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府试第一场要第一 林知府有规矩……
走出县衙, 谈远忍不住笑了一下。
现在中了童生,得了县令青眼, 以后再中秀才,家人们在胡县令治下应该是很安全的。
他正走着,忽然后面小步追上来三个衙役。
“远哥儿!远哥儿!”
谈远并不搭理他们。不必回头,他就知道这三个人是当初去他娘那里吃霸王餐的三个。后来他读书好了一点,这三个人很快就对他们家例外了,不收杂捐作为示好。
可他从来不搭理这些人,他们大概以为他等着以后报复回去吧, 这才追上来。
三个衙役毕竟人高腿长,还是追上了谈远。旁边两个还是看向中间那个。
中间那个看着谈远的侧脸,只觉得头疼, 他们三个当初怎么就对这小人的父母不敬呢?现在好了, 人家地位道义什么都占了,想收拾他们就一句话的事。
想到可能会丢了差事, 想到以前欺负过的人, 他也不得不伏低做小, “远哥儿,谈少爷, 谈老爷,谈大人, 谈祖宗, 您大人有大量, 就饶了我们吧。过去都是我们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
谈远站住了,笑道:“说这些干什么?以前的是以前,我们近来可都没什么纠葛。”
“是, 是!那谈少爷是原谅我们了?”
“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你们也没得罪过我啊。以后我家在永宁安稳生活,还要倚仗着三位呢。”
谈远笑着拱手道:“再会再会,我还有事。”
三个衙役站在看谈远离开,心里安稳了不少。左边那个说:“我们也是没办法,老爷叫我们收税,我们就收喽,又不是坏人。”
右边那个是:“我们是小人物,只能执行上头的命令。好在远哥儿大人有大量,阿弥陀佛!”
一直看着谈远背景的人收回视线:“走吧!”于是三个衙役回去当值。
谈远原本是要回家的,但听了这三个衙役的话,临时改变主意去了龚子传家。
龚子传正坐在外面椅子上烤火晒太阳,似乎在休息,还闭着眼睛。
谈远于是故意放轻脚步走到龚子传面前。
龚子传感觉乌云遮住了太阳,有些不爽,睁开眼吓了一跳:“啊!谈远你怎么在这!”
“我要坐。”
于是龚子传把位置让给谈远,自己蹲着。
“吓你一跳是不是?”
“就是。你怎么这么幼稚。找我什么事?”
谈远想了想,“经常在县里收税,以前还欺负过我娘,多亏你帮忙的那三个衙役你记得吗?”
“我怎么可能忘记他们。”龚子传记性很差,但那三个人总是欺负人刷存在感,他记得越来越清楚。
“县令找我说了几句话,他们怕了,找上我,希望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
龚子传插话:“那怎么行!我是小人,我就没有度量。”
谈远笑了笑:“我当时哄了他们。现在找你,就是希望你帮我找胡县令说一说,告他们一状。”
“你真不原谅他们?”龚子传很开心,“可是,我不敢。”
谈远当然知道龚子传不敢,怕见胡县令,所以他才更要找龚子传说这件事。朋友就是互相麻烦的,越帮忙感情越好。要是帮不成,也好。
“你不敢?那好吧,我随时找胡县令请教学问,再说一嘴就好了。”
龚子传点头:“对啊,就这样。”
“你也该找胡县令请教才是,好歹他也是举人出身。”
龚子传小声道:“我看不起他。再说了,我是真不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靠他还不如靠你,你好好学。”
谈远笑道:“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撞了南墙就回头,你知道吗?好了,我4月份要去抚州参加府试,你帮我订个最近的客栈?”
龚子传想了想:“好啊!我有个表哥在抚州,叫他帮你订,我之前参加府试就是让他帮我订的,院试在南昌是靠我叔叔。不过,你得提前给我表哥钱,府试考5天,再等半个月放榜,至少二十天住客栈,花费不少。”
“那是自然,明天我拿钱给你,你再告诉我些府试的事吧。”谈远道。
本朝考秀才举人进士都有流程,唯有童生试不受重视,多由知县知府随心安排,所以事前最好是打听打听。
龚子传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谈远十分感恩,承诺道,如果我将来成功,定会帮你。
“啊!真的吗?”龚子传顿时感觉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可是,“远哥儿你才12岁,我还要再等七八年呢!真是等不及,我的前途啊,我的姻缘啊!”
谈远道:“没办法,如果你愿意随便,现在我就能给你安排:帮我家在府城卖砚台,娶个咱们永宁县温柔善良的女孩,你要不要?”
“不要!不要!”
“那不就是了,为了以后的幸福,现在就得受点苦。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你知道的。”谈远道。
“我知道!我经常拿这句话安慰自己。天啊,日子怎么这么难过!”
龚子传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抱怨了一会儿,他就好了。
谈远忽然想到了程先生说的那个书院,而龚子传杂学旁收了很多,也许知道。
“龚师兄,程先生说他教不了我,推荐了一位先生,叫杜安?他是什么人?”
龚子传感叹:“年纪小就是吃亏,杜安你都不知道?他是很有名的大儒,比我们先生好几个层级。他在远山书院任教啊,虽然只是个秀才,但我非常佩服他。可惜才学不够,也不爱教书,不然我真想追随他。听说他性格…和你有点像,他教你应该是很好,我们先生也很不错嘛,帮你推荐了个好老师。”
谈远道:“不是谁都像龚师兄这样懂那么多,不说别人,就是程先生也没有师兄这样清楚。”
“也是,就是没什么用。我怎么总对没什么用的东西感兴趣?好在也对科举感兴趣,不然我完了。”
“人在低谷自然万般不顺,等龚总顺利的时候自然万般顺利。对了,我爹娘在讨论搬家的事,龚兄也想搬到我家附近,恐怕你娘不愿意吧?”
谈远想走。
龚子传道:“我受不她了,你们搬家了告诉我一声。”
“好!”
