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寄情立刻攥紧拳头,微微侧过头,避开了连拂雪的触碰。
他本来想侧过身,离开连拂雪,但连拂雪并没有再追上来亲他,或许是他本来也没想亲他,只是想在众人的面前做做样子。
他借着俯下身的动作,偏过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阮寄情的耳边,暧昧的动作里,说的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话:
“对不起,骗了你。”
在众人的起哄和掌声中,连拂雪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不是你想的那个连拂雪。”
阮寄情猛地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珠直直地看着连拂雪,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颤抖着道:
“他呢?他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连拂雪眼神里满是歉意:
“抱歉,没能把你想要的人带到你面前。”
“”
阮寄情闭了闭眼睛,但仍旧克制不住,眼泪打湿了眼睫,颤抖着落了下来,沾湿了漂亮的脸蛋。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或许在清楚地知道面前站的人不是他心里想着那个人,他对这场订婚仪式就没有了任何期待。
连拂雪微微直起身,随即脚尖一转,面向众人。
现场适时放起了《Love Me Like You Do》的音乐,所有人都在为看见了一对新人的结合而衷心地祝福祝愿,在场的掌声经久不息,喜气的氛围充盈着草坪,直到主持人让连拂雪说两句话,连拂雪才抬起手,拿过了主持人的话筒。
他试了试话筒,确认自己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在场的人都听得见,他才将话筒移到了自己的面前,用低沉沙哑的声音,慢慢道:
“感谢大家,今天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的订婚典礼,在此,我不甚感激。”
说到这里,连拂雪微微停顿,似乎是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说。
现场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鼓掌的动作,连江韵书和阮泽成也安静下来,双腿交叠,坐在座位上,认真地听着连拂雪说话。
碧绿的草坪上,鲜花和气球随风飘扬,空气里到处是香甜的味道,喜气洋洋的氛围里,有人举起了相机或者手机,按下快门,想要记录下眼前这一幕,在场除了闪光灯亮起又落下的声音,唯有音乐的前奏缓缓流淌,应和着连拂雪充满磁性的声音,音乐即将走向高潮,也代表着连拂雪的话马上要落在重点处。
连拂雪停顿的时候,《Love Me Like You Do》的前奏已经放完,耳边响起了歌词——
“you are the light,you are the night。”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很混蛋、很自私的人,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只图自己高兴不高兴,因此,做错了很多事情,给别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也伤了很多人的心。我害怕麻烦,害怕面对,害怕承担,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撒谎、逃避、让别人去承担我犯下的错,让事情一再失控,无可挽回。现在我终于知道,我害怕麻烦,只会有越来越多的麻烦;我想要逃避,人生中就会出现越来越多的,让我必须面对,且无法逃避的事情。如果我不想着去解决,那问题就一直摆在那里,然后滚雪球一样,出现越来越多的问题。”
连拂雪说完这句话后,有了解他的朋友,已经开始善意地笑出了声,江韵书也笑了一下,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松的深情,认真听着,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品出连拂雪的潜台词,还以为他是在表达自己的感悟和思考,丝毫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
索性连拂雪也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而是继续伴随着“only you set my heart on fire on fire”的歌词音乐,继续往下说:
“但是今天,我下定决心,不打算再做这样一个人了。”
“我不想再怕麻烦,不想去逃避,不想去伤别人的心,更不想让爱我的人伤心。从今天开始,我想试着去做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对家庭负责的人,以后,等我的孩子出世,还想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他说完,又停顿了一下,在众人的注视下,并未看向阮寄情,而是缓缓抬起眼,看向一直注视着他、从未移开视线的阮寄水。
阮寄水就站在那里望着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
如果连拂雪选择做阮寄情的爱人,阮寄水不会阻拦,会以另一种身份、哪怕并不是那么能见光的身份陪伴他,帮助他的事业,为他生儿育女,直到连拂雪不需要他为止;如果连拂雪下定决心要带他走,他也会抛下一切,即便是面对旁人指责或者嫌恶的眼光,依旧坚定且毫不犹豫地和连拂雪走。
阮寄水已经将所有能打出的牌都亮给了连拂雪,也将所有的决定权都给了连拂雪。
他喜欢他,所以允许他带给自己未知和不确定性,允许他轻而易举地左右自己的情绪和人生。
知子莫若母,台下的江韵书似乎从连拂雪两次的深呼吸和停顿里察觉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等到连拂雪深深地看了阮寄水一眼,张了张嘴,正打算说话,可还未吐露一个字,江韵书就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打断了连拂雪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连拂雪眼睁睁地看着江韵书迈步上台,拿过了他手中的话筒,随即转过头,对在场的宾客笑着点头致意:
“我是连拂雪的爸爸。今天看到这么多人来参加他的订婚典礼,我很开心。我相信大家的时间也很宝贵,今天的发言环节就到这里,大家吃好喝好,如果有什么别的需要,可以尽管来找我。”
言罢,他直接按掉了话筒的按键,将他交给了主持人,随即转过头,拉着连拂雪就想下台。
连拂雪被他拉着,踉跄地往台下走了几步。
台下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已经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气氛逐渐变的奇怪且凝固起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彼此,和台上的三个人。
闪光灯仍然在闪烁着,摄影师尽职尽责地扛着摄像机,记录下关于订婚典礼的每一刻。
连拂雪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江韵书凝重的侧脸,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微微暗了暗。
他侧过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阮寄水,还有垂着头强压着情绪的阮寄情,片刻后,抿了抿唇。
他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稍微用了点力气,既不伤到江韵书,又将自己的手从江韵书的掌心里挣脱出来。
江韵书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连拂雪竟然会这么不听话,在公众场合让他下不了台,于是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一寸一寸地抬起目光,看向连拂雪:
“”
连拂雪看着江韵书,缓缓动了动唇,低声吐出喑哑的字句,眼神里带着歉疚:
“对不起爸爸。”
他虽然很混账,经常做一些让江韵书生气的事情,但在很多事情上,起码在一些非常重大的人生决策上,他都不愿意违抗江韵书的命令和意思。
他知道江韵书一个人将他养大不容易,他也知道江韵书一个人要扛起这么大的江家不容易。
他知道江韵书的辛苦、无奈,明白江韵书的隐忍、苦处,他心疼他的爸爸,他也想替江韵书分担,可恨又没有那个能力。
他一直在试图平衡他自己的爱好和江韵书对他的期待,所以才会萌生和连江雪互换身份的馊主意,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坚持自己的想法和满足别人的期待,本来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无法平衡。
他只能选择其中一个,选择让自己和阮寄水伤心,还是让江韵书伤心。
或许在订婚典礼开始之前,在看到阮寄水之前,他还有所犹豫,有些彷徨,但如今,他已经明白自己究竟该怎么做了。
一切的错误都由他这里开始,也该由他这里结束,他不能再将错就错,让所有的错误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波及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以后涉及的人,可能还有他自己的小孩。
将自己和阮寄水婚前生的小孩过继到未婚妻阮寄情的名下,暗度陈仓让私生子变成婚生子,多么荒唐的事情,对阮寄水不公平,对阮寄情不公平,对孩子更不公平。
以后孩子长大了,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知道了所有一切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会怎么想?会怎么看?
他又该怎么面对阮寄情和阮寄水?
所以,即便现在喊停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连拂雪也必须站出来中止这场闹剧,站出来承担自己本就该承担的责任。
游戏人间是逃避的结果,而承担责任则是面对的开始。
思及此,连拂雪深呼吸一口气,重新走上台,拿起了话筒。
这一次,他没有再听从江韵书的话,而是扛着压力,扛着所有人的眼神,扛着摄像机和闪光灯,面对所有人的眼神,面对宾客疑惑的视线,一字一句道:
“所以,我决定,取消今天的订婚典礼。我与阮寄情,不会订婚,以后,更不会结婚。”
话音刚落,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江韵书和阮泽成、林禾珠的脸色都变的异常难看,阮泽成甚至站了起来,阴着脸看着连拂雪,顾不上风度和形象,抬高声音,道:
“连拂雪,你什么意思?!你想现在反悔!?”
“对不起,伯父。等今天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给你一个解释,但现在,我不能和阮寄情订婚,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而那个人,现在怀着我的孩子。”
连拂雪抛出的消息像是炸弹一样在现场炸响,音乐也在瞬间被推至高潮,“what are you waiting for”响彻现场,连带着见多识广的主持人都惊呆了,保持着握着话筒的动作,愣愣地傻在原地,嘴巴慢慢张大,活像是能生吞下一个鸡蛋。
议论声和说话声也逐渐响了起来,快门声咔嚓咔嚓的响了起来,订婚典礼的闪光灯闪的比新闻发布会还多,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将阴天照的如同白昼一样明亮,高清镜头更将江韵书和阮泽成绿的发青的脸完完整整地拍了下来。
阮泽成气的快要心脏病发,掌心捂着胸口,抬手指着连拂雪,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很明显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指尖颤抖片刻,只能深呼吸一口气,唇色发紫的他踉跄几步,差点要往下倒,好悬被林禾珠手疾眼快地扶住,才没有在众目睽睽下晕倒过去。
江韵书脸色也难看的要命,几乎要克制不住情绪,扬手就给了连拂雪一耳光,厉声道:
“连拂雪,你是不是疯了!?我是不是告诉你来容港的时候不要乱搞!?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告诉我,你又是去哪个酒吧夜场玩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让他怀了你的孩子?!”
连拂雪在江韵书扬手的那一刻,就生理性地一抖,多年的经验让他直到江韵书的巴掌下一秒就会落在他脸上,但他这一次没有躲,硬是生生站着,受了这一耳光。
江韵书这一巴掌可没有收力,直将连拂雪打的偏过头去。
火辣辣的疼痛感从皮肤沁入血肉里,相比于疼痛,更多的是在众人面前挨打的羞耻,让人无地自容。
阮寄水见状,登时坐不住了。
他刚刚还站着,见连拂雪挨打,立刻冲过去,推开江韵书,挡在连拂雪的面前,伸出手护住他,免得江韵书再度在连拂雪脸上落下一巴掌。
江韵书发起火来,是连连拂雪都害怕的,何况阮寄水。他站在连拂雪面前,挡住了江韵书的巴掌,看着江韵书盛怒时阴冷的眉眼,尽管害怕于他周身强大的压迫感,但还是强作镇定,咽了咽口水,道:
“叔叔,你别打他。”
“又有你什么事!”江韵书在盛怒中根本想不了太多,还以为阮寄水是作为小辈,纯过来劝架的,压下眉眼,不悦道:
“走开!”
