同你一样, 也是中了秀才就娶亲。倒是他, 才12岁,还是小孩。”
小孩谈远道:“吴兄, 曾兄不要第一, 我可要, 你要和我争么?”
吴骄很自信:“我能当第一,不是因为我爹是知府。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更知道避嫌, 我的名次都是往后排的,除非…没人比我更适合当第一。”
谈远笑了笑, 笑意不达眼底, 这吴知府可不像好人呐!
他正要说话, 龚子传插话道:“远哥儿可能就是更适合当第一呢!远哥儿今年才下场,县试是县案首,府试是府案首,如今院试也得院案首, 岂不是连中小三元!你是什么时候考中的童生?难道你也是案首?”
吴骄一听,心就灰了大半,“我当然是案首,不过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龚子传道:“那你也厉害,15岁中童生得两个案首。不过远哥儿更厉害,必得院案首。到时候又是十二岁的秀才,又是院试头名,又是连中小三元,多大的噱头,连带咱们江西都再出名一回。”
谈远笑了:“快别说了,让人听到不好。”
吴骄没说话,直到放榜前才凉凉道:“江西已经够出名了。”然后,转身去看榜了,撇下两个小厮。
“放榜了,放榜了!”
谈远没跟吴骄计较,而是拉着龚子传去亲自看榜。这次他没嫌人多,他要亲眼看看自己是不是第一。
挤到前头,结果衙役还在贴榜。但是谈远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就在正中间,他是第一名!
“我中了!”谈远骄傲道。
龚子传也很为他开心,“你当然能中,你就该是第一。”
谈远很开心:“我们都中了才好,找找你在不在。”
谈远从中间往四周看,越看越笑不出,龚子传从最后看到最前,越看笑得越勉强。
“你怎么没中?”谈远又是惊讶又是失望又是困惑。
龚子传不说话,谈远又问了一遍,他道:“没中的人多着呢!没中不是很正常吗?”
谈远气笑了,“他们没中那是他们,等等,策论!你是不是……”
不必说全,只看龚子传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人肯定又是一意孤行,怪不得中不了,真是气死他了!可又叫他佩服。
谈建和人闲聊天,看见儿子和龚童生回来都非常不高兴,心都凉了:“都没中?”
谈远看了一眼龚子传,龚子传道:“远哥儿中了,头名,院案首,连中小三元。”
谈建大叫:“老天保佑,远哥儿果然中了。远哥儿是秀才啦!我是秀才爹,妮儿是秀才娘啦!”
谈远看到爹那么高兴,想到自己果然是第一,忍不住又笑了:“那是!”
旁边的人看见小秀才,连忙围过来贺喜。把连着许多天都骄傲的谈建又捧得飘飘然。
爹其实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但是这样的好事实在让人高兴啊!不行,他还小,得端着点,不然得意忘形就糟了。
谈远怕自己太过得意,不去想中秀才之事,只问龚师兄,“这次你该中的,中了没?”
“没中。”
“爹,你看他!明明能中,偏偏…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谈远非常生气。
谈建笑道:“你这小孩,倒像你是他哥哥。中不中那都是定好的,这次不中,下次就中了嘛!”
“哎呀,可不是!这是你儿子,连中小三元?是叫谈远不是?我看第一名就叫谈远,是远哥儿吧!”旁人有人听到了,忍不住过来和谈建攀谈。谈建也忍不住去享受人家的吹捧,顾不上儿子了。
谈远虽然比龚子传小了十岁,这会儿也没忍住,一直在输出。直到成钟看完进来,他礼貌问道:“成钟,你中了吗?”
成父黑着脸,成钟没说话,只摇摇头。
既然成钟没中,谈远也不好骂没中的龚子传。他道:“既然你没中,那更该和我去远山书院读书了,难道你想从此丢下书本,去做买卖?或者当个小地主,你就满意了?”
龚子传差点被他骂哭,这也太有攻击力了。可他不敢哭也不想哭,只好不说话。
谈远边说龚子传,几人边回客栈等人报喜。到了客栈,龚子传继续被说。
他被骂的间隙,永福客栈的东家兼掌柜的总算找到机会,笑容满面地过来:“远少爷,你就是院案首,还连中小三元,恭喜,恭喜呀!”
院案首!小三元!小孩!这三点就像三枚炸/弹把客栈里的人炸得目眩神飞,纷纷围过来。
谈远不急不忙:“同喜,同喜,东家找我有什么事?”
东家拿出一吊钱:“这前十名都是有人报喜的!我怕哥儿待会儿没钱赏人。你看……”
谈远明白规矩,笑纳了这笔钱,东家笑得更开心了,大手一挥:“不如你四位这些天的房钱我也退了,你们记得来拿?”
谈远点点头,东家就退下了。
龚子传已经不想哭了:“那可是很多钱,东家不吃亏了吗?”
成父没忍住开口:“你不愿意别牵扯我们。”
谈远没看成父,对龚子传道:“这都是旧例,别人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他们是做生意的,还能亏了自己?不为这个,我们回客栈做甚?”