*
谈远成了县案首之后,金家在金水镇,谈家在谈家坪村都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两天。
之后谈家搬家,搬到了县学附近,买的房子比熊家的大一倍,有八间房,前后都有院子,还有耳房。
不过这里的房子不像熊家那边的,可以单间出租,都是整屋出,龚子传租不起。好在,他也没拗过她娘,还是住在家里。
谈远早料到了,主要是龚子传手上只有他们家还的钱,没有自己赚钱,心里不安,恐怕也不敢搬出家。
“你今天就要走?我送送你。”龚子传特意赶来。
“嗯。府试一共二十天,我爹说提前十天去住得起,之前都说好了,该出发了。”
龚子传有些羡慕,有钱就是好。“东西都带齐了吗?”
“带齐了,府试和县试差不多。”谈远一边和龚子传说话一边和娘说话。
谈安此时也有点不舍,他还是希望弟弟能中秀才的,到时候他们谈家就厉害了。
“你一定要考中啊。”
“我知道。”
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父子俩上了马车。
“走吧!”
马车缓缓走动,车上三人都没说话,出了永宁县,马车夫道:“我看你面熟,你是谈神童吧?要去抚州考试?”
“你认得我?”
马车夫笑道:“不认得,猜出来的,这么小年纪这么气派的人物,不是你还是谁?”
“行啊,大爷您挺会看人。我是要去抚州,参加知府大人主持的府试,他人怎么样?”
“林知府,那当然是好人了!”
不过具体多好,大爷说不出,只肯定地说,是好人。
坐了一天的马车,终于到了抚州。抚州府城比永宁县繁华很多,热闹一眼望不头。
谈远和父亲在永福客栈住下了,他们在这里要住一个月,里面有一张大床,圆桌圆凳,还有一张书桌。角落里还有一个夜壶,除此以外就没什么了。
父子两个安顿下来,当晚就睡了。第二天第三天,两人在抚州城内吃了不少美食。
只是,府试前一晚,被儿子安慰得很好的谈建又焦虑了。他又不好跟儿子说,辗转反侧睡不着。
“爹!我睡不着。”
“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嗯,爹你在想什么?”
“爹担心,他们都说抚州是才子之乡,我们比得过吗。”谈建感觉自己无比脆弱,他以为他知道科举是怎么回事了,结果府试是在抚州还是南昌考他都搞错了,他什么也不懂。
“哈哈,爹,我们也是抚州人啊。府试只是离家远,其实比县试还好。县试还有一晚在号房里住,府试每晚都能回来睡。”谈远道。
“真的?”那对上了,谈建又安心了。
“是啊。而且考试流程和县试都一样,我都考过了,不会出错的,爹放心。”
谈建点点头,安心睡了。可他心神不宁,很早就起来了,帮儿子检查考篮。
谈远看到爹醒着就明白了,没说什么,上了厕所吃了早饭,就进考场了。
一切果然和县试一样,但这个林知府是个有规矩的人,做事有章法,因此检查更严格,考生之间气氛也更严肃。
谈远没和人攀谈,辰时进了号房,照旧是打扫号房。刚打扫没多久,开考了!
题目下来了,考的是四书,要模仿朱熹注疏的格式写一篇八股文。
谈远笑了,原来府试考的真不难,那他要当第一。
第32章 林知府的提点 考完一身轻松
科举之路, 殊为不易。但也可以说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越是前期, 就越是分不出谁才是真正的神童,及冠以前考中童生或秀才的,个个都能博得神童名声。
因此林言从来不关心哪个是神童,只看送到他手上的文章。若是如他当年一样,真是人才,自会脱颖而出。
不过,他还真知道一个永宁县的神童。12岁, 才刚过了县试,府试都还没过,县里人个个都说能中秀才, 实在是……
林言看着下面的一个个号房, 并不去看,只是批改公文。
府试和县试一样, 都会放头牌, 也都是巳时, 也就是9-11点。
谈远早就写完了,但想着当时只有自己一人上前的情景, 他打算忍着,和众人一起交卷。
哪知道刚刚放头牌, 前后左右就都有动静了。他仔细一听, 交卷的人还真不少。
于是谈远也端着卷子, 目不斜视地出去,果然看到许多人从号房里出来,把卷子交给旁边的一个人。
中间的是应该是知府?谈远没看清,但感觉是个威严的中年人。这个收卷子的, 大概是府学教授吧?
交完卷子回去收拾考篮,一起被放出去。谈远回了客栈,还能吃上热乎的午饭。
谈建一直在客栈里等着,没想到儿子真的又提前出来了。“考得怎么样?”
“不难。”
谈远这话一出,客栈大堂的人都看向他,发现是个小孩,脸上什么表情的都有。
“好好,晚上爹去看榜,你在客栈好好读书。”谈建道。
晚上,谈建看榜归来,本想假装生气,可是怎么也不行,于是笑着抱起儿子,“中啦!远哥儿是第一名。”
真是第一名?!谈远心里的石头放下。
“太好了。不过,爹,后面还有呢。”
谈建在放榜的地方被人狠狠捧了,现在对儿子非常自信,“就是后面再多场,那也是我们第一。”
“那是,爹,我先睡了,你记得叫我。”
为了叫儿子,谈建也早早睡了。
第二天,照样搜身进考场,这一场考的是五经,还是写八股文。
这么喜欢八股?谈远一边嘀咕一边写。正写着,天上下起了雨。谈远想起这回屋顶没铺油布,吓了一跳,连忙抬头。
却原来,这屋顶好好的呢,根本不漏,他带的油布没用上。突然想起来,白白地受了一惊。
不过林知府不错,号房搞得比永宁县的好多了,永宁县的号房质量太差了。
这次放头牌照旧,但是外面下着雨,没人出去交卷,都怕雨污了字。谈远也没出去,他把写好的卷子仔细收好,开始吃午饭。
午饭是馒头和肉脯做成三明治吃,再喝点水。吃完他坐着闭目养神,想着如果自己是一个县令,怎么保障号房的质量和维护。
放二牌了!