他伸出手,推了一下阮寄水,本没有用力,但阮寄水刚才站在门口迎宾客,本来脚站的就酸,加之怀孕了身体不舒服,没有防备,一推就往旁边倒去,被连拂雪下意识伸出手,径直捞进怀里。
他长臂揽着阮寄水的腰,掌心托着阮寄水的手臂,借力让阮寄水站稳不摔倒,因为体型高大,已经完全能将身体纤细的阮寄水包进自己怀里,护的严严实实的。
他对待阮寄水时小心翼翼的动作,已经有些超出正常人朋友或者家人之间暧昧了,倒像是对待情人一般,在场经历过情事的人,有些已经敏感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闪光灯闪的更快,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这场订婚典礼的照片和情况,就会出现在容港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
江韵书也五十岁了,人精似的,马上也反应过来了,后退几步,脸色难看地看着阮寄水和连拂雪:
“你们”
连拂雪没吭声,自顾自低下头,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拍,他都不在意,先将脸色发白的阮寄水扶稳。
他挨了一巴掌,被打的额发散下来几缕,扫过纤长的眼睫,在脸上落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所思所想,在某一瞬间,江韵书的眼前甚至浮现出了连云里年轻时候的样子,沉默、但倔强,让他瞬间愣神片刻,没有了言语,
“”
“爸,他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连拂雪侧对着江韵书,没有正眼看他,而是低下头,和仰头注视他的阮寄水对上视线,随即将掌心轻轻放在阮寄水的头顶,像是在抚摸,缓缓起唇道:
“他很漂亮,很有能力,也很懂事,”
连拂雪说完这句话后,微微顿了顿,才抬起头,直面阴晴不定的江韵书,一字一句,足以让在场所有的人听清:
“他是我见过的最合心意的人。”
“”阮寄水闻言,微微瞪大眼,瞳仁失神片刻,最后爆发出了惊人的光泽,痴痴地盯着连拂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韵书猛地闭眼,在那一瞬间,他几乎连掐死连拂雪的念头都有了。
当初让他选择和阮寄水联姻,他不同意,江韵书虽然嘴上不满,也倒地尊重他的意见,勉强将未婚妻人选换成阮寄情。
但现在宾客也邀请了,订婚典礼也举行了,戒指也交换了,连拂雪却说他喜欢的人是阮寄水。
那阮寄情又算什么?
这场订婚典礼又该怎么样收场?
阮泽成和林禾珠又会怎么想?
饶是江韵书见过大场面,现在也完全茫然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而在场的媒体敏感地嗅到八卦的味道,也不知道哪里拿出了麦和“长\枪\短\炮”,镜头纷纷怼到连拂雪和阮寄水面前,试图拍清阮寄水的脸。
连拂雪又不是傻子,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很快就反应过来,明天的娱乐新闻头版头条上,阮寄水的名字一定会被加粗加大,然后和不堪入目的词组联系在一起。
连拂雪登时沉下脸来,将阮寄水的脸颊按进自己的怀里,不让他露脸,随即伸出手,直接打掉媒体的摄像头。
在混乱的间隙,江韵书站在媒体外围,看见连拂雪护着阮寄水从一群人里面挤出来。
连拂雪甚至没有回头看阮寄情一眼,而是伸出手,牵住阮寄水的手指,低下头确认阮寄水站稳了,没有被话筒线之类的绊倒,他才和他十指相扣,带着他大踏步往订婚典礼临时准备的拱门外走去。
阮泽成就站在媒体的后面,见阮寄水被连拂雪带走了,气的脸色都发紫了,捂着心脏,艰难地喘息片刻,才指着阮寄水的后背,声音发颤,但难掩严厉:
“阮寄水,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就再不认你这个孩子!以后,阮家就当没有你这号人!还有还有名诚集团的股份,和你再也没有一分钱关系,你决定和连拂雪走,就再也别想再回到阮家和名诚!”
“”
面对阮泽成的威胁,阮寄水往前走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他牵着连拂雪的手,仰起头,看了连拂雪一眼。
连拂雪也低头看他,眼底没有什么波动,似乎并不害怕阮寄水会因为这句话动摇,也并不害怕阮寄水会不和他走。
阮寄水转过头,看了一眼阮寄情和阮泽成,眼底很平静,没有什么情绪,片刻后,他只是转向阮泽成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像是在抱歉,又像是在感谢他多年来的养育之恩,随即他直起身,在噼里啪啦闪着光的镜头和闪光灯前,用力握住连拂雪的手指,毫不犹豫地跟着连拂雪离开了订婚现场,将种种的一切,无论是将来的富贵荣华权利还是金钱,无论是现在的愤怒憎恨仇恨还是谩骂诅咒,都统统抛之脑后。
他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想管,只要连拂雪想让他跟着他走,他就无条件跟他走。
阮家、名诚?股份?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又算什么东西?
它们加起来,都比不上连拂雪的万分之一。
阮寄水满脑子里只有连拂雪。
他只要连拂雪就够了。
他只要连拂雪喜欢他就够了,其他的东西,他统统都可以不要。
阮泽成没想到阮寄水真的敢在阮寄情的订婚典礼上和阮寄情的未婚夫抛下一切,不顾人言与之私奔,甚至未婚先孕,离开时肚子里还怀着连拂雪的种。
得知真相的他接受不了这个突然的事实,眼前阵阵发黑,眼底愤怒翻涌,几乎要吞噬他整颗心脏,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连拂雪和阮寄水的背影,正想下令,让人把连拂雪拦住,但下一秒,还没等他开口,只听他身后扑通一声,像是有人倒了下去。
他微微一怔,转过头,只见台上的阮寄情身形似乎是摇晃了一下,晕倒前还徒劳地伸出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可惜没抓到任何足以供他支撑身体的物体,于是踉跄几步,闭眼径直倒下了台。
台子虽然是临时搭建的,但还是有台阶的,阮寄情晕倒之后,身体径直滚下了台阶,头顺着惯性重重磕在台阶下的音响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剧痛令阮寄情两眼一黑,头顶的灰色天幕逐渐变的模糊,随即两眼一闭,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68章
阮寄情在一片昏暗中, 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摔下来时,头撞到了音响,线下还疼着, 甫一清醒,刺骨的疼就从肌肤往骨髓里蔓延,像是一把锥一样,毫不留情地钻透血和肉,疼的阮寄情轻嘶一声, 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受伤的地方。
“小少爷,你醒了。”管家一直站在床边,守着阮寄情,见阮寄情醒了, 又是惊又是喜,赶紧上前, 俯下身来, 看着刚清醒时, 双眸迷离涣散的阮寄情, 担心道:
“少爷, 我叫医生上来, 帮你看看吧。”
阮寄情躺着缓了一会儿, 直到昏倒前的记忆纷纷扬扬如同雪片潮水一般涌入大脑, 直到视线里的天花板水晶吊灯形状从模糊到清晰, 他才微微睁大眼,哑声道:
“不用了。”
他掌心缓慢地落在柔软的被子上,撑起身体,准备起身, 却因为刚醒来,身体酸软,努力了几下,管家见他起不来,便很懂眼色,眼疾手快地将他扶起。
“谢谢。”阮寄情浅栗色的波浪长发散下来,无力地落在肩膀上,用高价发膜和精油精心保养过的发丝已经失去了原本属于它的光泽,而像他的主人一样,变的萎靡不振。
阮寄情的额头围着一圈纱布,伤口处还沁着淡红色的血,他垂下头来,浓密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将他苍白的脸色掩盖,眼神愈发明灭不定,让人看不出他的所思所想,只能感受到他身上浓浓的疲倦和憔悴。
管家是从小看着阮寄情长大的,见从小活泼开朗的小少爷如今变的这般疲惫和苍白,好像没有灵魂的纸人,风一吹就能破碎,忍不住心疼。
但是阮寄情不让他去找医生,他便也没有出去,而是尽职尽责地站在阮寄情的床边,陪伴着他。
阮寄情一个人坐在床上,盯着被子上的花纹看了好久,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吩咐管家出去。
他整个人的三魂七魄都好像被抽空了,瞳仁失神,毫无光泽,视线并不聚焦,只是这样虚虚地看着前方。
令人窒息的安静在偌大的卧室内蔓延开来,管家抬起头,看了一眼时钟,发现自从阮寄情醒之后,他就保持这样的姿势,一直沉默,直到半小时了,也没有再主动开口说话
他甚至都没有让管家给倒一杯水。
管家是把阮寄情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的,见状心中更痛,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微微俯下身,放低声音,用轻的好似怕惊扰了一阵风的语气,慢慢道:
“小少爷,你昏迷了这么久,我去给你倒一杯水吧。”
管家的话,似乎像是来自于人世的一条线,将阮寄情的理智微微往回拉了一些。
阮寄情从失神中缓缓恢复了清醒和理智,瞳仁也逐渐聚集起了光,但是仍旧是那副淡漠、对一切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与之前活泼开朗单纯可爱的性格大相径庭。
他伸出手,将垂落在脸侧的长发捋到头顶,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再度抬眼时,无神的眉眼透着难以言说的脆弱,好似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般,说出的话都带着气音:
“爸爸妈妈呢?”
“先生和夫人在楼下呢。”管家说:
“和和江先生在一起。”
“”听到江韵书的名字,阮寄情眼神微闪,片刻后,他微微偏过头。
眼角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又被阮寄情拂去。
“给我找件衣服来吧,我要换衣服下楼。”阮寄情坐在床上,轻声道:
“去吧。”
“好的,少爷。”管家看着阮寄情,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去了阮寄情的衣帽间。
给阮寄情找来了常服,阮寄情换下订婚的礼服,将长发随意散着,白着脸,扶着墙,慢慢沿着楼梯下去了。
越往客厅走,就越能听到阮泽成和林禾珠的声音。
阮泽成的声音很大,似乎带着难以掩盖的怒意,整个宅院内,都似乎回荡着他的吼声:
“江董事长,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解决办法!”