掌柜的送钱,自然是对双方有益,报喜人很快就被掌柜的引到了谈远面前,可是不容易,他周围一圈都是人。
报喜人一路喊抚州府永宁县谈远是第一名,问谁是谈远,又吸引了一大批人去看院案首。待看到谈远如此年幼,都倒吸一口凉气,议论纷纷。
有的酸:“听说这位抚州府的是个神童,连中小三元!”
有人欣赏:“年纪轻轻,倒是气质风流,将来长大,必是名士!”
有人吃瓜:“第二第三是谁?”
有人回他:“第二第三再怎么也越不过这个第一,这是多罕见的事儿,这个谈远要名震江南啦!”
谈远给了喜钱,报喜人继续喊,喊了好几遍,务必所有人都知道谈远,他才喊第二名。
吴骄的小厮道:“我们少爷是第二名。”
再喊第三名,曾叔平道:“我是第三。”
这大家就看出来了,前三竟在十米之内,还互相恭喜,明显认识,这客栈风水好啊!
待报喜人去了别的客栈,谈远,吴骄,曾叔平身边还围了不少人,都想认识认识,和他套近乎。
谈远知道这些人以后可能都有用,就笑着和人交谈,脸都笑得僵硬。
好不容易人散了,找不见龚子传了,不用想,肯定躲房间了。算了,让他缓一天。
谈远本想第二天再找龚子传说,哪知道根本没这个机会,不知道是齐福家的宣传起了作用,还是他的身份自带流量,总之,他出名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他一出名,人们都来看他,他又人微言轻没法拒绝,从早到晚都得在大堂和人说话,不知道给东家带来了多少生意。
好在原定是七月初二走,总算有个期限。
谈远被人围观时,齐福父子俩每日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剩下两个对照组在房里躺尸。
终于要走那天,不但东家要留,还有一个人也要强留。别人留不住谈远,他留得住。
原来他就是吴知府,是他力推谈远得了秀才,连中小三元。只是他这段日子忙着写信向人炫耀,差点没见上谈远。
既然有幸人没走,当然是赶紧叫来,于是谈远去了他的私宅。
吴知府道:“我就叫你远哥儿吧,你的神童之名,我已上达天听了。如今连皇上都知道你了,你要名扬天下啊!你有什么打算?”
谈远自然是早有打算:“学生想入远山书院再学几年,学好了再去乡试,方不负大人美意。”
“远山书院?”吴知府站了起来,“远山书院倒是好,只是府学更近,不如在府学就读?府学的教授们都知道你,很喜欢你呢!”
“多谢厚爱,不过学生喜欢杜大儒杜安,想跟着他学习。”谈远道。
吴知府有些吃惊:“你知道他?他的脾气倒是和你很像,不过,他虽只是个秀才,可也未必要你这个神童。”
“无妨。”
“你再想想,想几天。”吴知府道。
于是,谈远只能留下,剩下三家因为想一起回去,也跟着留下,好在房钱不用给。
在谈远留下的几天里,他的名气并没有停止传播。甚至他人还没回去,事迹已经被永宁县的父老乡亲知道了。
一地的神童通常只能得一地的名气,因此像这样全国闻名的神童实在少见,反而助推了神童名气的增长。一些对神童并不感兴趣的人也知道了。
杜安就是其中一个,他中秀才的年纪不算大,25岁。但他从此明白自己不适合从政,因此勤学苦读,终成大儒,现年四十三岁。
他不走科举路,也不关心哪个考生又中举了,考上了进士的事。可是,如今他这样的人知道了。
杜安对山长道:“恐怕是吴知府搞得鬼,为了多添几笔政绩,或者向皇上请功。可惜了这个神童,将来命运难说!”
山长道:“未必!我听府学那帮人说,他的文章与众人不同,质朴大气。名字又特别,叫谈远,想来能走得远。”
“走得远?这个谈远不如来我们远山书院读,那才走得远呢!”
山长道:“去哪都看他愿意。不过,以往的神童哪个不是考中了秀才望举人,考中了举人望进士。他倒好,不考举人去读书。”
“谁知道是不是哄人,怕考不上丢人吧!”
“你在我面前这样说就罢了,不要在外人面前说,你一说,不知道多少人要骂你!”山长倒是看好谈远。
第38章 谈老爷低头 谈家的荣耀之子
总算能回家了, 但是这回赶马车的非要不收谈远钱,说他是文曲星!谈远只好偷偷塞钱到他身上。
到了永宁县, 更是夸张,胡县令竟然带着人,出城十里迎接谈远,谈远受宠若惊!
谈远和爹去了县衙,剩下的各回各家。
胡县令先是夸奖了谈远一番,然后道:“我看远哥儿你学识不浅,不然怎么能十二岁中秀才, 不如再学两月,去考举人?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今有你谈远十二岁中举, 到时候青史留名啊, 哪有十二岁的举人啊!”
“胡大人,哪有十二岁的举人, 嗯?”
胡县令愣了, 好像是没有。不说学识, 就算远哥儿是圣人转世,乡试考官也不会让他十二岁中举人, 那举人该多狂,不知道要惹下多大的祸!