积压许多的考生一个接一个地交卷,但有知府和衙役压着,这么多人,竟然只有走动声,没有说话声,谈远十分敬佩。
“爹!”
“远哥儿。”谈建上前给儿子拿东西,看到谈远没吃完的馒头,心里十分自责,“你这几次都早早考完,吃的都没吃,我说你不如不带,省得累着,结果……”
“爹也是关心我,我这不是带了吗?爹走了这么远?我们回去吧?”
这一场雨引起了不少变化,但最受影响的还是今晚就要出榜的府衙。为此,林言这个知府也得来改这些童生都不是的人的文章。
他越看越头疼,这些人怎么连个文章都不会写,“狗屁不通!词不达意!歪七扭八!语无伦次!”
旁边的府学教授忙去劝,“大人学富五车,看这些小儿自然是百般不对,可他们也是好好学了的啊,大人还是录一两个吧!”
林言拿起一张卷子,教授一看,原来骂归骂,该录的还是录了,于是他归座。
到底还是在放榜时间以前改完了,林言拿起府学教授给他的十张卷子正要仔细评判,就发现最上面一张,竟然是一个叫谈远的。
谈远,籍贯江西省抚州府永宁县?还真是那个谈远,他仔细把这人的文章看了一遍,不错。
看完一遍,谈远还是在最上面。林言拿着十张卷子问:“第一场的第一是谁?”
府学教授道:“我依稀记得是个叫…谈远的,年纪挺小。”
“你又把他排成第一了,你是依稀记得?哼!”
被揭了老底,府学教授也不慌,“再怎么样,他的学识确实是第一,童生不用说。以后嘛,我们管不着。”
确实,谈远肯定会是童生,至于要不要塑造12岁秀才的神话,那是南昌那帮人决定的。
林言道:“嗯,就这样,放榜吧!”
第一名又是谈远,前十名的名字都被红笔圈了起来。
谈远想,第三场不出意外也会是第一吧?
第三场考的是试贴诗,讲究格式韵律,要颂圣,其他不重要。
要求是五言八字,“藏”字为韵。这可以说有点难,主要是谈远有点完美主义,修修改改后他写了一首。
“甫得香巢稳,莺迁愿始偿。
林容犹觉嫩,叶底已堪藏。
浅晕柔荑碧,低翻绣羽黄。
绕堤纷映带,选树费商量。
翦翦裁风细,深深坐雨凉。
曲才金缕试,阴待翠帷张。
雾影轻遮縠,春声暖入簧。
高飞依上苑,鸣盛叶鸾凰。”
欣赏了一会儿,觉得写得有些华丽了,待要改,又怕改得更差,干脆收拾好,不看了,只等着交上去。
这期间他坐在号房里想,童生是板上钉钉了,八月份要和龚子传一起考秀才,龚子传能考上秀才吗?
难!龚子传杂学旁收地太多,要是林知府这样据说规矩的人,爱才一点可能还录他,要是太古板的,一眼就黜落了。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中秀才,特别想中秀才的龚子传撑不住了,他压力特别大。他想接地气缓解压力,去和花草树木亲近,但他又不爱动,于是给了自己五天,租牛车到处去。
结果只花了一天去了三个村子,后面四天都在第四个村子。干嘛呢?帮人,为此他惹上了一个大麻烦,还是多亏了谈远才解决。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永宁县的号房质量太差了,这个村里的两个小学生去参加县试,其中一个因为晚上下雨着凉了。他不严重,只是流鼻涕,但是回来后,这家人的顶梁柱被过了病气,三十来岁的人就这么没了!
他去了,留了妻子和一对儿女。孤儿寡母在这个世道本身就不容易,更别说她的婆母和公爹都向着大儿子。小儿子一去,他们对他就像仇人,亲孙子亲孙女也不给饭吃,动不动就是打就是骂。
没几天就把孤儿寡母折腾得想跳河,是龚子传觉得她们面善,又遇到了就帮了忙,才从村里人和她们嘴里推测出前因后果的。
谁该对这件事负责呢?没有人。谁该对孤儿寡母负责呢?她们自己,于是龚子传就帮她们争地争粮食。到底她公婆还要面子,不至于太过分饿死他们,但是只要龚子传一走,她们可能会得到变本加厉的报复。
明明是亲人,搞得像仇人。龚子传不理解,但他尽量出钱出力帮这三个人,书也不读了。
这是谈远还没开考时候的事,现在谈远考到第三场,龚子传已经陷入了困境,他不敢走,可是不走他带的钱也要没了。
此时,有人猛地敲了一声鼓,余韵悠长,这就是放头牌了,谈远于是出去交卷。
他是前几个出来的,考生们都是年轻人,不争不抢地,想让知府对自己有个好印象或者不注意到自己。
谈远交完卷正要走,就看到自己卷子被府学教授传给了中间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疑似林知府的人,林知府看完叫住了他,“你,过来。”
于是谈远跟人跨过门槛走到内室,“知府大人。”
林言看着面前不过十二岁英气勃勃的少年,“你叫谈远?如今三场已过,想来后面两场你也是轻而易举第一了,你想考秀才吗?”
谈远注意到林知府对他特别温和,他点头:“学生想考秀才。”
林言顿时脸色大变:“你知道你是谁?你就想考秀才!哼!”
谈远不卑不亢:“学生乃永宁县人士,既中了童生,怎能不考一考秀才?”
林言的脸色更加难看,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卷子:“考秀才?你看看你作的诗,如此华丽轻浮,哪有一点纯朴之气?”
说实话,林知府装得有点过了,谈远不怀疑林知府应该是为他好的。
“大人何必生气,若要今日清新文风的,学生可以写。若要纯真质朴的,学生也可以写。”
林言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他摸着胡子:“现在我愿意见你,将来他们可不一定见你,你这些话对谁说去?”
也就是说,十二岁想在院试考中秀才,最好是坚持质朴风,不然那些大人可能觉得他沉不住气,不给过?