他说:“你儿子当着阮家亲朋好友宾客和容港媒体的面逃婚,今晚的娱乐新闻上就会出现阮家的名字,你让我们阮家的脸往哪里搁?!”
“阮董事长,你冷静点。”江韵书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疲惫,但因为他理亏,所以还是强撑着道:
“我已经在联系连拂雪了,争取让他给您当面道歉。至于赔偿方案,您可以先提,如果我们能做到,一定尽量做到。”
“我要中止和江家所有的合作。”阮泽成当着媒体的面,受了这么大的屈辱,整个人都快要气爆炸了,既心疼阮寄情,又心疼阮家的面子,
“至于赔偿阮总,这得看你的诚意吧。”
阮泽成毕竟是商人,在这件事上吃了亏,在另外一件事上,就得补回来:
“我要花一亿,收购腾云科技。”
江韵书闻言,脸色变了变。
在连江雪的努力下,腾云科技现在已经是明江盛世业绩最好、最赚钱的分公司之一了,如果连江雪还在,这会儿都准备上市成独立的子公司了,现在阮泽成想要以这么低的价格收购,确实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江韵书闻言脸色微变,片刻后勉强笑道:
“阮董事长,你说笑了。”
他说:“腾云科技是分公司,不能收购。”
“江总,我们都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了,你该不会不知道资产打包转让这个做法吧。”
阮泽成眼睛微微一眯,道:“将腾云科技的业务、设备和资源全部资产都剥离出来,转让给名诚,不就可以了。”
江韵书:“”
他咬牙,没有吭声。
“江总这是不愿意?”阮泽成道:
“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之前谈好的合作,不会再继续,至于阮家答应给的‘嫁妆’,后续也不会继续给,江董事长请在两天内将阮家之前给江家的那笔投资退回,否则阮家会联系法务起诉,江总,你好自为之吧。”
为了让阮寄情达成目的,阮家是下了血本的,在订婚典礼开始之前,就投了一大笔前给明江盛世,江韵书早就把这笔资金拿去周转项目了,现在要他两天内退回来,他的资产都在京城,现在人在容港,他上哪去找这么大的一笔流动资金?
但是要打官司也划不来,一是对明江盛世影响不好,二是打了官司,也没有那么快能收回本金,到时候反而搞得两家人撕破脸,身心俱疲。
思及此,江韵书只好道:
“阮董事长,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说:“就算我同意将腾云科技转让给你,也需要时间走流程和手续。现在我儿子和你儿子还不知所踪,当务之急,还是把他们找回来才行。”
“哼!阮寄水未婚先孕,实在是丢我们阮家的脸,我不会再认他,随便他在外面怎么样。”
阮泽成阴着脸,指骨握的嘎吱作响,显然是怒意上头:
“我没他这样不要脸的儿子!”
江韵书:“”
他虽然也很生连拂雪的气,但当着外人的面,他没舍得骂自己的儿子,只是又说了几句话,安抚阮泽成,保证会给阮泽成一个合理的交代和赔偿方案,才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酒店。
江韵书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拿起手机,给连拂雪打了电话,但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未接。
早上连拂雪带着阮寄水逃婚,现在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
他从小就怕江韵书,如今犯下大错,更是不敢直面老父亲的怒火,干脆带着怀孕的阮寄水躲起来了。
他躲也不敢躲什么高档酒店,怕被循着味就追过来的记者媒体围追堵截,也怕被在容港只手遮天的阮家人和江韵书发现,只能暂时带着阮寄水躲到了一个小旅馆里。
旅馆的前台就在一楼,前台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老人在收钱,房间走廊很狭小,没有铺设地毯,一看就是居民楼改造的。
房间很小,很昏暗,刷着惨白的墙漆,天花板只有一盏结网的白炽灯,仅有一盏窗的窗外就是破旧安静的居民楼,房间里只放了一个一米二的狭小小床,和一个包浆脱皮斑驳的油木桌子,还有一个红色的塑料凳子,窗外还时不时飘进来奇怪的味道,不知道是楼下垃圾桶的臭味还是别的什么。
连拂雪作为一个大少爷,从未住过这么破的旅馆,坐在床上,愁的想要抽烟,但又考虑到阮寄水怀着孕,故而没抽,只是咬着烟,烦躁地用大拇指拨弄着打火机。
阮寄水坐在床上,看着连拂雪阴沉的眉眼,眼睫颤了颤,随即伸出纤细白皙的柔软双臂,从后面圈住了连拂雪的脖颈,随即将脸贴在了连拂雪的后背上,轻声道:
“在想什么?”
连拂雪看着窗外,道:
“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拨动着打火机,一下快过一下:“明天的画展我去不了了,去了肯定会被我爸发现。”
阮寄水耳朵贴着连拂雪的后背,感受着他的体温,柔软的身体像是藤蔓,恨不得保持这个姿势,紧紧缠绕着连拂雪生长:
“你想回去吗?”
“暂时不吧,我爸会杀了我的。”连拂雪说:
“我当众逃婚,相当于阮家和江家的合作宣告破灭,我爸肯定很生气,我要是回去,他肯定会打死我的。”
阮寄水闭着眼睛,靠着他的后背上,没有吭声。
相对于连拂雪的忧愁,他反而表现的更加平静,甚至希望连拂雪不要回江家。
如果连拂雪不回江家和阮家,那连拂雪就永远属于他,永远能陪在他身边了。
但这样偏执病态的想法,阮寄水不敢说出口,沉默半晌,只道:
“那就再过几天回去吧。”
连拂雪听见他说这句话,忍不住伸出手,用掌心握住了阮寄水圈着他脖颈的手臂。
阮寄水的手臂很纤瘦,连拂雪轻轻松松就能圈住。
连拂雪转过身,面对面看着阮寄水。
阮寄水跟着他跑出来,什么也没带,看起来也很狼狈,一头长发散落着,有些疲惫,但眼睛却是亮的,像漂亮的宝石。
连拂雪看着他,心念一动,片刻后轻轻凑过去,吻了吻阮寄水的眉眼。
阮寄水闭眼,任由连拂雪温热缱绻的吻落在自己的额心和眼皮上。
宾馆旅馆很小,床也很小,阮寄水被按在粗糙的被单上,腰肢微微摇晃,指尖紧紧抓着床单,头时不时被顶的往上,被连拂雪用掌心挡住床头,以免头顶撞到坚硬的木板。
两个人匆忙跑出来,连衣服也没有多带,连拂雪躺在床上,阮寄水则枕在他的肩头,浑身汗津津的,闭着眼,轻轻呼吸。
连拂雪本来心里就烦,躺了一会儿,烟瘾犯了,转过头看了一眼睡着的阮寄水,犹豫了片刻,准备出去抽烟。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穿好皱巴巴的衣服,拿上烟和打火机,去旅馆楼下抽烟。
打火机亮起,火舌肆无忌惮地舔上烟草,连拂雪指尖的星点明灭不定,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俊美颓废的容貌。
本来想等画展结束以后再坦白一切,结果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连拂雪心里烦,毫无形象地蹲在路边,开始刷手机。
手机里全是今天中午他带着阮寄水逃婚的照片和视频,底下的评论也五花八门,但大多数都说阮寄水勾引弟弟的老公,未婚先孕,没有道德。
连拂雪看得烦躁,干脆关掉了新闻页面。
忽然间,他突然想到阮寄水的衣服刚才好像被他扒的皱巴巴的,准备下单给阮寄水买几身合身的衣服送到旅馆,结果付款的时候,却发现他的钱付不出去了。
他以为是网不好,一联付了几次,都是扣款失败,他才反应过来,是江韵书把他的附属卡停了。
他不死心,又换了几张,全都没用。
他只好切回自己的卡。
他之前通过卖画,自己的卡里面到也有个大几千万,不过都被他用来买车,买别的艺术家的画了,他又是大少爷,一晚上在夜场消费都能花出去十几万几十万的人,不缺钱用,也不关注钱还剩多少,如今一看余额,别说给阮寄水买衣服,买裤衩都只能买半条。
“”
连拂雪无语了。
不过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阮寄水还怀着孕,晚上又没吃东西,没钱怎么行?
思及此,连拂雪准备给朋友打电话,让朋友给他打点钱。
不过他一连打了几个电话给朋友,朋友都支支吾吾的,不肯给他钱,还反问他在哪。
朋友反常的模样引起了连拂雪的警惕。
连拂雪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不对,听到朋友没关心他今天在婚礼现场发生的事情,反而在打听他的消息,马上就意识到朋友是被江韵书威胁了。
现在外面的人都在满世界找连拂雪和阮寄水,连他们的好友都被江韵书和阮泽成威胁了,一旦接到连拂雪和阮寄水的电话,都不允许给他们打钱。
朋友们也都得了家里长辈的警告,不敢违抗长辈父母的意思,便也不敢给连拂雪打钱,免得被江韵书迁怒。
连拂雪没办法,只能长叹着挂了电话。
这些人,到了关键时候,没一个靠谱的。
连拂雪握着手机,指尖紧绷,指骨泛白,一个人站在旅馆楼下,独自徘徊,不敢上楼,也不敢出去。
阮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他伸出手,摸了一下身旁,见被窝空空荡荡的,有些疑惑,慢慢坐了起来。
他眼底闪过一丝害怕和紧张,马上喊了一声连拂雪的名字,屏息凝神几秒,没等到连拂雪的回应,立刻下床穿鞋,跑到了窗边,往下看。
这一看,他就看到连拂雪坐在旅馆外面的台阶上,毫无形象的抽烟,一个接着一个打电话,找人借钱。
“”
阮寄水的眼神微动,见连拂雪没走,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看着连拂雪撇下面子,一个又一个地找人借钱,他又不免心疼了。
他银行卡里有钱,都是他自己上班和投资挣的钱,足够他和连拂雪后半辈子生活。
他又不像连拂雪有这么烧钱的爱好,更不像他一样花钱如流水。
思及此,阮寄水转身准备下楼,找连拂雪。
连拂雪还不知道阮寄水醒了,打开通讯录往下找,见最后一个富二代朋友的电话都打完了,都没有借到一分钱的时候,终于没招了
该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让阮寄水怀着孕,大着肚子,跟着他住破旅馆,吃苦受罪吧。
就在连拂雪一筹莫展之际,他仰头看向天上的月光,电光火石间,他的脑海里突然弹跳出一个人的名字和脸。
对了,连江雪!
