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是好东西无疑,大家都会想着要去争去抢,甚至不惜用尽一切手段把它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上,这无可厚非。尤其是身在天家这样时时刻刻都在争权夺势的漩涡之中,不争不抢是活不下来的。真若是走到了反目的那一日,大家都要争,那就各凭实力了。
况且对于百里漾这个幼弟的性子,百里澄自认还是有七八分了解的。他们姐弟未必真的会走到师娘子所担心的那般境地。
百里澄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师娘子不由羞愧,低头道:“是属下想岔了。”
这个话题很快就被揭过,师娘子向百里澄汇报进来收集到的信息。自定安王等人各自返回封地之后,湛京很是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大的风波没有,至多不过是一些小打小闹,这些还进不到百里澄的眼睛里。故而师娘子主要说的是各诸侯王与离渊发生的事情。
诸王大多还是老样子。
长夏王因为此次进京岁贡言语冒犯椒房被皇帝削掉了一个沃郡,一回到长夏国就找来心腹让他们出主意如何敛财维持自己之前奢靡的生活。他还算有点脑子,知道若是加重税收让湛京这边知道了他准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下手的对象成了长夏国境内颇有家资的富商大族们,设了各种名目让他们给自己送钱。
这些富商大族们自长夏王就封之后每年都给他奉上了大笔钱财,且数额往往是不定的,呈现出了逐年上涨的趋势。而长夏王的胃口是一年比一年大,富商大族们私底下怨声载道,明面上却不敢说“不”,只能每年捏着鼻子给他上供价值不菲的金银器物。
这次长夏王被削减封地的事情传回长夏国后,富商大族们都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长夏王一回来就急不可耐地伸手向他们要钱。这谁受得了啊,家产再丰厚也禁不住长夏王这只盘踞在王宫里的饕餮这么霍霍啊。况且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以长夏王贪得无厌的性子,年年如此,甚至还会一年比一年贪婪,再大的家业早晚也得被掏空。
富商大族们不愿意,他们联合起来抵制长夏王的狮子大开口。长夏王见他们不识抬举也恼了,收拾了两家跳得最欢的,本以为能够杀鸡儆猴,没想到效果却并不好,富商大族们更加不愿意了。如今长夏国因为这事还在闹腾着。
“蠢货。”百里澄冷斥了一声。在所有的异母兄弟之中,她观感最差的其实不是定安王,而是蠢到没有药救的长夏王,这厮又毒又蠢,也是她生平少见的极品了。
与达官贵族接触多了的师娘子也觉得长夏王这人真是令人很难绷,她在湛京这几年也没见过几个这样的。作妖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离渊那边眼看着情形不好,边境并不稳当,很可能又要起战事,长夏王不想着稳定封国、积极备战,反而将长夏国内部搞得一团乱。他那脑子里就只剩下“享乐”二字了么?
“长夏国境内如此,真要是起了战事,恐怕情形不妙。”怒归怒,师娘子不由得担忧起边境的百姓来。
长夏王这时候搞这么一出幺蛾子搅得长夏国内一团乱,内部不安稳对于战局的影响是极大的,届时离渊又卷土重来,长夏国抵御不力,遭殃的还是边关的将士和百姓。即便最后长夏王会受到惩罚,但他会因此获罪而死么?不会。皇帝不可能真的杀了自己的儿子的,至多不过是削爵减地。
师娘子想到的事情,百里澄怎么想不到。对于师娘子的担忧,百里澄说道:“朝廷早知长夏王荒唐,长夏边境防线上还有老成持重的将领驻守,乱不起来的。”
长夏王荒诞不是一日两日了,朝廷也知道他是一个什么德性。边境防线如此紧要的事情不可能真的放心由长夏王来镇守,早两年就派遣了可靠的将领过去总领军务。况且如今离渊那边的时局眼看着就不对劲,朝廷也绝对不会放任长夏王作妖作到影响战事的地步。
虽说师娘子为百里澄暗中收集情报,可对朝堂上的事情以及那些当权者的心思并不是十分了解。百里澄这么一说,她也将心放回肚子中去。
山阳国最近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就如山阳王本人一样,安静,没什么存在感。比起山阳国这边,定安国可就热闹多了。定安王自受伤之后便从前线战地撤了下来,回到王宫养伤。养伤期间,他纳了三房妾室,这段时日主要是忙于造人,别的也没什么动静。
“继续使人盯着。”百里澄手指点在光润的案几面上,说道。
幼弟百里漾即将返回封地,江都距离湛京不算远,终究也是有一段距离的。她并不希望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上发生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百里澄极少会去赌人性,更不会去赌定安王几个异母兄弟会有残存有什么手足亲情。诸如上次围场刺杀的事情,她不可能再让它发生第二次了。
“是,主子。属下会令人再加派人手盯着。”师娘子垂首说道。
说完了情报的事情之后,百里漾便起身离开酒肆,至楼梯口转角处的前一段走廊上,迎面撞上一群吃醉酒的年轻男子。这些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地说着话。
第77章 离京前
这里是酒肆的三楼, 两边的包间隔着一条宽阔的走廊,足以容纳十一二个成年男子并排行走,绝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出现拥堵的情况。可眼下这群灌了二两黄汤就醉眼朦胧、脚步虚飘的人走走停停、摇摇晃晃路都走不直, 直接堵住了百里澄的去路,让她不得不放缓了步伐。
“长公主,他们皆是太学的学生。奴婢这就去令他们离开。”师娘子见状说道。这群太学生都是她店中的常客,许多人的样貌她都是认得的。
不说师娘子认得,百里澄也在其中瞧见了一两个瞧着有一点点面熟的, 如今醉醺醺的哪里还见得到平日里端方守礼的模样。虽然知道不太可能, 百里澄依旧是用目光在这群太学生里寻了一遍, 企图在其中找到某张熟悉的脸,结果也在意料之中。她不禁在心里摇摇头, 心想自己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师娘子哪能让这群醉汉冲撞到百里澄,连忙上前说话让他们让出道来。这些人也没有真的醉到连店家娘子都认不清, 嘻嘻哈哈地打了招呼,见前面是一女子, 也没有多看, 爽快地将道路让了出来。
