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第 46 章
【林唯!虞芝芝要寻死!】
系统警示骤响!林唯猛一抬眼,寒光已掠至虞芝芝腕间,她扑身去拦,利刃割裂衣袖的声音刺入耳膜。
一击未成,虞芝芝反手执刃竟直刺心口!林唯忍痛死死攥住她手腕,惊怒交加:“虞芝芝!你疯了?”
她拼尽气力将人箍进怀中争夺匕首,混乱间匕首划过虞芝芝小臂,鲜血霎时染透白裙。林唯夺过凶器奋力掷出,“铛啷”一声锐响,匕首砸在地上滚入角落。
“这世间除祖母外……从无人真心待我。”虞芝芝仰面看她,泪眼通红,眸中尽是破碎的委屈与绝望,“我原以为你心悦我……可连你也厌我嫌我……不如死了干净,何必活着受苦?”
林唯急扯纱布压住她伤口,手指都在发颤,又气又疼之下语声厉然:“胡说什么!纵是和离,你尚有母亲宠你爱你!世间千千万好人,何苦在我这棵将死之树上吊死?”
虞芝芝声音哽咽:“你真觉得虞清荷待我种种不公,我娘她都不知情吗?这世间纵然好人千千万,可我只遇到你一人愿意帮我,现在就连你也要离开我了。”
卓正心房间内。卓正心像是早就料到她的反应,在她出手抓自己领子之前,就跳出去老远:“我可没瞎说,我亲眼看到的,你们大师姐确实对那林唯不一般。渡仙门这么多青虞才俊她没有一个看上眼的,说不定她就好那长相妖艳又性格孤傲的美人呢。”
“你还敢胡说八道!”姚英怒喝一声,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她猛地抓起案几上的青瓷花瓶,扬手便朝卓正心狠狠掷去。
卓正心轻巧地侧身闪避,只听“哗啦”一声脆响,瓷瓶重重砸在地板上,登时四分五裂,碎瓷片飞溅满地。
“我可没胡说,不跟你们闹了,我要去守花圃了,记得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啊。”
卓正心往出走了两步,又露了个头出来:“这花瓶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就不跟姚大小姐清算了,走的时候,劳烦帮忙关好门哈。”
姚英气的呼吸都有些不稳,正要再发难。林唯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路,果然这一世还是被送到了外门的青露灵圃。
青露灵圃是渡仙门外门最重要的灵植培育区,占地近百亩,被阵法分割为十二块梯田,依山势层叠而下,远望如翡翠台阶。此处土壤经灵泉滋养百虞,最适合种植基础灵药。
青露山最顶上种满了七星萤藤,这七星萤藤又名引路幽兰。通常用于指引路引,将花苞摘取晒干,研磨成粉,掺入符纸可制成“星引符”,点燃后悬浮引路,外门弟子夜巡常用。此外还有安神,阵法辅助的效果。
到了夜间,引路幽兰会散发出淡蓝色的幽光。风起时,站在山坡上如同置身在一片流动的蓝海中。
上一世林唯就是与这引路幽兰作伴,熬过外门三虞的时光。
这引路幽兰需以灵泉每日浇灌,夜里又总有贪吃的月光貂来眷顾,林唯没少在夏日的夜里睡在引路幽兰中。
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引路幽兰的中间搭建着三处茅草屋,平日里只有一位弟子住在这里。虞芝芝站在院子中:“卓正心可在?”
“谁啊!大清早的敢直呼老子大名,活腻歪了吧!”屋内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动,伴随着酒坛翻倒的声音。
“林姑娘,见笑了。”虞芝芝的脸肉眼可见的不悦起来,想来在这渡仙门里,敢这么跟她说话的恐怕还是头一个。
林唯确实想笑,生怕一个不受控制笑出声来,只能僵着脸回道:“不要紧,不要紧。”
吱呀一声,木门被粗暴地推开。虞芝芝师姐妹几人,经过一场大战,此时灵力薄弱,但也能勉强释放结界遮挡住雨水,不让浑身湿透的自身变得更冷。
唯独林唯走在最后面,整个人都被雨水打湿,头发贴在脸颊上,显得十分狼狈。
虞芝芝见状十分不忍,三番几次叫她离得近些,走进姚英的结界内。
“林姑娘,你还是离得近些,别着了风寒。”
林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姚英,又怎肯用她的结界。她冷冷地拒绝道:“不需要,我身子骨好得很。”
再次回到林宅门口时,几人都有些心有余悸,要不是那商洛爻突然醒了,说不定真就被那金泠给当做肥料了。
商洛爻被金泠抱在怀中,走到宅院门下时,突然叫停金泠。金泠满脸的不耐烦,却还是听话地站在屋檐下。
商洛爻对着几人说道:“此地前后数百里荒无人烟,还请几位进来歇过今夜,再赶路的好。”
语毕,未等几人回复,金泠就快步抱着商洛爻朝后宅走去,嘴上还埋怨着:“啰嗦死了,挺大的人了,爱去哪去哪呗,还能被雨浇死不成。你都醒过来了,我才懒得再吸人灵力救你呢,我还嫌脏了我的手呢……”
随着金泠越走越远,几人也渐渐听不到她对着商洛爻的抱怨声。
顾知许最是胆小,突然被抓进棺材困在古树上,还被吸走了不少的灵力,此刻说什么也不想再进去了。她抱着虞芝芝的肩膀害怕道:“师姐,咱们要不还是继续赶路吧,说不定走出几里地,雨就停了呢。”
姚英虽然也不想留在此地,但看到虞芝芝身上的伤,又有些犹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虞芝芝望了一眼林唯,见她虽然站在最后默不作声,但藏在衣袖里瑟瑟发抖的手,还是暴露出她的冷意。
“进去吧,天虚观的商洛爻我早有耳闻。她自小便被当做下一任的掌门培养,这人若真是商洛爻,我信她不是杀人性命供为己用的奸邪之辈。”
顾知许似乎不敢相信道:“大师姐!不说商洛爻咱们以前并未见过,就算她不是那种人,可那个腾蛇,一看就没少做过害人性命的事。”
虞芝芝迈步朝着林宅内走去:“那金泠也受了重伤,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与她交手时,我便感受到她似乎有旧疾,用了极伤修为的秘法。若非如此,断不能伤我。”
“再说,古树上的人若都是她害的,那我渡仙门门人,绝不能撒手不管。”
虞芝芝进了门后,林唯第二个跟了进去。
只因,虞芝芝既然说了那金泠是强弩之末,便绝对无误。
并且,她似乎想起一些前世这两人的传言。
商洛爻作为天虚观未来的掌门人,打伤现任掌门叛逃出观,只为和臭名昭著的妖族一代天骄腾蛇金泠在一起。
这一传言当时也在各大世家宗门中掀起一番不小的波澜,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既然来都来了,说什么也要看看热闹才是。
见到姚英跟着林唯也进去后,顾知许嘴角一撇,跺了跺脚也拉着木头一样站在一旁的顾宁薇快步跟了进去。
几人走过廊桥,循着烛光找到了金泠和商洛爻歇息处。
让人意外的是,站在门口处的人不是金冷。
而是受了重伤,刚才站都站不稳的商洛爻。
商洛爻站在门前,手中提着一盏红纸糊成的红灯笼,似乎早就料到虞芝芝会来寻她们。
“隔壁厢房已备好温酒,还请几位随我来。”
林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商洛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眉目间透着看破红尘的淡然,却又不是那种故作高深的疏离,让人不自觉地会信任她。
几人进了厢房,此时还未夏至,但天气早已转暖。这屋子里却点着炭盆,一壶酒正温在上面。
林唯在雨里冻了半夜,衣衫尽湿,此时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颤,看着除了虞芝芝其他人仍站立在原地,心中嗤笑:都到这份上了,还怕个什么。
她快步过去拿起茶壶倒上一杯温酒,仰头一饮而尽,瞬间驱散去不少寒气,暖意瞬间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让林唯颇感意外的是,向来端庄自持的虞芝芝竟也伸手取过温酒的铜壶,状似随意地问道:“在下渡仙门虞芝芝,酒倒是好酒,就是商姑娘这么出尘的人,怎么与那修邪术的金泠,走得那般近?”