“是, 是。”
胡县令又道:“连中小三元的竟是十二岁的秀才, 恐怕圣上也该知道了, 于永宁也是一桩大喜事。你在南昌报过喜,无碍,在永宁再报一回。你先回去,准备好赏银。”
谈远看胡县令都想好了, 且自己也没理由拒绝,于是点点头。
胡县令拿出秀才文书给谈远,谈远给出童生文书。胡县令道:“这是秀才文书,拿好。远哥儿你辛苦,回去好好休息,你娘肯定想你了。”
谈远点点头,出去对爹说:“咱们快回去,胡大人还要给咱们家报喜呢!”
到了预定的日子,儿子还没回来,也没有音信,叫金妮儿如何不急,她急得只想下次换她去陪儿子科考。
好在,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远哥儿中了,院案首,也就是头名!远哥儿是十二岁的秀才还不算,还是连中小三元。
一直讲八卦给别人的金妮儿第一次听别人讲八卦。陈桂是程明弘的妻子,秀才娘子,虽不科举,但科举上的是也是知道不少。于是金妮儿就明白,天上掉馅饼了,还是好大的馅饼!
陈桂道:“我家那个也是得了远哥儿的好处,平常胡县令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听说他教出这么个神童,前几天特意叫去见见。”
“胡大人给了你家老爷什么好处?”金妮儿低声打听。
陈桂道:“叫他去县学教,不要再教这些顽童了。他心里正想要富还是贵呢,我这几天也在想。”
金妮儿道:“胡县令今儿不是出城迎远哥儿去了,你等等,待他来了,给你们出出主意。”
“也好。也问问远哥儿,这些人一个个上门拜访送礼,能不能收。要知道收礼办事的道理,有些礼不能收!”
金妮儿和陈桂翻看着礼物,又过了好半天,谈远总算回来了!一路都有人跟他说话,回家总算能喝口水了。
他一回来就看见满院满屋的礼物叫人无从下脚。他也不管,也去喝了水,再找爹娘和亲戚们说话。
谈建喜气洋洋对金妮儿道:“快找出赏钱来,胡大人要给远哥儿报喜呢!在永宁再报一次喜!”
这正中金妮儿下怀,她是个喜欢热闹体面的。正不高兴少了那份报喜的体面呢!
这时又有亲戚注意到谈远手上的秀才文书:“这是什么文书?”
谈建道:“这你们都不知道?中了童生有童生文书,中了秀才就要拿童生文书换秀才文书!”
谈远道:“是秀才文书!”
“哎呀,秀才文书!远哥儿我们看看。”
这些亲戚谈远并不都认识,谈家坪村人本来就是互相都有亲戚关系,谈远怕污了文书,亲自拿着一个个给人看。
谈建谈远辈分不够,谈武这个爷爷辈分也不够,是一个他们不太亲近的老人,辈分最高,来主持谈远家的庆祝。
虽然他和谈远家不亲近,但他真心实意为谈远一家开心,激动到流泪。他认识几个字,待他亲眼看到看完谈远的秀才文书,他涕泗横流,感慨万分!
“从祖宗谈文举开始算,如今已有六代,大半个村子都是姓谈的,我们这么多人都没什么出息,六代!六代都没出过一个秀才!七年前远哥儿开始读书,一读书就开始出息,一年比一年好!现在又中了秀才,真是给祖宗长脸!我高兴啊,希望远哥儿能中举,将来光耀门楣。”
谈武听得很自豪,一个个去看那些老家伙,谁不羡慕他!果然,一个个过来拉着他的手,说什么看着远哥儿长大,远哥儿出生就不同,从襁褓里就和别人不一样!
正热热闹闹,门口有谈家人喊:“报喜的来了!”
那报喜的人是八个,敲锣打鼓,进门一看,倒先吓了一跳,谈家怎么这么多的人?不过还是欢欢喜喜地报喜!
谈建早准备好了,和金妮儿上去说话,说话间就一人一个小荷包了。报喜的得了文曲星家的小荷包,一个个喜不自胜,出了门还卖力给县里人报喜。
“真是卖力,这下全县都要知道远哥儿了!”金妮儿说完自己先点头。
不光是看文书,还要吃席。在谈家地方不够,众位谈家媳妇就勉强整治了一顿饭。
不过没谁不高兴,都喜气洋洋的。谈远这时收好文书,在看乡亲们吃饭。别看谈家已经发了,其实席上肉菜没几个,要抢着肉吃。
谈安是抢肉最欢的,他扭头冲人道:以后我们谈家也一代一代起来了。”
谈建看了一眼桌上和人喝酒的大儿子,低声对谈远道:“咱家还得靠你。”
正说着,谈老爷来了。谈老爷其实算不上老爷,谈家坪村他不是最有钱的也不是地位最高的。
谈文举后代有三种人,地主,农民,佃农。谈老爷的爹是个即将沦落成佃农的农民,他靠自己硬生生撑起这个家,还混成了小地主,大家敬他,就管他叫谈老爷,他自己也十分喜欢。
谈老爷一向亲近那些地主亲戚,看不起他之下的所有谈家人。七年前,谈远重病,谈建回村里既是为了借银子给小儿子治病,也是为了接大儿子。自然是没借到钱,还挨了谈老爷为首的人的冷嘲热讽。
当时没办法,而且这种事也不叫事。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谈老爷低着头过来和谈建聊,小心翼翼的。
他不敢聊谈远,只说谈安娶亲的事。
他之前都没露头,谈建看他是稀客,于是和他聊。谈老爷好一顿奉承,把夫妻俩都哄得开心,也把谈远吸引到了。
因为谈远不太关注大哥的婚事,只关心他的学业。大哥的婚事他也不太清楚,如今正好弄清楚。
金妮儿道:“差不多该定下来了,相看了这么久!”
