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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 承古 19815 字 8天前

第101章 奇怪 布包小心翼翼地被打开,里头盘着……

殿内灯火通明,萧祁神情严肃坐在主坐,班清淑坐在一边,憔悴的脸上满是担忧。

苏道安站在座下正中,徐岚则是被一左一右按着,跪在她身边,正一面抽泣着,一面断断续续将自己的所知所为“娓娓道来”。

唐拂衣从侧边走过去站定,她进殿稍晚,但却也未错过太多,听了一会儿,便也明白了个大概。

今日下午贵妃薨逝后,萧祁因忙于西境之事并未第一时间到场,待到深夜议事结束后,大约也还是觉得心有不忍,便转道来百灵宫看了看贵妃的棺椁。

准备离开时,却被魏影发现此人在百灵宫附近鬼鬼祟祟,似是藏匿了什么东西。抓到黑狱拷问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问了个清楚。

“哐当”一声,一个黑色的物件被丢到了她们二人的身前,唐拂衣定睛望去,竟是一只捕兽夹。

这种东西在宫中本就少见,再加上那样式,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此前在御花园自己踩到的那一个。

“这……这是何物?”苏道安开口,她自然也能想到那夜御花园地所见,但仍然是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徐岚一声一声地抽着气,缓缓抬起头望向苏道安,颤抖道:“公主……公主,这不是您让我藏起来的东西吗,如今又为何装作不识得?”

“我什么时候让你……”

“您……您不要怪奴婢,奴婢为您行如此狠毒之事本就良心难安,如今……如今却是再不能为您瞒着了……”

她说着,匍匐在地,仰头望向萧祁,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下来,那声音听着倒真真满是悔恨。

“陛下,陛下饶命。是公主……安乐公主,她早知道那蛇的习性,特地命人在十一皇子的汤羹里加了花粉,吸引那蛇去吃。而后又让奴婢在百灵宫外布置这个兽夹,待到那蛇咬死贵妃之后,再将它抓了丢出宫去。”

“如此,只要抓不到那蛇,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查到公主的头上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苏道安愤然开口,“我根本就没见过你,也没有安排过这些事情!”

“公主……公主……”徐岚忽然挣开侍卫的双手,猛地扑到苏道安脚下,一把扯住她衣裙的下摆,央求道,“奴婢本不想出卖您的,可实在是……已经三条人命了,公主……奴婢求您收手吧……”

苏道安未料到她会忽然有此一举,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小满连忙跑上前将她扶住。

“你这恶人!”她弯下腰将对方的手用力扯开,“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污蔑公主!”

“松手!”

小满高喝,哪想那宫女根本纹丝不动,死死抓着苏道安的衣服怎么都不肯松手,简直像是铁了心要将她的衣服扯下来一般。

苏道安被吓得大哭,正殿内一时乱作一团,班清淑见状连忙站了起来。

“快,先将她拉开!”她上前两步声音焦急不已,待到两名侍卫强硬的掰开徐岚的手指将她扯开,才又望向苏道安,柔声问她,“安乐啊,可有伤到?”

苏道安被小满抱在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闻言抬起头,努力克制住情绪,轻轻摇了摇头。

“那便好,那便好。”班清淑像是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喃喃着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大门被打开,冷风灌入殿内,苏道安又瑟缩进小满怀中,从唐拂衣的角度,却能清楚的看到她小心翼翼露出的那只哭的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与冷静。

“陛下,娘娘。”一名青龙卫步入店内,单膝跪地,“等奉命搜宫,并未发现千灯宫中有什么可疑之物,也并未发现有蛇的踪迹。”

“你可还有话要说?”萧祁冰冷的目光落到那匍匐在地的宫女身上,短短几个字,已经激得人毛骨悚然。

“不……不可能……”徐岚颤抖着开口,“陛下,慧贵妃出事之后宫中所有的狗洞与缝隙都已经被补了起来,那蛇根本不可能逃出去,公主抓了那蛇一定还留在千灯宫中!”

“定是你们搜索不利!”她说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挣扎着想要往前爬两步,却又被人摁住,只能仰着头,一副祈求的姿态。

“陛下,那蛇不大,千灯宫中有许多宫灯,宫灯中空,内可藏蛇,且结构精巧,那蛇体型本就不大,藏在其中不易被发现。”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那青龙卫,“那些灯,你们都拆了搜过吗!里面什么都没有吗!”

“这……”那青龙卫愣住,察觉到萧祁不善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回陛下,这……宫灯精巧漂亮,臣等不懂灯的结构,实在是不敢擅动啊。”

“陛下,那些个脏东西定是被藏在了灯里!”徐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惊声尖叫。

“去找。”萧祁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唐拂衣藏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攥紧,她见到苏道安又把头埋进了小满怀里,尽管看不到表情,但小公主心里头的难过也可以想见。

千灯宫里的每一盏灯都是独一无二的,其工艺精良到坏了都找不到人能修,只能全部堆放在库房里,更不要说那些个青龙卫五大三粗,暴力拆卸之下还安能完好?

然而,事涉三条人命,又牵扯进冷氏,苏家势力再大,苏道安也不能在此时再任性反抗。

可是,太奇怪了。

正殿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唐拂衣的目光落到那个形似疯魔地女人身上。

苏道安未做过此事,那徐岚此举,定是其幕后之人试图栽赃陷害。

闹出这么大动静只为了陷害苏道安多少有些大材小用,其目的一定是苏道安背后的一整个苏家。

可为什么是苏家,又为什么是今日?

以苏家的地位,又是什么人自以为是的认为可以撼动?

安乐公主喜灯,无非就是喜欢那些宫灯漂亮,精致,从未听说过她喜欢研究宫灯的结构,那些灯拿回来,除了某些可以在里头塞香料的以外,其他的恐怕连她自己都未曾想过要打开,更不要说是其他人,哪里会特地去一盏一盏灯的拆开查看。

可徐岚为何一下子就能想到要去查灯?

她方才那笃信地语气,要用“胜券在握”四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就好像她早知此事,刻意引导。

可若真如此,谁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千灯宫的灯动手脚?

唐拂衣抿了抿嘴,她看到苏道安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她垂着头面对小满站着,眉眼低垂,漆黑的眼珠轻轻晃动,那是一个正在快速思考的神态。

青龙卫再次进殿,手中捧着一个布包。

尽管是极坏的结果,事实上也不出所料。

布包小心翼翼地被打开,里头盘着一条小蛇,以及一些粉白色的粉末。

那蛇通体墨绿,上有各色花纹,静静躺在布上,似乎已经气绝多时。

徐岚在看到那蛇的瞬间几乎是不可遏制的露出一个惊喜而疯狂的笑,她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对,就是这个!这就是公主命我抓的蛇!”