他们也没有真的醉到脑子都被糊住了。这家酒肆在湛京是排得上号的, 来往之人不乏有钱有势之人。他们之中虽然也有不少出身高门的,但湛京是天子脚下、卧虎藏龙之地,大人物亦不少,彼此之间又都扯着弯弯绕绕的关系,真要是冲撞上了,怕是要惹出麻烦来。他们只是来吃酒聚乐,不是来惹乱子的。
一群人笑闹着从百里澄身边经过,他们说的话也一字不差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这次考核四郎又得了甲上,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授官就任, 得见天颜了,届时你可不能小气,必要再请我们来这里聚一回,好让我们沾沾你的喜气啊。
“那是必然的,四郎何时小气过了。到时别说这里了,湛京的各大酒楼酒肆说不得都要请我们去转上一转。”
“四郎果真大气。”
一时之间附和声不断。
很显然,这位被称为“四郎”的年轻男子是这群太学生中的核心人物,众人以他为首,说的话也多以吹捧奉承为主,他的身份也是这群人之中最高的。
四郎被周围同窗追捧阿谀的话语说得有些飘飘然,面上还是做出谦虚的样子,目光环顾了一圈,眼睛微眯,显出些许阴鸷,言语之中夹杂着不知真假的遗憾,“说来我还是差了些的,比之闻夏兄还是逊色不少。此次我们同窗相聚,没能请来闻夏兄,多少都算是一件憾事。
他突然提到“闻夏”这个名字,周围人静了一瞬,很快就有人接口道:“这闻夏是个什么东西?四郎亲自邀请他来聚会是看得起他,他竟不识抬举。一个出身卑贱的下等之人还敢在四郎面前摆起谱来了。”
此话一出,附和的人不少,言语之间愤愤,不仅是瞧不上凋夏,还有一种恼羞成怒在里面。他们看不起贫寒出身的闻夏,更怨恨于这样的一个卑残之人竟然在学业上比过了他们,更让他们觉得不能忍受的是当他们向闻夏抛出橄榄枝表露出接纳闻夏的意愿时,竟然被拒绝了。这不仅是拒绝,更像是在他们的面上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偏偏四郎又看重闻夏,屡屡给闻夏面子,又屡屡被闻夏给拒了。这更加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要我说,这等不识抬举的乡巴佬就该一辈子做他的泥腿子,也不知道高皇帝当初……”话还没说完,这人脸上就被抽了一巴掌,强行打断了他的话。他下意识地要发怒却冷不丁对上了四郎阴冷的目光。
“清醒了么?喝了几杯马尿什么话也敢说。”四郎心里大骂“蠢货”,若不是这蠢货是他家族中的人,他管他去死。
那人被一巴掌强制清醒,在四郎阴冷的目光之中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什么,冷汗瞬间就狂冒出来,直接浸湿了后背的衣襟,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两只手都控制不住地在抖。
差一点,差一点就祸从口出了。
议论高皇帝的不是,叫人报上去,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甚至还会带累家人。
高皇帝早建立大衍之后立下太学、确立了太学的学制,令天下之人不论出身只要才学品德达标者皆可进入太学中深造后授官,步入仕途。这是从来没有之事,他们堂堂士族高门之后,竟然要与这等卑贱之人同窗进学,这叫人如何接受得了。但不满归不满,抱怨的话是绝不能宣之于口的,否则等待自己的绝对是灭顶之灾。
这人今夜酒饮的多了,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他后怕不已,哪怕已经被吓得清醒了,接下来却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了。其他人则继续进行对闻夏的“讨伐”。他们如此厌恶闻夏是有缘由的。
虽然都是同在太学读书,但太学生与太学生之间事不同的,进入太学的学生自然而然的就分成了两类,一类是士族高门勋贵之后,一类则是出身平平却凭借出众的才学德行被招入太学的人。身份的差别以及自小成长的环境不同让这两类人很难走到一块去。
不少自诩高贵的太学生心中深觉得与这些穷酸卑贱之人同窗是一种耻辱,他们嘴上不敢宣之于口,但私底下没少对那些出身贫寒的太学生进行打压和欺凌。被欺负的太学生无权无势,又不甘心一直遭受欺辱,于是便报团来自救或者反击。当然也有人抱着向上爬的心思想要被那些出身高贵的同窗接纳的,但上赶着的往往更是被这些人所瞧不起。
他们所说的闻夏在一群出身平平的太学生之中很是独特。他面对这些人的刁难不亢不卑不说,甚至还能够找机会反击回去。且闻夏此人的课业尤为出众,在这一批太学生之中是最优秀的那个,那些前来授课的博士对他的观感极好。这也是这些人不敢真的对闻夏下狠手的原因。
打压不成那就拉拢。
可闻夏也没有给他们拉拢的机会,无论这些人如何示好,皆是被各种理由拒了。这些人屡屡被下面子,久而久之,对闻夏可不就只剩下厌恶痛恨了。最让他们嫉恨的是,姓闻的这厮不知道如何搭上了栎阳长公主。他们不解更不服,私底下时自是没少诋毁闻夏,这让他们觉得畅快。
“那厮如此不把我等放在眼里,无非就是傍上了栎阳长公主。有长公主撑腰,他腰杆子硬着呢。”又有人说道,“授官在即,他自是要忙着去讨好长公主,为自己谋一个好去处。”
殊不知他话说得厌恶痛恨,心里却忍不住冒出酸水来。他不觉得闻夏这厮有什么好,除了一张脸还看得过去,其余的压根拿不出手,可偏偏栎阳长公主就是看上了这个小白脸。
“以色侍人,他闻夏就是这点出息了。”
不敢议论高皇帝与朝堂大事,私底下蛐蛐长公主的风月之事,他们的胆子倒是很大。只是好巧不巧,这话正正落在了交错反向而行的百里澄的耳朵里。
“以色侍人?侍谁,我么?”与那群太学生错开之后,百里澄脚步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话师娘子可不敢接,涉及到主子的私事,她虽然好奇主子与那名叫做闻夏的太学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也不敢多问,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以示回应。
“我倒是愿意,可惜人家不愿意。”百里澄也不介意在师娘子面前表露自己对闻夏的兴趣,眼眸中的光有些暖融,却在下一瞬变得冰冷没有波澜,语气也变得极其平淡,“方才说这话的人,给他一点教训。”
“是,属下立即着人去办。”师娘子内心毫无波澜,对于这个结果接受良好并且早有预料。胆敢议论长公主的私事,也该断一条腿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那群走过去没有多远的太学生之中,正与身边同窗笑闹着说话的太学生突然莫名其妙地浑身抖了一下,后背心涌上一股凉飕飕的感觉,整个人有一瞬间的愣忪,像木了一般。他的异样叫旁边人看在眼里,笑骂他一句,“忽然间怎么如抽风一般?”