谈老爷道:“定下来的是谁?什么时候定的?若是这几天,那就好,远哥儿中了秀才,安哥儿也得好处!”
“是啊,是啊!”
金妮儿忽然主动提起小儿子:“我们村里都是十四五岁就嫁娶,偏他不同,从小就想自己拿主意,等他大了,更不好随意给他找一个,随他去吧!”
“这怎么行!”谈老爷嘴比脑子快。“就算远哥儿读书好,这婚姻大事还是得父母做主,你们会害他不成?既做了秀才,找个举人之女配他怎么不行?”
金妮儿听了有些心动:“咱们永宁哪有合适的。”
谈老爷道:“他做了小秀才,有前程的。不必只在咱们这里找,整个抚州去找啊!咱们抚州是才子之乡,他们的女儿配远哥儿不是正好!”
金妮儿一听,是这个理,连连点头。
谈老爷心里更爽了:“我们这里都是早早配人,要是等远哥儿长大自己挑,好的早嫁人了!再过两年就给他定一个才好。”
谈远抬头看谈老爷,“谈老爷和我娘说这些?您倒是说到做到,早早给堂哥娶妻,但堂哥可是不认她,两个人都不高兴,两家也不高兴,你们要成仇人了吧?”
谈老爷面色铁青,谈远转头看娘“娘,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啊?堂哥真是可怜。”
金妮儿一听,想,她的远哥儿可得过得好!于是道:“远哥儿还小呢,还要读书,成亲的事儿以后再说。”
怎么会有这样溺爱孩子的娘!谈老爷很生气,上次害他和谈建家闹得不愉快,这次又害他说的话成了屁!
谈老爷拂袖而去,谈远很开心,连忙哄着娘。还对娘说:“现在他指点娘做事,就是觉得我们家只比他强一点,等过几个月他就知道,我们家他早高攀不上了!”
“那是!远哥儿,他们送来多少好东西。”金妮儿想着满地礼物两眼放光,依依不舍道:“远哥儿,哪些不能收?”
谈建想起儿子在永福客栈说的话,“中了秀才,别人送东西是常事,都可以收下?”
谈远笑道:“太贵重的就不收了。”
吃过饭,众人依依不舍地散去。
谈远进屋检查了一番,竟然没有特别贵重的礼物。一般送重礼就是求人办事,没有就说明这些人只是在示好自家?
想当清官,就得比贪官更精明。谈远闭了闭眼,道:“都可以收下。”
金妮儿大叫一声:“哎呀!都可以收?那你安大哥要乐坏了,我都给收起来!”
金妮儿收拾礼物,那是一点也不嫌累,更别说还有陈桂帮忙。收拾好,陈桂就来求助了。
她年纪虽大,但不耻下问:“远哥儿,因着你中了秀才,世间少有,你家先生也被胡县令叫去了,要他去县学教书。他说再想想,其实是放不下家里的私塾,正不知道怎么办呢?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县学教授比私塾先生自然是贵上不少,对古代人来说基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程明弘程先生不同,他若当了教授,恐怕只能拿微薄的俸禄,不会赚外快,而他不想过清苦日子。
谈远笑道:“陈老师这样的人竟会被这样的小事难住?其实,何必问我。”
陈桂似乎懂了,又好像没懂。
“你这孩子,打什么哑谜?难不成他去县学,我管私塾?”
谈远点点头。
“我管私塾?!可程家私塾没了他,谁会来?怎么教人?”陈桂想,私塾没有好先生,那还办什么!
谈远道:“师母是个女人,若换成男人,还会有这些问题?程家私塾不教龚师兄那样的童生,只教蒙童赚钱,不就行了。先生把龚师兄这几个人教完,专心教县学那帮要科考的人,两全其美。”
陈桂听完,觉得非常不错,“远哥儿太棒了!”说完吧唧一口就急忙回家了。
金妮儿看到了,哈哈大笑。
“娘,我已经长大了,你们不可以亲我。”谈远连忙道。
“远哥儿长得这么俊,谁能忍住?远哥儿真是给娘长脸了,娘的那几个侄子谁比得上你,谈家的也是,谁有你出息。”
金妮儿想着以后在两家办酒,他们都捧着自己,就乐得合不拢嘴。
“只是,我们这新邻居倒是不捧着你。以前还和我说说话,现在你中秀才了反而不上门,他们是不是看不起咱们?”金妮儿有些不满。
“是啊,远哥儿都成秀才了,他们反不上门,只派人送礼。以前在熊家,人家就上门了,虽然礼物不贵重,也是个心意。”谈建道。
金妮儿道:“我听说呀,刘家是皇族后裔,张家出过半仙!往上数三代,不止在永宁县在抚州府都有名,不像咱们家,往上数四五代才有个举人祖宗。想来他们是觉得咱们家出个秀才就狂成这样,不喜欢咱们?”