“回陛下,此蛇被藏在后院假山边挂着的一盏宫灯里,一同被找的还有这包粉末。”那青龙卫开口,“这粉末有梅花香味,应当是用梅花制成的。”

班清淑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萧祁望向苏道安:“安乐,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道安垂首不语,唐拂衣下意识想帮她开口,一个“陛”字才刚出口,便被苏道安打断。

“皇上,娘娘,不知可否先让安乐问这宫女几句话?”苏道安已经将眼泪擦干,双手垂在身侧仰头望向主座。

唐拂衣愣了愣,她转头看到那直挺地身形,不卑不亢,与记忆中那个说话总是娇滴滴的小公主几乎判若两人。

本着对苏道安不自觉地信任,唐拂衣乖乖闭了嘴,退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小公主的要求并不过分,萧祁自然允准。

苏道安扶着小满,走到徐岚面前。

“你叫徐岚?”她开口问。

“……是。”徐岚不知道苏道安心里在打什么算盘,答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

“做什么的?”

“奴婢是……”徐岚一张嘴,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妥,又连忙改口道,“公主,事到如今,您又何必装作不认得奴……”

“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苏道安忽然高声娇喝,这一声将在场的众人都吼得一精神。

这本该是上位者姿态的一句叱骂,从苏道安口中说出来,初听确实吓人,回过味来却又觉得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丫头气急了之后蛮不讲理的刁难。

小姑娘三年来演技倒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唐拂衣眉毛动了动,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是……是……”而徐岚原本就神经紧绷,被苏道安忽然这么一吼倒像是真的被唬住了一般,说话越发磕磕绊绊,眼珠子滴溜乱转。

“奴婢……奴婢是司药局的宫女。”

“多大了?”

“诶?”似乎是没想到苏道安的问题这么简单,徐岚略有些惊讶,“二……二十三。”

“进宫多久了?”

“六……六年了。”

“家住哪里?”

“城南槐巷。”

“家中可还有人?”

“家中有一老父卧病在床,还有一个弟弟。”

“哦……”苏道安盯着徐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看来……你家境不好,急需用钱啊。”

“这……”徐岚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原,原是公主许诺奴婢事成之后会给奴婢一大笔赏银,奴婢才……”

“你说这捕兽夹和毒蛇都是本公主给你的?”

“是……是。”徐岚没想到她突然变了话头,又被盯得有些发怵。

“怎么给你的?”苏道安紧跟着开口。

“这……自,自然是,是您身边的侍……侍女给我的。”

“哪个侍女?叫什么名字?你们何时何地做的交易?交易的时候她是如何对你说的?”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忽然连珠炮似地从苏道安嘴巴里蹦出来,语速极快,打的那徐岚晕头转向,猝不及防。

“我……这……是……”她下意识地张嘴,一时半会儿却怎么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什么时候给的你花粉?什么时候给你的毒蛇?又是什么时候给的你捕兽夹?”

“冬日天寒,这蛇是怎么在这种大雪之日还能如此灵活的在各种各苑穿梭?本公主这三日从未离开过千灯宫,我又是如何知道今年百灵宫的木兰开的如此之早?”

“宫中有花香之处不少,又是如何能保证那蛇定然会先跑去百灵宫?”

“这……这…是因为……”徐岚瞪大了双眼,忽然改口,越过苏道安直向萧祁道,“皇上,奴婢只负责办事,公主所问的这些问题,奴婢一概不知啊,奴婢身份卑微,公主又如何会将这些细节告诉奴婢,还请皇上明察。”

“你说你不知?”苏道安紧跟着又道,“那本公主再问你,本公主与翠廊苑百灵宫素无往来,十一皇子更是面都没见过几次,为何要加害于他们呢?”

“那是因为……”徐岚眨了眨眼,慌张道,“那是因为,三年前公主的二八生辰宴上,惠贵妃娘娘让如今悦妃娘娘献礼,得了皇上夸赞,公主觉得是她们二人故意抢了自己的风头,始终怀恨在心。”

“后来悦妃娘娘受封美人,公主心中愤懑更深,在暗中多次为难,却都未曾成功,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便想她们除去以泄愤。”

这一字一句说的有鼻子有眼,殿内众人面面相觑,看着像是都有些将信将疑。

而唐拂衣站在一旁仔细听到现在,掐准时机冷笑了一声。

“徐岚,你连公主如此隐秘地私人恩怨都知道,可见你与千灯宫交情不浅,可方才竟连是谁与你通风报信都说不出来,还真是稀奇啊。”

第102章 诅咒 “萧祁!这宫里想害你的人千千万……

众人恍然大悟,一道道狐疑而审视的目光落到徐岚的身上,真相几乎无所遁形。

女人浑身颤抖着趴在地上,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嗫喏半响,才颤颤巍巍:“回……回陛下,奴婢,奴婢只是……记,记不清了……”

苏道安冷眼看她如此,心知已经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她没再多说什么,正准备再向萧祁陈情,方才转过身,却又听身后传来“吱呀”地开门声。

“照我看,不是记不清,是还未打够啊。”

苍老的声音与这冬日的风雪一道灌入正殿,唐拂衣循声望去,只见一白发老妪拄着木杖,身披灰色狼裘,一手扶着身边的宫女,缓缓走进殿内。

尽管是皓首苍颜,老态龙钟,可她就那样走着过来,却只令人下意识地不敢造次。

“外祖母!”苏道安转过头,见到来人登时又惊又喜,她快步跑过去,一下就扑进了陈自萱的怀里,“外祖母,就是她诬陷孙儿,孙儿根本没有害人!”