谈远长揖道:“多谢大人提点。”
林言笑了,没想到这小儿如此有悟性,一切尽在不言中:“好,你去吧。”
“是。”
谈远于是小跑回去拿东西,然后入了队,赶在大门关闭之前出去了。
谈建高高兴兴地等到了儿子,“考得怎么样?”
“回去再说。”
谈远回去后告诉了爹他和林知府的对话,但没说他话中的深意。谈建知道知府大人对儿子是那样的态度,又心疼又自责。
他想,是了,现在谈家不过小小农户兼营一点商业,家里几百两银子都没有,科举又费钱,大人不尊重也寻常。
于是在后两场考试等在外面的时候,谈建便不再和人攀谈,享受着别人的吹捧,而是思考着怎么做大生意。
最后一场考完,谈远一身轻松,“爹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儿这次定又是第一。要再过半个月才放榜,你们这些人都聚在城内,爹想着…这里能不能卖咱们家的砚台?”
第33章 谈童生大喜! 龚子传求助朋友
谈家的砚台虽然好, 但近乎于定制,产量少, 因此父子俩找遍抚州城也没找到几块自家的砚台。谈建更开心了,这样他们的生意就能做到这里来。
不过远离老家,来到了府城,他越来越想家了。不过他是不会告诉儿子的,他可是当爹的。可放榜了,他就要赶紧走了。
谈建真的很想离开回到老家去,时间还早呢, 他就到处物色马车了。
不过谈远还蛮喜欢观察抚州和这里的民生的,这些天他一点也不着急。
“远哥儿,有你的信。”谈建把信递给儿子。
“好好的, 还会有人来信?”谈远有些奇怪, 他来参加府试,亲近的人都知道吧?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写信呢?
他展开信, 快速读完这一百来字的内容, 哭笑不得。
“谁的信?”谈建有些好奇。
谈远道:“是龚师兄, 他…这信也不难,爹也看看。”
谈建接过信, 他也是认得几个字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们回去吧,你也好帮他。”谈建找到了个完美的借口。
“不等放榜了?”谈远很惊讶, 爹可是很在乎这些的。
“不等了。”谈建是打听过的, “我听说画了红圈的前十名, 官府会通知的,到时候我们回去了,让县衙派人通知到家里,岂不比在这里等着更有面子?”
既然这样, 父子二人就打算回了。谈建去找掌柜的退剩下几天的房钱,哪知道人家把所有的钱都退了,要请这五场第一的人免费住。
于是两人高高兴兴返乡了。
一天后,两人就回到了家里,家里人给他们接风洗尘。
谈远第二天买了吃的拿了本《中庸》,就去陈家村找龚子传了。
“龚师兄,黄师兄。”
龚子传看到谈远,简直要哭了,“远哥儿,快帮我想想办法,我得罪了成钟他爹,我危险了。”
黄棋道:“还不是你多管闲事,还好我在这里,不然回来就发现你饿死了。”
“我不敢走嘛。”龚子传看向谈远:“陈家村的人都说成钟他爹是没空,要是有空,就要找他那些亲戚一起收拾我,吓死我了。”
谈远把书和吃的递给龚子传:“有情有义养弟弟孩子的少,吃绝户的多,你很清楚吧?”
龚子传嘟囔着:“那我看到了,不能不管吧?”
“你还给我带了书?太好了,这几天在这里跟他们聊天聊得太多了,都无聊了,不如看书呢!”
谈远道:“你怕成钟他爹,不如先离开这里,找他爹去说,咱们主动上门,不要被动挨打。”
“我不敢,我怕他打我,除非你们两个陪我去。”龚子传道。
黄棋和谈远自然都答应陪他去,于是龚子传带两人去见了那个女人和她的一儿一女,告知了去意。
女人不停地感谢他们三个。
回去的时候,龚子传就放松了很多,对谈远道歉,说以为他会放榜后回来,没想到他现在就回来了。
谈远道:“我确实有点不高兴,不过既然一定能中,也不是非要等在那里放榜,不如过来帮你。”
龚子传很感动:“你们真是太好了。一定能中?我就知道,我还推荐那个女人去赌坊赌你能中秀才呢!”
黄棋赞道:“奇才!奇才!”
谈远也笑道:“现在你急得火烧眉毛,还想那么长远?我顺利中秀才,也是八月的事了。”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中午时分到了成家门口。
龚子传看着大门,看看两个朋友。已经是中午了,成父大概率在里面,他要进去吗?
“进去啊。”黄棋道。
“龚师兄怕什么?我们才是正义的那方。”谈远鼓励道。
龚子传正要敲门,就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们在我家干什么?”他抬头,果然是成父。
成父脸偏黄,脸型周正,但眉中间有很深的悬针纹。脸上也都是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十岁。
龚子传声音有些抖,想到谈远教的,镇定下来,“成伯父,借一步说话。”
也许是认出了他们三个,知道他们是儿子的师兄弟,男人很配合。
“成伯父,近日我学习烦闷,去下面乡村散心,走到陈家村,竟然意外发现有户人家被吃绝户,我一打听……”
男人怒了:“谁吃绝户?谁吃绝户啊?走走走!不要在我家,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龚子传又是生气又是无语:“成伯父,我也没说是你啊,你这是不打自招啊!”
男人黑着一张脸,不说话,只是赶人。他早就知道有个姓龚的书生在多管闲事,没想到原来是龚子传,还找上门来了。
把三人轰出了一段距离,男人黑着脸进门,在里面反锁了。
龚子传愤怒了:“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想吃绝户。”
谈远道:“我们就在外面等着,等成钟出来。”
小时候还好,长大了却像爹一样迟迟中不了秀才,成钟的午休被剥夺了,吃过饭就得去学堂,一个人在里面读书。
今天也一样,吃完饭他就出门了。
“成钟!”龚子传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住他。他总是只关注谈远,没怎么注意他旁边的成钟。
成钟站住了,“龚师兄,黄师兄好。”
“你帮我劝劝你爹吧?”龚子传小声把那些吃绝户的事告诉了成钟。
成钟想到了那个意外去世的叔叔,又想到并不亲近的婶婶,还有堂弟堂妹,他并不想为这三个人和父亲对上。
成钟摇摇头,不敢看三人,快步离开。
龚子传生气:“怪不得我看不上他,懦弱的东西!”
