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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时刻,她对网上大家所说的“慕强心理”有了最直观的感受。

就是当下。

她觉得踏实。

就在这时,嘴上喋喋不休和他们谈着正事的谢历升忽然把右手伸到背后,摸了一把她的手。

似乎在试探她的体温,怕她在客厅躺着凉了。

姜皂望着他的侧脸,漂浮的心情忽然落了地。

终于放心地把发沉的眼皮慢慢放了下去——

有他在。

会没事的。

…………

可能是因为发现她睡着了,姜皂在睡梦里听到他们忽然降低了声音,然后齐刷刷站了起来,端着咖啡往谢历升的书房走去。

一直坐在身边的男人转回身给她掖了掖毯子,最后离开。

他们去了书房,姜皂得了清净,睡得更舒服了些。

等她一觉过去,客厅落地窗外面已经黑了天,家里也没有了外人的身影,姜皂懒洋洋坐起身,看到谢历升一个人厨房做饭,背影高大又骨劲。

谢历升端着两盘菜出来,瞧见醒来的人扒着沙发扶手,正眼巴巴看着他。

“你醒的可真是时候。”他把菜摆在桌子上,催促:“起来吧,洗洗手吃饭了。”

姜皂在心里一次次感慨谢历升是个神人,遇到这种让人头大,说不准事业会遭受重创的麻烦,不仅是她换做任何一个人,不说痛哭流涕吧,至少饭应该是没胃口再吃了。

结果这个人不仅稳如泰山,反而还有心思做四菜一汤。

谢历升看她盯着饭桌子不说话,戏谑:“怎么?嫌菜少?”

姜皂叹气,走到穿着围裙的男人身后,踮起脚来双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又跑医院,又在家开了半天会,又做饭。”

“累不累?”

谢历升配合她的身高屈膝往下蹲了十公分,做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行啊姜老师,手法不错。”

“快累死了,怎么办?”

姜皂松开手走到他面前,就着男人下蹲的身位,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轻声说:“先吃饭吧?吃饱饭好好睡一觉。”

她的安慰吻仿佛在他的预料之内,谢历升勾唇,握着她的手摩挲两下,然后拉着人往餐桌边坐。

“嗯,吃饭。”

…………

吃完饭以后谢历升收拾厨余,姜皂先拿着衣服去洗澡了。

不同于平时的热火朝天,激情四射,今晚家里的氛围格外不同,温温淡淡的透着几分安静和低落。

姜皂洗完澡带着一身热气出来,擦着头发上还没吸收完的护发精油,一眼望去——看见谢历升正站在客厅展示柜前。

机缘巧合,今天一整天她总是看到他站在各种地方的背影。

以前从来没这么频繁地站在背后看他。

客厅高大的剔透玻璃展示柜大小格子里摆放着云升每条线每一代的无人机产品——俨然是他这些年的勋章墙。

今晚谢历升成了全世界最闲的人,董事会之前他被暂时停职,现在工作全停了又不想玩手机上网,只能把家务都做了。

没事干的他把展示柜打开,正拿除尘布擦着那些产品展示机。

姜皂放轻步子,慢慢走近。

谢历升听脚步声知道她走到了身后,没有转头,拿出最中间格子里看着最简约的一架无人机,而是像自语又像和她搭话一样开口:“Y-sail一代,译名‘云帆’,云升发布的第一台消费级航拍无人机。”

姜皂走到他身边,接过来捧着看了看:“上次去东楼体验产品,好像没看到这台。”

“嗯,随着产品迭代已经不对外出售了。”他盯着这台无人机,好像对它有最独特的情感。

“它装载了自研的GPS技术集成和超清传输系统,让云升在无人机市场一炮而红。”

说着,谢历升从旁边的格子拿出第二架,简单阐述:“Y-sail2,优化了续航里程和电池寿命,让它在当时同价位功效的无人机产品中成为能在天上飞得最久的那个。”