“无事,可能是衣服穿少了,突然冷得抖了一下。”那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想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旁人自然不会把他这莫名其妙的一抖当一回事,转头又去与别人说笑去了。他们也不会知道此前与他们迎面错开之人就是被他们私下议论的栎阳长公主。这群太学生还没有资格见到长公主的真颜,或许其中有一两人曾经在某次宴会上见过,但也只是远远的望见,真人到了他们面前也必然是认不出的,就如今日一般。
这群人聚会至月上中天才散去,各归各家。
其中一人行至距离自家不远的一处街巷时,突然麻袋从天而降,眼前一黑的同时迎来了棍棒加身。结实的木棍往毫不留情地他身上招呼,棍击又密又快,丝毫求饶的机会都不给他,只有痛呼。最后一棍狠狠地敲在他的右腿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沉闷的“咔擦”声,剧痛瞬间覆盖了他所有的感知,直接昏死过去。
伏击的两人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确定任务完成之后,迅速撤离了现场。至于地上的这人何时能被人发现带去救治,这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百里漾离京返回封地的日期定在了八月十八,那天是吉日,诸事顺遂。也就是说,他还可以在湛京过今年的八月十五。这时候的八月十五也有中秋的叫法,但此时的重视程度比起百里漾的前世还是差了许多,不过也有一些相似的活动。
临近启程之日,百里漾的日子清闲了许多。每日睡到自然醒,与颜漪共进早膳之后,两人携手在王宅的后花园漫步消食。到了巳时后,两人都会出门拜访亲友等,有时是两人同去,有时则是分开各自前往。
望日当天,百里漾与颜漪起床、穿衣洗漱之后便去了定国公府。他们过几日就要离开湛京,还不知何时能够回来,余下的几日时间也都希望能够多陪陪家人。白日他们多待在定国公府,有时候也会到大将军府上拜访崔预夫妇。到了晚上时则是入宫陪皇后用晚膳。
对于这一点,一些朝臣颇有微词。江都王日落后进宫,陪同皇后用晚膳后再出宫门,那时宫门早已下匙,非皇帝手令不能开。偏偏皇帝又给了江都王这项殊荣,让朝臣们瞧在眼里自然就不怎么舒服了。不过说到底只是陪皇后吃晚膳而已,怎么都算是皇帝的家事。他们要是话多了,皇帝可不会惯着他们,少不得要被罚俸禄,遇上皇帝心情差了还得吃挂落。
这些朝臣背后或多或少都与定安王他们勾连着关系,如今眼见着椒房得宠,他们的主子之前却被赶回封地,一个个的多多少少都染上了点红眼病。嫉妒是无济于事的,他们也只能安慰自己江都王也就高兴这几日了,时间一到不也得灰溜溜地返回封地。
百里漾懒得去搭理这些浑身都在冒酸水的人,他的时间很宝贵,不能浪费在这些身上。十五这日,天朗气清,风里夹杂着金桂的香味。走在街道上,不知道哪家庭院里种植的桂树开花,被风一吹,金黄色的桂花散落于风中,被风裹挟着,纷纷而落,落到了房檐瓦缝间,积成一条条金黄色的线。
定国公府中,曹氏正带着女儿、儿媳做桂花饼。
这时候是没有月饼这一说法的,时人多以鲜花为馅的面饼作为祭月的供品。又因为八月桂花纷纷,更多的人家选择制作桂花鲜饼。是以望日当日,寻常人家中的女性长辈都会带领家中的小辈制作鲜花饼。大户人家也有祭月的习俗,但供品一类有下人采买,由主子亲手制作的倒是没有几家,但定国公府显然是一个例外。
“父亲与阿兄多年在外驻守,一年之中少有团聚的时刻。每逢今日,母亲皆会领着我们做些面饼,着人带去给他们。”颜漪见百里漾在一旁好奇,解释道。她要给曹氏打下手,此时将袖子挽起,衣裳前也系了一件类似围裙的罩衣。
百里漾点头,“月圆人团圆,见不着面但能共食桂花饼也是好的,岳母有心了。”
定国公携长子多年在外驻守,与家人相见之日寥寥,彼此之间总是挂念的。今日在此时也有团圆的说法,家人之间不能相见,但能吃到亲人手作的桂花饼也算是一种慰籍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百里漾问道。岳母、、二嫂还有妻子都在干活,他站在旁边干看着活像个监工,这怎么能行呢?