谈远道:“就是,不及龚大哥万一,将来不知道差我们龚大哥多少。”
龚子传反怒为笑,笑了一会儿,他道:“可我要读书,也不能一直守在陈家村。再说了,还是要治本才行,不然有什么用?”
黄棋道:“也是。虽然吃绝户的多,但也没有这么狠心的大伯,要不是你,恐怕他们母子三人现在已经饿死了。”
龚子传看着谈远:“远哥儿,你在想什么?你有办法吗?”
谈远道:“我在想陈家村的陈和陈老师的陈是一个陈吗?”
是一个陈吗?
“当然是一个陈,我就是陈家村的。”陈桂道。她一一看过下面的三个人,“你们找我为了这事?稀奇,这种事来找我?”
龚子传道:“师母,为什么不找你?找程先生也没用啊!”
“你们先生才不管这事,也就是我愿意管一管。”陈桂看了看龚子传,又看谈远,道:“唉!你们两个也是,怎么沾上了这种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们都应该努力考秀才才是!怎么把心思放在这里。”
“求老师帮帮我们。”谈远道。
陈桂略想一想,有办法了,道:“你们回去认真读书,我三天就帮你们解决,信不信?”
龚子传将信将疑,还是谈远给了他个眼神,他道:“信!”
事情算是解决了吗?龚子传摸了摸头,真是摸不着头脑啊。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龚子传还真在家里认真读书,静候佳音。
没想到好消息没等来,等来了成父上门。家里只有龚子传一个人,因此他很警惕,发现是成父敲门,完全不敢开。
“开门!”成父使劲砸门,一点也不客气,他觉得罪魁祸首就是龚子传这个小子。
龚子传坚决不开,“成伯父你这是干嘛?”
成父更生气了,“我干嘛?你问问你自己?我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我怎么多管闲事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知道,你这样的人啊,再给你十年你也中不了秀才!”
这个诅咒太恶毒了,谈远气得要死,他撑着门,使劲想办法反击。有了!
“我中不了秀才又怎么样?你儿子走狗屎运中秀才又怎么样?!远哥儿肯定比成钟有出息,等他成了举人进士,当了大官,我可是他的好朋友,就打击你儿子,让你儿子考上了也没官做,让你啥也捞不着!”
成父也生气了,“远哥儿只不过中个童生你就这么狂,有本事中秀才再说,谁不是童生,你狂什么!出来,开门!”
龚子传一看,成伯父竟然还不走,怎么办?
“你再说,再说!等你去店里了,我把成钟拉出去打,打成猪头,反正你们家也不是人,吃自己弟弟绝户!”
两个人吵架早把左邻右舍惊动了,只是这时候人少。但龚子传说话实在难听,成父要面子,怕引来更多人,已经想走了。
“什么吃绝户?快走,不要站在我家门前。”
龚子传一听,连忙喊道:“妈!”
王小友手上拿着棍子,有点胖,是典型的妇女,她用棍子指着成父,“离我儿子远点。”
成父觉得很棘手,于是一边嘟囔着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一边走了。
龚子传打开门,正要和娘说话,忽然听到一阵锣鼓声,隐隐约约的。“娘,这是什么动静?谁家有喜事?”
“废话!你读书读傻了?这时候,肯定远哥儿中了案首,差人在报喜!过去看看。”
母子俩赶去谈家,路上果然碰到一队报喜的,一共四人,一个拿锣一个拿鼓一个拎铁桶一个大声报喜,倒是十分热闹。
“这也不是去谈家的路啊。”龚子传道。
“傻子。中了案首这样的喜事,当然要搞得大家都知道,转一圈再回来嘛。兴许是谈家给了钱,叫他们多走几步。”
“哦。”
到了谈家,谈家门口倒是没什么动静。大门虚掩着,龚子传敲了门就进去了。
“远哥儿,你中了府案首。那些衙役满城绕着帮你报喜呢,你家给了钱?”
谈远一听就明白了,“没有给钱。估计是之前那三个衙役因为我一句话就…,所以这些人想着讨好我。”
真是十分有道理,龚子传被说服了。
谈远道:“满城绕着倒是没说,不过昨天就告诉了我家,我爹娘叫爷爷他们不要那么早来,现在接去了,估计要来了。”
一听谈家马上要出一大堆人了,龚子传又想走,但王小友不想走,他想要热闹。而且谈远又挽留,他只好留下来了。
等谈家人到齐,报喜人已经走了半个城了。
“哎呀,谈老爷,谈童生,大喜啊!”
“远哥儿成了府案首,已经是童生了!”
报喜人上前对着谈远小声道:“胡大人催您快去拿文书呢!”
谈远微微点头,报喜人又对谈建抱拳:“谈老爷,恭喜恭喜。“
四个报喜人后面跟着一大堆人,谈建觉得太有面子了,立刻送了一封银子感谢。
报喜人摸到了银块,笑得更开心了,又冲围观群众宣传谈家,势必要让所有人知道谈远之前是县案首现在中了府案首,已经是童生了!
声势很大,王小友看得十分开心。可是看到自己儿子,又只有叹息。
谈远在家门口接受了一大堆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贺喜,心里也是非常开心。
热闹了半天,人都渐渐散了,谈家人在谈家又说要庆祝摆酒。最后谈远说大家去大吃一顿就好,等中了秀才再大办一次。
众人都听谈远的,都说中了秀才再两边办酒。
第34章 一起奔赴院试 吃绝户事件
王小友和儿子龚子传不一样, 她喜欢热闹,就算谈家一堆人, 她也能跟人家聊起来,一点不会不自在。再说了,金妮儿也在。
龚子传不一样,对于谈远两次案首的热闹和办酒,他都很羡慕,心情复杂。而且人多,他就想回家。
不过朋友要留, 他却也容易留下来。
谈远知道龚子传的这个毛病,强留他自然不是为了锻炼他,而是真有事要说。
谈远道:“我这次去考府试, 见到了林知府。第一次放头牌后他提点了我, 第二次是考完之后,他让人带话, 给我推荐了远山书院和杜安杜大儒。”
龚子传道:“远山书院?杜安?我们先生也是这样说的啊。你都能和知府说话啦?”