她一面说着,一面委屈地“呜呜”哭了起来,那哭声猫儿似的,听着实在是令人心碎。

若非是亲眼所见,大约是不敢相信现如今这个扑在太后怀中哭哭啼啼地小姑娘,方才面对那从宫灯里找出的毒蛇与花粉,竟能坐怀不乱,循循善诱,直到恶人露出破绽。

“母亲。”萧祁见了来人立刻站起来迎上前去,班清淑也跟在他身后。

“您身子不好,雪夜天寒,您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我的宝贝安乐都不知道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了!”陈自萱松开那只扶着宫女地手,将苏道安抱在怀里,像是哄孩子一般轻拍着她背。

合宫上下都知道这位当朝太后平日里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但对自己的孙子孙女们向来娇宠。安乐公主是她唯一的外孙女,又特别会讨她开心,陈自萱尤其疼爱,只要公主撒个娇,陈自萱几乎都是有求必应。

萧祁瞥了班清淑一眼,那眼神摆明了是在责怪她没有守好消息竟然惊动了太后,班清淑不敢反驳什么,只是有些瑟缩的低了头。

陈自萱将帝后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她明白归明白,向来都不会去管这些闲事。

“母亲可是有什么话要说?”萧祁恭敬道。

陈自萱盯着萧祁看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祁儿,你面色不好。”

萧祁先是一愣,而后抿了抿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说出实情,反而是班清淑适时的开口为他圆了场。

“回母后的话,贵妃骤然薨逝,陛下悲痛万分,才会有些恍惚。”

“是。”萧祁接了一句,“让母亲担心了,是儿子的错。”

陈自萱看出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叹了口气,言归正传。

“祁儿,此事我方才在殿外也算是听了个大概……”

“母亲。”萧祁蹙眉打断了陈自萱的话,“儿子知道您素来疼爱安乐,但此事牵扯太大,不仅涉及后宫,更是涉及前朝安稳,儿子已经是焦头烂额,母亲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他这话说的算不上直接,却也并不委婉,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从那压抑着不耐烦的语气里听得出他是在赶人。

而陈自萱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温柔的拍了拍苏道安的脑袋:“安乐可是困了,要不要先去睡觉?”

“外祖母,安乐还不困。”苏道安乖乖后退了两步,伸手扶住陈自萱,原本的那个宫女则是退到了她二人身后。

“好。”陈自萱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挪回到萧祁地身上,“皇帝,我今日冒着大雪过来,一是为了安乐怕她无端受人欺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你。”

换了一个称呼,苍白沙哑地嗓音似乎也比方才严肃了些许。

“母亲此言何意?”萧祁不解。

陈自萱垂首望向徐岚。

大约是经年风霜沉淀而来地强大气场,甚至都不需要与之对视,仅仅是一道落在背上地目光,就足够让她浑身紧绷,不敢动作。

“想必皇帝也听见了,此人方才口口声声说此事是安乐公主指使,问话时却又前言不搭后语,明显就是在撒谎。”

“是。”萧祁点头,神色间仍有倦怠,“只是,儿臣尚有一事不明。”

“皇帝是想问,除了千灯宫中的人,还有谁能将这些个脏东西放进灯里?”陈自萱问。

“是。”萧祁答。

陈自萱笑了笑:“这便是我来此要与你说的事。”

唐拂衣目光一动。

萧祁的不解亦是她的疑惑。

“莫不是千灯宫中出了叛徒,与她里应外合?”

萧祁甫一开口,原本聚在门边的宫女们闻言登时惊慌不已,纷纷跪下喊冤。

魏影一抬手,十几个青龙卫齐刷刷亮了兵刃,将那些人团团围住。

唐拂衣垂眼,沉默着在心里摇了摇头。

“有这个可能,但依我看,概率不大。”陈自萱道,“一则,谋杀皇子与妃嫔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污蔑公主更是罪加一等,千灯宫中的宫女除非是出宫否则极少调动,若真有人与安乐有如此深仇大恨,这么多年早可以下手,没有必要非等到今日。二则,若是千灯宫中出了叛徒,应当是早就串通好了,又怎会支支吾吾说不出与她接头之人的名字?”

陈自萱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笃定,唐拂衣在一旁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是有些意外。

可细想之下却又觉得无甚奇怪,萧祁弑父弑兄逼宫上位,他的母亲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再则,这宫女,若是早就已经与人串通好要将这盆脏水破到千灯宫,早就可以将宫灯藏蛇的信息供出,可她为何偏偏要熬过一个时辰的刑罚,到了千灯宫中,还要等到第一次搜宫结束后,才说出藏蛇的位置?”

正殿内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都小了许多,萧祁的目光越发狐疑,陈自萱却依旧岿然不动,不像是临时起意,更像是早有准备。

而那趴在地上之人,已经不可遏制地开始剧烈颤抖。

“只有一种可能。”

唐拂衣目光闪烁,电光火石之间,就像是原本被封堵的筋脉忽然打通,她瞪大了双眼,抬头望向陈自萱。

只有一种说法能解释徐岚反常的举动——在第二次搜宫之前,那些东西都还并未被放进灯里!

但从进入正殿开始,千灯宫的所有宫人都被聚集在了正殿内,根本无人离开过半步!

“皇帝。”陈自萱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而狠厉,“与其怀疑是千灯宫出了叛徒,倒不如好好查一查,你这青龙卫中,到底是谁在图谋不轨,竟胆敢与恶人暗中勾结,试图挑拨萧苏二姓的关系!”

像是一招极快的刀法,才出鞘的瞬间刀剑就已经插进了敌人的心脏。

萧祁恍然大惊,一声令下,魏影立刻会意。

“看住千灯门!”他拔剑出鞘,快步走出殿外,高声喝道,“今日搜宫之人,一个都不许走!”

殿门“哐当”一声关上,将院中地嘈杂全部隔绝在门外。

陈自萱低头咳嗽了两声,萧祁一改先前的态度,连忙上前,言语中满是关切与尊重:“母亲,您快请先坐下吧!”

大约是方才开门的时候着了风,陈自萱咳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弯腰皱眉,满脸痛苦的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内殿的方向,苏道安立刻会意。

“皇上,祖母咳得厉害,正殿进进出出恐怕是受不太住,不如先让我扶她进内殿歇息吧?”

萧祁看了苏道安一眼,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去吧。”他点了点头。

唐拂衣侧目看着那祖孙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忽又想起先前称病离开的惊蛰。

小公主还是如从前那般聪明,且不说这徐岚的诬告实在是在错漏百出,即使是证据“确凿”她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自证,也能有太后为自己解围,不至于太过被动。

唐拂衣收回目光,垂头站在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萧祁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观月原本已经回来,又被班清淑安排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带着葛柒柒和惊蛰匆匆赶来。

惊蛰额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而葛柒柒一眼见到地上的蛇,语气难掩激动:“对,就是这种蛇,这就是花坠!”