姜皂把一代放回原位,跟着他一个一个地看,一个个地细细擦拭。

她望着他温柔对待这些黑白机械的侧脸,心中浮涌别样情绪。

“等到了第三代,云升就拥有了完全独创的集成系统和客户端操作软件,飞行稳定性和抗磕碰能力也得到了全面提升,机身重量也降到了业内最低。”谢历升擦干净第三代云帆,放回原位。

姜皂深知这些小东西是他的作品更是他的心血,却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它们的每一个革新点,每一个研发困难点,售卖情况和后续升级等等,他依旧能倒背如流。

“之后云帆系列就停产了,我们开始研发新的无人机航拍系列。”谢历升拿出一个姜皂眼熟的机器,举着示意她,“猜猜是哪个型号?”

姜皂一下子回答上来:“Y-agile4!是我拍古城烟花的那款。”

“云扬系列是接替云帆的新综合旗舰线,你拍视频的这台是第四代的Pro专业款,也是这次的新品之一。”谢历升转过头,打开另一格子,把那架搭载三个摄像系统看着就很厉害的机器拿出来说:“我当时要是知道你想拍这些,就应该让你拿着这个去。”

他说的是这次新品发布会一齐发布的云升最新高端线专业影视摄像无人机“Y-2”(云-未来),搭载了哈苏相机,同时兼备哈苏主摄,长焦和中长焦三种摄像系统。

是集云升目前所有最强技术于一体的“最强战/机”。

虽然自己是今年夏天才加入的云升,可是跟着谢历升这样一代一代地了解产品,她莫名也产生了一些骄傲的情绪。

国内无人机市场发展蓬勃,自研技术越来越多,材料的创新也紧跟其后,即使是她这么一个技术盲,也经常能刷到新闻和热搜。

这些国产品牌在国际市场的亮眼表现意味着无人机这条正在不断对外海量供货的科技产业将会为国家带来无穷的利好。

除了航拍无人机,柜子里还陈列了云升的手持相机产品线,很多都是她拍摄的小片里出镜过的,比如云台手持迷你相机,潜水级防水佩戴相机,全景拇指相机还有影视专业稳定器等等……

姜皂走到边角,指着最下面这个最大的机器问:“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大一个。”

“这个是Foison(丰收)系列,专门供给农业领域的无人机。”谢历升蹲下来,打开柜门将东西抱出来,盘腿坐在地上给她指了几个地方:“这里和这里,都是储存农药喷雾的地方。”

“无人机干预农业生产可以省去很多人力,检测农田情况,实验结果是用了它的玉米地每亩可以增产169公斤。”他轻轻拍了拍它中央的主机“脑瓜”,勾唇,像是在夸奖一个小动物。

说完这些,谢历升吊起来的嘴角慢慢放平。

他怀里抱着机器,盯着机身镌刻的云升logo,说:“明天上午董事会就要探讨对我的处理了。”

“有可能,我是说有可能。”

“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是云升的首席了。”

姜皂意识到,这个男人一整天的□□和故作无事,都在这一刻,在一样样擦拭完自己的作品之后,终于崩塌了伪装。

他并非运筹帷幄,他也在摇摆,在猜测。

她跟着盘腿坐在地上,没有说假大空的安慰话,而是问:“那,如果真把你CEO的职位撸掉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谢历升好像借着她的设问找到了答案,往后一仰,双手撑在身后的地板上,露出几分青年自傲:“当不了CEO,我就去当最普通的算法工程师。”

“每天定时定点上下班,敲电脑,泡实验室。”他试想着那样的画面,哼笑一声:“也不错。”

说完,他逗她一句:“就是赚得不多了,这种大房子,咱两口子估计是住不起了。”

姜皂一怔,直言不讳:“啊?要我跟着你过苦日子啊?”