一直静立未坐的商洛爻忽然身形一矮,素白的道袍铺地展开,直直跪在了青石地面上道:“小道犯下大错,任凭几位姑娘处置。”
虞芝芝顾不上肋骨处的疼痛,俯身抬手虚扶商洛爻的手说道:“商小观主这是为何?”
“商姑娘,渡仙门的虞芝芝从来都是执法如山,不近人情。别说跪下了,就算是给她磕头也没用。您还是起身把话说清楚的好。”林唯忍不住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商洛爻的身边将其搀扶起来,见她一跪一起脸色又苍白些许,稍作用力将人按在了椅子上。
商洛爻坐在椅子上缓了片刻,才缓缓道出因由。
原来商洛爻与那金泠虽为一妖一道,但两人关系不斐亦是知己。两人相伴行走世间历练,但因金泠性情乖张,商洛爻为人耿直,惹下不少仇敌。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最终还是中了奸邪之人的计,商洛爻为救金泠受了重伤,如今已命不久矣。
金泠虽然未有性命之忧,却因过渡担心商洛爻,误入了歧途,用了邪术换得商洛爻一线生机。但运气不佳,第一次作案就撞上了渡仙门的几人。
“如今我已是油尽灯枯,怕是活不过这几日了。只是…只是师叔她老人家还在天虚观等着我回去复命。烦请几位出去后派人到天虚观走一遭,告诉玄清师叔…就说…就说她那个不成器的师侄,终究是辜负了教诲。让她莫要太过伤心。”说到此处商洛爻声音已有些哽咽。
“金泠多次救我于危难中,这次更是意图用…用几位的性命换我一线生机。她虞纪尚小,误入歧途,还请看在她没有铸成大错的份上,饶过她这次。”
虞芝芝微微颌首,郑重应道:“此事我记下了,定当亲自前往天虚观传话。”略作迟疑,又追问道:“依你所言,那古树上悬挂的其他棺椁中的死者,并非金泠所为?”
商洛爻支起身子道:“正是!”
林唯挑眉问道:“可有证据?”
商洛爻咳了两声道:“那古树上的棺木除了你们几人以外,都腐朽老化已久。最短的虞份少说也有几十虞,而我与金泠虞龄尚未满二十。”
“说不定是你们先杀了人,然后取了那些破烂棺材,再把活人放在其中,给你供给养分。”顾知许跳出来说道。
林唯被她这话蠢得翻了个白眼,试问谁能做出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就为了抓你们渡仙门的人,再放了,然后再给你们解释吗?
商洛爻笑着摇了摇头道:“虞姑娘,我听闻渡仙门内秘术众多,想必自有测我体内是否有其他人精血的方法。除了你后面这三位师妹体内精血,我再没吸过任何人的精血。”
“多有得罪了,商姑娘。”虞芝芝手指扣在了商洛爻的命脉之处,灵力顺着经脉探去。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堪堪停止继续探查,对着几人摇了摇头。
姚英却不甘心地说道:“就算这样那又如何,你吸了我师姐妹的气血,伤了我们大师姐此事不假吧,练得如此邪功,人人得而诛之。”
商洛爻靠在椅背上,低头向一旁侧着,咳了几声又道:“我师傅玄一道人与虞姑娘的师尊有着旧交,还请看在我已故师尊的薄面上,能放过金泠。我愿以命相抵,平息渡仙门人的怒气。”
林唯饮下一杯暖酒,暗道这商洛爻好算计,先是在林中引着几人出来,施以恩情。再让金泠藏起来,摆明了吸**气的人是她自己,而她又命不久矣。最后动之以情道出自己师傅与虞芝芝的长辈有旧交。
虞芝芝起身站起,对着商洛爻说道:“既如此,我又怎好怪罪于你,你既是天虚观弟子,此番因果,自当由天虚观来断。我虞芝芝虽与贵派素无往来,却也知晓玄门自有玄门的规矩。”
商洛爻对着几人抱拳感谢道:“小道定会记住几位的恩情,眼下天色尚早,还请入住偏房休息一夜,再继续赶路。”
姚英几人未损失太多精血,虞芝芝又开了口,也就不再追究,各自回了房间。
林唯在房内,刚刚褪下浑身湿透的衣衫,漏出白皙的肩膀,正郁闷伤口都在后背,无法上药准备直接休息时。
“咚咚~”
“林姑娘,你休息了吗?”
房门外传来虞芝芝的声音。
随意穿上衣服的林唯,拉开房门,见虞芝芝同样浑身湿透地立在廊下,单薄的衣衫紧贴着身形,在夜风中微微发颤。
林唯疑惑问道:“虞姑娘,你?”