她蹲下身,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掏出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蛇,确认它没气了之后,才大着胆子将它翻了过来。

“可此蛇已死,葛司医可还有什么法子?”班清淑开口问了句。

“娘娘不必担忧。”葛柒柒起身回道,“花坠蛇自出生起便喜欢呆在花香浓郁之处,久而久之,其□□中便也混有异香。”

“这条蛇死了没多久,□□中的香味应当是还没有散去,只要提取出其气味,给司刑局的搜捕犬闻了,找出这蛇在宫中的轨迹,或许就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好。”萧祁点头,“那便按你说的……”

话音未落,却听两声惊呼。

唐拂衣猛然抬头,只见那徐岚安安稳稳跪到现在,却趁着众人松懈之时,猛的爆发出一股极大的力道,手脚并用爬到葛柒柒脚边。

众目睽睽之下,竟是一把抓起那死蛇,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啊!”班清淑胆子小又离得近,见此惊悚一幕被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差点摔倒,观月连忙上前将其护在怀里。

唐拂衣面色一变,撇过头去忍不住反胃作呕,饶是见惯了各种毒物与残忍场面的葛柒柒,都下意识皱着眉后退了两步。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莫要说阻止,殿内其他人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她的动作,基本都是被班清淑的叫声吓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岚仰头大笑,涨得通红的双眼扫过每一个人惊恐的神情,黑色的血从她七窍中流下,淌进衣服里,晕开大片水渍。

“萧祁!这宫里想害你的人千千万万,但你一个也别想找到!”

她大叫着,大哭着,大笑着。

像是地狱爬上的厉鬼,咧着嘴角,疯狂而诡异。

“我会看着你!看着你一无所有!看着你妻离子散!我会看着你死!看着你死!”

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女人倒在一片黑血之中,瞳孔放大,双眼圆瞪,没了声息-

宫道清冷,红墙苍白,有人黑衣夜行。

忽而风雪乍起,孤鸟惊掠。

陈秀平驻足,仰头望向宫道尽头,重重雪幕之后,那深沉而看不到尽头的黑夜。

第103章 我儿无辜 “大皇子不可杀。”……

千灯宫内殿。

烛火昏暗,暖盆火旺。

萧祁与班清淑推门进来的时候,陈自萱正坐在软榻上,而苏道安枕在她的腿上,安安稳稳地睡着。

见到人进来,陈自萱小心翼翼地托起小公主的脑袋,挪到软榻的枕头上。班清淑快步上前,扶着她起了身。

“事情处理完了?”陈自萱压低声音问道。

“是。”萧祁恭敬点头。

“出去说吧,莫要吵着安乐。”陈自萱言罢,抬脚便想往殿外走,却被萧祁制止。

“母亲,外头冷,您的身子不可着凉,安乐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还是就在这里说吧。”他说着,倒了杯水,双手托着,弯腰奉到陈自萱的面前,“儿子不孝,方才神情恍惚才会言语冒犯,还请母亲莫怪。”

陈自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那茶,点了点头道:“也好。”

班清淑扶着她在桌边坐下:“那母后,您与陛下慢聊,臣妾也先行告退了。”

“不用。”陈自萱道,“淑儿,你是祁儿的妻子,夫妻一体,我与祁儿说什么,自然是没有瞒着你的道理。”

“母后……”班清淑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又有些惶恐地望向萧祁,得到后者的眼神许可后,竟是有些受宠若惊。

“坐。”

陈自萱伸手示意,帝后二人一同坐下。

“今日我此来的目的,原本只是为护着安乐,却未曾想听了这一出大戏,有些话,还是想与皇帝说一说。”

“还请母亲直言。”萧祁道。

“既然皇帝如此说,那我且先问你一个问题。”陈自萱喝了口茶,平稳开口:“有关景琪一事,你准备如何处置?”

班清淑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洒到桌布上,晕开一大片水渍。

察觉到萧祁的目光,她也顾不上收拾,只是有些局促低下了头,一时不敢说话。

“并非是皇后托我来说此事,皇帝不必在意旁的,我想先听一听你的想法。”陈自萱看出萧祁的意图,开口解释了一句。

萧祁的曲起一只手臂撑在桌上,低着头沉默了片刻。

无需多言,他自然能明白陈自萱是在问什么。

“西境瘟疫横行,流民作乱,前两日崇州牧梁伯送来的诏书上表,百姓们日日围堵在府衙门前闹事,口口声声说大皇子故意苛待他们,在别处赈灾兢兢业业,却独独在西境贪污受贿,处处为难。这些人大多都是吃不饱饭,又染了瘟疫,得不到救治,也不在乎生死,不可论如何解释都充耳不闻,无论如何驱赶都不肯离开,许多人都直接饿死冻死或是病死在了府衙前,尸体层层叠叠覆盖在台阶上,惨不忍睹。”

“梁伯等人见此情景也觉不能就如此坐视不理,便找了带头几个人的想商量出个办法,却不想那几人根本不讲道理,只嚷嚷着要大皇子为自己死去的亲人偿命。”

一旁的班清淑忽然站起,“噗通”一声跪在了萧祁的面前。

“陛下,我儿无辜!”她顾着睡在一边的苏道安,小心翼翼地掩面压着声音掉眼泪,“三年来,我儿掌赈灾一事,向来谨慎,从不敢贪污分毫,每每遇到地方官员为难,他都是自掏腰包,填补亏漏。此事陛下皆可查证,他已封王开府,封地峻州乃是萧国北方最大的粮仓之一,向来富庶,他受封此地又怎么可能缺了银两?”

“可陛下派人去他府上看看,他堂堂睿王,府中还有多少值钱的物件?”

班清淑言及此处已有些泣不成声,她弯了腰,抬袖拭去脸上的泪水。

“我也曾问过他何至于此,从古至今,凡有天灾,皆是生灵涂炭,朝廷拨下的粮饷本就不可能养得活所有人,若有动乱,谁不是以暴力镇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他总说百姓疾苦,自己既为皇子,受天下之养,紧要关头也应当站出来为百姓谋福。”

“他说,陛下既将此事托付于他,他自应有担当,凡事亲力亲为亦是历练,不可推卸责任,更不愿令陛下失望。”

“陛下,我儿有错,错在心软,错在无能,可他罪不至死啊。”陈自萱仰头望向萧祁,而后者却罕见地移开了目光。

“臣妾所言,陛下皆可查证,若有半点欺瞒,臣妾愿以死谢罪。”

萧祁有些痛苦的闭上眼,半晌,他才重重叹了口气。

“皇后,你先起来吧。”他抬手虚扶,待班清淑重新坐好,才沉声继续开口。

“皇后,你说的朕都看在眼里,但如今西境的事情闹得实在太大,若无证据,无法服众。景琪亦是朕的儿子,他的心性朕自然了解,也已经派人去查证,但收集证据需要时间,皇后还是且先耐心等等吧。”

班清淑面色苍白,咬了咬下唇,她知道自己劝不动萧祁,只能又向陈自萱投去求助的目光。

陈自萱抿了口茶,那动作不急不缓,却又仪态尽显。

“如此听来,祁儿也是觉得景琪无辜了?”