谈远道:“这次留你, 就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远山书院求学。”
龚子传苦笑:“难为你看得起我, 还读呢?再说了,远山书院那么好, 肯定要考核,唉!”
谈远心惊, 只是两个月过去, 龚子传的内心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难道自己错看了他?
谈远笑了笑:“师兄考虑考虑吧, 院试之后再给我答案。”
龚子传有气无力:“好吧。”
王小友就看不惯儿子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苦着一张脸干什么?怕考不上?那也没什么。”
龚子传当然怕考不上:“啊?那我考不上干什么?”
王小友道:“跟着谈家卖砚台啊,人家可说了,他们家卖砚台卖得很零散, 到时候你去什么抚州啊南昌啊帮他们卖砚台,这不是你的活路?”
龚子传翻了个白眼:“不要。”
其实原本龚子传还真这么考虑过,可是别人越劝他这么做,他越不想做。
王小友也翻了个白眼:“不要?饿死你,连老婆都找不到一个。”
龚子传给气哭了,一路上不理他娘,回了家就含着眼泪看书。书上的东西他看了很多遍,但是记不住,每次看都像刚开始看,但又很熟悉。
难道他真不适合读书,考中童生只说明他聪明?他不想皓首穷经,可也不甘心放弃。
就在他抑郁的这几天,祸不单行,成父忽然找上门来了,而且学乖了,破口大骂,骂完就走。
龚子传都被骂懵了,不知道成父为什么有这样变态的举动,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温习功课,为院试准备,这是不会错的。
谈远也在为院试准备,那日得中府案首之后,胡大人把他叫去县衙,要他务必考中秀才。
谈远自然是一口答应。
院试对于谈远来说很重要,院试通过就是秀才,12岁的秀才,已经足够让他出名了。而且秀才才算是科举之路的正经功名,若是廪生,不但官府给钱粮,给人作保也能赚钱。而且,也更可能通过科试,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
一般童生虽然比谈远要更差,但是院试对他们来说也非常重要,没有哪个读书人成了童生就满意了。所有人都渴望更高一级的功名,然后就是当官,当大官,封侯拜相。
端午节前,院试时间已经由江西省学政定下来了,就在六月六日。
消息传来,龚子传觉得人生没那么灰暗了,他总有机会逃离成父。吃了粽子,他的心情好了不少,有时候也会逃避成父,出门走走。
端午节之后,程明弘与其他私塾先生,都最后把童生们叫到学堂,督促他们为院试准备。
龚子传因为考了很多次院试,又有个在南昌的帮他订了很多次客栈的叔叔,程明弘便让他为他们订客栈。
于是,离开学堂,四个人都往龚家去商量。龚子传是很愿意帮人的,心情很开心,因此他也忘了成父这段时间总来骂他的事。
齐福有求于龚子传,态度非常亲热。成钟有求于人,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谈远则在思考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比较好。
到了龚家,龚子传的娘在新丈夫家,龚子传的大哥也出去做工了,家里没有人。
龚子传找出茶叶给四个人泡上,他们坐在堂屋的桌子那,一边喝茶一边想着怎么一起订客栈,一起出发一起回来的事。每个人都抱着考中的希望,面带喜色,龚子传也不例外。
茶刚倒好,龚子传刚提起了他的叔叔,外面就来了一阵非常不客气的砸门声,然后是一串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言秽语!
成钟的脸一下子白了,他爹怎么会到龚家来骂人?还骂得这么难听。
这次,成父只骂了不到两分钟,但是骂得很爽快,他骂完就偃旗息鼓准备走人。
成钟打开龚家大门,脸上又红又白:“爹!你干什么呢?!”
成父差点栽倒,再一看谈远,齐福和他儿子都在,顿时无地自容,遮起脸来急急忙忙地走了。
成钟像是死了爹,又像是行尸走肉,完全不敢回龚家,也不想见人,只想走。
他已经走了几步,龚子传道:“快回来啊,还没商量好什么时候我们一起走呢!”
成钟怎么好直接就走了,难道他不考了?他只好回来,道歉的话却难张开口:“龚师兄,……”
龚子传最开始反应也没比成钟好多少,但是看到成父掩面逃走,但是成钟羞愧欲死,他觉得非常爽,很开心,一点儿也不生气。
“没什么。远哥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南昌比较好?我们几个可都没有好亲戚,只能住客栈。得住近一点才好考试,不然急急忙忙的。”
谈远看龚子传不生气,也就先说关于这次院试的安排了。
“我是这么想的,为了防止水土不服,我们得提前去客栈住着。一般来说是越早越好,但是龚师兄你和成钟的家境平平,所以也不能去太早。”
成钟抬头看了一眼谈远,感觉心上被插了一箭。
谈远道:“我认为应该五月十八日出发,这样五月二十日就到了,我们可以在南昌交游,多认识些人。”
成钟弱弱道:“太早了吧?”
齐福道:“不早。早去了才好,若是临时有什么变动也不怕。我听说上面在查科举舞弊的事儿,要是不提前半个月去,学政大人得了上面的命令提前开考,我们可就白白错过一年。”
成钟没话说了,谈远又道:“我也是想着多预备一些时间。至于回来,各自回来也好,但最好是等上十日,放榜了再回来。那就定六月二十五,我们四个一起回来?”