对于两位邻居的做法,谈远倒是很理解。
谈远道:“娘,人家只是做的事和我们不同,觉得不亲近,怎么会是看不起我们。要说起来,还是我们看不起人家!”
金妮儿震惊:“我看不起他们?”
谈远点头:“左边的刘家是个县尉,按理说该咱们去亲近他们。我中了秀才该正式拜访他们,怎么叫他们给我们送礼,可不是我们太狂了?
右边的张家是个大师,虽是下九流算命的,可有威望,银子大把赚,这年头谁还嫌弃?我们该找人算命,亲近才是,不然人家以为我们看不上他们。”
金妮儿一点就通,“那你去拜访刘家,我和你爹再去算命,看看乡下办酒选什么日子,再看看你大哥的婚事!”
这一说,谈远想起来了:“娘,我说的不是他们送的这些礼,是别的钱,让他们高攀不起咱们家!”
第39章 想娶高门女 婚姻大事
齐家当时其实只有齐福回来了, 他爹留在南昌。父子俩频繁通信,帮谈远扬名并从中取利。他们赚了钱, 是要分给谈远的,这就是谈家将要得到的让人高攀不起的财富了!
其实,越往前,有权越重要。这会儿手上有钱可比有权让人向往,不过最好是有钱有权。
谈远认为家里算是小小的有钱有权了。既然如此,也该关注一下大哥的婚事,知道未来大嫂是什么人。
可娘和哥哥支支吾吾, 态度暧昧,谈远察觉出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等熊白糕在他去龚家的路上拦着他的时候, 谈远就全明白了。
“白姐。难道我大哥和你在一起了?但是他又不想娶你, 于是让我娘给他找个好的。我娘后来知道了你,但是更想我大哥开心, 就真给他找, 好在他也看不上谁。不过你不敢对别人说这些, 也知道找我爹娘没用,最后实在没办法, 只能找到我帮你?”谈远一边看着熊白糕的脸色一边调整说辞。
熊白糕震惊,这就是读书人吗?她还一个字没说, 远哥儿就什么都知道了?啊呀!
“远哥儿, 就是你说的这样, 怎么办啊!我也不想和你说,可我实在没办法!”
谈远也不知道怎么办,“要是强凑你们在一起,恐怕是一对怨偶。要是赔你钱, 等我大哥以后说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熊白糕眼含热泪,远哥儿说的正是她担心的,他比贪官自己还想得明白呢!
“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你们那样,多久了?”
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说那些,哪怕他是个成熟的小孩,熊白糕也感到难以启齿。
可是不说,远哥儿怎么帮他?熊白糕说得勉强:“就是年前那会儿的事,你家还没搬到这里,他说他会娶我。”
看来得先帮白姐处理她和大哥的事,不能去找龚子传了。这事可不小,若是处理不当,不但他们家的名声可能会臭,更坏的是大哥可能会没救。
谈远道:“我现在回去,帮你想办法。明天这时候我来找你,我没去,你就来找我。”
谈远不知道,其实他今天就算去找龚子传,也找不到人。因为今天龚子传上街买凉粉的时候,路过成家,被成钟叫进去说话了。
“龚师兄,进来吧,我爹不在。”
龚子传一进去,只听到里面有成钟母亲的动静,他们进了成钟的房间。
虽然成钟的房间采光很好,但是里面有股味,像是常年不通风导致的。龚子传倒不嫌弃,只是好奇成钟为什么叫他。
他其实是有点避着成家的,一想到成父吃绝户害得自己弟妹一家差点饿死,他就讨厌。
不过他也没去见她们,他没考中,没脸见人。听娘说,她确实听他的赌谈远中秀才赚了一点,他才有心情出门买点好吃的。
没想到成钟倒是奇怪,把他叫进来。两个人虽然是师兄弟关系,但是一直都不亲近。最亲近的是他落榜之后不想看到谈远,也不想和齐福聊,选择去坐成父成钟两人的马车的时候,三人在一起。
成钟道:“谢谢你,回来的时候和我坐一起,你也没中,我爹都不好说我了。”
龚子传笑了笑:“我没中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自己知道就好。”
哪知道成钟哭了:“你都知道这种事不要提,我爹不知道,落榜我不难受吗?每天都要说,还说我越长大越没用。”
这算什么,吐露心声?龚子传对于成钟说的真的一点不奇怪,“谁让你有这样的爹呢?他不允许你落榜,比你反应还大,举人进士谁不落榜两三次?偏偏你还有个大哥,你就是被他逼死了,他也就哭两天。”
成钟:“是啊,谁让我出生在这家里,我真想死啊!去年落榜,我就恨不得跳抚河里去。我想着今年不要落榜,结果越这样想压力越大,第三场,我竟然…睡着了!我……”
“睡着了?那你没写完?”