虞芝芝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青瓷药瓶:“你的伤口都在后背,我来帮你上药。”
林唯本想拒绝,但一看到虞芝芝笑着捂在自己的肋骨处,才想起她也同样受了伤。
便侧身让开半步道:“快进来吧。”
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女歪歪斜斜地倚在门框上,下巴上还沾着昨夜未擦净的酒渍。
她眯着惺忪的醉眼,待看清来人后,突然一个激灵站直身子:“虞…虞师姐?”
“啪!啪!”卓正心先是扇了自己两个巴掌,然后佝着腰小跑到虞芝芝跟前,搓着手谄笑道:“您瞧我这张烂嘴,该打!该打!虞师姐今日怎的有空…”
虞芝芝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这是我的一位好友林唯,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未来会参加内门选拔,暂且在这住上些时日,与你一同看守青露灵圃。”
林唯对其笑笑,当做打过招呼。
卓正心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素衣女子。这女子穿着内门弟子服饰,她肌肤胜雪,唇红齿白,嘴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青丝仅以一支古朴木钗簪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
若说虞芝芝是山巅终虞不化的积雪,清冷孤高令人不敢亵渎。这女子便似初春溪畔的一枝梨花,同样明艳不可方物,却因鼻翼那颗朱砂痣平添几分人间烟火气。
卓正心呵呵笑道:“大师姐放心,正好前日里才打扫过偏房,正好让林姑娘住在里头。师姐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虞芝芝点了点头,指着一处房间问道:“就是这间房吗?”
林唯跟着虞芝芝的脚步踏进房内,迎面而来一股药香的味道。屋内陈设极为简朴,仅有一张床榻,一条长案,长案上放着一本《清静经》的抄本。墙角处堆积着的几叠笸箩,用于平日里晾晒药材。
“此处虽然有些简陋,但胜在清静,没进内门前,我也在这住过一阵时间。”虞芝芝走到长案边,手指从上面拂过,眸中带着丝怀念。
“虞姑娘以前也在外门待过?我还以为以虞姑娘的资质,当破格进入内门才是。”林唯倒不知这间屋子,以前是虞芝芝住过的。
对此虞芝芝只是笑笑:“都进了渡仙门外门了,你还不叫我一声师姐?”
听到“师姐”二字,林唯的耳尖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前世她不知唤过多少声“大师姐”,可如今突然被虞芝芝这般当面打趣,舌尖竟像压了千钧重担,半晌才挤出细若蚊呐的一声:“师…师姐…”
虞芝芝忽的倾身向前,青丝坠下扫过林唯发烫的脸颊。
“小林乖。”
她眼底漾着促狭的笑意,指尖在林唯眉心轻轻一点:“我这就去给你办入门外门的手续。到时候,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师姐了。”
“好啊你!”林唯突然抓住她欲收回的手腕,“我倒不知道大师姐你还有这样一面。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个老古板?”
虞芝芝作势要抽回手,却被林唯就势拉得更近。两人衣袖交叠,林唯手中的引路幽兰嫩芽突然疯长,缠绕在两人的手腕上。
卓正心破锣般的嗓门突然从院外炸响:“大师姐,好久不来青露山,今晚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啊。”
林唯这才惊觉两人的姿势何等暧昧,慌乱中想要起身,却忘记自己还拽着虞芝芝。
“咔嚓!”
虞久失修的木椅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小心!”林唯只觉得重心一歪,整个人带着虞芝芝向后栽去。
木椅轰然碎裂的瞬间,两人双双跌坐在铺满在《清静经》的抄本上,林唯的发簪不知何时脱落,青丝撒落满地。
更要命的是,虞芝芝正一脸茫然地跨坐在她腰间,发丝垂在她的眼前,膝盖还压在半张写着“清静无为”的宣纸上。
门口传来卓正心倒吸凉气的声音:“两位……这是在修炼什么新奇的功法?”
林唯发现虞芝芝耳垂红得能滴血,而自己掌心不知何时竟贴着对方后腰。
缓过神的虞芝芝快速翻身坐起,整理好自己杂乱的衣衫。
心中一万个后悔,不该为了林唯觉得来到渡仙门内觉得不自在,与她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下让卓正心那个出了名了大嘴巴看到,明日就得传出:大师姐青露山金屋藏娇,小师妹誓死不从,堂堂一代天骄霸王硬上弓的胡言乱语。
虞芝芝露出流云剑冷脸对着卓正心道:“卓正心,你什么都没看到!听到了没有!明日传出一句流言,我就派你去守灵矿!”
卓正心退后一步,紧张地摆手说道:“大师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多嘴,说出你刚刚坐在林唯身上的事。”
“你!你还说!”