虽然连江雪不如他那些富二代朋友有钱,但是他之前在腾云的时候,连拂雪给他开了这么高的工资,他应该有点积蓄才对。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连拂雪现在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如果借不到钱,他连付今晚住宿费的钱都没有了,明天他和阮寄水就得被赶出去,露宿街头。
他倒是无所谓,睡公园都可以,可阮寄水怎么能跟着他吃这样的苦?
让一个怀孕的人跟着他睡公园长椅,这对吗?
想来想去,连拂雪还是硬着头皮,给连江雪打了一个电话。
连江雪毕竟是在公司卷过的人,八九点还不到睡觉时间,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喂。”
“喂,老弟。”连拂雪听见连江雪的声音,如闻天籁耳暂鸣,活像是见了救命恩人一样,差点哭了:
“在干嘛?能借我点钱吗?”
“”电话那边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几秒钟之后,连拂雪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关门声,应该是连江雪走出去了,换了一个环境接他的电话:
“你借高利贷了?你这么有钱,还找我借钱?”
“那倒没有。”连拂雪支支吾吾,但最终还是瞒不过火眼金睛的连江雪的盘问,最后被捉到话语的漏洞,只能老老实实道:
“我今天和阮寄情订婚,但是我后悔了,当着宾客和媒体的面,带着阮寄水逃婚了。现在阮家和江家都在追杀我,我不敢出去,附属卡也都被我爸停了,我是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找你借钱。”
连江雪:“”
他又沉默了几秒,片刻后道:
“那你现在住哪?”
连拂雪说:“不知道,路边随便找的一个破旅馆。”
他话音刚落,微信就弹出了一条消息,是连江雪给他转了五千块钱。
要是换在平时,这五千块连连拂雪去酒吧喝酒的果盘价格都够不上,但现在,已经足够连拂雪应急了。
何况这五千块钱还是本来就不富裕的连江雪转给他的。
他赶紧收了钱,道:“谢谢老弟。”
“我的卡转出有限额,今天先给你五千,明天再给你多转一点。”连江雪叹了一口气,道:
“你还是早点回家吧,别让你爸爸担心。”
“我不回去。”连拂雪说:
“我搞砸了订婚,也搞砸了江阮两家的合作,我都不敢去想阮泽成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让我爸赔偿他的损失。我没脸回去见我爸了。哦对了,走的时候,我还看见阮寄情从台子上摔下来了,估计伤的不轻我还把阮寄水肚子搞大了,在订婚典礼上带着他私奔,阮泽成现在估计已经在提刀满世界找我了。”
连江雪:“”
他没想到连拂雪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但想了想,好像也是他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在外面躲几天吧,等大家都冷静下来再说。风头过了,才能冷静下来谈一谈。”
“嗯。”连拂雪拿了钱,心里也稳定多了,还有心情问连江雪,道:“你现在在哪?叔叔的病怎么样了?”
“在老家呢。”远离了大城市的喧嚣,现在陪伴连江雪的,没有车水马龙的鸣笛声和车流声,只有雨声和鸟鸣,无聊却也平静:
“我爸精神状态好多了,我在家陪他做康复,虽然还没办法下床,但是他的左手已经能自己动了。”
“那太好了!”连拂雪完全想一出是一出,道:
“对了,反正我现在也不敢见我爸,没钱又没地方可以去,不如我带着阮寄水去投奔你,在你那里避一避风头,怎么样?”
连江雪:“”
作者有话说:江韵书想找小儿子,连拂雪想找弟弟,阮寄情想找老公,全世界都在找连江雪
第69章
听着电话那头可怜巴巴的语气, 连江雪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脾气好,性格又比较温柔,对于旁人的要求, 能帮忙的,都尽可能会帮一把。
但是性格温柔不代表他圣父、行事做事毫无无底线。
在他自己给自己划清的行事范围之外,他也有自己的脾气和原则,也有绝对不会妥协的事情,否则不会在知道连拂雪马上要和阮寄情订婚之后, 坚决拒绝出席订婚仪式,甚至离开容港。
因为在他看来,订婚典礼,那是属于阮寄情一生中最重要的场合之一,需要百分之一百的郑重和坦诚, 而不是在欺骗和隐瞒的阴影下开始、结束。
他知道,那不是他可以以“连拂雪”的身份出席的场合。
现在连云里现在还在养病, 如果松口同意让连拂雪来, 到时候整个家都得被连拂雪搅的天翻地覆的, 那让连云里怎么办?
想到这里, 连江雪顿了顿, 想了想, 旋即道:
“我爸现在在养病, 你来可能不太方便。”
连拂雪闻言, 有些失望, 但并未生气,只道:
“那好吧。”
他挠头:“那我再带着阮寄水在外面躲几天,等我爸消气了再回去。”
连江雪:“”
为什么听起来好可怜的样子?
连江雪比连拂雪心思细腻,也更早就猜出连拂雪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哥哥, 如今亲哥受难,从出场前呼后拥的富家少爷便成需要东躲西藏的“过街老鼠”,怎么想,都不太忍心。
何况,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怀孕的阮寄水。
想到这里,连江雪又心软了。
他抿了抿唇,指尖轻轻摩挲着,片刻后,他抬起眼,看了一眼连云里的房间门,思索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
“算了。”
他说:“明天早上,我吃饭的时候问问爸爸,问能不能方便你和阮寄水来。如果他同意了,我就给你们买票,你们坐动车来吧。”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连拂雪一脸惊喜:
“那太好了!”
连江雪给他打预防针:
“乡下没有什么东西的,你可能会很无聊。”
“没事。”连拂雪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道:
“我现在身上没钱,就算想玩也没地方去,还不如去老家找你呢。何况,我也很久没见连叔叔了,我心里也记挂他。”
连江雪说:“那行,你来吧。”
“好嘞,”有连江雪在身边,连拂雪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人的情绪都稳定不少,由衷道:
“连江雪,你可真靠谱。”
他真诚道:
“老弟,我在容港很想你。”
连江雪:“”
他无语地暗翻了一个白眼,但最终也没说什么阴阳怪气和嘲讽的话,只是又叮嘱了几句,才把电话挂掉。
挂完电话之后,连江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回到乡下,虽然没有再继续从事稳定的工作,但为了防止钱只出不进,坐吃山空,所以他还是有从事一些副业。
靠着之前在容港的人脉和资源,他现在给一些财经日报写文章,赚一点稿费,也会投一些钱到股市,因为眼光毒辣,生性谨慎,见好就收,所以虽然股市起伏动荡,但总体来说,还是能稳定赚一点生活费的。
连江雪甚至还尝试着剪视频做一些乡下生活的vlog,不过他之前没接触过这个行业,还没踩准互联网起号的爽点和规律,流量比较低迷,基本就几十个赞,想接广告是不可能的,只能算作自娱自乐。
洗完头洗完澡后,连江雪打开电脑,继续写昨天没有写完的文章。
在精心润色一遍之后,连江雪才将自己的稿子发给了编辑,让编辑去审核,随即从自己的手机里调出白天拍的视频素材,剪在一起,发到了网上。
反正在乡下,除了照顾连云里,也没有什么事做。
连云里回到老家之后,情绪也稳定了不少,不再闹着要自杀之类的了。
连江雪给他买了一个轮椅,连云里两只手都能动之后,自己能推着轮椅到处走,时不时找邻居聊聊天,或者在院子里晒太阳,喂喂兔子,喂喂猫,日子也过的平静怡然。
将剪好的视频发到了互联网上,连江雪便上床睡了。
乡下的生活比较安静,没有城市的车水马龙和繁华喧嚣,连江雪之前心思重,因为工作和生活的压力,总是失眠,如今在乡下,没有什么要操心的,睡眠质量指数型上升,听着窗外的虫鸣,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连江雪去浴室刷牙洗脸,换了一身衣服下楼,发现连云里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爸,你今天起这么早。”
连江雪惊讶道:“你一个人起来换衣服的吗?”
“是啊。”连云里今天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好,道:
“我早上起来发现腿也能动了,扶着墙好像能站起来,就自己起床换衣服了。”
他解释说:“就是还是没办法长久站立,有时候四肢还是会突然动不了。”
“那也很好了。”连江雪道:
“等带来的药吃完了,我再带你回容港复查。”
“好。”连云里说:“宝贝,你快吃饭吧。门口的三角梅好像开了,我出去看看去。”
“好。”连江雪走到餐桌边,准备吃饭,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仰头道:
“爸爸,我跟你说件事。”
连江雪推着轮椅转过头来,道:
“怎么了?”
“哥哥说他想来老家看看你。”
连江雪没说连拂雪又闯祸了,免得连云里担心,只道:
“还有哥哥的对象,阮寄水你还记得吗,他怀孕了。哥哥这一次来,也是想着要带着他来的。”
“”连云里似乎没想到连拂雪和阮寄水进展这么快,几天没见孩子都有了,短暂的大脑空白和愣怔过后,登时又惊又喜道:
“好啊。”
他说:“寄水怀孕了吗?那我岂不是要当爷爷了!?”
“是啊,爸。”连江雪见连云里开心,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道:
“我要当叔叔了。”
“快,快让他们来。”
连云里很高兴:“我们家这么大,随便都能腾一间房间出来给他们住。”
见连云里同意了,连江雪也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他让连云里别激动,好声好气地安抚了连云里几句,让连云里冷静下来,随即又给连拂雪打电话。
乡下比较安静,连江雪七点多就醒了,连拂雪应该是还在睡懒觉,连江雪拨了三通电话,又等了三十多秒,电话才被接起。
“喂。”
电话那头是一阵清冷的声音,不像是连拂雪的语气,连江雪迟疑几秒,随即反应过来,道:
“小阮总?”