谢历升皱眉:“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嫌贫爱富。”

她笑了,凑过去用身体顶他一下:“不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吗?不能摆烂,你要争气啊。”

他仰头,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饶了我吧。”

姜皂看着他在百忙之中因为突发事件被迫也终于停下来休息的样子,心里反而舒展了一些,拨弄着怀里无人机的旋浆叶,忽然说:“你做到了。”

谢历升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眯她:“什么?”

“当初你和韩朝云理念不同,你野心大,想同时兼顾多条产品线,她不同意你,坚定精打一种品类的名气,冲上市。”

“现在看来,你们俩都成功了,只不过你的理念更艰难一些,看起来更难实现。”姜皂目光温和,好像能包裹他所有的尖锐和不安:“但是你做到了。”

“这是一件不能评价对错,但是可以评价完成度的事。”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你做到了所有人都觉得很难的事,不过,云升的成功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我是想说——”

“如果董事会里都是一些容易被贿赂,没有远见也没不愿意相信你的人,那么云升的路肯定比现在要难走得多。”

“你的成功,离不开员工们的团结,更离不开他们的信赖,”姜皂不希望他未来还继续用孤军作战的信念工作,为他打开思路:“你怎么敢断定,他们一定会受舆论和孙燕一家之言的影响而罢免你呢?”

“相信一次吧,相信他们相信你的能力。”姜皂说完忍不住补了一句:“虽然你平时的姿态作为确实很不讨喜就是了。”

谢历升哧笑出声,凑过去使劲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弄得乱七八糟的。

在姜皂无法与他对视时,谢历升趁机把动容和柔软的眼神泄漏出去。

“你说,我怎么把你娶回家了呢。”

姜皂把乱掉的头发弄顺,瞪他一眼:“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谢历升懒洋洋往下一躺,瞥她:“你猜猜?”

她扑过去挠他的腰侧痒痒肉,谢历升急着躲,终于露出几分匆忙神色:“哎,姑奶奶,别挠我痒——哎真的痒,哈哈……”

姜皂“倚弱凌强”,仗着自己腿上缝着针警告他不许还手:“你可不许动我啊,我这六针可刚起效,把我碰坏了要你好看。”

说完又上手闹他,调皮得像个小女孩。

闹得两人都气喘吁吁中场休息时,谢历升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忽然认真地轻喃:“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别为了我把自己搭进去,行不行?”

“别辞职,好好干。”

姜皂抠着他卫衣的垂带,思忖道:“嗯……咱们不是也盘算了么,那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云升对我而言是个很不错的发展平台,况且刚做出了那么成功的策划,我肯定是不愿意离开的。”

“即使因为这次的事,我可能会受公司很多人的议论和眼色……”

她抬眼,对上男人的视线,笃定道:“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你只会觉得那些东西都是狗屁。”

谢历升乐了一声,算是认同。

“这一点,我要向你学习。”她说。

他“嗯”了一声,最后将身子覆下去,手放在她头顶,紧紧环抱住她。

一台台完整度拉满的无人机成列在玻璃柜里,在灯光下反映出冷感却骄傲的光泽。

彼此依靠的小夫妻在地毯上滚作一团闹个不停,最后抱在一起,互相安慰。

…………

凌晨两点半,主卧里两人相拥而眠,睡得都很熟。

一通电话突然响起——急切而嘈杂地打破了静谧的氛围。

谢历升半梦半醒,接起电话来还没出声,谢家美带着哭腔和恐慌的嗓音就冲了出来——

“哥!你快来医院!”

“爸爸……爸爸突然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白白:小夫妻就这样一直携手并肩战斗吧!!![爆哭]

下一章是浪漫闹剧的中心主旨点破的一章!

第53章 RomanticFarce 你爱我,……

RomanticFarce:53

突如其来的噩耗如晴天霹雳, 穿过手机听筒重重砸在谢历升头上。

嗡的一下——耳畔忽起一阵金属感的鸣声,随之而来便是眼前天旋地转的晕眩。

谢历升举着手机,坐在床上猛地左右摇摇头, 眨眼, 摆脱这种说不清病症的昏沉。

姜皂感觉不对, 迷迷瞪瞪也跟着醒过来, 坐起身。

电话那边还在呼唤:“哥,哥你在听吗?”