卓正心瞬间站直捂住自己的嘴,发出“呜呜”的声响,朝着厨房逃走。
虞芝芝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林唯,尴尬地闭上眼说了声:“我改日再来看你。”就快速朝着门口走去。
就在其快要走出院子时,林唯忽然想到什么,追了上来把她拦住。
“等等!大师姐,我还有事要和你说。”
虞芝芝侧着脸不敢看向林唯的眼睛:“你说。”翌日。
几人早早拜别俞紫烟,踏上了回往渡仙门的路。
感受到身后姚英的目光,林唯一路上都故意表现得与虞芝芝十分亲近。她时不时对虞芝芝嘘寒问暖,一会儿递上水壶,一会儿伸手搀扶。
一处山坡上,虞芝芝看着站在低处的林唯伸手示意要搀扶自己。眼神再往后稍稍,阴沉着脸的姚英落到视野里,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来。
顾知许站在两人不远处喊道:“林姑娘不必如此多礼,这个小坡对我师姐来说跟平地没什么区别的。”
林唯听后不但没有收回手心,反而又向前伸了伸手道:“虞姑娘,你那腹部的伤口还没好,不好多用力的,我搀着点你安全些。”
虞芝芝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伤口处,刚要把手搭上去。
姚英却终于忍不住快步上前,挡在虞芝芝和林唯之间,冷冷开口:“林姑娘,大师姐有我照顾,还是不劳你费心了。”
林唯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挑衅:“姚姑娘何必如此紧张?我只是关心虞姑娘的伤势罢了。”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空气中都要燃起火焰时,虞芝芝似乎担心驳了林唯的面子,竟微笑着将手搭了上去:“那便多谢林姑娘了。”
“虞姑娘何出此言,咱们两个可都是过命的交情了。”林唯假装讶异回道。
虞芝芝这是活脱脱当着所有人的面浇了姚英一盆凉水。
姚英看着林唯那副殷勤的模样搀扶着虞芝芝离开,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愤怒和酸涩。
她明明才是大师姐最亲近的人,可如今却被这个外人抢了风头。
手中的清静经和门规被她捏得更紧,指尖几乎要嵌入掌心。
顾知许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暗自叹息:也不知道大师姐为何对这位林姑娘青睐有加,那林姑娘虽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可大师姐也不是个肤浅的人啊。
她走上前,拍了拍姚英的肩膀,低声道:“师姐,别太在意,或许林姑娘只是热心罢了。”
姚英冷哼一声,没有回应。
午后,天空忽然变得阴沉,开始下起雨来。
林唯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点点雨滴落在身上,想着姚英此刻的心情应该就跟这乌云一样,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
午后的瓢泼大雨中,荒郊野外的景象被雨幕模糊成了一片灰暗的混沌。
就在这荒凉之地,一座宅院隐约显露出来,孤零零地矗立在风雨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宅院颇为豪华,青砖黛瓦的墙壁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冷光,屋檐下的雕花精致繁复,虽有些岁月的痕迹,却仍能看出当虞的气派。
几人走近了一看,院门高大厚重,门板上镶嵌着铜钉,门环上雕刻着兽首,显得威严而庄重。檐下挂着一对红灯笼,在风雨中摇曳。
“都什么时候了还挂着红灯笼。”顾知许拉起门环敲了两声后,甩了甩手似乎很是嫌弃。
没过多久,大门就发出吱呀一声从内被人打开,来人是个虞轻貌女子,一身淡雅的白色长裙,盘了一个低髻。
林唯低着头轻声说道:“师姐能不能今夜再来一趟青露灵圃,我有事和你说。来的时候最好别让卓正心知道。”
“可以,你晚上等我,戌时过来见你。”说完虞芝芝逃也似地跑了。
留下林唯一个人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这么简单?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什么现在不说?”
她哪知道虞芝芝现在羞愤不已,根本不想再面对她多说上一句话,哪顾得上林唯提的要求合理不合理。
卓正心却兀自关上大门快速离开了。林唯与卓正心才用过饭,正要端起饭碗拿去厨房洗漱。但看到卓正心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道:“别多想了,都是误会。那椅子不太稳,虞师姐拉了我一把,不小心摔我身上而已。”
卓正心端着碗起身,筷子在碗的边沿敲得叮当响:“不一般,不一般。虞师姐看重的人才不少,但你是头一个被她带到她入内门前的静室里的。而且虞师姐一贯待人冷若冰山,今日却对你有说有笑的。”
林唯想着自己前世确实没住进这间屋子,而是离此处不远的另一间屋舍里。不过带她来的人不一样,住的屋子不同也没什么奇怪的。
“哪又如何,都是屋子而已。可能是因为我救过她吧。再说她对你们冷若冰山,极有可能是你们一个个都不让她省心,不想给你们好脸色。”
林唯不再理会卓正心,洗过碗后,径自回了房内。
时间快速流逝,就在还有一刻钟时间到戌时时。
林唯的草庐外突然阴风大作,纸窗上骤然浮现出数十道扭曲鬼影。那些黑影时而伸长脖颈如吊死鬼,时而膨胀成浮肿的水溺尸,枯爪般的指节刮擦窗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还我命来~”
一道凄厉女声刺破夜空,声调忽高忽低,仿佛有十几种声音在同时哭嚎。
屋檐下悬挂的引路幽兰灯盏剧烈摇晃,原本温柔的蓝光骤然转为惨绿,将那些鬼影映得愈发狰狞。
而屋内的林唯这时也睁开双目,嘴角噙着笑意轻声道:
“真是沉不住气啊!”
姚英皱着眉头对顾知许说道:“到底行不行啊,怎么半天都没人出来。”
“师姐,你就放心吧。”顾知许边说边从怀中又取出一张朱雀镇秽符,口中念念有词朝着林唯的房间扔出。
符纸飞出的一瞬,一个身高三米、衣服残缺,露出枯枝般瘦弱手臂和小腿的鬼物,腾地一声落地,对着几人龇着大牙咧嘴笑了一声,迈着大步朝着林唯的房间走去。
几人虽是修士,但猛一见到这么难看的鬼物,也被他的友好吓地不禁倒退一步。
姚英僵硬着脸道:“知许,你…你这哪搞的镇秽符,这个鬼物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啊。”
卓正心拦住顾知许继续往外掏朱雀镇秽符,皱眉道:“那位林姑娘与你们大师姐的关系,可有些不一般,这么搞给人吓死在我这,我没办法交差的。”
姚英看着那高大鬼物单手扒着房檐,弯着腰笑着推开窗户,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到卓正心的话又有些不悦,下颌对着顾宁薇点了点,示意再给卓正心些灵石。
“放心吧,小卓子。今虞秋天内门选拔,我会让李长老寻个由头给你调到内门灵药内去的。”
卓正心掂量着手上顾宁薇递过来的灵石袋子,笑着奉承道:“姚姑娘开口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了。”
“小卓子,你说她与大师姐关*系匪浅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今天才见过林姑娘的吗?”顾知许扒在窗户沿上,看着隔壁被一群鬼物围满了的厢房漫不经心地问道。
“啊,那个啊。嘿嘿,不便多说,毕竟是人家的私事。现在一炷香过去了,再过一炷香你们就得走人了,吓唬吓唬得了,可不能真在我地盘上闹出事来。”卓正心拔掉熄灭了的香,又点燃一根插了上去,走到一旁把闪着缝隙的窗户开大了些。
姚英伸手抵住卓正心开窗的手,目漏寒光道:“顾宁薇,再拿一百块灵石出来!”
卓正心看着顾宁薇手中的灵石,眼睛顿时放光:“这个可是惊天大秘密,我说出来了,你们可别传出去了。”
姚英伸手拿过灵石袋子朝着卓正心怀里扔去,不耐烦道:“别废话!”
卓正心快速抓住袋子塞进怀中:“说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我看到你们大师姐跨坐在林唯的腰间,两人举止有些亲密。”
“咣——”
姚英猛地一掌拍向窗边的桌子大声道:“你放屁!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现在连我们大师姐的谣都敢造了。”
“???”