“嗯,是我。”阮寄水单手撑起身体,侧头看着睡的四仰八叉、电话响了几声还没醒的连拂雪,无奈道:
“他还再睡。”
“噢,没事。”连江雪说:
“昨天他和我说想来我这里住几天,我爸已经同意了。我现在给你和哥哥买票,你们今天就出发吧。”
阮寄水既然跟了连拂雪,那就不会对连拂雪的想法和决策产生任何的意见和反对,只要连拂雪愿意把他带上,天涯海角,他都甘心陪着连拂雪去。
于是他都没有多考虑,只道:
“好,谢谢。”
连江雪没和阮寄水说太多,简单说完重点就挂了电话。
阮寄水爸连拂雪的手机放在一边,随即又贴着连拂雪的肩膀躺下了。
连拂雪应该是慢慢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感受着胸膛处传来的温热和呼吸,微微垂下头,看着趴在他怀里的阮寄水,忍不住伸出手,随意揉了揉阮寄水毛茸茸的脑袋。
阮寄水也感受到他的苏醒,仰起头,看着连拂雪。
连拂雪还没完全清醒,眼睛微微眯着,垂着漂亮狭长的丹凤眼看着阮寄水,过分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和情绪,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的冷漠和漫不经心的慵懒。
他的五官综合了连云里和江韵书容貌里的所有优点,剑眉星目,皮肤白皙,薄唇高鼻,脸颊线条流畅分明,骨相和皮相的双重优越,出道做明星都是绝对的颜值碾压级别。
阮寄水其实一早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怀了孕更是如此,与其说是连拂雪性\\瘾重,不如说阮寄水自己对连拂雪的身体更痴迷。
阮寄水有时候甚至恨为什么不能长久的和连拂雪始终紧密地连在一起,所以每次情事之后,阮寄水都会忍不住躲在连拂雪怀里哭,连拂雪以为阮寄水是被自己干哭的,其实是阮寄水自己舍不得让连拂雪出去。
在遇到连拂雪之后,阮寄水甚至有这样一种想法,他认为自己本来就是不完整的,他的人生和身体需要连拂雪填充填满,他的身体天生就是被用来送于连拂雪做欲\望的容器的。
他欣喜地接受连拂雪的发泄和给予,并且认为那些东西本该就是属于自己,甚至到了偏执的程度。
所以有一段时间阮寄水尤为厌恶避\孕\套,连拂雪的性格又比较散漫,阮寄水自己不要用,他也就无所谓,上头了哪里管这么多,直接就进了,估摸着两个人的孩子就是在那时候怀上的。
阮寄水喜欢仰躺在床上看着连拂雪,喜欢看连拂雪皱眉或者是低喘的样子,喜欢连拂雪压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放在枕侧的力道,喜欢连拂雪偶尔的强势和霸道,他觉得这样的连拂雪非常非常性感。
思及此,阮寄水忍不住伸出手,用手指去描绘连拂雪的五官。
连拂雪偏过头,吻了吻阮寄水的手指。
他性格没那么敏感,思维也比较简单,看见阮寄水漂亮就睡了,知道阮寄水怀孕了就负责,相比于阮寄水的痴迷和坚定,他倒是更随心所欲。
阮寄水被他亲手指的动作搞得更加意动。
怀孕之后,他就经常被连拂雪的小动作搞得心跳加速,昨天晚上他看见连拂雪坐在地上抽烟玩打火机,他竟然也觉得很帅,甚至开始嫉妒打火机。
阮寄水坐起来。
连拂雪见状,挑了挑眉。
阮寄水像是一条蛇一样,贴着他的胸膛往下
半小时之后,阮寄水从被子里抬起了头。
他的脸已经被憋红了,嘴角也破了,眼睛上还挂着东西,黏的他睁不开眼睛。
连拂雪用面巾纸擦干净他的发红的脸,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道:
“不知道躲啊。”
阮寄水说:“我就喜欢这样。我觉得很舒服。”
连拂雪呼吸微顿,看着阮寄水,低低地说了两个字。
阮寄水没吭声,由着连拂雪抱着他去洗澡。
洗完澡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去门口的服装小店买了几件衣服,随即就踏上了去连云里老家的路。
看着身前的风景不断在倒退,连云里坐在窗边,忽然感觉肩膀一重。
他回过头,是阮寄水在靠着他。
他伸出手,将阮寄水抱在怀里,偏头吻了吻阮寄水的额头,道:
“怎么了?”
“没事。”阮寄水没说是因为连拂雪一直在看风景没看他,他有点吃醋了,只道:
“有点累。”
“那你靠着我。”连拂雪说:“马上要去乡下,可能吃住都不会很好,你能接受吗?”
阮寄水仰起头,定定地看着连拂雪,说:
“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能接受。”
连拂雪早料他会这般回答,很轻的笑了一声,态度十分漫不经心,好像对阮寄水的情绪了如指掌,甚至还伸出手,用掌心摸了一把阮寄水的脸,动作和逗小猫小狗无异。
阮寄水低下头,蹭了蹭他的掌心。
下了动车之后,两个人又坐大巴,一路往乔林乡赶。
阮寄水怀孕了,本来身体就不舒服,动车还好,不颠簸不摇晃,但是坐大巴就不一样了,近三小时的大巴和要他命无异,尤其是在去乔林乡的路上,山路十八弯,车上还有很多老太太老爷爷背着菜,背着鸡鸭,车里的空气非常不好,带着难言的闷臭,他没忍住在车上吐了几次,最后吐得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靠着连拂雪,眼睛都发直了。
连拂雪心疼他,便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手臂,时不时低下头,吻他的额头。
终于熬到到达目的地,连拂雪扶着阮寄水下来的时候,阮寄水都快激动哭了。
“到了,就在这。”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连拂雪怕阮寄水走丢,手紧紧牵着阮寄水,和他十指相扣:
“让我找找我弟弟在哪——哎,老弟!”
连拂雪看见连江雪,赶紧伸出手,用力摇了摇,一脸惊喜道:
“我在这!”
阮寄水抬头看去。
几秒钟之后,连江雪带着头盔,骑着小电驴,缓缓停在连拂雪的面前。
往日西装革履的腾云科技的精英人才如今变的意外的淳朴,连江雪的头上没有再喷发胶,清爽地垂落下来,褪去了认真干练,变的自然放松,脸嫩的不像是三十岁的人,倒像是刚毕业进来助推乡村振兴的大学生村官,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和卫衣,修长的脚伸出来,红底皮鞋换成了白色的运动鞋,脚踩在地上人工刹车,小电驴的车把手上还挂着几袋子新鲜的蔬菜和猪肉牛肉,摇摇晃晃的,是连江雪今天刚去镇上买的:
“来了。”
“老弟,你,”连拂雪看着连江雪,瞠目结舌:
“你怎么”
“我怎么了?”连江雪抬起头,看着连拂雪。
“没事。”连拂雪好久都没见连江雪了,有点激动,忍不住松开了阮寄水的手,冲过去,紧紧地抱住连江雪,道:
“哥想死你了。”
“”阮寄水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眼神暗了暗。
连江雪差点被连拂雪勒死。
他伸出手,拍了拍连拂雪的手臂,示意连拂雪松开他,随即道:
“行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他等着连拂雪松开他,按了按小电驴的喇叭,道:
“我骑小电驴带你们回家。”
连拂雪诧异:“你的那辆比亚迪呢。”
“没开来,懒得。等我爸过几个月要回容港复查,我再给它开回来。”
连江雪扫了一眼连拂雪和阮寄水,道:
“怎么样,坐不坐?不过我的电瓶车只能载一个人,谁先?”
连拂雪:“”
阮寄水:“”
两位大少爷这辈子最委屈的时候,都没坐过价格低于五十万的车,看着连江雪这辆价格高达一千五百块的电瓶车,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但是他们现在也别无选择,商量过后,还是让连江雪载着阮寄水先回家,晚一点再返回来接连拂雪。
连拂雪坐着电动车,一路表情空白呆滞地跟着连江雪颠簸着进了村。
在进村之前,对农村毫无概念的连拂雪还以为连江雪住的是那种土泥砖瓦危房,但真的到了农村,他才发现,连江雪住的是那种三层的小洋楼,不仅装修的挺好,房屋门口还有一个大院子,里面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还养着兔子和猫。
刚才还一脸萎靡的阮寄水坐在门口的小竹椅子上跟连云里说话,脚边蹲着一只毛发棕黄色的农村小土奶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过来的,绕着阮寄水的脚使劲儿蹭,阮寄水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小土狗的毛发。
小土狗高兴地汪汪叫了几声,把没防备的阮寄水吓了一跳,连云里见状,忍不住笑了。
连江雪按了按电瓶车的喇叭,用哔哔声示意连云里自己回来了,随即将电瓶车停到院子的阴凉处。
“回来了。”
连云里看见连江雪和连拂雪,道:
“还挺快。”
“嗯。”
连江雪把菜从把手上拿下来,停好车,和连拂雪一起下来,道:
“我进去做饭,哥,你陪我爸说会儿话。”
连拂雪环视一圈,看着着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小院子,惊讶连江雪竟然在农村里,也能把日子过的这么平静安然,正愣怔间,突然听到连江雪的话,才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回过头,看着连江雪进屋的背影,停顿片刻,才将目光放在门口坐在轮椅上的连云里上面。
连云里没待在病房之后,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加上连江雪没忙于工作后,一直在精心照顾他,照顾的很好,阳光斜斜地打在连云里的白发上,房屋下的阴影蔓延下来,却遮不住他眼角眉梢的欣喜:
“来啦。”
“叔叔。”连拂雪顿了顿,随即走到连云里身边,蹲下身来,掌心放在连云里的膝盖上,带着愧疚道:
“对不起之前一直在用江雪的身份骗你。”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连云里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心中酸楚,但并未贸然认亲。
他只要知道连拂雪过的好就够了,至于连拂雪的身世,他不想贸贸然就说出真相,以免连拂雪知道后难做。
于是他只是强做镇定,和连拂雪说了几句话。
本想问问连拂雪怎么会突然来,顺边再打听打听江韵书最近过的怎么样,境况如何,但没多久,连江雪就喊吃饭,连云里只好作罢,让远道而来的连拂雪和阮寄水吃饭。
饭菜没有餐厅里做的那样精细好吃,都是简单的家常菜,小鸡炖蘑菇,粉丝虾,石橄榄排骨汤,还有大白菜和酸辣土豆。
虽然菜式简单,但是连江雪手艺很好,包括连拂雪在内的吃的津津有味,只有怀孕的阮寄水吃的很痛苦。
他怀孕了,吃什么都没什么味道,刚刚又坐车,胃里不舒服,吃了没一会儿,就放下筷子,去洗手间吐了。
加上连江雪和连拂雪时不时还肩膀碰着肩膀,凑在一起说话,说完还默契地对视一笑,即便很清楚地知道两个人估计没有哪方面的感情,但阮寄水就是看不得这两个人亲近,克制不住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醋意和微妙的不爽嫉妒,于是怀孕了本来胃口就不好的他,因为心情不好,就更吃不下了。
他喝了一点鸡汤、吃了几口青菜就不吃了,连江雪给他和连拂雪收拾出二楼的房间,让他们住在自己的隔壁,就让阮寄水躺下休息了。
连拂雪主动去厨房帮忙把碗洗了,不过技术不佳,最后还是连江雪又洗了一遍,才把厨房收拾干净。
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下午连云里和阮寄水因为身体原因,都在房间午睡,连拂雪没有什么事干,又不敢接江韵书的电话,只能坐在院子里撸狗晒太阳,都要闲出屁了。
“你要是真那么没事做,不如去地里摘柿子。”
连江雪说:“刚好柿子熟了,可以摘了,小阮总今天又没吃多少饭菜,你摘点柿子,给他睡醒后吃,他说不定会喜欢。”
连拂雪还没摘过柿子,有些好奇道:
“你家种柿子了?”