“是,但……”萧祁顿住,没有再说下去。

“让我猜猜,我那兄长,想必是劝你杀之以平民愤吧。”陈自萱看他说不下去了,适时接了话。

“是。”萧祁点头。

“他的说辞,想必是什么大皇子虽并未贪污或是故意苛待,但却是还是有无能之罪,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无转圜的余地,西域七国本不安稳,君临山上又有山贼作乱,唯有杀之方可保西境安稳,让你万不可犹豫之类的话吧?”

“母亲料事如神。”萧祁答。

“我不是料事如神,我只是了解他的性子。”陈自萱略有些自嘲的轻笑了一声,“我的这位兄长行事激进,快刀斩乱麻,论大义灭亲,他称第一,那便无人敢称第二了。”

萧祁看着陈自萱的态度,却越发疑惑:“母亲是觉得舅父说的不对么?”

“他说的自然对,前朝之事我也无意插手太多,母亲只有一句话要说。”

陈自萱将茶杯放下,收了笑,认真地望向萧祁的眼睛。

“大皇子不可杀。”-

夜深,唐拂衣安排了人将萧祁要彻查青龙卫的消息急传给冷嘉明,回到尚宫处,却了无睡意。

陆兮兮跟着她一同进了屋,点个炭盆的功夫,已经趴在案桌边,撑着脑袋,小鸡啄米似

的打起了瞌睡。

唐拂衣给她披了条毯子,蹑手蹑脚地坐到了桌前。

借着微弱的烛光,她慢吞吞地将离开时摊在桌上的地图收起,清理了砚台中已经凝结的红色墨渍。又打开小木盒,拿出墨条,磨了些乌墨,提笔,望着崭新地宣纸,却不知要写些什么,犹豫了半响,又将笔放下,撑着脑袋叹了口气。

方才从千灯宫的正殿出来的时候,前院入目已是一片狼藉。那些被挂在金银线上的宫灯,从前每到夜里总是流光溢彩,到如今却都被人摘了下来,十分粗暴的拆开,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结构杆几乎都被掰弯甚至掰断,精巧的零件被反反复复踩得变形,根本不能再用。

任何人看了都要叹一声可惜,六年精心布置毁于一旦,唐拂衣几乎不敢想象苏道安看到这一幕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扬起上半身,靠着椅背,目光恰好落在自己挂在书架旁的那盏巴掌大的小灯上。

那是她三年前做了准备那去给苏道安赔礼道歉的玩意儿,却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梳理没能送的出去,而在那之后,她连千灯宫的门都进不去,更是找不到送礼的机会。

现如今,倒是逃过一劫。

耳边忽然传来“砰”地一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桌上,连带着整个书架都抖了抖,悬空挂着的宫灯晃了晃,撞到旁边的架子上,上头坠着的几朵小花“啪啪”掉在了地上。

唐拂衣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应该先去看看那灯还是该先看看发生了什么,她正欲起身,又听到身边人发出一声绵长而委屈的呜咽。

“啊——”陆兮兮抬手扶着自己被撞得通红的额头,面目狰狞,一睁一闭的眼睛里挤出来几滴眼泪,“好痛……”

唐拂衣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走到书架旁看了看那灯,好在问题不大,还能修补。

她松了口气,转身去拿工具。

陆兮兮刚刚被撞得有些懵,如今回过神来,看着唐拂衣毫不关心的模样,忍不住幽怨道:“我都被撞成这样了,你也不关心关心。”

“哦。”唐拂衣已经拿着工具走到书架边,闻言转过头,“看看桌子撞坏了没,坏了记得赔。”

“行。”陆兮兮咬牙切齿,“如此无情,休怪我不义!”

唐拂衣没有理她,陆兮兮口中的“不义”,无非就是到小九面前去说自己的坏话。

“回来路上我就说你若是困了自去睡便可,何必非要跟来?”她一面说着,一面弯腰地将那些花捡到手心里,又小心翼翼地一朵一朵安上固定好。

“我把你当朋友,寻思陪着你呗。”陆兮兮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揉着额头,嘟囔道。

“你也就是换了地方睡觉罢了。”唐拂衣道。

陆兮兮自觉理亏,看着唐拂衣那专注的样子,决定投其所好。”这灯我记得是你好久前做的了吧,但是没送出去。”

“嗯。”唐拂衣应了一声。

“那现在正好,千灯宫的灯都被毁了,你这盏就是唯一一盏,过阵子元宵灯会,你刚好能送给那小公主。”陆兮兮道,“到时候她指定特开心。”

“……”唐拂衣装好最后一朵花,闻言目光暗了暗。

“是啊……都被毁了……一盏不剩……”

她盯着那灯,陆兮兮听出她声音里的失落,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却听那人忽然喃喃低语了一句:“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陆兮兮觉得她这话有些无厘头,又不像是在问自己。

唐拂衣皱着眉,抿了抿嘴。

“为什么是灯?”她忽然转头,直直盯着陆兮兮,“按照太后的说法,青龙卫中有人与徐岚勾结,在第一遍搜宫的时候把蛇放在了千灯宫中某处,而后徐岚假装解密,在第二次搜宫时再将那东西搜出来。”

“呃,是啊。”陆兮兮依旧不明所以。

“若是如此,那放哪里不好?为什么非要放在灯里?”唐拂衣问,“假山的某处小洞,寝殿的某个柜子底下,又或者干脆一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只要能找到赃物,萧祁想必是不会计较用了一次还是两次。”

“若是放在灯里,那每一盏灯都要被拆开来仔细搜查,且不说公主如何,对于搜查者而言工作量也是极大,前面我说的那些地方,藏在哪一处不比藏在灯中更省功夫?”

“你说……”

“会不会是有人想借这个机会,故意毁掉公主的灯?”