“呜呜,哥, 你快来吧,现在家里所有人都到了,一会儿几个亲戚也会赶过来。”

谢历升扯回清醒, 用力按压太阳穴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 本来我也是在家的,然后妈接到医院的电话就说……说。”谢家美断断续续地解释:“各项指标断崖式地往下掉,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爸已经进抢救室了。”

他挂了电话,翻身下床。

姜皂听到翻身打开卧室的灯, 一脸焦急,也要起来:“怎么会这么突然?”

“之前姐姐不是还说最近情况非常不错么……”

谢历升打开衣柜随手捞了两件衣服, 把一瘸一拐站起来的女人按了回去,“你在家等我消息。”

她坚持想和他一起去:“我没事, 我又不是骨折, 只是皮外伤, 就是走得慢了点。”

“所以还是行动不方便不是么。”谢历升无奈,告诉她:“我得立刻过去,顾不上你了,就先在家等我信, 行吗?”

姜皂看着谢历升欲言又止,最终点头,选择配合他:“那你快去吧,有事给我发微信。”

他揉了把她的头发,起身迅速出了卧室。

没一会儿,玄关传来关门的声音。

姜皂还坐在床上,瞥了眼电子表的时间——凌晨三点钟。

这样的时间数字仿若天生就游走在生死黑白之间,无形间给人压力和恐惧。

她拍了拍自己受伤的小腿,叹气。

偏偏这个时候不争气。

…………

附属医院住院楼抢救室外的走廊里站满了人。

花白刺眼的灯光和猩红的抢救灯交相辉映,发着令人跼蹐不安的信号。

谢柔茵坐在长椅一侧,和姑姑谢紫双手紧握着,谢历升守在她们身边,盯着手术室的门沉默。

孙燕母子三人坐在他们的对面,谢家美哭得梨花带雨,嘴里不停念着爸爸。

谢向荣拿着孙燕的手机,好像一直在等什么消息。

周围有公司的秘书和高管,有远近亲属,各怀心思和忐忑,都在等待这一场他们无能为力的审判的结果。

手术还会持续多久谁都不知道,时间一分一秒变得格外难熬。

三十分钟以后,李常满脸青色地快速从外面走过来,在看到孙燕母子的时候眼神沉了沉,然后靠到谢历升身边,捂嘴小声凑近他汇报突发的情况。

谢历升听到一半,眼皮掀起来,犀利的目光射向坐在对面的人。

孙燕和谢向荣自然明白他这记眼神什么意思,孙燕不仅不躲,还往上抬了几分下巴,宣告着一种无声的威逼。

就在半小时之前,网络上忽然有帖子爆料谢历升的家庭背景,直接把他是某谢姓地产公司老总的私生子一身份挖了出来。

现在正在发酵当中,配合着昨天下午的家暴事件,无疑是火上添油。

现在公关和法务已经半夜起床开始准备反击了,但是具体成效如何,能不能完全压下去,目前不太乐观。

谢柔茵察觉到氛围的微妙变化,抬眼,顺着弟弟的目光看向了那母子二人,拧眉,小声问:“出什么事了?”