“大王若是有暇便帮我拿一拿东西。”颜漪对于百里漾非要在这陪着她也是无奈的,他想帮忙,偏偏笨手笨脚的,这么大个人杵着不知道干什么的模样真的瞧着有些呆呆的。她也不好拂他的好意,干脆就让他帮忙那一些重的物什了。
百里漾很欢喜,将两边的袖子撸起系好,“王妃要我拿什么?”气势很足,大有一种“我任凭你吩咐”的感觉。
“母亲,您看五王与七娘。”不远处的刘氏将小夫妻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面有点小羡慕的同时不忘了拉了拉婆母曹氏示意她也看过去,感叹道,“五王真不是一般的体贴。您瞧他们蜜里调油的黏糊模样,估计要不了多久您就能做外祖母了。”
作为与婆母关系融洽的儿媳,刘氏敏锐地察觉到了婆母曹氏这段时间以来掩盖在平静之下的焦虑,都不需要思考多少,她就想明白了造成这份焦虑的原因是什么。
江都王离京在即,七娘亦要陪着。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一别少说也要有一年不能见面,婆母如何能不忧虑几分?如今唯一能够安慰婆母的就是小夫妻俩的感情好,江都王又是个会体贴人的,七娘即便是去了江都也不会受苦。
“东张西望的,面在你手里都要糊了。”曹氏笑骂了一声儿媳。她表面上看着一直专注于自己手上的活计,实则分了注意给女儿女婿那边,见到小夫妻俩感情确实好,心中自是觉得宽慰。她近几日确实是有些茶饭不思、思虑过度了,无需请大夫她自己就知道缘由。说到底是与女儿分别在即,终归不舍罢了。
刘氏察觉婆母的心情在变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开始专注于和面,免得真的让这一团面在自己手上废掉不能用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百里漾离开定国公府往皇宫去了,颜漪则是留在这里与母亲曹氏用晚膳。对于这个安排,颜漪提出过异议,她固然希望今日自己能够陪同母亲度过,但她亦是天家妇,于情于理都应该随同百里漾入宫的。
“不妨事的。”百里漾知道她在顾虑什么,“阿娘他们都是宽和的人,他们会理解的。再说还有我在呢,不会让他们对你有什么误解的。”
颜漪彼时看着以一副轻松口吻与她说话的百里漾,心中那一块柔软的地方总是能被他触动。从成亲到现在,他一直对她很好,许多事情都能够为她着想。有时候颜漪觉得他体贴得都不太像是一个男子,没有大多数男子的自我粗心,连气息都是清新而非浑厚沉重的。
“那就有劳大王在陛下与殿下面前为我多说几句好话了。”在定国公府门口送别百里漾时,颜漪上前为他整理了衣领上的褶子,眼眸中的一泓秋水闪烁着柔情与笑意,“我就在这等候大王来接我了。”
百里漾握着颜漪的手,保证道:“王妃放心,我还等着王妃给我做向导,带我去看一看今夜的湛京城。”
这时候虽然对于八月十五没有他前世时那般重视,但一些活动还是有的。夜幕降临后的湛京城会变得无比热闹,游人如织,彩灯如昼,别有一番繁华景象。百里漾多年在江都,已有好久不曾见过这般景象了。江都虽好,终究也比不得天子脚下。
百里漾至椒房殿时,皇后等人已经在准备祭月了。一轮朗月之下,香案连同其上的供品都附上了一层洁白的光晕。
“来了。”百里澄第一个朝百里漾看过来,打了一声招呼。她不用问就知道这弟弟踩着点过来必然是从定国公府赶过来的,对于没有见到颜漪也不意外。
百里漾朝几人问安之后站到了太子身边,等着拈香拜月。
这时候祭月实际上拜的是太阴星君,由女子先拜,男子后拜。所以说按照顺序,首拜是皇后,其次是太子妃、百里澄、阿荧,后面才是太子与百里漾。祭月之后便是分食果饼。大半个巴掌大小的桂花饼分到手里,上面被制作糕点的御厨弄了好看且寓意吉祥的纹样,极是精致。
这样的桂花饼在香案上一共有八个,除了他们在场的六人都分到一个之外,剩下的两个其中一个被送去给了皇帝,一个则是让皇后叫人装起来等百里漾离开时带给颜漪。
“五须,哩不漆么?”
正当百里漾看着饼要下口的时候,下方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吐字有点含糊,像是嘴里塞满了东西造成的。他低头就看见了两只手捧着饼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的阿荧,蹲下,问她,“瞧瞧告诉五叔,好不好吃?”