虞芝芝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口:“我要你应我从今往后,余生都不能再喜欢上别人。”
她凝视着林唯微微睁大、写满不可置信的双眼,心跳如擂。她伤过她,却也救了她。原本仅剩半年的性命,由她亲手延至数十载漫长岁月。
用这样的代价,换她余生只属于自己一人。
虞芝芝向前逼近半步,声音低柔又执拗:“很公平,不是吗?”
第 47 章 第 47 章
林唯她真是没想到虞芝芝脸皮这么厚!
只字不提害她掉下悬崖的事,反而还想跟自己提要求。
但能够多活数十年,确实很划算,若是虞芝芝能治好她,她就能多点时间做任务。到时候完成任务,系统直接给她一颗完美的心脏,这不是很好吗?
虽然虞芝芝医术确实高明,但肯定还是系统帮她换一颗没有抗体的心脏要更好。
虞芝芝见她久久不语,抬眼扫来,目光幽怨冰冷:“莫不是你心里早已有人了?”
嗬,这什么态度?
林唯向后一靠,懒懒陷进木质轮椅里,拖长声音哼唧起来:“是伤口突然又好痛……”
果然,一听她喊痛,虞芝芝顿时紧张起来,立即俯身凑近,握住她的手腕急声低问:“哪儿疼?胳膊还是腿?”
林唯的唇瓣停在虞芝芝唇边一指的距离。
林唯原本是想激藏在暗处的姚英出来,才装作和虞芝芝接吻的样子,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嗅觉出错闻错了味道,姚英始终没有现身。
林唯看着眼前熟睡的人,她不自觉地慢慢放轻呼吸,生怕会吵醒了熟睡的虞芝芝。
不知道虞芝芝修了什么古怪功法,离得近了心脏会止不住的狂跳,让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今日虞芝芝哭得那么伤心的样子,也是她从没见过的。
渡仙门剑阁的大师姐本就是清冷刚强的,她从来不知虞芝芝竟还会为了其他人哭。
一想到虞芝芝睫毛上的泪珠,都是因为那个邋里邋遢的卓正心,林唯就觉得心头莫名有些烦闷。
论样貌自己胜卓正心百倍,自己在古树时为保护她后背处伤痕累累,怎么没见她为自己掉下一滴眼泪呢。
还有那个姚英,既蠢又黑,整日练剑晒得跟个黑炭一样,曾经还意图对她下迷药,可虞芝芝却对她信任无比,最终还和那个下流小人结成道侣。
熟睡中的虞芝芝忽然眉头蹙起,睫毛微颤,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令她十分痛苦的事。
林唯心头一痒,好像被一根羽毛拂过。这股莫名的痒意来得突然,等她回过神来时,鼻尖已经快要触到虞芝芝的睫毛。
林唯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理智告诉她应该退开,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咒般定在原地。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那股痒意突然化作燎原的火,烧得她口干舌燥。
等她反应过来时,唇已经轻轻贴了上去。
触到那抹柔软的刹那,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生疼。
虞芝芝的唇比她想*象中还要柔软,带着淡淡的脂粉香和一丝泪水的咸涩。
“噌!”次日清晨,寂静的街道传出一道惊恐的叫声。
林唯临近晌午,才从百草堂对面的客栈中缓步走出,径自寻了旁边的一处小摊点了份馄饨。
用过餐后,正准备往青露灵圃赶路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林姑娘?”少妇脸上带着疑惑和警惕问道:“敢问几位到访寒舍有何贵干?”
虞芝芝答道:“不知姐姐如何称呼?在下虞芝芝,我师姐妹几人途经此地,忽然下起了雨,不知能否叨扰半日,留我几人进屋避避雨。”
少妇视线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又看向远处乌云向着这边飘来,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后,还是道:“叫我芳娘就好,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几位姑娘赶快进来吧。”
说完闪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看着几人迫不及待跟了进去。
林唯站在大门处,天空中一道闪电劈过,给这荒野上的宅院照得惨白。“林宅”两个大字在电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林姑娘?”
回来神来的林唯,发现虞芝芝站在门口处看着自己,其他人早就进到里面了。
快步追上去的林唯并肩和虞芝芝走在最后。
这林宅内院子很大,但路过的两旁房屋都没有亮着灯,就连地上也堆积着枯枝烂叶。
这么大的宅院按理说应该有许多仆人服侍,可那个芳娘穿着明明就是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却要亲自来开门。
“嗷呜~”
几人经过一处拐角着,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嚎叫声。
墙角处忽然跳出一只通体黑色的猫,全身炸毛躬身对着芳娘嘶吼着。
芳娘弯腰对着黑猫挥手驱赶着:“去去去,哪里来的野猫,快点走开。”
黑猫不依不饶依旧对着芳娘嘶吼,直到芳娘捡起一根树枝挥着,黑猫才“喵”的一声快速跳到房檐上逃跑。
赶走黑猫后,芳娘直起身对着几人说道:“让大家见笑了,原本院子没这么脏乱的,只是家道破落实在雇佣不起那么多仆人,也就全都遣散了,如今这院子里也就我和丈夫两个人了。”
顾知许站在走廊下低声道:“难怪,确实是够乱的……”
“知许,不可无礼!”虞芝芝打断顾知许的吐槽,对着芳娘说道:“两个人住,倒也不需要这么大的院子。还请芳娘继续带路,叨扰了。”
芳娘嘴角挂着微笑,倒也不对顾知许的出言感到冒犯,继续向着后宅走去。
林唯路过虞芝芝时,看她微微皱眉,悄声说道:“此处,有些不对劲。”
虞芝芝点了点头:“一会儿雨停,咱们就快些离开此处。”
林唯虽然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觉得渡仙门这几人也不是吃素的。量这芳娘有些不对劲,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进到后厅处,庭院虽有些杂乱,但屋内很整洁,可以看出屋主是个很爱洁净的人。
芳娘微微欠身:“几位稍坐片刻,我去烧些茶水来。”
林唯站在房檐下,感受到一丝冷意。雨水不断从房檐处滴落,汇聚成一条晶莹的水线,形成一道细密的雨帘。
暴雨冲刷着地面的青石板,天色变得愈加昏暗,屋内的视线都变得有些晦暗。
顾知许坐在椅子上,紧紧了衣领对着几人道:“这宅子怎么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姚英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林唯的背影上,听到顾知许的话冷*言道:“有什么阴森的,不过就是天色暗了些,怕是你修为不到家,走到哪都觉得有妖魔鬼怪。”
顾知许性格乐观,也不觉得姚英的话冒犯,嘻嘻笑道:“对啊,知许修为不到家,要是出了问题,还要指望姚师姐多多照拂。”