谢历升没说话。

他意识到——孙燕赌定谢胜出不来这个抢救室了,于是决定在今夜一决胜负。

现在有了这一茬,今天上午云升董事开会的风向,就真的不好说了。

她要用舆论压力把谢历升身上的枷锁勒到最紧,等医生宣告死亡,遗嘱生效的那一刻在和他的谈判桌上更有优势。

她一定要谢历升和谢柔茵姐弟俩主动放弃所有,拱手相让,以来强调自己这二十多年来在这场婚姻和家庭里绝对正确,绝对无辜,绝对理所应得的姿态。

谢紫虽然没有踏入生意场,生活也比较简单,但是看着这两方不断眼神对弈的氛围里,好像也懂了什么。

她气得眉头发抖,瞪着孙燕忿忿质问:“我堂哥人现在还在里面,你就这样欺负他的亲儿子,孙燕,两个孩子从来都没做错什么。”

孙燕不置可否,搂着啜泣的女儿反过来对谢紫说:“我身边这两个难道就不是他亲生孩子了么。”

“我是谢胜一辈子唯一的合法妻子,这么多年,我替他养大了小三生下来的孩子,两个。”她笑一声,语气很轻,却很凉:“你们谢家人从上到下都在欺负我,我说过什么?”

谢紫腮帮子都硬了,看在这里是医院抢救室外面,压着火不发。

谢柔茵捋了把乌黑的卷发,“都已经坐到这儿了,吵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摇头失笑,虽然是自言自语,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尖锐地戳穿:“自己要强一辈子,结果养废的不是外人的孩子,却是自己的。”

“我和历升不计较,只是因为觉得你可怜。”

谢向荣怒瞪她,指着对方,有点要往前去找茬的意思:“你再说一遍!!”

在急救室外等待接应的护士呵斥:“请家属保持安静。”

谢历升没吱声,单手抄兜,手指摩挲着手机的边缘。

他深深压着眉,只觉得眩晕的感觉越来越重,还伴随着呕吐感。

想通宵熬夜的那种沉重,又有点像喝醉想吐吐不出来的难受感觉。

本来网上又出事就弄得人头大,加上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呛,他越来越觉得沉重,好像有点喘不过气。

谢历升忽然有点后悔没有把姜皂一起带来。

头太疼了,鼻子里也都是难闻的味道,要是抱一抱她说不定能好一些。

…………

凌晨四点三十七分。

抢救室的灯灭,主治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对冲上来询问的所有家属宣告手术结果。

一瞬间的死寂之后,所有人露出了大同小异的表情。

谢家美的一声嚎啕撕裂了僵死的空气。

“爸——!”

孙燕肩膀一下子就塌了,即使脸上并没有意外悲痛的表情,却依旧靠在谢向荣的怀里,好像一时间沧桑了不少。

谢紫叹息低下了头,看着身边一向憎恨生父的侄女,看到谢柔茵一脸镇定却掉下一串泪的样子,不禁动容又难受。

医生宣告死亡时间的那一刻。

谢紫,谢柔茵和谢历升姑侄三人心里闪出的同样的念头。

那就是。

他们输了。

他们行动太晚,谢胜也没有挺住。

谢历升生母放弃所有,为两个孩子争取来的那份财产分配协议——正式作废。

一直靠在墙边的谢历升脸色惨白,额头也冒着隐忍良久的汗光。

他身影一闪,忽然没站稳,刚准备原地蹲下稳住重心,结果像坐在游乐场里的旋转大摆锤上一样,整个世界在眼前越转越快。

紧接着大脑汹涌的摇坠感和胃里的翻涌一同掀起——

他捂住嘴,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撞,奔向不远处的卫生间。

…………

男厕里的呕吐声音不知持续了多久,最后在久久不停的冲水声中,谢历升抖着双手,姿势僵硬地关上了水龙头。

他的脸一丝血色都没有,脸上不知是水珠还是汗,融在一起一串串地顺着挺鼻顺到下巴,再往下掉,砸在衣服裤子上,狼狈不已。

谢历升双眼洇红,眼球一直不正常地震颤着,手背和脖颈因为突发的病症青筋暴起,忍着强烈的眩晕和疼痛抬起手,碰了碰右耳。

这时,他听到外面有谢柔茵的呼唤,收起手机,强撑着保持头部稳定,一步步往外迈。

弓起的脊背透露着即将崩溃的僵挺。

走出男卫生间,谢历升刚抬起眼——姜皂的脸映入眼底。

他怔住,哑哑地开口:“……你。”