阿荧的嘴巴跟仓鼠似的快速嚼动一阵后,回答的超大声,“好吃,五叔你不吃么?”她手里还拿着半个,看着盯着百里漾手里的这个,眼睛里充满了再吃一个的渴望。
这软萌的团子看得百里漾心软,刚要张口说给她再吃一个,太子妃看出她的意图即时开口劝阻,“五弟,不能给她多吃。太医说阿荧牙齿有些问题,疑是甜食吃多了,需要节制。”又转头看向阿荧,“这饼中有星君的祝福,每个人只有一份。你吃掉五叔的那份,五叔就没有祝福了。”
百里漾懂了,小孩子本来就爱吃甜食,又不懂得节制,自是有多少就想吃多少了。偏偏阿荧身份尊贵,宫里谁都知道她受宠爱,她有需求宫人自是要满足,私底下怕是瞒着太子妃吃了许多甜食致使坏牙了,等太子妃发现后必是被限制吃甜食了。
今日用来祭月的桂花饼香甜软糯,出自御厨之手,味道不用说。也是祭月之后供品有沾福气的说法,阿荧才得以吃到一整块的桂花饼。但一块不能满足她的胃口,还想吃两块来着。若非不合适,百里漾还真想看看阿荧的小肚肚是不是鼓起来了。
吃掉桂花饼等于吃掉星君给五叔的祝福。
阿荧连忙摇头,“阿荧吃自己的饼就好了。”阿娘告诉过她了,星君的祝福很重要的,它可以保佑人一直健康不生病。她不能把五叔的健康吃走。
“阿荧真乖,我们一起吃。”百里漾摸摸小侄女的脑袋,乐道。
朗月高悬,没有云层的遮挡,皎洁的月光将皇宫照得处处一片通透。良辰美景,皇后临时起了兴致叫宫人露天置了席案,要饮酒赏月。她心情好,底下的几个子女们也不会扫兴,陪着饮酒说说话,期间还有阿荧的“才艺表演”——吟诵与月亮有关的诗词。这时候就体现出阿荧作为整个百里氏第三代最受宠爱的地位了,没有人不夸的,羞得阿荧捂着小脸钻到了太子妃怀中。
这场月光下的家宴一直持续到了将近亥时,此时皇后也乏了,看着底下的三个儿女,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大好的日子也不必一直陪着她一个老人家,该陪老婆孩子的去陪老婆孩子、该谈情说爱的去谈情说爱。
话说的没有这么直白,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刚成家的百里漾脸皮薄目光游移,太子也低头,目光却隐有期待地看向太子妃。只有百里澄,她对皇后笑道:“我无事可做,可以再陪阿娘赏一会儿月。”
皇后:“……”
大好的日子,不生气不生气。
皇后暂时不想理这个“讨厌鬼”的大女儿,睨了一眼旁边偷笑的陶掌宫。陶掌宫连忙调整面部肌肉把笑容收回去,扶着皇后回椒房殿了。
经过百里澄这么一“打岔”,其余几人面上都带了一层笑意。阿荧听不明白,不过她看阿爹阿娘还有叔叔都笑了,自己也跟着弯眼睛笑了。
百里漾要出宫,只是走着走着发现长姐百里澄与他是一样的路线,不由问道:“阿姐你今日送我出宫么?”
“想什么呢,我也要出宫。”百里澄目不斜视说道。
好吧,是他自作多情了。百里漾默默不说话了,他跟着百里澄走了一段路。月光很亮,宫道上拉出了两人的影子,随着脚步的行进在移动。快要走到宫门的时候,百里漾忽然觉得疑惑,这时候了长姐怎么还要出宫?一旦出去了,回头怕也是叫不开宫门了。
百里漾不知道百里澄这会儿还要出宫做什么,想问又不大敢问,只是频频地扭头去看她,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犹豫样。
“想问什么就问。”百里澄余光早注意到他张张合合的模样了,看了他一眼说道。
“……”百里漾就把自己的顾虑说了,最后说道,“阿姐若是不嫌弃可以到我宅邸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宫也不迟。”
不管长姐今晚出去要做什么,安危的问题他是不必为长姐考虑的,长姐做事向来比他有分寸多了,但皇宫她今晚是注定回不去了。剩下的便是住宿的问题。百里漾不认为一国的长公主会找不到住的地方,师娘子那里也是一个去处。只是让人发觉了到底不好,最好的解决方案便是住到他的宅邸之中。姐姐住弟弟家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再看吧,若是去你宅邸,我会使人提前知会你的。”百里澄知道弟弟是好意,眼眸里浮现笑意,抬头望圆月在顶,透过不远处的宫门也看到了一墙之隔外灯火璀璨、热闹繁华的湛京城,心情大好,“王妃还在等着你,快去寻她吧。”
宫门守卫验了二人的身份和手令之后当即就放行了。百里漾乘坐的是马车,刚想问百里澄是否要共乘,前方便有人牵马过来。百里澄一拽马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与百里漾道了一声别,一人一骑冲入了红尘的繁华之中。
百里漾目送着那一人一骑直至消失不见,随即登车前往定国公府。等他接到颜漪时,时间已经过了亥时。他目露歉意,“让你久等了。”
“不碍事。”颜漪笑容和软,“倒是有劳大王奔波一日。”定国公府与皇宫的距离不算远,但这也是相对而言的。百里漾要来回地在两者之间跑,也算是辛苦。
“不过小事。”百里漾没有觉得接媳妇算什么辛苦,拉着她的手说道,“我们去拜别岳母再离开。”
颜漪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无果,也就任由着他牵着了,都有些懒得去想待会母亲与二嫂见到会如何想了。她发现百里漾会经常喜欢牵着她的手,在宅邸时便是如此,她已渐渐习惯了。但此处是她母家,叫人看见仍是有些不适应。
百里漾还不知道自己王妃害羞了,他高高兴兴地拉着王妃去向岳母曹氏告别。曹氏对于今日颜漪不陪着一道去宫里有些许的担心,但看到百里漾欢喜的模样便知没有什么要紧的。她叫人将今日自己亲手做的桂花饼打包一份让百里漾带回去,又让颜青梧夫妇俩将人送到门口。
登上马车之后,百里漾看着那份岳母曹氏给的带着太阴星君赐福的桂花饼,忍不住笑了笑。颜漪看他傻笑,眉眼跟着弯了一个弧度,轻声问道:“大王为何发笑?”