“好!”龚子传带头道。于是剩下两个也说好,就这么定了。接下来三个人看龚子传给他叔叔写信订客栈。
写完,几个人都满意,这时候王小友来看儿子了。一看到儿子旁边的三个朋友,顿时十分热情,挽留他们吃饭。
正事干完,自是不必留。甚至谈远也不方便留,只好先回家。
王小友道:“商量院试的事儿?”估摸着就是这件事,王小友有些愧疚,“别人都是家里人陪着去,你十五岁开始就是自己一个人去,娘也不能陪你去。”
龚子传觉得没什么,谁让他爹死了呢?别人都是爹陪着去的,娘在里面也尴尬,不如他一个人去。
王小友想了想:“要不让他陪你去?”
龚子传道:“我一个人可以,再说了,继父自己不是也有孩子?也有事做,哪有时间陪我?”
王小友也没坚持,让龚子传好好读书,就去找街坊邻居说话了。
龚子传这个时候却不是很能静下心来,他想到了他早死的爹。7年了,他爹早死了,他也当他爹死了,可是他还是不想去想他,也不想任何人提到他。
为什么他就不能像别人或者像温叔叔一样好好做事攒钱呢?这样爹也活得久,他也有个好爹。
这样有爹兜底,他现在也不会这么难受了,这次考不中他该怎么办?
龚子传拿书盖着头,考中了倒是简单。至少娘还有她们满意了,成父应该也不敢骂他了。
龚子传正想着美事呢,王小友气势汹汹地打外头进来,“你这孩子,受了欺负怎么不跟娘说?”
“啊?”他受了什么欺负?
王小友怒道:“肯定是我们三个帮那个女人被他知道了,要不就是记恨你帮了她们,这种男人,太小心眼了!”
原来是指他受了成父的欺负,那确实是,龚子传一下子就委屈得想哭。可是他又奇怪,什么帮忙,什么三个女人?
“娘,他天天来骂我,可是你们不是说吃绝户很正常很多人都这么干,那我怎么能骂回去啊?还有,你说的什么帮忙,三个女人是什么啊?”
王小友真是无语了,她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傻儿子。
“你怕把别人骂进去,就只骂他啊,再不行,找我,找远哥儿,找你们先生,一直被他骂算什么?等娘今天带你骂回去。”
龚子传连忙拒绝:“我不想看到他,不想去他家。”
拒绝无效。
王小友道:“你开始不是管了陈家村的事,后来你们师母叫你们别管了,就是我们三个去管的。他不是记恨你,就是记恨我们,看我们母子两个好欺负,哼!”
龚子传很好奇:“哪三个,她们怎么样了?”
王小友因为这事多了金妮儿这个朋友,又和陈师母关系更好了,心情很好。
“就是你的师母还有远哥儿他娘,你看,是不是就我们家最好欺负?你还帮他儿子,你啊!跟我走!”
王小友拉着儿子就要走,龚子传连忙道:“我要读书!再说了他不一定在家!”
“他在家我就打上门去,他在店里,我就要到店里跟他讲理,凭什么欺负我们!”
成父在店里,当着掌柜的面,只能是一个劲地赔礼道歉。后来他也不敢再来骂龚子传,但也没有登门道歉。
虽然龚子传帮了成钟,但成父似乎认定了成钟这次还是考不上,并不感激龚子传,直到出发那天,也不理会龚子传,更不许成钟和龚子传说话,他对两个人都没好脸色。
不过齐福的爹还有齐福对龚子传挺感激的。他们家倒是有点钱,但是不如龚子传叔叔更会做事。
一共是三辆马车,龚子传和谈远一家坐同一辆,一起参加院试。
第35章 永福客栈二号 更站学政大人
路上辛苦两天, 不管是谁,到了府城都想找个客栈好好睡一觉。
马车在永福客栈停下。
谈远弯腰钻出马车, 十分震惊:“太像了我们府试时住的永福客栈了!”
客栈东家兼掌柜这段时间都站在门口迎客的,谈远的声音有些大,被他听到了。他热情上前道:“小哥可是府试的府案首?姓谈?”
谈远很惊讶:“是,你怎么知道?”
永福客栈东家笑了笑:“在抚州那个是我的兄弟,我们兄弟特意给客栈取了一样的名字,我从他那听说了小兄弟你啊,小小年纪就连中两个案首, 牛!”
谈远点点头很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
“几位请进,我们永福客栈可是个好地方, 这几年, 年年都出秀才的……”
四家不由伙计而是由东家亲自送到门口。成父觉得非常有面子,和东家聊了起来。
谈建则跟着儿子谈远进了房间, 旁边过去就是龚子传, 成家, 齐家。放好东西,四家一起出门, 约着吃饭。
这是第一天。
第二天就随意多了,只要出门说一句走了就好。
永福客栈也有饭菜售卖, 虽然不甚好吃, 但是方便, 四家都是在客栈里吃饭的时候多。
当大伙都在客栈大堂吃着粗糙的饭食时,有人花钱从外面买了饭菜,还带了两个小厮伺候,这人就十分引人注意了。更让人注意的是他的两个小厮十分自信, 张口就是我家公子院试必得第一。
只是两个案首自然不够,谈远早就觉得院试他也要第一,如今貌似多了一个劲敌,他不由得多注意了些。
齐福的爹也注意到了这个人,他很快打听到这个人叫吴骄,是个官家子,本地人,确实有夺得院试第一的实力。
于是他心里有了个想法,过了一天,这个想法更成熟了,于是他和儿子商量。
第二天,和以前一样,吴骄,谈远等人都在大堂吃饭。不同的是,谈建也给儿子在外面买了好的吃。
齐福上前道:“谈叔叔,远哥儿,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说?”
谈远道:“你说。”
齐福笑道:“那个人叫吴骄,你知道他吗?他爹叫吴立,就是本地的知府大人。他自己也是真有本事,或许可以和远哥儿你抢第一。”
谈远点点头。
齐福道:“不过我和我爹还是相信远哥儿你能得第一,十二岁的秀才,这是多大的名声。所以,我希望,你若是真的中了,允许我们父子替你宣传,五五分成。”
谈远道:“哦?你们想怎么赚钱?”