“没,但是隔壁邻居种了,我可以给他们一点钱,让他们给我们吃一点。”言罢,连江雪就走到另外一个院子里,敲响了邻居的门。
邻居听到动静疑惑开门,听到了连江雪的来意之后,很爽朗地笑道:
“可以,随便摘啊。”
他说:“邻里邻居的,一点柿子而已,要什么钱呢?随便摘,别客气啊。”
连江雪要给钱,邻居坚决不肯收,还进屋拿了一点柿饼出来,强行塞给连江雪。
连江雪没法拒绝,只能谢过,带着柿饼回来了。
他把柿饼放进屋,又拿了一点新鲜买的橘子,放在邻居家门口,随即带着连拂雪出发去邻居的柿子园里摘柿子。
柿子树还有点高,连拂雪仰头看着红彤彤的柿子,磨拳擦掌,在柿子树下徘徊片刻,随即双手扒在书上,准备爬上去摘柿子。
他一边爬一边想,阮寄水,为了给你摘柿子,我可是连树都爬了,你要是不吃,我就马上从柿子树上跳下去。
他往上爬了一段距离,还未够到柿子,就听见连江雪在树下道:
“哥你在干嘛?”
连拂雪回过头,看见连江雪拿着一根长竹竿站在树下,有点恐高,抱着树道:
“不是要摘柿子吗?我爬上来摘啊。”
“”连江雪用看傻逼似的神情看着连拂雪,晃了晃手中的工具,道:
“可以用这个摘的。”
连拂雪:“”
他灰溜溜地爬了下来。
连江雪看了他一眼,道:
“还挺能爬,我再来晚点,你都得上树顶了。”
连拂雪觉得丢脸,求他了:“别告诉阮寄水。”
连江雪笑着没说话。
他让连拂雪拿着一个缓冲的布板,随即用长长的竿子将柿子夹下来,夹了几枝,就用东西包好,将柿子放在电动车上,又带着连拂雪回家。
天慢慢暗了下来,阮寄水也睡醒了。
他下了楼,满院子找连拂雪,找了十分钟找不到,都快急哭了,正打算拿起手机给连拂雪打电话,就听见电瓶车哔哔几声,他抬头一看,是连江雪载着连拂雪进来了。
连拂雪手上还抓着几把柿子,灰头土脸的,头顶上还挂着几个叶子。
阮寄水愣了愣,走过去,等连拂雪下来,他才开口道:
“你去做什么了?”
连拂雪觉得下午的事情很丢脸,不肯说,连江雪停好车,见他不开口,就替他说了:
“小阮总,哥看你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就去柿子园给你摘了一点柿子。”
他看着连拂雪,意味深长道:
“哥亲自爬上树摘的。”
连拂雪恼羞成怒地伸出手,打了连江雪一样,连江雪眼疾手快地走开了,进屋去,让连云里出来吃柿子。
阮寄水站在连拂雪面前,看着爬树爬的浑身脏兮兮灰扑扑的连拂雪,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伸出手,将连拂雪身上的叶子摘下来,慢声细语道:
“爬树太危险了,下次不能这样了,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连拂雪强撑着:
“区区一棵柿子树而已,还能难倒我?”
阮寄水忍不住笑,心软成一片,也顾不上连拂雪身上还脏着,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连拂雪。
连拂雪一手抓着柿子枝,一手轻轻拍了拍阮寄水的后背,随即低下头,看着阮寄水道:
“你中午都没有怎么吃,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阮寄水点了点头。
连拂雪走到门口的洗手池边,从枝叶上摘下没有完全成熟变软烂的柿子,简单地洗了一下,随即又接过连江雪递过来的削皮器,摘下蒂,笨手笨脚地给阮寄水削皮。
他削皮的时候,阮寄水就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连拂雪身边,捧着脸看连拂雪给柿子削皮。
他收回早上那句话,他觉得连拂雪玩打火机的动作没那么帅了,还是削柿子更帅一点。
其实连拂雪削皮技术不怎么样,一个柿子被他削的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也就他自己和阮寄水不嫌弃。
连拂雪削完柿子皮,又艰难地直起一把老腰,去洗手池洗干净柿子。
阮寄水伸出手想要接过,连拂雪说:
“没事,你就着我的手吃,省的等下你吃的手黏黏的,又要洗手。”
阮寄水看了连拂雪一眼,点了点头,满心期待地凑过去,张嘴想要咬柿子,被连拂雪坏心眼地移开,让阮寄水扑了个空。
阮寄水生气地皱了皱鼻子。
连云里在一旁道:“拂雪,不要逗小水。”
见阮寄水不高兴了,连云里又开了口,连拂雪赶紧听话道:
“好好好,别生气,给你吃,这次绝对不逗你。”
阮寄水站在原地不动,连拂雪只好抓着柿子,递到阮寄水唇边,轻轻往上移了移,让新鲜散发着清香的柿子碰到阮寄水的唇。
阮寄水看了一眼连拂雪,确认连拂雪这一次不是在耍他,才张口,咬了一口柿子。
七八分熟的柿子已经红了,很甜,一点也不涩,鲜甜的柿子肉在口腔内爆开,香甜爽脆。
阮寄水本来怀孕胃口不好,换了个环境心情也不好,即便有连拂雪在身边,也还是会因为未来的不确定而忧虑。
他怕连拂雪会妥协于江韵书的胁迫,更怕连拂雪会先受不了短暂躲藏的日子而丢下他,回到容港,回到大少爷的生活。
但似乎,连拂雪要比他更加适应这里的生活。
连拂雪看着阮寄水一口一口地将柿子都吃干净了,奖励地低头亲了亲他的唇,随即将剩下的柿子核丢进垃圾桶,走到洗手池洗手。
阮寄水很黏他,连拂雪洗手他也要跟,他走到连拂雪后面,从后面抱住连拂雪。
连江雪站在门口吃柿子,此时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暗了下去,浅金黄蓝色的天幕从青绿色的群山蔓延开来,间或染着粉紫色的云,空气里飘来米饭和菜的香气,鸟鸣起伏,吱啾轻响。
连江雪吃完柿子,准备去厨房做饭,进屋之前还问了一句:
“哥,小阮总,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我来帮忙!”连拂雪拉开阮寄水圈着他腰间的手,乐颠颠走到连江雪身边道:
“我吃什么都行。”
“”怀里的人陡然消失,阮寄水站在洗手池旁,咬着唇,强压着情绪,脸色沉沉地看着和连江雪勾肩搭背的连拂雪。
连江雪抓着连拂雪的手腕,把连拂雪的手臂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来,道:
“那你去洗菜。”
他转过头,看着阮寄水,笑了笑,道:
“嫂子,晚上吃鱼,行么?”
阮寄水听到这个称呼,微微愣了愣。
黄昏的晚风吹过阮寄水的头发,他抬起头,将悬在空中的手放下,垂在身侧,看着连江雪温柔的琥珀色眉眼,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眼神也缓和下来。
他走到连拂雪身边,抓住连拂雪的手,道:
“你洗菜,那我也洗菜。”
连拂雪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见连江雪不让自己揽,就转过头揽自己的老婆,道:
“你会吗?”
阮寄水说:“我可以学。”
连江雪听见他们说话,忍不住笑。
他从冰箱里拿出菜,又丢给他们两个盆,让他们去外面洗,他则留在厨房处理鱼。
阮寄水看着他的背影,拿了一把小凳子,坐在连拂雪身边,一边洗菜一边道:
“他之前是不是用你的身份,去见我弟弟的。”
连拂雪“嗯”了一声,专心洗菜,但因为不熟练,水溅得哪里都是,沾湿了脸颊:
“说到这个,我就心虚,回去我爸要是发现我根本没有在腾云上过几天班,全是让连江雪替我的,又是罪加一等,他不杀了我才怪。”
阮寄水说:“我很奇怪,你们两个为什么会长的一模一样,像到所有人都认不出来的程度?正常人就算长得像,也绝对不会一模一样。是巧合吗?那为什么姓氏也一样?而且你们才认识多久?他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你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他给你住还给你吃,你不觉得奇怪吗?”