第104章 意外 唐拂衣倒吸了一口凉气,若贵妃之……

“……”陆兮兮有些呆滞地眨了眨眼,“这……那,为什么呢?”她问道,“以安乐公主的背景,想要新的灯也不难吧,说不定今日那些东西被毁了,明日就又有人听到消息送了新的去,送给公主的东西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费那么大劲,只为了让她伤心一阵?”陆兮兮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我觉得不大可能吧。”

“也是……”唐拂衣想了想,仍是有些固执,“那为什么非要放进灯里呢?”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青龙卫搜宫确实不太会去搜灯的内里,放进灯里不太会引起怀疑吧。”陆兮兮道,“而且,宫灯本是公主喜爱之物,也是千灯宫中独有,东西被藏在灯里,诬陷公主也更能令人信服一些。”

“你看那东西被找出来的时候皇上脸色都变了,若非安乐公主机灵,趁那宫女不备审问破局,今日千灯宫恐怕也不会如此简单就逃过一劫。”

唐拂衣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像是泄了气一般,有些颓废的弯了腰。

“好吧……你说的确实有理。”她叹了口气,俯身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但愿是我想多了。”

今日之事奇怪之处还有太多,可经历过方才的讨论,唐拂衣又觉得自己现下头脑实在太过混沌,就算是强撑着也不过浪费时间,与其如此,倒不如先睡一觉,等次日清醒了再一点一点思考。

反倒是陆兮兮,许是因为方才小憩了片刻,又撞了脑袋,现在倒是清醒异常,了无困意。

“比起这个,我倒是有一件好奇的事情想问问你。”她坐在一旁看着唐拂衣的动作,开口问道,“就今天那个宫女,叫……叫什么来着……”

“徐岚。”

“对。”陆兮兮连连点头,“徐岚。”

“之前你让她给府里带话,暗示我跟着她,我没发现什么异常,你没多问,我也没再多想。今日突然又闹这一出,我却是有些好奇了。”

“当初你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所以才让我跟着她的么?”

唐拂衣将纸整理好,听到陆兮兮这么问,想了想,干脆就直接靠在了书架边,将此前自己在御花园经历的事情与自己当时对徐岚产生怀疑的原因都说了个清楚。

“所以,按你的说法……”陆兮兮若有所思,“除夕之夜那个捕兽夹是被人放在御花园梅树旁的草丛里,御花园离如意馆最近,那蛇在下完毒之后,大概率会先爬到御花园,所以按理说,原本幕后之人是想在害了十一皇子之后直接将那蛇抓住。”

“那她在那时想要出宫,或许就是为了处理掉那蛇。但因为那个东西被你踩了,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们没能抓到,所以那一晚我跟着她才会一无所获。”

唐拂衣对此事同样有疑,然而当局者迷,她想,陆兮兮作为旁观者,或许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于是她安静地站着,十分配合地点头应了一声:“嗯。”

“但我此前去查过,御花园的痕迹已经都被清理掉了。”

“那这就奇了怪了。”陆兮兮蹙眉。

“哪里怪?”唐拂衣问。

“你有没有注意到今日那兽夹和那条蛇死掉的样子?”

唐拂衣愣了愣:“兽夹是合上的,死掉的样子……”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对蛇类不是很了解,不过那蛇几经人手,想必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姿态也不是它刚死掉时的模样吧?”

“不是姿态。”陆兮兮道,“那蛇的身体上有一段的花纹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深一些,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压过,我猜是因为时间久了所以没有很明显。”

“压痕?”唐拂衣蹙眉,“这我倒是没注意。”

“你能注意啥呀,你当时就顾着盯着那公主看了。”陆兮兮嫌弃道。

唐拂衣自觉理亏,垂首抿嘴不语。

陆兮兮很明显也不过是随口打趣一句,很快又恢复了正色。

“还有一点,那兽夹合起后夹嘴间几乎没有距离,这样一个兽夹若是用来捕猎普通地动物倒还好,若是用来捕蛇,难道不会立刻将那蛇夹死吗?”

“是……”唐拂衣呼吸一滞,猛地抬头难以置信的望向陆兮兮,“你的意思是……”

“嗯。”

陆兮兮看她神情便知道唐拂衣与自己想到了一处,也不在卖关子,直言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惠贵妃的死本就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有。

唐拂衣想起今日在千灯宫苏道安质问徐岚的那些话-

“本公主这三日从未离开过千灯宫,又如何知道今年百灵宫的木兰会开的如此之早?”

“宫中有花香之处不少,又是如何能保证那蛇定然会先跑去百灵宫?”-

安乐公主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些,可宫中又有谁能预料花开的多早,蛇会往哪儿跑?

如若幕后之人原本就打算将十一皇子的死嫁祸到千灯宫,那又为何在十一皇子出事后的那次搜宫时不直接将蛇放进灯里?

是了。

唐拂衣倒吸了一口凉气,若贵妃之死是一场意外,那有一人便无法置身事外。

烛火跃动,晦暗不明。

陆兮兮走后,屋内再无人声。

唐拂衣靠坐在床上,侧头盯着那盏花灯看了许久,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吹灭了床头的最后一盏烛灯-

萧国的习俗,贵妃去世后本该由其儿女操办入葬事宜,守孝七七四十九日,以尽孝道与哀思。

然而惠贵妃无子,唯一一个女儿在两年前嫁往西域,如今西境关系紧张,外加贵妃去世实在太过突然,公主无法赶回,这些事宜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其弟妹的头上。

唐拂衣日日差人打探蹲守,终于在贵妃薨逝三日后,寻到了个机会进入百灵宫,在贵妃的灵堂内见到了冷嘉明。

总是梳得齐整的长发全部披散在肩背,白色的布条覆裹住额头,垂下的布片上沾了些明显的脏污。

他眼尾微红,面容倦怠,下巴上长出黑青色的胡茬,看起来应当是根本来不及打理。

灵堂内没有其他活人,昔日的翩翩公子如今狼狈至此,转过身来的时候,唐拂衣甚至都有些不敢相认。

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到最后,还是冷嘉明先开了口。

“难为唐大人守了三日,总算是找到机会来看我的笑话了。”他自嘲一般地轻笑了一声,似乎是已经疲惫不堪,竟不顾形象地直接盘腿做到了地上。

“到是少见冷大人这幅懒散的模样。”唐拂衣道。

冷嘉明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风光什么的都是给外头人看的,内里多狼狈也只有自己知道,懒得装了罢了。”

不知为何,眼前人这幅样子,倒是与他那位几乎与家族脱离关系的庶弟有些许相似。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然狼狈。”唐拂衣嗔道。

冷嘉明曲肘撑着脑袋,仰头眯眼盯着唐拂衣看了一会儿,又垂下头:“唐大人说的是。”

“真是你做的?”唐拂衣愣了愣,她原本也不过是想装作自己已经查明的样子来试一试冷嘉明,可这人现下的态度和神情却又让她产生了怀疑。

“是。”

极轻地一个字,说话的人连眼皮都未有抬一下。

“为什么?”唐拂衣问。

“什么为什么?”冷嘉明反问。

唐拂衣蹙眉,冷嘉明如此拖拉的状态令她越发觉得不对。

“悦妃是你从狱中救出来的,又是由悦妃亲自引荐给萧祁,你要杀萧祁,她和她的孩子也挡不了你的路,何必多此一举?”