怎么来了。

姜皂看见他这幅样子一下就看破他非常不舒服,眉头倏地皱起,跛着脚地凑上来:“你一直不回我消息,我怕有什么事,就让李常回家接了我一趟。”

“结果我刚到,就听说……”

她眼眶也有些红,好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姜皂也十分明白,谢胜的去世意味着协议内容全部作废,意味着他们这半年来私下的所有筹谋全部白费。

意味着——她和谢历升的婚姻,失去了最初发动的意义。

就在两个人各怀情绪对视时,谢历升双目骤然失焦,被晕创感完全支配,控制不住地往她怀里倒下——

姜皂吓得喊了半声,用尽全身力气接住他,但还是有点扛不住,谢柔茵赶上来帮忙。

她扭头急切喊人:“李常!!快点!叫护士!!”

…………

谢历升被抬到了急诊部的耳鼻喉科。

姜皂隔着玻璃门,看着正在进行机器复位治疗的谢历升,把目光重新移回穿着白大褂敲键盘的男医生脸上:“耳石症?”

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病。

“很罕见吗?难治吗?”

“还算常见。”男人戴着医用口罩,说话声音有点闷但依旧好听:“虽然是一种外伤并发症和老年病,但是因为工作压力,很多年轻人都有。”

“我看他档案有耳石症的急诊记录,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家属不用太着急。”

姜皂松了口气。

她这才正眼看对方——这个耳鼻喉科医生有一双好看且时刻透着冷静的眼睛,侧脸盯着屏幕的时候显得睫毛也很长,说话温温柔柔的,习惯性拖字音但是又不显得不耐烦,有浑然天成的魅力。

长这么一张脸整天戴着口罩有点可惜。

“是一种良性的阵发性眩晕症,别担心,做完复位吃点药稳定一下就行。”说完,他停下敲键盘的动作等待打单子,告诉姜皂:“不过要注意,不要让它经常发作,耳石症治疗虽然很简单,也不是绝症,但是发作的时候患者是非常痛苦的。”

“注意休息,常锻炼,工作压力不要太大。”

“去拿药缴费吧,等他做完复位就能走了,48小时内左卧睡觉,第三天来做第二次复位。”

听到医生这么说,她就放心了,松了口气,看了眼缴费单上主治医师的名字,说:“谢谢薛医生。”

薛尧抬头,口罩之上的眼睛很浅地弯了下,点头。

…………

谢胜抢救失败离世,住院楼那边还乱成一锅粥,而姜皂却无心顾及,在急诊部静静陪伴着做复位的谢历升。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还包扎着的小腿。

短短一天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啊?

鸡飞狗跳四个字怕是都不够形容当下的状况了。

她缴费结束排队拿了药,又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做完了复位,在走廊长椅上坐着等她。

长椅设置在走廊的尽头,背靠着窗,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应该是还留有浅显的眩晕感不敢有太大动作,谢历升整个人像个定格画面般坐在那。

姜皂看到这一幕,心里又浮出说不出的难受。

父亲刚去世,争取财产的计划全失败,自己又复发了这么痛苦的急症。

他现在,会想什么呢?

她拎着袋子忍着伤腿略有的拉扯疼走过去,然后缓缓在他面前蹲下,让他不用动脑袋移动视线就能够看到自己。

姜皂把手覆在他手背上,问:“好些了吗?”