连拂雪迟疑片刻,洗菜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沉吟片刻后,才道:
“其实我想过的。但是我爸说了,他就生了我一个,我没有兄弟姐妹。而且我爸的脾气你知道的,我多嘴就肯定会挨骂,我后来就没敢多问多想,全当没有。”
“肯定是你爸撒谎了。”阮寄水伸出手,用干净的手背擦干净连拂雪下巴的水,慢声细语道:
“我不信你们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你不知道的隐情,只不过是你爸爸不想告诉你而已。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连江雪应该是你的亲弟弟或者亲哥哥,而连云里就是你二十多年来都没见过面的另外一个爸爸。”
第70章
阮寄水的话让正在洗菜的连拂雪陷入了沉思。
娃娃菜静静地漂浮在水盆里, 菜叶碎渣散的到处都是,片刻后又被连拂雪捞起来,闷头清洗着:
“我想过的。”
连拂雪低着头, 落日沉沉坠入青山叠翠中,余下的黄昏光芒只来得及在他的侧脸涂抹上淡淡的金黄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只余淡淡的阴影,衬的他下颌线愈发流畅分明, 好似英俊秀朗的林间侠客,纤长的眼睫和丹凤眼垂下时,眉宇间更是带着莫名的风流恣意:
“你说的没错,如果连云里真的是我另外一个爸爸,当年他们会分开, 也一定另有隐情。但是我爸之所以没有告诉我,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不想让我认亲, 也肯定有他的用意, 我不想乱认亲, 让我爸爸为难。毕竟从小, 是我爸爸把我带大的, 他很不容易的, 从小到大, 我带给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连拂雪抬起了头, 看向阮寄水, 道:
“关于当年的事情,我想等我爸亲口告诉我。”
“”阮寄水看着连拂雪,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和坚定的眼神,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道:
“好。”
他说:“既然你想装作不知道,那我也陪你,装作不知道。”
连拂雪看着阮寄水,片刻后笑了一下,倾身凑过去,和阮寄水面对面,带着气音小声道:
“宝贝,亲一下。”
阮寄水看着近在咫尺的连拂雪,心中一动,没有矜持,听话地凑过去,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在连拂雪的唇上碰了一下。
连拂雪一直垂眸看着他蜗牛一样慢吞吞凑过来的笨拙动作,以及他仰头亲他时依赖又爱慕的迷离神情,忍不住笑了一下。
阮寄水察觉到他的笑意,忍不住睁开眼睛,看见连拂雪弯眼看着他在笑,微微一愣,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疑惑紧张又委屈道:
“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连拂雪两只手都放在水里洗菜,腾不出手来亲他,只凑过去,亲了亲阮寄水的脸,低声道:
“宝贝,你很可爱,你知道吗。”
阮寄水闭着眼睛,任由连拂雪在他脸颊上亲吻,片刻后又睁开眼,仰头看着连拂雪含笑的眼睛,忍不住腰软,依赖地贴过去,慢慢地和连拂雪接吻。
他每次见到连拂雪,都喝喝了二两酒似的,被迷的神志不清。
连拂雪勾唇笑一下,他能盯着看半天;连拂雪站在路边点根烟抽,他也能看着连拂雪修长的手指和在火光里半明半暗的侧脸出神好久。
也就连拂雪心眼大,看不出什么端倪,要是换一个人,早就被盯得汗毛倒竖了。
也好在是连拂雪没想太多,还把阮寄水当成需要呵护的娇花一朵,全然不知阮寄水在商场上大杀四方的铁血手腕,是连连江雪遇上了,都要掂量三分后行事的。
因此,阮寄水刚来的时候,连江雪对软技术“敬重”有加,一口一个小阮总,生怕把阮寄水惹不高兴了,却没想到自己这么做,反而让把吃醋的阮寄水惹毛。
他想,阮寄水在旁人面前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高岭之花模样,但在连拂雪面前是够粘人温柔的,不仅果断抛下名诚集团的总经理职务和阮家的家人,还毫不犹豫地千里迢迢地跟着连拂雪来乡下,贤惠的令人发指。
连江雪一边洗西红柿一边想,连拂雪这下真的是贤妻扶我青云志了,但是能不能还贤妻万两金,还是个未知数。
他把西红柿切开,丢进滚水里煮,随即打了两个蛋,倒进汤里。
煮完汤后,他才出来找阮寄水和连拂雪。
虽然连拂雪不怎么靠谱,菜也洗的乱七八糟的,但好在他身边还有阮寄水,阮寄水把他洗过的菜叠的整整齐齐的,交给连江雪。
连江雪有些意外,看了阮寄水和连拂雪这小两口一眼。
“怎么样,洗的干净吗?连拂雪还以为连江雪脸上的意外是意外自己能把菜洗的这么干净,搂着阮寄水,有些得意地看着连江雪。
连江雪好笑地看着他,但到底没有驳了自家哥哥的面子,便轻轻点了点头:
“洗的很干净。”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下次都让你洗。”
“”连拂雪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阮寄水仰头看着他,轻声道:
“你要是不想洗,我帮你洗。”
“那哪能呢。”连拂雪低着头看他:
“你还怀着孕呢。”
“没事。”阮寄水说:“我能洗。”
“得了吧,还是我洗。”连拂雪不屑说:“你笨手笨脚的,洗的还没我好呢。”
连江雪:“”
一直在给连拂雪善后的阮寄水:“”
今晚上吃的是清蒸鲈鱼、酸辣娃娃菜和西红柿鸡蛋汤,还有红烧肉。
连江雪的厨艺好的连连拂雪这种大少爷都挑不出毛病来,上了饭桌就拿起筷子吃,把菜吃的干干净净的。
吃完饭,阮寄水陪着连云里去院子里泡茶了,连拂雪留下来洗碗,连江雪则和他一起打扫厨房。
做完家务之后,连江雪走出门,看着连拂雪和阮寄水道:
“你们没事可以出去散散步,或者我借车载你们去隔壁镇上逛逛,那里有比较大的超市,你们来的匆忙,刚好可以去那里买点需要的生活用品对了,嫂子,你想喝奶茶吗?”
阮寄水口味比较古怪,怀孕了也开始爱喝这种甜唧唧的东西了,闻言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想。”
“那我现在去借车,顺便去那里买点菜回来。”
家里人多,连江雪放在冰箱里的存货很快就消耗光了,得多买点菜才行。
连江雪去隔壁邻居家借了车,随即带着连拂雪去了隔壁镇。
隔壁镇比乔林乡富裕很多,不仅有超市酒店,甚至还能点外卖,连拂雪和阮寄水从村里进镇中心,好像进城了似的。
“哥,你和嫂子去看看有没有需要买的生活用品。”
连江雪将车停在超市门口,熄了火。
连拂雪点了点头,打开门,牵着阮寄水进了超市。
超市一进去就是各种水果蔬菜,这不是连拂雪能涉足的领域,于是他牵着阮寄水,去了生活专区。
“买个牙刷、毛巾嗯,口杯也买个吧。”
连拂雪拿起两个杯子,道:
“宝贝,你喜欢哪个?”
阮寄水伸出手指,点了点白色的那个:
“这个吧。”
“我也觉得这个好看。宝贝眼光和我一样好。”
连拂雪“恬不知耻”道。
要是换个人这么说,阮寄水早就一个白眼过去了,但这话是连拂雪说的,因此阮寄水没什么反应,心里还觉得挺对的:
“嗯,你眼光一直很好。”
跟在后面听着的连江雪:“”
他看了一眼伸出手揉阮寄水脑袋的连拂雪,走开了。
去蔬果区买完菜,将菜和采购的生活用品放在车上,连拂雪和阮寄水还不太想回去,就手牵手去桥上散步了。
夏阳镇人气比乔林乡旺多了,鸣江桥上全是人,连拂雪牵着阮寄水的手牵了没一会儿,烟瘾就犯了,加上怕人多挤着怀孕的阮寄水,于是走到不远处的奶茶店给阮寄水买了一杯奶茶,哄着他到树下坐着喝奶茶,他则来到鸣江桥下,和连江雪一起抽烟。
阮寄水捧着奶茶,坐在树下,看着连江雪和连拂雪靠在一起时的侧脸,强行压下心底那点微妙的不爽和嫉妒,捧起奶茶,轻轻地喝了一口。
茉莉花茶的香味在口中绽开,阮寄水喝了几口,觉得有点腻,便放在一旁,拿出手机开始玩。
此时月上中天,圆月的光泽如素练一般流淌在鸣江之上,闪闪发亮,衬的桥上的连拂雪的头发丝都在发光。
阮寄水玩了一会儿手机就觉得没意思,抬起头,看着指尖夹着烟手抵在桥上、转头对连江雪说话的连拂雪,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最后,阮寄水终于下定决心,拿起手机,用镜头对着连拂雪,轻轻按下屏幕上的按键。
咔嚓。
连拂雪侧过头对连江雪笑的侧脸被定格在镜头画面里。
他手肘抵在桥上,指尖的星火散着袅袅的白雾,头顶是清朗的月色,将他白皙清俊的侧脸照的无比清晰,而他漆黑的眼睫在脸颊上打上淡淡的阴影,衬的他的眉眼五官愈发唇红齿白,英俊又性感。
阮寄水捏紧了手机。
他忽然想能被连拂雪干怀孕真是太好了,他的肚子里可以生出一个和连拂雪长得很像的孩子,然后将连拂雪的血脉、姓氏、基因和眉眼都延续下去。
阮寄水犹豫了很久,还是点进朋友圈里,将朋友圈的背景换成了这张照片。
就算是这样,他也还嫌不够,偷偷屏蔽了连拂雪,将连拂雪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配字——
“但愿人长久”。
朋友圈还有很多参加过阮寄情订婚典礼的朋友,见状,根本不敢给阮寄水点赞,就算刷到了也只能当做没看到。
索性阮寄水自己也不在意,只是觉得连拂雪这张照片很好看,就保存下来了。
他坐着喝了半杯奶茶,就觉得腻了,将奶茶丢进垃圾桶里,走到连拂雪身边。
连拂雪一根还没抽完,就看见阮寄水走过来。
他知道怀孕的人不能闻烟味,赶紧手忙脚乱地将烟掐灭了,丢进垃圾桶。
阮寄水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将脸埋进连拂雪的怀里,轻轻蹭了蹭。
连江雪也把烟灭了,道:
“嫂子,想回去了吗?”