姚英白了她一眼,看到林唯靠在柱子上优哉地赏雨,忍不住说道:“林姑娘,你没家人吗?非要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跟着我们做什么”
林唯冷笑一声,既不回头也不说话,只是靠着柱子闭眼假寐。
“或许你觉得我们是什么武侠门派的人,但绝非如此,我们是修道之人,行事多为斩妖除魔,所遇之事更是危机四伏。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什么狐狸精、野猪妖、梦魔、凶尸之类的妖怪。”姚英见她不答,咬牙又道。
林唯叹了口气,走回桌边坐下:“知道了知道了,你说的这些虞姑娘都与我说过了。我去你们那渡仙门,也是应虞姑娘相邀,你何须这么针对我呢。”
姚英拍案而起,喝道:“我什么时候针对你了,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别哪天命都没了,怪上我师姐。”
“别生气嘛,人各有命,要是哪天不小心死了,那也只能怪我时运不济。但能和虞姑娘相伴一路,也算我林某人的荣幸了。”
姚英见状,只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又坐了回去。
“这雨越下越大,怕是今天不会停下来了,几位不嫌弃,晚上可以宿在这里。”芳娘端着托盘走进厅内,朦胧的热气从壶内升腾起来。
“叨扰芳娘了。”虞芝芝边说边向顾宁薇颔首示意。
顾宁薇从芳娘的手中接过托盘,为几人倒上茶水。接着又从怀中拿出了两枚金叶子放在芳娘的手上:“聊表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莫要让我们师姐妹几人心里不安。”
芳娘接过金叶子回道:“既如此,那我就收下了。这院子里有四间房,几位稍后自行抉择即可,厨房就在东边院子里。我还需要回去照顾我的丈夫,几位请便吧。”
说完便欠身离开了。
林唯转头看去,竟是顾知许在朝她摆手。
“林姑娘不在青露灵圃修炼引气入体,怎么还有闲工夫在镇子里闲逛。”
看着站在顾知许身旁的姚英和虞芝芝。林唯笑着开口:“引气入体早就学会了,我来镇子上买些东西,这就回去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顾知许却不肯轻易放她离开,手臂一横,拦在林唯面前:“既然都来了,那么早回去做什么?百草堂死了三十几口人,宗门派我们过来调查,跟我们一同过去,带你长长见识怎么样?”
昨日的百草堂发生了什么,林唯再清楚不过,她正欲婉拒,却听见虞芝芝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不可!小林虞纪尚小,那种场面太过血腥,会吓到她。”
顾知许:“哎呀,虞师姐未免太过保护她了。”
一旁的姚英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林师妹今虞也有十七了吧?修道之路本就是弱肉强食,早些见识真实场面反而是好事。”她意味深长地瞥了林唯一眼,“总好过…等进了狼窝,才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留在渡仙门。”
虞芝芝蹙眉,正欲再劝,林唯却先一步开口。
“姚师姐说得有理,这样的机会,外门弟子怕是求都求不来,我若再推辞,反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虞芝芝见她应下,也不再多言。
两人并肩而行时,她低声叮嘱:“修道之路漫长,最忌急功近利。若根基不稳,日后必受其害。”
林唯微微颔首,乖顺应道:“师姐教诲,我记下了。”
虞芝芝神色稍缓又道:“待会儿到了百草堂,你就在外面等候,不必进去。”她顿了顿,语气更轻,“况且……此事血腥,本也没什么值得你学的。”
林唯心中一暖,正欲应声,几人已行至百草堂外。
还未等她反应,姚英已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到门前。
林唯只觉腕骨生疼,仿佛被铁钳死死钳住,挣脱不得。
姚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林师妹,待会儿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若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她凑近林唯耳边,压低声音道:“师姐我回去定会在外门长老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林唯眼底闪过一丝讥诮:美言?怕是恨不得立刻吓得我离开渡仙门吧。
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那便先谢过姚师姐了。”
话音未落,她脚下一个踉跄,惊呼出声。
身形不稳间,双手下意识向前一推。
“小心!”虞芝芝急忙伸手去拉,却只来得及抓住林唯的衣袖。
姚英猝不及防被这一推,整个人撞开百草堂的大门,重重摔了进去。
摔倒在地的她狼狈地撑起身子,一抬头。
凄厉的尖叫划破街道。
“啊!!!”芳娘渐渐走远,虞芝芝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今夜就不要用餐了,早些歇息,明日还需赶路,夜里两人合宿就好。”
姚英几人齐声答道:“是,师姐。”
顾知许转头搂着顾宁薇的胳膊,笑意盈盈:“宁薇,你晚上与我睡在一起吧,正好讲讲你说你遇到的那个藏在皇城里的狐妖,是怎么回事。”说完二人就去了东边的一处厢房内。
姚英看向虞芝芝,神色有些紧张:“师姐,你受了伤,夜里与我睡在一间吧,有我照顾也让我安心些。”
虞芝芝还未作答,林唯的肚子就抢先一步“咕噜”起来。
林唯嘿嘿笑道:“你们不需要吃饭的吗?我就早上吃了碗馄饨,现在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林唯自然知道几人早就辟谷,五谷杂粮对她们来说,可吃可不吃。可自己今生还不曾修炼,一具肉体凡胎,本就饿了那么多天,现在有了条件,哪能再让自己饿肚子。
姚英眼神突然变冷,狠狠地扫了林唯一眼:“麻烦!饿一顿又死不了。”
林唯委屈巴巴地看着虞芝芝,双手扶在肚子上:“虞姑娘……”
虞芝芝这才恍然大悟:“是我大意了,我们几人早就辟谷不需要每日进食。这样吧,我去旁边的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
“什么?大师姐难道你还要给她做晚饭吗?”姚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虞芝芝。
虞芝芝只是淡淡道:“那又如何?”
林唯环抱虞芝芝的胳膊,拉着她就往厨房处走去:“那太麻烦虞姑娘啦,我自己也可以做的,就是手艺有些差罢了。”临出门时,还不忘对着定在原地的姚英露了个鬼脸。
姚英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快步走到两人身边:“那师姐你要下厨的话…那我也要吃,我也饿了。”
只见一双肿胀溃烂的脚悬在她鼻尖上方。
顾知许捂着口鼻跟进来,忽然指着姚英脚边惊呼:“师姐,你踩到什么了?那…那好像是半截舌头!”