“写完了。”
“那不就是了,睡着了又不影响什么。”龚子传道。
成钟擦干眼泪:“你心态怎么那么好?我心态总是不好?难道你就没有想死的时候?”
龚子传会告诉他,他想死已经六年了?他只说一个字:“有。”
一个字就足够安抚成钟了,世界上还有和他一样惨的人。他又打量了一下,确定龚子传是可靠的。
他眼睛又红了,“我落榜以后我爹骂得多难听,你肯定想不到。”
成钟一脸的难以启齿,于是龚子传猜到了,他故意大大咧咧地说:“难听话还能是哪方面,肯定是说你□□的事,说你晚上不睡,白天不醒,怪不得考不上呢!”
既然龚子传都说出来了,成钟也没有必要掩饰了。他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那事,只是我越想考中,压力越大,我就越想做,做完就没力气了,书也看不进去。”
龚子传摇头:“其实你的病根不在这,□□什么的都是小事。你当时一进科举班我就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愿写程先生布置的大字,不愿意背书,也看不上程先生。你这样不尊师重道,态度散漫,开始靠脑子还好,可是越往后的考生越强,都和你一样有脑子,还勤奋好学,你自然比不过。”
这话实在太重,可又有道理,成钟挣扎一番,“□□怎么不是小事,要不是这个毛病,我早考上了。”
“确实不是小事,可与能不能考上没关系。我比你更想做,你只是压力大的时候想,我是每天都得做两三回,有时候我真恨不得做太监,把那孽根切了才好,可是又不能真当太监,再说,也不知道那些公公是不是也想,有心无力而已。”
成钟嫌恶道:“提那些阉人做什么。不过,难道师兄这样,不正说明是□□害我们考不中秀才的吗?”
龚子传严肃摇头:“正是因为我经常那样,所以我才知道那个不是根本原因。”
在这点上,成钟不认同,而且和龚师兄说了这么一会儿他感觉好多了。于是他又和龚师兄抱怨了一会儿他家里人,就把人送出去了。
成钟觉得和龚子传聊一会儿感觉好多了,龚子传其实也一样,那种事难以启齿,说出去痛快多了。
不过,回家以后,他又开始痛苦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呢?
是放弃读书,不再科举,做点小生意,买地娶妻生子呢?
还是给自己三年机会,和远哥儿去远山书院读书,三年不中回归第一条路呢?
还是相信自己,觉得自己一定能中,死扛着,直到中秀才呢?中了秀才不必去考举人,直接娶妻生子,培养儿子读书科举呢?
真想生一个远哥儿那样的聪明儿子,读书种子。不要大哥那样的普通人,那样的人不是遍地都是?
三条路想了三天,龚子传也难以抉择。直到娘跟他说谈远大哥谈安要定亲了,谈远肯定会请他喝喜酒,龚子传才放弃了第一条路。
第一条路肯定是最快娶妻生子的,娶平庸的妻子生平凡的儿子,那是什么糟糕人生啊,还不如光棍一辈子!
放弃了一条路固然可喜,但是想到远哥儿上门来请,他不得不去喝喜酒,他又不开心了。
他十几岁懂事以后,就特别讨厌喝喜酒。一半是因为新人成亲流程的繁琐和双方的龃龉,还有就是夫妻二人之间的陌生,未来的不和谐,亲友的欢笑。
“龚大哥!我娘说了,叫我一定来请你和你娘。”谈远在门口道。
龚子传给他开门,“那么远就说,不怕我听不到?”
“那我就再说嘛,你去不去?”
龚子传沉默了。
谈远不意外,他道:“去不去的,你再想想,我们现在聊远山书院,你想不想……”
“去!”龚子传咬牙切齿,“异地求学,多大的事,你让我再想想。”
谈远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想的,抱拳站那等龚子传想。他虽然比龚子传小十岁,这个时候反而气势更足。
龚子传道:“主要是,我出去读书,要是回来还是不能考中,她们该怎么看我,我要羞愧死了。而且,会不会耽误我的姻缘?”
谈远叹了口气:“羞愧?你要是这么在意旁人看法,这个时候早中了秀才且儿女双全了。可你没有,那是你不在意,这时在意?”
是啊?龚子传想着,这是怎么回事?他确实不在意旁人看法,可在读书科举上……
谈远道:“其实龚师兄你不是在意他人看法,你是在意自己的看法,你想读书你想科举,你太想了,压力太大,当成别人的压力反而好一些。”
龚子传瞪大眼睛,这真是说到他心里了,可他不想承认。
可是和谈远对视,他却感觉像是已经承认了。
“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你说吧,你要找什么样的妻子,我看会不会耽误。”
“我想要的和别人不一样,我想要不一般的,能管住我的,温柔的年龄大我1-3岁的女人,最好知书识礼,有本事,出身还得好。”
谈远无语。
龚子传道:“其实读书不妨碍找,你呢?你想要什么样的?”