谢历升目光淡然,“嗯”了一声。

她抿了抿嘴,不得不面对如今的情况,又问:“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思忖片刻,说:“负责我爸遗嘱的律师不在国内,事出突然,他已经买了机票在往秦南赶了,不过今天肯定是回不来的。”

“但是云升的董事会,在中午。”他说。

现在万事万状,无论那一方面对他们来说都是压倒性的不利。

他们几乎没了所有筹码。

谢历升的丑闻和负面影响一重接着一重被爆出来,中午董事们的决定如何,谢历升还能不能保住CEO的职位……现在谁都不好说了。

孙燕做得太绝,也占尽了时机。

而谢胜的遗嘱内容一刻得不到公开,谁都不知道自己分到了多少东西,到底能有多少谈判的底气。

姜皂抬起双手抹了把脸,沉重得连话都说不出。

怎么办……

怎么变成这样……

谢历升忽然偏开了视线,盯着地砖扯出一抹笑:“还说两年……”

“谁承想,老头子半年都没撑过去。”

谢胜的突然离世,让一切成了一场无用功的闹剧。

他们一开始的协议婚姻,彻彻底底成了一场过程丰满结果戛然的闹剧。

姜皂品味出他这话里最深层的意思,垂着的眼睫倏然抖了一抖。

“姜皂。”他忽然叫她,维持坐姿,动手指点了点她的手背说:“昨天下午在家开会的时候,我和魏原单独聊了一会。”

“他很看好你,愿意代表DOB给你一个面试的机会。”

姜皂心跳漏了一拍,猛地抬头,阻拦他说下去:“谢历升。”

谢历升目光坚定,固执地继续说:“情况你也看到了,协议作废,你现在没有非要留下来的理由了。”

“我们之前聊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为彼此耽误自己的前程,记不记得?”

“你想在这个行业做出名声,去业务更垂直的企业发展爬得会更快。”

他这一句一句的就像针一样扎在她耳膜上。

明知对方是为了自己好,却半个字都不愿意接纳。

姜皂嘴角发抖,紧紧抠着他的手指,打断反问:“谢历升,你是觉得我对你没有帮助价值了。”

“想扔下我吗?”

谢历升忽地止声,眼角发紧的微动作暴露出突然翻滚的情绪。

她的话像一把剑,同时刺穿了两个人的心。

酸水伴随着血汩汩往外流,又疼,又热。

谢历升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久到嘴角快黏上,才扯动唇线,沙涩地说出:“姜皂。”

“我愿意放你走。”

如果你对这段婚姻没那么自信了的话,如果你本身对我没那么执着的话,如果你还想尝试其他样子的生活。

我愿意放你走。

姜皂不假思索,用眼神撞向他:“你爱我吗?”

谢历升腮颊猛地绷紧。

再一次的说不出话来了。

像是与回忆中的某个场景做对比,她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追问——

“谢历升,你爱我吗?”

“你爱不爱我?”

他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姜皂。

半晌。

她缓缓凑近,枕着胳膊直接趴在了他腿上,闭上眼的同时嘴角悄然提了些许。

“我知道了。”

“谢历升,这样就够了。”

谢历升,你爱我,所以,你赶不走我——

作者有话说:白白:哎呦!写到最后真给我整眼眶湿润了QAQ

至此,《浪漫闹剧》的后半段主旨终于亮相,谢父的突然离世注定这段婚姻成为了一场失败的闹剧,可是,它的反面却是最成功的浪漫!——

另外这章出现的耳鼻喉科医生薛尧其实是我一个文案梗的男主!可以联动和咱们小夫妻联动!

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来点个收藏!目前只有一个想法,如果想看的人很多我就试着写一写!

《卡鱼刺被温柔医生拯救后》

文案:

急诊耳鼻喉科医生×烤鱼店小公主

夜间急诊,喉咙卡鱼刺的患者屡见不鲜,但像她这样在喉咙里拐着弯扎的,薛尧倒是头一次遇到。

周围的人都在偷偷观摩这一“奇况”,他拿起纤维喉镜,对着眼圈红了一遍又一遍的小姑娘开口:“来,我们再试一次。”

经历麻药四次,六次喉镜,外加哭了三次吐过两次的周璐一拍大腿,疼着嗓子怒喊:“好!来!!”

薛尧停住动作,口罩里闷出一声短短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