“阿娘也让我将这祭月后的福饼带给你。”百里漾指了指曹氏给的那份,又拿出了皇后给的,“御厨的手艺不错,我吃了一个,甜而不腻,但一下子吃一个还是会有一点撑的。”
这饼是皇后的一番好意,按照规矩来说是不能浪费的。不过认真说来这只是家人之间的赠礼和祝福,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百里漾是觉得以颜漪的胃口这会儿完全吃下一个会撑,不吃也没有关系,祭月的时候他有求星君给颜漪赐福。
知道这是皇后特意给她留的,颜漪心中动容,她告诉百里漾自己会将它吃完的。百里漾乐了,拎着曹氏给的那一份,表示自己也会吃完的,怎么着这也是岳母的一份心意。
马车要路过一段繁华的街市,但今晚湛京城中出来游玩的人太多了,马车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不得不停下来。车夫禀报说前面过不去,可能需要绕一段路才能走。
“外头好热闹。”百里漾掀开车帘子往外瞧了一眼,湛京城繁华的景象便映入眼中,耳边顿时响起了各种喧闹的声音,远处的人影来回晃动,小孩牵着大人的手欢快地蹦来跳去,街边店铺挂起的各式灯笼交相辉映出一大片炫丽的光景。
第78章 面具
即便此时大衍官方对八月十五的重视并没有上升到百里漾前世所了解的唐、宋两朝的程度, 但民间百姓生自发的热情将今夜的湛京城变成了一片热烈喧闹的盛会。
百里漾很喜欢这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节日氛围,这是他在前世快节奏的生活之下很少能够体验到的。他将帘子掀开得更大些,让颜漪能够看到外面的繁华景象, 发出邀请,"要下去看看么?"
颜漪从他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兴致,欣然应道:"好啊。"
于是,夫要俩下马车步行走过去。
一路上行人众多,越是热闹的地方越是人挤人, 说一句比肩接踵都不夸张。两人出行, 前后左右都有便装的侍卫为二人开道护驾, 以免冲撞。
周围人见状也是见怪不怪。这是天子脚下,天下权贵最多的地方, 这种出行阵仗虽然大了些,但也不是没有见过。大家自觉让开了道路, 顺便也看一看这又是哪家的大人物出行了。
看了之后发现是一对年轻俊俏的小夫妻,男俊女俏。乖乖, 在这湛京城活了快大半辈子了, 这是什么神仙人物, 还是头一回见到。
湛京百姓的眼力也是被练出来了。这对小夫妻俩瞧着就不是一般的贵气,最令人注目的是他们彼此之间亲密的姿态。从头到尾那位年轻郎君都一手拉着妻子的手,以一种护持的姿态让她免受周围人潮的拥挤,这在许多新成婚的夫妻之中都是很少见的。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看这种全身都散发着热乎气的小两口甜甜蜜蜜。一些同样是年轻小夫妻看了,妻子看着自顾自逛着头都不怎么回一下的丈夫不由上手掐了丈夫的手臂一把,埋怨丈夫不体贴。
百里漾觉得他们似乎有些过于扎眼了。自从来这个世界之后,他对于别人注目的目光总是比较敏感的。拉着颜漪穿过了一对舞龙舞狮的队伍之后,走到一个街头稍显空旷的街角处, 百里漾以手示意侍卫再散开些隐入人群中保护,再看颜漪,见她因为方才跑动而气息有些微喘,原先收拾得整齐妥帖的发丝也从鬓边调皮地落下一缕,破坏了江都王妃的端庄仪容却平添了几分别样动人的美感。
"大王,我脸上可是有异物?"颜漪觉得百里漾的目光有些烫人,大庭广众的,叫他这样看着,颇是令人不自在。
好在百里漾只是伸手将那缕发丝拔回了莹白的耳后,环顾四周后说道:"人多眼杂,若是遇上认识的人颇是麻烦。前方不远处有一面具摊子,我们过去瞧瞧看如何?"
今夜实在是热闹,湛京城中不仅有舞龙舞狮这等热闹喜庆的节目,还有来自天南地北耍把戏的江湖艺人在表演,更有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型灯会和烟火会。各家怕是都有出门趁热闹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碰见认识的人,届时少不了一通作礼问好,确实有不便之处。戴上面具倒是一个好法子。颜漪微微颔首,与百里漾去了那处面具小摊。
今夜人多热闹的湛京城对于商贩来说注定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时机。喧闹的街市上挤满了人,宽阔的街道两边是灯笼高挂、烛火通明的各类店铺,沿街摆摊的摊贩支起来的摊子更是成了两条看不见尽头的长龙,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天南地北的吃食、小玩意,只有你想不到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郎君与夫人要买面具么?瞧一瞧,这些都是小老儿与内人亲手做的。”走到一处稍显简陋的面具摊子上,摊主面上堆笑对百里漾与颜漪二人说道。
摊主是一名身形稍显干廋的老头,面上带有经年风霜留下的痕迹,两鬓的斑白在周围明亮灯火的映衬下仍显得发亮生光。他面上有笑容,眼里也有笑意,在眼前的这对小夫妻携手朝着他走过来时就已经从矮脚凳上站起,迎接二人的到来。
“娘子,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周围人多,百里漾紧紧拉着颜漪的手未免被人群冲散走失。他站在稍微朝外的位置,用自己的身体为颜漪隔开一片小空间,一面朝摊主点头示意,一面询问颜漪。
这是他头一回在外人面前以“娘子”来称呼颜漪,不自觉地心跳有些许微微加快,眼睛却是一点也不错地看着颜漪,心里也存了期待。
颜漪看着坦然自若地称呼她“娘子”的人,若非交握的另一只手心在微微发热,她都要相信了百里漾的“假象”。她自然不会拆穿百里漾,只是在被他注视的时候禁不住也心里微微发热,她下一瞬错开了与百里漾对视的目光,看向面具摊子上的面具,夸赞道:“夫君你看,这些面具都很漂亮呢。”