谈远上辈子没谈过恋爱,这辈子又穿成个五岁孩子,就更没想过恋爱这回事了。
“师兄,我现在几岁?现在是读书重要还是娶妻重要?”
“快说嘛!神童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龚子传非常好奇。
谈远没办法,只好想了想。
“我希望中进士之后再娶妻,娶个高门大户之女,我会对他好,没有感情也行,相敬如宾就好,最重要的是,我能借岳家的力,更上一层楼。”
谈远说完,感觉两人的婚姻观差了很多,没什么好讨论的。
“我想娶高门女,必须考中进士。你也是,至少考个秀才。我们都得努力,远山书院必须去。”
第40章 远山书院求学 两位母亲
要进远山书院可不容易, 是要出题考试的,若是过不了, 纵你是谁也别想金。
谈远不敢轻视,拉着龚子传和他一起交流书上知识和题目。
永宁县虽大,但谈远认为龚子传才是那个最有潜力的。可把人叫过来,才几天,又恢复了不自信的样子。
“你这几天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总有人上门求见我,干扰了你读书?”谈远道。
“有一点。”
谈远气笑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你觉得我会信吗?”
“啊!我…我。”
谈远站起来:“你这人真奇怪, 好一阵坏一阵,特别是院试后,总要坏一阵子。这时候和你说什么你都不听?只一味去想最坏的结果, 把自己吓得书都读不进去。”
谈远有时候真是没法理解龚子传。也不知道怎么救他, 只能骂醒他。
好就好在,龚子传不会骗人。
他道:“你现在是秀才, 以后是举人, 学识一天比一天多, 我担心我以后跟不上你,你不想和我做朋友。
而且, 你上次和我说的用来安抚我的话,意思是会罩着我提携我吧, 但我其实想独当一面, 不想被人罩着, 而且不是朋友了,你说的话自然都不作数了。”
谈远有的时候真的觉得龚子传很会想。“如果现在我就不和你玩了,以后我出门在外,你留在永宁, 你会顺便照顾一下我的爹娘吗?”
龚子传小声道:“会。”
“你都能做到的事,我做不到?我看你啊,练练字静心吧。然后我们去游泳,你学得够多了,需要多动少想。”
谈远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差点害死朋友。
龚子传溺水了!
好在他不是个瘦弱的十二岁孩子,他一米五了,健康又强壮,救下了朋友。
谈远先是笑,然后哭了:“都游了几次了,我们都会游,都没事的,怎么…”
差点淹死的是龚子传,但劫后余生的他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脸上还是往常淡淡的表情,只是看到谈远哭了,他连忙安慰道:“没事,死了我也不怪你,这是意外,谁也没办法,还得感谢你救了我呢!”
“我救了你?是我害了你啊!不该带你来游泳!”谈远哭得伤心。
龚子传道:“我要站起来,谁知道那块地方不好,害我往后摔!与你没关系,只是你别告诉人,特别是我娘,我这么大人了,还被她打,不太好。”
谈远点点头。
他以后再也不能带人游泳了,龚子传还是多留在他家读书写字好!
他们两个读书人,谁也不打扰他们,不过谈家和熊家的婚事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的。
谈安若是不对熊白糕负责,对两家都不好。谈远让谈安认识并接受了自己的错,谈安再去找金妮儿说,两家才这么和平。
经过这么一遭,熊白糕更不喜欢谈安。但她原本就不是喜欢谈安才和他在一起的,她是看上了有出息的谈远。
她想做小秀才的大嫂,想让自己孩子有个出息的叔叔!
不过,事情还没定,谈远倒是要先走了,他要赶去远山书院读书!
要到了去远山书院继续求学的时间了,谈远最放不下的就是娘和大哥。
齐家的那笔钱他自己留了够三年读书的钱,剩下的给了父母,没让大哥知道。
他就怕娘有了钱就飘了,花钱大手大脚了。还怕娘告诉大哥家里有钱,更怕大哥仗着家里有钱去做坏事,他是一百个不放心。
一家人在家里吃饭,桌上有肉有菜,像是举人家的饭食。四个人个个穿着一身体面的衣服,看着就过得不错。
金妮儿这几天都没胃口,想到远哥儿要一个人在外求学她就舍不得,哭了几日。
谈建和谈安好一点,但是今早上谈远就要走,他们谁都没心思吃饭。
谈远很快吃完了简单的早饭,免得路上想吐。他把每个人的脸都看过,对娘说:“我知道娘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娘。”
金妮儿抱住儿子,“娘舍不得你,下次考举人,让娘也陪你去吧!”
谈建正想说,哪有娘陪儿子赶考的。
谈远拍着娘的背:“好,咱们家有钱了,一家人去赶考也可以。”
金妮儿得了儿子的保证,心里有了底,也不哭了。
“娘,如今咱们家是改换门庭了,和以前不一样了。秀才免税80亩,我都安排好了,您可别动。”
远哥儿才十二岁,快有她高,还像个大人。金妮儿看着小儿子,又看看大儿子。
“我不动的,都听你的。”
“爹,你和娘好好过日子,别太纵着安大哥。从前我们被人家欺负,现在不一样了,不能自己也欺负别人。”
谈安本来还伤心,听了这话不高兴,一抹眼泪道:“远哥儿你瞎说,我什么时候欺负人了?”