阮寄水轻轻“嗯”了一声。
“那就走吧。”
连拂雪揽着阮寄水的腰,道:
“宝贝,你离我远点,我身上有烟味,对宝宝不好。”
阮寄水轻轻皱了皱鼻子。
他不想离连拂雪远点,于是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连拂雪见状,也没招了,只能牵着他往车边走。
回去的路上,是连江雪开车,连拂雪和阮寄水坐在后排。
阮寄水靠在连拂雪的身上,头枕着连拂雪的肩膀,也不干别的,就拿着手机,反复欣赏着自己刚才拍连拂雪的那张照片。
连拂雪一开始还劝他车上别玩手机对眼睛不好,后来见阮寄水这么执着,也就随他了。
阮寄水正看着连拂雪的照片出神,忽然手机一震,有电话打了进来。
阮寄水看连拂雪照片被人打搅了,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他视线下移,目光在落在来电人提示上时,眼中的不悦微微消散,变成了淡淡的心虚。
连拂雪察觉到他的不对,转过头看他,道:
“怎么了?”
“”阮寄水拿起手机,把来电人的名字亮给连拂雪看,比了一个口型:
“阮寄情。”
“”连拂雪也心虚,道:“他怎么会打电话给你。”
“不知道。”阮寄水征求连拂雪的意见:
“接吗?”
“”连拂雪想了想,觉得阮寄情的电话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他现在和阮寄水都跑到乡下来了,难道阮寄情还能杀过来不成?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道:
“接吧,听听他说什么。”
阮寄水在小事上大多数时候都无条件听从连拂雪的,于是点了点头,接起了手机,放在一边:
“喂。”
连拂雪换了个姿势,将他搂在怀里,指尖玩着他的耳垂。
“哥。”阮寄情的声音很沉很缓慢,没有了往日的清脆动听,反而变的嘶哑,好似被砂石磨过,每句话都有气无力的:
“你现在在和连拂雪在一起吗?”
“”阮寄水转过头,看了一眼连拂雪,随即点了点头,道:
“是。”
“那他旁边的人,是不是真正的连江雪。”阮寄情说:
“那个穿着黑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卫衣的男人,是不是连江雪。”
阮寄水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他刚才发朋友圈的时候,光顾着看连拂雪,忘记把旁边的连江雪截掉了。
他的沉默让阮寄情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声音也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是他,对不对,哥,是他。”
他说:“他和你们在一起,他愿意见你们所有人,就是不愿意见我,是不是,哥。”
“”阮寄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阮寄情的问题,继续沉默。
阮寄情那边有压抑的哭声传来。
阮寄水虽然不喜欢这个弟弟,但在订婚典礼上和连拂雪走了这件事,是他理亏,于是他只能尴尬地开口:
“你别哭”
“哥,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
阮寄情的嗓子哑的不像话,说的话像是风中的纸灯,虚无缥缈:
“他不来见我,那我就去找他。”
阮寄水怕被阮泽成抓回去,于是不吭声,但阮寄情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忧虑,顿了顿,又道:
“我不告诉爸妈,你们在他那里。我偷偷跑出来,谁也不告诉,不会连累你和你喜欢的人。”
他语气急迫恳切,近乎颠三倒四道:
“我不在乎连拂雪究竟是谁,我也不想和那个连拂雪结婚,我不会抢你的心上人哥,我想明白了,我真正喜欢的人,是连江雪我只在乎他,求求你了,告诉我你们在哪,让我见他吧。”
阮寄水:“”
他抬起头,看着认真开车、听着车载音乐、一无所知的连江雪,片刻后,他低低道:
“对不起,寄情,我不敢赌。”
他说:“或许你不会对我撒谎,但我害怕,我害怕你会找到这里来,更害怕阮泽成会跟着你找到这里来。我知道在这里的生活不会长久,总有一天我要回到容港面对现实,但允许我的私心,即便终究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我也想让这样平静的日子多持续久一点。”
阮寄水降下车窗,呼呼的风声将他的声音撕碎吹散:
“因为我爱连拂雪,不比你爱连江雪少。”
言罢,他就要挂掉电话,但下一秒,阮寄情的一句话就将他的动作定住:
“哥,你发的那张图片背景,里面放大可以看到酒店的名字。”
阮寄情一句话就让阮寄水血液瞬间逆流,直冲头顶,浑身发冷:
“你知道的,我能查到。最快明天凌晨,最晚后天,我总能查出来你们的位置。你现在不告诉我,等我自己发现了你们的位置,我就不可能——”
阮寄水猛地挂掉了电话。
他心脏砰砰跳着,止不住的心慌。
连拂雪低下头来吻他,轻声问:
“怎么了?脸这么白?”
阮寄水庆幸自己现在是在离乔林乡还有半小时车程的路上,就算阮寄情真的去查,估计也只能查到他们来过夏阳镇,而不能查到他们具体究竟在乔林乡的哪个位置。
他这样安慰自己,顺便删掉了那条朋友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但他仍旧不安心,半夜睡觉的时候,还被窗外的雷声和雨声吵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看着漆黑的房间被月光照的昏惨,惨白的天花板上不断闪过的电光,心头忍不住突突的跳。
直觉告诉他,以阮寄情的性格,一定会发现他的位置,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离开乔林乡,二是继续住在这里,等着阮寄情和阮泽成找上门来。
可是离开乔林乡,连拂雪会同意吗?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阮寄水一阵恶心。
他下了床,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开始干呕起来。
他的动静引起了在床上的连拂雪的注意。
连拂雪微微睁开眼睛,躺在床上,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被窝,见被窝里空荡荡的,立刻清醒了。
他转过头,看着洗手间里透出的灯光,忍不住坐起来,喊了一声阮寄水的名字:
“宝贝。”
没得到回答,连拂雪掀开被子,忍着寒意,穿着拖鞋下了床,来到浴室,打开门,看着坐在地上,抱着马桶吐的阮寄水,微微皱眉:
“不舒服吗?”
连拂雪蹲下身来,掌心扶着阮寄水的肩膀,道:
“要不要我送你去乡里的卫生院看看?”
阮寄水什么也吐不出来,干呕几下过后,转过头,看着连拂雪,忽然哭了:
“连拂雪。”
连拂雪懵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让阮寄水这么难过,愣愣地伸出手,揽住扑进他怀里的阮寄水,反应过来后忍不住伸出手,用掌心轻轻拍着阮寄水的后背,低声道:
“宝贝怎么了?”
“你说,要是阮泽成找到这里,我们该怎么办。”
阮寄水坐在地上,抱着连拂雪的脖颈,压抑着哭腔道:
“如果他们把你带回去,逼着你去和阮寄情领证,你会不会去?”
“不会。”连拂雪没多犹豫:
“宝贝,你不要多想。”
他说:“你要是实在怕,我们明天就去区里领证。”
“”阮寄水愣了。
他聪明至此,都没想到还有领证这一层,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他觉得用孩子帮助连拂雪不保险,却没想到,还可以用婚姻,用结婚证,绑住连拂雪。
他总算止住了眼泪,从连拂雪的怀里抬起头来。
他是生的极美的,皮肤白净莹润,清灵的如同雪水化就,一双杏眼清澈干净,像是漂亮的水晶珠子,鼻头有点钝,透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娇憨,一哭就让人忍不住心疼:
“真的,真的可以领证吗?”
“可以,现在领证不是不需要户口本了吗?”
连拂雪说:“就是我现在没钱买求婚戒指,不然等过两天我们买了再”
“不用戒指!”阮寄水握住连拂雪的手,忍着眼泪和心急道:
“不用戒指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好不好?”
领证了,那就再没有人能光明正大地把连拂雪从他身边抢走了。
有了结婚证,他就是连拂雪合法名义上的妻子了。
那些想要勾引连拂雪的人,才是小三,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叫他们滚。
思及此,阮寄水更加激动,抓着连拂雪的手指不放,眼睛都快委屈红了:“我不要戒指。我要领证。”
“好好好,明天就领证。”连拂雪安抚性握住阮寄水的手腕,轻轻吻了吻他的手指:
“不急宝贝,明天八点半婚姻登记处才开门呢,又不是明天就倒闭了。”
连拂雪的话和动作让阮寄水慢慢平静下来,呼吸也不再急促了。
他仰起头,眼尾还有点红,看着连拂雪,随即伸出手,圈住了连拂雪的脖颈。
“那你明天睡醒,不能反悔,”阮寄水说:“我会生气。”
“好。”连拂雪把阮寄水从冰凉的瓷砖上打横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阮寄水没什么安全感。
他爬起来,不顾连拂雪的阻止,慢慢往下坐。
“好想它能一辈子在我身体里,”阮寄水摸着微鼓的小腹,默默掉着眼泪:
“为什么我不能每天和你在一起?”
连拂雪觉得好笑,伸出手,摸了摸阮寄水的脸颊,道:“别犯傻。”
他没有阮寄水那么敏感。
他既然带着阮寄水跑出来,就没想过后悔或者逃避。
连拂雪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阮寄水怀孕了,他就应该对他和他肚子里的孩子负责。
连拂雪虽然之前爱乱搞,但是因为他自己就是单亲家庭,所以他在心底里对家庭是非常重视的,知道阮寄水有了自己的小孩后,就认为自己应该承担起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
他不希望自己的小孩像他那样,在一个残缺的家庭下长大。
既然如此,一个相对美满的婚姻,一个完整的家庭,就是自己的孩子需要幸福健康长大的必要因素。
连拂雪既然答应了阮寄水,就不会反悔,那既然两个人迟早要过一辈子,为什么不早点领证结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