“这丫头有了皇子之后心野得很,我不过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我当初既能救她,今日也能要了她的性命,送她去萧祁身边难道真是让她享清福的么?”冷嘉明大大方方地与唐拂衣对视,眼含轻蔑,语带讥讽,“怎么,我调教自己人,唐大人也要管吗?”

唐拂衣无言以对。

“那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嫁祸给千灯宫?”她换了个话题,“让徐岚在百灵宫外抓了蛇直接丢出去便是,何必将萧祁引到千灯宫?”

“紧要关头多此一举,你就不怕打草惊蛇?”

“我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任由萧祁去查青龙卫他顶了天也就是查到萧景弈那里。”冷嘉明的声音陡然变得阴狠而低沉。

“如今萧景棋被困在西境,千万人想要他的命,就连陈自松都开了口,要他杀子平愤,萧祁若是还不愿动手,那就让西域那帮人再添上一把火,我倒要看看那还能撑的了多久?”

“一旦萧景棋被杀,萧景弈又被怀疑,以他那性子,岂有不害怕的道理?”

“只要他害怕,咱们就能趁虚而入劝他造反,只要他造反,萧祝作为梁王就能名正言顺的给他定罪,出兵镇压。”

“这与我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冷嘉明站起身,步步紧逼,“正好省了咱们自己动手。”

“倒是唐大人你,是真的害怕打草惊蛇,还是舍不得伤着苏氏,舍不得伤了千灯宫那位苏氏的小公主呢?”

“冷大人不必试探,我既以下定决心,自然不会反悔。”唐拂衣垂眼,“只是苏氏向来中立,不忠人,只忠国,当年萧祁逼宫时轻云骑也未曾参与,如今你要报仇,他们也未必会干涉。”

“若能和平共处,何必树敌呢?”

冷嘉明盯着唐拂衣看了一会儿,唇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

“唐大人说的是。”他拍了拍方才被坐的皱巴巴的衣袂,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那就劳烦唐大人将此事做的干净些,别被人看出了端倪。”

“咱们在暗处经营了这么些年,万不可功亏一篑。”

贵妃灵前的香已经燃尽,冷嘉明走上前,又点了一支,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唐拂衣没有再说话,许是真的被这最后一句中透露出的郑重与谨慎打动,却又不是为何,始终心有不安。

烟香缭绕,灵堂内一片死寂。

自从贵妃薨逝,百灵宫中的大多数宫女内侍也都被调离,如今整个院子都已经冷冷清清。

有人匆匆往这边赶来的时候,殿内的两人同时都有所警觉。

敲门声带着一丝谨慎,冷嘉明道了声“进”,便见一小内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见到唐拂衣先是一愣,得到冷嘉明的眼神许可后,他才踏了进来,将门关好,快步走到冷嘉明面前跪下。

“公子,出事了。”他压低声音,焦急不已,“咱们南街的戏班子被人端了,那里头的……”那人顿了顿,看了唐拂衣一眼,“那……那里头的人,都被抓进大牢了!”

第105章 查封 她忽然很想抱一抱她的小太阳。……

南街的戏班表面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唱戏的地方,实际上是冷嘉明给先四皇子旧部寻得藏匿所之一。

这个地方做的极其隐蔽,台上唱的是最正宗的北戏,说书人多年如一日,说得都是些老掉牙得才子佳人,痴儿怨女。

台下的茶座上时常会有不同的戏痴闲话,编一些作为民间俚曲传播出去,却也从未暴露。而那些见不得人的物件,都被深藏在戏台子的下边,若非是知道其关窍或是刻意搜索,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戏班开了许多年,中规中矩,且近几日还在过节,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被查封?

冷嘉明面色一变,声音却还算冷静:“怎么回事?”

“听说……听说是吏部尚书方志甫家的小公子方协来咱们家听戏,结果有不长眼的闹事,滚烫的茶水泼了那小公子半身,小公子回去告了状,当天晚上官府就来了人,说……”那内侍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

“说什么?”冷嘉明问。

“说……我们这戏班所在的这地块和太后的命格相冲,太后身子不好,是戏班的人连年诅咒之故,也不让人辩解,就把我们的人都抓了。”

“……”

唐拂衣愣了愣,转头望向冷嘉明,只见他亦是神情复杂。

“就因为这个?”他问了一句,“没别的了?”

“没了。”那内侍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消息么?”冷嘉明又问。

“这奴就不知道了。”内侍道,“今日午前抓的人,目前也没再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只是搜了院子,大门上方贴了封条,中午的时候找了唱戏的家人去问,只说急什么,挨个审完了自会放人。”

“可这戏班子里抓进去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个,这要挨个审得审到什么时候啊,我瞧着他们恐怕就是不想放,便连忙进宫来通知公子了。”

“没再去戏班子找麻烦,那便是还没审出什么。”冷嘉明想了想,“有没有打听到是哪位评事在负责此事?”

“似乎是陆评事。”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互相都从双方眼中读出了一丝微妙。

大昭寺评事陆青,是刑部郎中陆平长子,其妹陆云,正是苏家长子苏知还的夫人,苏栋的儿媳。

“呵。”冷嘉明冷笑了一声,“唐大人,看来你口中素来只忠国不忠人的苏氏,如今也有了私心啊。”

“冷大人如何就认定此事与苏氏有关?”唐拂衣反唇相讥,“那方小公子是萧都城里出了名的浪荡公子,说不定还真就只是因为受了欺负,铁了心要你这戏班子开不下去。怎么你冷大人明知此事还不知道叮嘱自己人当心着点,让人给得罪了?”

冷嘉明无言以对,咬着牙恨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理唐拂衣,转头向那内侍道:“通知宫外的人,让他们先试试用钱能不能了事。”

“是。”那内侍领命匆忙去了。

唐拂衣也没有再多呆,左右自己想问的话都已经问完,她想了想,走上前去为惠贵妃敬了柱香,也转身离开。

找个替罪羊比找个真凶要简单得多,淑妃秦俪在失子后时常有疯癫之状,尽管这病是时好时坏,但多少也舍得萧祁厌烦,春雨轩两年来越发冷清,伺候的下人们也常有不满。

想要在淑妃宫里动手脚,显然要比在千灯宫要简单得多。

秦俪的精神状态本就极差,买通两个伺候的人,稍加审讯,女人便开始疯疯癫癫地语无伦次,想要让这样一个女人在伪证上摁下手印对唐拂衣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秦俪在被人拖走的时候唇角还带着痴笑,唐拂衣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头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三年,这样的脏事她早就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

最初地那段日子,她整日浑浑噩噩。

冷嘉明很快就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暗中操作将张伯云送进了大牢。

异国降臣,明帝今日可以优待,明日下了大狱,谁又会在乎他是否清白?