谈远瞥了他一眼,他这个大哥的心胸可不宽广,什么时候报复人,那是说不定的。
谈远吓唬他:“我知道安大哥不是有意欺负人,只是我们家现在也要雇些人了,让我想起了江南的事儿。听说那里动不动就有民变,杀了主家满门!”
谈安被吓得筷子都没拿稳:“那我们雇自家人就好了。”
“还是得尊重人家,那些主家挑选奴仆时不也是选几代的家奴?你只把他们当成我就完了。”
谈安点点头,谈远对爹道:“爹,这个家最让我放心的就是您了,咱们家的生意不要紧,一年几百两就很好了,要紧的是你们的身体。”
谈建听了这样的话,如何不高兴。谈远吃完饭,夫妻俩也放下碗筷,最后检查他的行李,又问银子带得够不够。
远山书院,建于元朝,本朝兴盛。它位于江西省九江府的庐山县的五老峰南麓的后屏山下,有两百年的历史。
路上半个月的舟车劳顿花费就不说了,九江是富庶之地,在远山书院读书,更是花费不少,银子不带够,就得吃苦了,影响读书。
谈远道:“银子带够了。就是不带够也不要紧,爹娘再叫人给我送来。要紧的是好好做人,不要欺男霸女,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跟从前一样。
我特地不叫那些亲戚们送,就是不想让他们得意,仗着出了个神童秀才,欺负别的村的人,爹娘多帮我留意,读书人的名声不能坏。”
谈建和金妮儿连连点头,谈远又叮嘱谈安好好对熊白糕,然后才弯腰上马车。
马车很快离开了谈家,往龚家方向去了,王小友还站在门外,对谈远道:“他在城门口等你。”
于是谈远没有停车,一直往外走,果然看到龚子传等在那里,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走。
这时候龚子传反而落在了后面。
谈远发现龚子传不太高兴,难道是不喜欢没人送他?可又不像,还是忘带书本?难道是缺银子?
谈远道:“龚师兄,东西都带齐了吗?还是忘了拜别程先生?”
龚子传好笑:“天地君亲师,谁能忘了先生,东西也都带着呢!你没看见?”
“那你怎么不高兴?”
龚子传沉默一会儿:“你娘肯定很关心你吧?怕你冷着热着没银子花?”
出门在外,谈远可不敢提银子,“谁的爹娘不是这样,还是王大姐怎么你了?”
“说到这儿,我就伤心。”于是龚子传叫了停车,跑到谈远车上,又叫车继续走。
外面车吗马嘈杂,他道:“就是齐家给的银子的事,我哪敢大声说。”
谈远看龚子传不对劲,他上马车那会儿就猜着了。“是不是你娘不让你去远山书院?要留你在家?”
“是啊!远山书院可是两百年的书院,多有名,虽然我不喜欢,可是她也不在乎!说我不如留下,齐家给的银子够我花一辈子。
我拒绝了,她就变脸了,说我去可以,她一分也不给,让我当乞丐乞讨过去。气死我了!”
王大姐确实有些过分,谈远好奇:“没钱你怎么雇的马车?”
“哼!”龚子传有些得意,“当初给银子的时候本想全给,忽然想到齐福,他之前就花他爹的钱,自己的钱不花。我之前看不上,当时却想学,就留出了三十两才给,没想到!”
谈远笑道:“你娘是怎么也想不到了!估计你执意要走,吓到了她,没办法只好给你钱了,是不是?你娘倔,你比她还倔呢!”
龚子传扬了扬眉,“你们总说我倔,其实我没觉得自己很倔。”
“傻子也不觉得自己傻,哈哈!”
两人就这么一路说话打闹,看书背书,吃饭看风景坐了三天马车到了南昌府,之后是水路走赣江到了九江府,之后又坐马车两日才到的能看到远山书院的庐山县。
路上天气不是很好,总共花了13天才到,很是花了一些钱,两人在庐山县的杜家客栈住下,打算第二日就去书院。
谈远不由得感慨:“我们俩家境其实都还可以,这年头没点钱真读不成书。”
龚子传道:“是啊!还是你家好,你娘能干,要是我娘也能多赚点钱就好了!”
想了想,龚子传又道:“就算她们都一样赚钱,还是你好,你娘的钱相当于你的,我娘的钱又不是我的。”
谈远想,这也是就是龚子传对自己高要求的根源吧,觉得自己靠不上爹娘。但其实王大姐对他还是挺好的,只是太强势。
“话说,这杜家客栈不会和杜大儒有关系吧?”
“这要是有关系,那杜大儒真会赚钱,我会喜欢他。”
谈远哈哈大笑:“我倒是喜欢你!”
两人本打算第二日就去书院,哪知道,半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实在不方便出门,两人只好在客栈里看书。
谈远看了半日书,正要找龚子传说笑,外面进来一个穿着蓑笠的男人,他也没管。
倒是这个男人不走了,看了谈远好一会儿,又挑了张靠近他们的桌子,仔细打量谈远,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