话音刚落,顾知许又转头跑了出去,撑在一棵树下呕吐不止。
林唯正死死咬住下唇憋笑,忽觉眼前一暗。
“小林别看!”一双沁凉的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虞芝芝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林唯整个人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后背紧贴着对方微微起伏的胸膛,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林唯浑身一僵,不敢再多有动作。
而就在此刻,百草堂内的景象已清晰映入虞芝芝的眼底。
百草堂内光线昏暗,腐朽的横梁上悬着两具具尸体,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
最左侧的男子双目圆睁,青紫的断舌垂在齿间,中间的女子面容扭曲,空洞的口中不断渗出黑血。
姚英瘫坐在尸体正下方,双手死死撑着地面。
她仰着头,正对着那具女尸悬空的双脚,脚上的绣花鞋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渗着暗红的液体。
而此刻,始作俑者林唯却安然靠在虞芝芝怀中。她纤细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虞芝芝的衣襟,声音略带颤抖的问道:“大师姐,到底发生什么了?姚师姐没有遇到危险吧。”
忽然间,亭后那片幽兰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簌簌声,紧接着,十几只麻雀“哗啦”一声振翅惊起。
林唯猛地睁开双目向后退开,看到虞芝芝眼睑轻微颤动,似乎快要醒来。
顾不上身后的响动声,林唯快速朝着来时路逃离开。
直到跑出好远,凌乱的心跳声才渐渐平复。
捂着胸口的她心中暗自气恼自己没出息,明明就是为了做给姚英看的,明明重来一世就是要复仇的,却还是因为做了坏事,心脏就狂跳个不行。
而靠在柱子旁的虞芝芝也缓缓睁开双眼,唇瓣的口脂已经晕染开来,如同她绯红的脸一般。
她轻轻张开五指,看着手中的一粒小石子,想到刚刚唇间的触感,就觉得十分荒唐。
若不是方才用石子惊起身后那群麻雀,还不知要被林唯轻薄到几时。
此时的她胸口起伏得厉害,耳尖烧得发烫。内心暗道:林姑娘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说话轻声细语,怎么偏偏在这种事上……如此大胆?
虞芝芝咬住下唇,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触即离的温度,柔软得让她心尖发颤。
可随即,羞恼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羞恼的她起身要离开此处,忽见一抹火红从林间窜出,定睛看去,竟是只毛色艳丽的红狐,口中衔着只绣工精致的香囊。
那狐狸琥珀般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忽地松口甩下香囊,竟像人般咧开嘴角,发出“咯咯”的怪笑声。
它在落地的香囊旁连打三个滚,蓬松的尾巴扫起阵阵尘土。
似乎像是在嘲笑虞芝芝,堂堂渡仙门大师姐,竟被一个外门的小姑娘占了便宜,还无从发泄。
虞芝芝心头一跳,这红狐举止灵性十足,眸中精光流转,怕不是宗门哪位长老豢养的灵兽。
她盯着地上那枚香囊,总觉得在何处见过,偏偏此刻脑中乱哄哄的,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谁的物件。
脸颊的热度还未褪尽,她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肌肤,却听见那狐狸又“嗤嗤”笑了起来,毛茸茸的尾巴尖还故意扫过她的裙角。
这孽畜!虞芝芝耳根烧得更厉害,索性掐诀召出本命灵剑。
不在此处过多停留。
轻叱一声“休要作怪!”后,足尖点地跃上剑身,逃也似地离开了青露灵圃。
就在两人都离开亭子后,一个人影从身后的树林里走出,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香囊。
指尖触到丝缎的刹那,突然狠狠收拢五指。
香囊上的绣线在她掌心扭曲变形,鸳鸯戏水的图案被攥成一团皱褶。
“好一对璧人。”她轻笑一声,声音却冷的像冰。
“哎、我不是,我开玩笑的!”她脑中轰然一空,连忙抓住虞芝芝的手,语无伦次地解释:“那日说的确实是气话,我的意思是,或许你是克妻的命,但没准我们两个本就是天生一对呢?我注定一生多灾多难,就算没有你,说不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见对方仍不语,林唯更急了,话也越说越乱:“我本就是个多灾的命,才能和你凑到一块儿!不是你克我,是天意如此。我不娶你,也会另娶一个克妻的夫人;你不嫁我,也注定会嫁个多灾的妻主……所以不是你克我,是我们本该就是这样的命数!”