她特地赶过去,亲手拿着满是倒刺,沾了盐水的鞭子抽到他血肉模糊,抽到他浑身上下都不再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抽到自己精疲力竭,方觉泄愤。

“张副将,当初你背叛王甫,大开城门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

唐拂衣想,那个时候,她是痛快的。

她看着那具到最后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尸体被拖出肮脏的地牢,她几乎想要立刻放声大笑。

而这近乎疯狂的兴奋过后,紧随而来的又是无边际的迷茫与孤独。

她想告诉师父,那个叛徒终于有了自己应得的报应,可她甚至找不出一样可以作为祭奠的物品,最终也只能紧紧握着那把小小的蝴蝶刀,跪在雨中嚎啕大哭。

她又冷又怕。

她意识到自己无家可归。

她忽然很想抱一抱她的小太阳。

睁开眼,入目是苍白的宣纸上写的密密麻麻地文字,侧撑着睡着的姿势导致的酸痛感漫上身体,身心的疲惫似乎并未因为这短暂的小憩而得到缓解。

唐拂衣怔愣了片刻,揉了揉眉心,撑着桌面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推开门,雪还未停,天地间银装素裹,与阴暗深沉的内室形成鲜明对比。

寒气扑面而来,守在一旁的侍女连忙为她披上披风。

“多谢。”唐拂衣开口。

那侍女恭敬地弯腰,没有答话。

唐拂衣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望着白茫茫的雪幕,又想起今日午前收到的消息。

萧祁下了严令,任何人都不得再提要刺死大皇子以平民愤之事,且又加派人手,加紧了对其先前赈灾之事的取证与调查。

唐拂衣只要萧祁死,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她并不关心,可这对冷嘉明而言很显然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按照萧国承袭皇位的传统,萧祁死后若还有成年且有能力的后代在世,当优先由其后嗣继承大统,届时若冷嘉明再想扶萧祝上位,名不正言不顺,多出的麻烦事恐怕不止是一星半点。

可原本萧祁几乎都已经要松口,短短几日的功夫又改了主意,变化之快,令人不由怀疑这其中必有蹊跷。

陈自松乃是其最信任之人,若这并非是他的主意,隐于幕后者又会是谁呢?

在这个节骨眼上力保大皇子,仅仅是念在所谓父子亲情,还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提前做了防备?

唐拂衣想起那个被用一个十分荒唐的理由查封掉的戏班,这几日自己在查案时,也打听到冷嘉明正为此事烦躁不已。

送去的钱陆评事来者不拒,问什么时候能放人,却总说在审,在查,别着急。可嘴上说着审审审查查查,审了几日了却也没听说有审出什么名堂,查了半天却没见着查案的人。

“啧啧啧,那么多钱呐,都打水漂了,真是……太……太可惜了……”冷嘉良低着头,故意用力吸了吸鼻子。

唐拂衣冷眼看着他那副装模作样实际上也快要装不下去的“伤心”模样,实在是太过滑稽。

实际上那钱再多,对于冷嘉明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之所以只送那么点,不过是因为害怕送多了引起怀疑。

“不过你别说,看不出来这方小公子还真是个大好人,改日我得去巴结他一下,我与他定是一见如故啊!”

对于冷嘉良而言,能让冷嘉明吃瘪的人每一个都会被他单方面引为知己。

唐拂衣回过神来,雪似乎是比方才小了许多。

“我出宫一趟,若是有人来找我,就让他去找陆掌事。”她弯腰拿起靠在门边的油纸伞抬脚步入雪中。

近日事忙,好不容易了了一桩,偷得半日清闲,唐拂衣还有一个人要见。

出了宫,走过长街再往西去,挑了个无人处,换上自己提前备好的黑色披风,拐进一个破旧仅容一两人并排行走的小巷。

巷子两侧都是民居,雪在屋檐和各种断裂的横杆与木桶上积了厚厚一层。地面被人踩得看起来有些脏兮兮地,窗台上破败的花盆里,还立着已经死去不知道多时的枯枝。

唐拂衣走到一处人家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屋内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很快那木门被打开,来人断了一臂,满面胡渣,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

正是三年前,唐拂衣与苏道安同去城外校场寻何曦时,遇到的那位牵马的老兵。

既知苏道安才是当年扰月山中的那个小姑娘,那先前那位“安乐”的来历若有可能,唐拂衣也想查上一查。

可白虎营在当年出事后几乎就已经大换血,唐拂衣在军中没有人脉,一个尚宫要打听这些事情又太容易惹人怀疑,思来想去,倒是想起了这位养马的老兵。

“周牧尉,好久不见。”她笑了笑,“不知你可还记得在下?”

“您是……”

周争对唐拂衣大约是已经没了印象,但见她虽披着黑色的披风,却藏不住周身散发出的上位者的气质,也不敢太放肆,只是小心翼翼,态度恭敬。

“三年前银鞍军何统领回都述职,我随安乐公主同去拜访,咱们见过一次。”唐拂衣道。

“呃……这……”周争依旧一脸迷茫。

“您不记得也无妨,如今我在尚宫局当差。”唐拂衣摘下自己的公牌给他看,又在他慌慌张张想要跪拜时一手将他扶起。

“周牧尉是猛士,公主特地叮嘱我等礼待,我自万不可受您的大礼。您也不必拘谨,我今日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受公主所托,来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是,是。”周争连忙点头,侧身让了条路请唐拂衣进屋。

屋内点了炭盆,厚重的门帘放下,所有的风雪都隔绝在的屋外。

“公主是想问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自然是无所不答。”周争请唐拂衣坐在到床边的木桌旁,倒了茶水,“招待不周,大人见谅。”

“无妨。”苏道安没动那茶水,开门见山,“有关当年那位您提到的那位白虎营中害的林将军染上了紫药的女人,周牧尉可还有印象?”

“有!自然是有!”周争一听这话竟是忽然又变得激动起来,恨恨道:“那女人便是化成了灰我都能认得!”

“她叫什么名字?”唐拂衣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安乐,她叫安乐!”周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他娘的,起了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却未料到竟是如此蛇蝎心肠的毒妇!亏得林将军当年对她那么不薄,她竟就如此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