上一瞬百里漾还因为颜漪错开目光不与他对视而微微有些失落,下一瞬却因为这个称呼而瞬间有种升到了天上的感觉,他嘴角的弧度控住不住地上扬,目光也随着看过去,落到那些刻画精致的面具上,眼前一亮,亦跟着夸赞道:“店家当真好手艺,我头一次见到这般精良的面具。”
百里漾这话,认真计较是有一点夸大的成分,这般上乘品质的面具他自然不是头一回见。朝廷之中有天底下手艺最精良的匠人,面具也曾经作为玩具呈献到他的面前。他该说的是“头一次在民间见到”,这手艺与宫里的匠人相比也丝毫不差了。
被贵人夸赞了,摊主很高兴,先是自谦这不过是一点糊口的小手艺,不足夸奖,又殷勤让百里漾与颜漪二人挑选面具。
他们面前的只是一个简单支起的摊子,摊面上摆了一块干净的灰黄色麻布,上面整齐有序地摆满了各种造型的面具,最常见的动物形象面具、戏本的脸谱面具以及造型夸张诡异的祭祀巫神面具,林林总总数量加起来有五六十面之多,看得人眼花,觉得哪一个都好,反而生出了无从选择的纠结。
一阵纠结之后,百里漾拿起一个笑得眯眯脸的脸谱面具,转头去看颜漪选了哪个,见她两只手上均拿着一面具,显然是在犹豫选哪个。
两个面具,一是当下最受欢迎的月神面具,神明低垂的眉眼无不散发出仁慈圣洁的光辉。百里漾往人群看去,这满大街戴面具的人之中,有四成都是月神面具。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今夜祭月祭拜的太阴星君也是月神,佩戴月神面具也是应景了。另外一个面具则是狐神面具,摊主的手艺可谓称绝,将狐狸艳丽妩媚、桃花潋滟的美貌魅惑表现得尤为极致,七分的惑人中又带着三分的漫不经心,叫人见之惊喜。
“夫君觉得哪个更好?”颜漪见百里漾看过来,启唇轻声询问他的意见。
百里漾纠结了一瞬,很快有了选择,“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你些。”
同是由摊主亲手制作出来的,月神面具的工艺自然是不差的,但两者的风格相差极大甚至形成了浓烈的反差。大部分人都喜欢月神面具,因为神明总是光辉神圣的,就如同今夜的月光一般。这个世界的狐神也是神明的一种,但相对来说有些小众,很多时候祂是美貌、狡猾以及野心的象征。不知怎么的,百里漾就是觉得狐神面具会更适合颜漪。
“相较之下,我也更喜欢它。”颜漪与百里漾的眼睛对视,发现他确是认真思考过后一脸诚恳地给出了建议,面上徐徐绽开了一个清浅却动人的笑容,将手上的狐神面具递给百里漾,“可否请夫君为我戴上?”
百里漾当然不会拒绝,他接过面具为颜漪戴上,细心绑好了系在脑后的系绳,小心地让它们不会缠绕上那些发丝。做好这些之后,百里漾重新绕到了颜漪面前,也见到了戴上面具之后的颜漪。
面具遮住了整张面孔,只有眼睛的位置露了出来。灵动的眼眸配上这样的一张面具,百里漾有种被漩涡深深吸进去的感觉。他方才的感觉没有错,这张面具真的很适合他的王妃,而戴上了面具的颜漪这时候给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真的很不一样,让他不仅惊艳且惊喜。
戴上了面具的二人在付给摊主一笔不小的货款之后再次融入了热闹的人群之中。聚在街市的人实在是很多,本身这个局域平常时就是湛京城中最繁华的,再加上今日特殊的节日氛围,各大酒楼铺肆人满为患,几乎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百里漾与颜漪过来的时辰放在平时已经算晚了,一般人在那个时辰已经躺在床榻上准备入睡了,可今日直到现在街上的人/流依旧没有减小的迹象,两人甚至遇上了追着月亮走的人们。被这样欢快的气氛感染,百里漾兴致来了,拉着颜漪跟着追了一段。不得不说,这追逐月亮的感觉确实很美好。
湛京的百姓还是很浪漫的。他们不只是在城里追月亮,随着月亮在天上的移动,有一部分人还会追到城外去。到了城外选一处观景位置极佳的山峰,在上面置席彻夜饮酒欢歌赏月,可以说是很浪漫潇洒了。
热烈的气氛人容易感染人。百里漾被感染也想拉着颜漪的手加入到那群人的队伍之中去,但理智让他打住了这个念头。那群追月亮的人都是提早做了准备的,许多更是结伴而行,一头脑发热就要跟上去的人大概率是站在山上吹风-
作者有话说:更新了。这两周都没榜,随缘更。
第79章 阿好
追了一段路, 两人在城中内河的一段河岸边停下来休息。这里人也很多,俱是来此处放河灯许愿的。在今夜,除了追月亮, 放河灯亦是一项广受百姓欢迎的活动。河岸边的人不少,虽然放河灯的人源源不断,但大家都是放完就离开了,总会有地方空出来留给后来的人。
河面早已漂满了一盏盏形状各异却明亮的河灯,两边的河岸不断地有人将被点亮的缓缓推入河中, 这些满载人们愿望的河灯就顺着水流摇摇晃晃地漂浮着, 形成了今夜湛京城中又一道绮丽无比的风光。
都到这里了怎么可能不放花灯。百里漾指了指河面, “要去放河灯么?”
颜漪看向百里漾,周围的灯火暖融明亮, 她看见了映在他面具上的光影,也看到了他柔和带笑的眼睛, 欣然应了。
放河灯之前自然要先去买河灯。这并不困难,因为周围也满是卖河灯的商贩。不少商贩为了方便直接将河灯挂在身上, 看见有意向的行人便上前去热情询问是否要购买河灯。像百里漾与颜漪这样穿着富贵之人一路上就被询问过好几次了, 在遭到拒绝也不纠缠, 转头又奔向下一个行人。
这些河灯的造型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大多是各种季节的花卉,其中更是以莲花造型为最。看了一圈下来,百里漾还没有看到特别喜欢的,他问颜漪,“有看到喜欢的么?”
颜漪摇了摇头,她对准备去放的河灯并没有多大的要求,反倒是察觉到了百里漾对所见到的河灯的不满意,她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河灯, 刚要开口询问,一道声音忽然传来,“两位客人要买河灯么?”