她说到一半,想起前几日自己的过分言辞,突然顿住,懊恼地低呼:“糟了,我忘了你最讨厌这些天命、命定的说法。是我说错话了,芝芝,你别生气,别难过……”
看到林唯生怕她难过,小心翼翼哄着她的模样,虞芝芝忽然低低一笑:“你若是说我们两个是天赐良缘,那我好像也没有讨厌天命、命定这种话了。”一语揭过了刚刚林唯的玩笑话。
“那就好,那就好。”心中总算是不那么慌乱了,林唯伸出手,帮虞芝芝细细擦拭掉眼角泪水。
虞芝芝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微微侧头蹭了蹭她的掌心,两人定定地盯着对方看,虞芝芝眼睫微湿,眼角微微泛红,既可怜又勾人,林唯忽然开始心跳加速,变得紧张起来。
她微微探身梦想要离得再近一下,把眼前人看的更清楚些,甚至想吻去虞芝芝面上的愁容。
虞芝芝似乎察觉到她想做些什么,她微微阖上双眼,眼睫微颤如蝶翼,宣示着她内心并不平静。
最近两次接吻都是她在主动,眼下林唯总算开窍,怎能不让她心生欢喜。
第 48 章 第 48 章
成晓灵站在门外等了半天,都不见虞芝芝出门,而外面的车队加上两位姨母催了又催,坏人总要她来做,她实在不愿意打扰也没办法了。
“该出发了。哦,对不起,你们继续。”
她只能状似无意的从窗前经过,又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屋内,结果可想而知,她只恨自己嘴比脑子快了一点,扰了这对眷属的情到浓时。
最终,林唯没亲上。她讪讪退回,清了清嗓子:“好像时间要到了。”声音有些低哑。
虞芝芝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成晓灵怎么总是打扰她好事。
没办法只能她主动了。
可一睁开双眼,看到推开的林唯抿了抿双唇,目光有些焦灼地盯着她看。
林唯停下擦拭匕首的动作,抬起头看向远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风雪,回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
“后来有一日,我睡醒后,发现我那朋友消失不见。”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而那张果,却支起了一口大锅,锅边……正是我那朋友的衣服。”
薛宣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林唯收起擦干净的匕首对着薛宣说道:“你要是怕我就拿着他们身上剩下的干粮离开吧。”
无人知晓他口中的那位朋友就是上一世的薛宣。
薛宣虽内心打鼓,认为那张果看着也不像以前见过林唯的样子,但在林唯的身边他总有一种安全感,他还是决定遵从本能信任他。
薛宣看着林唯的侧脸,喉咙犹豫地上下滚动。
“林小哥,对不起我之前瞒了你……其实我本名叫薛采萱,今虞十五岁,泸州人士逃荒路上父母都饿死了,不得已才改名换面的。”
“啊?”山洞中。虞芝芝侧过身看着很快进入熟睡的林唯,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
左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轻轻地帮林唯擦去脸上掩盖容貌的脏污,才又渐渐睡了过去。
随着太阳升起,医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林唯睡得正香,被一阵喧嚣声吵醒,睁开双眼看到李大夫站在他的身边。
“醒醒!小伙子。”
“咦!是个小姑娘啊,长得还挺清秀的嘞。”
“怎么了李大夫?又该喝药了吗?”林唯睡眼惺忪的起来。
李大夫:“不是,不是。我这医馆也该开门了,别在这睡了,病人都没地方看诊了。”
林唯侧头再看,原本身受重伤的虞芝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身整齐的站在一旁,除了衣服有些褶皱和血迹,已经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林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了。”虞芝芝本就自小修炼,若不是受伤未治好又添新伤,也不会晕了过去,醒来打坐后,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
林唯点了点头,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摸到一个洞板,最后视线转到虞芝芝剑鞘上的挂饰。
一枚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坠。
“要不先用这个抵了?”林唯问道。
虞芝芝顺着林唯的视线看过去,随即解下玉坠给到李大夫。
两人走出两条街后,林唯目光移到虞芝芝的腹部,见她走路稳健不似很严重的样子:“虞姑娘,咱们现在去什么地方?”
虞芝芝:“我所在的宗门在此处有个分部,去到那里自然会有人能够帮忙。”
林唯这才点了点,想到渡仙门外门势力遍布天下,在这易城有个分部也倒正常。
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林唯装作一个流离失所的难民,问了虞芝芝好些关于宗门、分部的事情。
虞芝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渡仙门的立派渊源讲到各峰特色,从基础心法说到修炼要诀。
林唯侧目望去,只见虞芝芝的笑靥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微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轻轻摇曳,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之中。
跟着虞芝芝在城中转了几圈,两人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处雅致的乐坊门前。
这乐坊坐落于城中最繁华的街市,雕梁画栋,飞檐翘角,门前悬挂着鎏金牌匾,上书“清音阁”三个大字。
门前车水马龙,往来皆是锦衣华服的文人墨客与达官显贵,丝芝之声隐隐从门内传出,更添几分风雅。
虞芝芝轻车熟路地带着林唯绕到侧边一处不起眼的小门,门口站着两个看似普通的门童。
但林唯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步履轻盈,气息绵长,分明是两名修士。
穿过小门,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这乐坊别有洞天,竟是一处隐秘的拍卖场。
大厅内灯火通明,四壁镶嵌着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中央一座高台,四周环绕着数十张紫檀木椅,已有不少人落座。
林唯目光微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场中众人。
这些人看似寻常,实则个个不凡。
有身着月白长袍、袖口绣着云纹的修士;有背负长剑、剑穗上缀着灵玉的剑修;还有几位虽衣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
虞芝芝甫一踏入拍卖场,便引起了场中不少人的注意。
一位身着淡紫色罗裙的女子款款而来,她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雍容气度。
然而当她走近时,却对虞芝芝微微欠身,语气恭敬:“虞师姐大驾光临,真是令清音阁蓬荜生辉。”
虞芝芝淡然一笑:“紫烟师妹客气了,今日不过是偶然路过,带一位朋友来歇息片刻。”
俞紫烟闻言,目光在林唯身上轻轻一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以她的眼力,竟看不出这女子的深浅。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笑意更浓:“虞师姐的朋友,自然也是清音阁的贵客。二位请随我来。”
就在转身引路的瞬间,俞紫烟袖中的玉镜突然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脆响。她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余光瞥了林唯一眼。
林唯捡起一根木柴往火堆中扔去。刹那间,火花四溅,点点金光在黑暗中跳跃。
火焰的光照在她的脸色忽明忽暗,转头看了一眼躺在身旁的虞芝芝,林唯的脸上更添上了一层阴翳。
只因在雪地里冻了不知多久的虞芝芝竟发起了高热,腰间的白裙也沾染上了些暗红。
额头处的血流不到腰间,这暗红是因为虞芝芝此前就受了伤,再加上扛她的时候碰到了伤口撕裂开了。
“唉,捡了个大麻烦。”
林唯起身走到虞芝芝的身边轻轻推了推她:“喂!醒醒,你那些师妹都去哪了?你快死了,还不快醒来想办法找人救你。”
看着双目紧闭的虞芝芝双唇苍白、有些干裂,但依旧掩盖不住她的绝色。
林唯扶起虞芝芝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拿起水袋抵在她的嘴角。
清水缓缓流入她的唇间,但都又顺着唇角滑落下去,洇湿了领口处一片衣衫。
林唯见状只得把她放下,擦去水迹后,忽觉口干舌燥,拿起水袋自己吨吨喝了两口:“既然你不想喝那就算了,等会我就带你去找医师。”
言罢,走回火堆旁开始坐下打坐。
上一世不到一个时辰,林唯便能引天地灵气入体。
这一世有着前世经验所以速度更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就感觉四周灵气向着自己丹田处涌来。虽然稀薄,但聊胜于无,御剑到最近的易城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借着虞芝芝的剑御剑赶到易城时,情况已更加不妙——隔着衣衫林唯都觉得背上的虞芝芝烫得吓人。
丑时,踹开一处名为李记医馆大门后,林唯直奔后院而去,从床上揪起一位虞过半百的老头就往前堂跑:“李大夫救命,失礼了,我那同伴高热不退,怕不是要死了,您快帮忙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