“这个就是我们的事了,远哥儿你?”齐福期待地看着谈远。
谈远道:“好!”
于是齐福高兴地回去和他爹汇报了。谈建也非常高兴,他儿子又要出名了,他与有荣焉啊!
谈远无奈道:“爹!你又这样,太骄傲了。”好像父子两个要能量守恒一样,他越淡定他爹就越骄傲,骄傲得都不像他爹了。
谈建不说话了。
可是谈远回房温书,他在下面和人闲聊天的时候,又没忍住,张口就是我儿必是第一,十二岁的秀才等语。
吴骄和谈远两个给人的感觉都特别自信,可第一只有一个,到底是谁?有好事的就让吴骄也知道了谈远这个人。
吴骄看到了谈远,却没有打扰,他要用实力说话。
不论是童生秀才还是举人进士,考前总是不容易争执,免得影响考试,靠后就不一样了。
于是谈远顺顺利利地进入了贡院考试。
第一天总是最慢的,又要在考场睡一觉了。谈远打扫完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到有人喊叫,又很快被堵嘴的声音,他不由得警惕起来,手上也拿起砚台。
一共是好几个人这样,谈远惊疑不定,可是在号房里面又什么都不清楚。于是他早早起来去厕所,果然听到了消息。
厕所是五谷轮回之处,离那些大人们最远,考生们在这里才敢小声聊天。若是开考了,那就麻烦了,要盖戳还得衙役陪着才能上。
一个耳朵特别好的考生道:“我听了,一共是五个人,最开始那个喊出来了,后来都被堵住了嘴,估计。”
与他对话的考生道:“怎么回事啊?不会抓我们吧?”
“不知道。”
吴骄也来上厕所,他忍不住道:“你们好好想想,什么情况下考生会被抓?”
“犯罪了?”“作弊了?”“冒籍了?”
考生们猜什么的都有,吴骄生气道:“自然是作弊,夹带了东西进来,被知府大人知道了。”
“那完了,这辈子都只是个童生,考不了科举了。”
“好几个呢,也没见抓过这么多人。”
“哼!抓得还不够多呢,要我说,抓五十个!”
谈远把这些都听在耳朵里,上完走人,没想到碰到龚子传了。龚子传面带愁容,见到谈远就抱怨:“天啊,远哥儿,我又坐到臭号了。”
“可怜的师兄,你带了香条吧?”谈远问。
“带了,我早有准备,没想到真这么倒霉。我打算一能出去我就出去,不然受不了。还有,这个号房也跟咱们永宁县一样破,早出去早安心。”
谈远点点头:“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吗?”
他想和龚子传讨论讨论,没想到他一脸茫然,“不知道啊,我刚醒,急着上厕所呢!”
“有人作弊被抓。”谈远留下这句,感觉不能留太久就走了。
还没开考就被抓?夹带了还是□□?龚子传很生气,肯定是那些有钱的考生顶替他这样没钱的考生,怪不得他考不上呢!
回去以后,龚子传就仔细听,真被他听到新的抓捕声,甚至他旁边就有个人因为夹带被抓了。
这一回查得这么严?难道他要中了?龚子传很兴奋。
谈远也觉得这次查得严,而且开考时间提前了,卯时一刻就开考,他们得秉烛答题。
这似乎是防着什么?
一共是两道题,四书五经各一,加起来一共答700字,也不简单了。也不知道龚子传能早早答完吗?
先看四书的这道,题目是“君子慎其独也。”出自《中庸》,强调自律和内在修养,不算难答。不过四书五经都用了这么久了,谈远很担心题目不够用。封建王朝还是赶紧完蛋吧,还是现代的高考更舒服!
再看五经这道,题目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句话出自《礼记》,点出中庸之道,说明为政需包容。
谈远明白了,五经题应该是吴知府出的,四书题是想整顿考场的学政大人出的,两位在斗法呢!
这下要小心,要是触怒其中一位,想上榜就难了。不过太中庸也是要落榜了,分寸要拿捏好。
谈远先写了两句破题,答礼记题目,他还是更喜欢学政。然后才开始细想后面的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谈远写的时候完全没想起有个和自己争第一的叫吴骄的人,但吴骄可是憋着一股劲,要写出一篇好文章,叫谈远知道他的厉害!
号房真是随机分配的,他命好,分到了一个不错的号房,他因此可以在里面苦思冥想,一定要把文章写得比谈远强。
他没有动笔,一直想到了放头牌。他心思有点慌乱,谈远是还在想还是已经走了?他以往这个时候已经走了。
不过大门重新关上的时候,吴骄又心安了。他写了一份草稿,吃了份糕点,又修修改改,终于满意了。
放二牌的时候他赶紧出去了。出去后他忍不住回头,他想,放末牌才能出来的人很难考上吧?
齐福就是放末牌才出来的,他也不想,但是题目太难了,破题难,承题难,每一句好像都在为难他。因此他宁愿在贡院里待着,也不想出去,他们三个都比他强吧!
院试和县试府试不一样,县试府试的考生学识简单改卷容易,院试的都是童生,有了水平,人又多,第二天才能放榜,榜上有名的才能继续考。
谈远不喜欢人挤来挤去,虽然到了放榜去,只是让爹去看榜,自己和朋友一块喝茶。
龚子传也不想挤,只让谈老爹帮自己也看一眼,榜上有名就行,不必告诉名次。
两人一块说话,忽然吴骄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厮。他抬着下巴,“你就是谈远,要考第一那个?”
“我是谈远,你是?”
吴骄一笑:“我是第一场的头名,吴骄。你是排在我后面的第二名,年纪小就不要口出狂言。”
谈建从看榜的人里钻出来,“哎呀,远哥儿,你是第二,第一是一个叫吴骄的本地人。龚童生,你上榜了。”
谈远没说话,龚子传听到自己上榜后面能继续考,挺高兴的,“谈叔叔,第三名是谁?”
谈建挠头,他也没注意看啊,他以为远哥儿是第一,只看第一,没想到是第二,他就只记得这两个人的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