百里漾也听到了,看向眼前这个撞入他们视野之中的少年,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少女。
少女只有十二三岁,灰衣短褐,稚嫩的脸上带着紧张,看得出来是在强装镇定,面色有些黄,眼睛却很亮。她头发扎成了男子发髻的模样,只用蓝色的布条系着,手上挂着五六个河灯,再次向二人发出询问,“二位要买河灯么?”
“你这河灯怎么卖啊?”百里漾觉得有趣,看了少女身上的河灯,制作还挺精良的,便问了一句。
“小尺寸的十个铜板一个,大些的十二文。”少女见他们有意要买很是欢喜,语调都上扬了一些,“您要哪盏?”
百里漾还真看中了其中一盏,指着她右手指上勾着的,“这盏。”
颜漪目光很精准地找到了百里漾要买的那盏河灯,微微有些诧异,但少女的反应比她还要大,“啊,您要这盏啊?”
“怎么,这盏不卖么?”
“不是不是。”少女就快将头摇成拨浪鼓了,解释了下,“这些河灯都是我阿娘做的,只有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做的不是很好,收您八个铜板就好了。”
她解下右手指上勾着的那盏莲花河灯,造型与真正的莲花并无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上面的花瓣都一致的胖乎乎得很圆润,给人一种吃多了却可爱的感觉。
百里漾接过来,掏出十个铜板给少女,在她数完发现多了要还回两枚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道:“怎么是做的不好呢?我觉得这盏河灯就做得很好,它值这个价钱。”
少女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内心先是涌上了一种被肯定的喜悦,但还是摇头坚持不肯多要那多的两文钱,她转头看向旁边的颜漪。尽管看不见面具之下的真容,但那一双眼睛真是漂亮极了,少女将身上的河灯往前递,“哥哥也给姐姐买一个河灯吧,两个人可以一起许愿。”
百里漾看向颜漪,“选一个?”
“这些姐姐要是都不喜欢,我阿娘那里还有很多。”少女怕颜漪不卖,赶紧补了一句,说到后面语气不免带上了点自豪,“我阿娘的手艺很好的,她做的河灯真的很漂亮的。”
于是百里漾和颜漪两人就跟着少女到了一处树下。树下有一名褐衣妇人在摆摊向过路的行人兜售河灯,地上只铺设一块硬麻布,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河灯,一眼见之便知道其制作精良,一些河灯描摹的细节也很清晰。
百里漾和颜漪过来的时候妇人正好送走一对因为价格谈不下来而遗憾离开的年轻小夫妻。从小夫妻俩的衣着打扮来看,他们的家境并不富裕,对于一个河灯十文钱的价格几经犹豫之后选择放弃也属正常。
趁着节日货物涨价的情况任何朝代任何地方都会有。这种河灯平日里最多也就卖五六文钱,但到了今夜就会涨一倍的价钱,便宜些的八九文,贵些的十五、甚至二十文的都有。一分价钱一分货,贵些的自然更漂亮精致,便宜些的自然稍显粗糙了。
从价格来说,妇人的河灯售价相对于平时也是偏高的,但它的做工值得这个价格,对比其他家就知道妇人的河灯反而是性价比最高的。过路的人凡是往摊子看上一眼都会被吸引,忍不住心动就会上前来询问价钱,有不买的,但也陆陆续续卖出去一些。
“阿娘。”少女再次回头确认百里漾与颜漪两人是跟上来了,到了近前几乎是蹦跳着来到了妇人的面前,雀跃道,“阿娘,我拉来两个要买河灯的人,我而且已经卖出去一个了。”
“阿好?”妇人看见看见突然冒出来的大女儿很是惊讶,脑子略过了她说的话,“你怎么跑回来了,不是让你回家给小妹带吃的么?”
今夜太过热闹,妇人忙着做生意不能按照往常的时间归家,家中还有六岁的小女儿,出门之前虽然拜托了邻家的蔡大娘帮忙照顾,但也不能一直麻烦人家。一个时辰之前,妇人看时间太晚了,让女儿带了一些吃食跟着蔡大娘的儿子儿媳一道回去,接了妹妹回家就不要过来了。谁知道她又跑来了。
“你自己一人跑来的?”今夜城里的人这般多,若是路上遇上拍花子的,后果不堪设想。妇人想到这里,气得张口训斥,“不说跟你说过不要来了,若是路上被人掳去卖去花楼,老娘我要到哪里去哭?”
眼看着自己阿娘眼睛往周边转要找可以替代藤条的东西了,少女赶紧解释,“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拜托了大柱哥带我来的,妹妹还在蔡奶奶家。我是想来帮您买河灯,卖得快些我们就能回家了。”
若是她不来帮忙,阿娘都不知道什么时辰能够回家。她知道阿娘为了扎这些河灯有多辛苦,两只手都被扎破了,也好几日没有睡过好觉了。她不想阿娘太辛苦,但自己能够帮忙的地方有限,想来想去也就是只能跑回来帮忙卖河灯。
其实她已经回来有一段时间了,见到好些商贩都是身上手里挂着东西向过路的行人兜售,她咬咬牙也学着他们去兜售了,效果却不是很好,愿意买河灯的人没有几个,甚至有好几次与人谈价格的时候被别人冲上来抢走了生意,还被人推到了,好在河灯没有被摔坏。
百里漾和颜漪是她谈成的第一笔生意。他们身上的衣服是她从未见过的好看,或许这就是大柱哥曾经跟她说过的“贵人”。这种贵人出手最是大方了,自己的东西若是让他们看上了,那是绝对不愁卖的。
妇人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藤条打女儿,因为百里漾和颜漪已经走到摊子面前了。她赶紧招呼道:“二位要买河灯么?您可以任意挑选。”
她看着四十岁,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憔悴与苍老,以当下的普遍状况,她的实际年龄必然比显现出来的要年轻。因为在尘世摸爬滚打多年积攒下来的阅历,她比自己的女儿更有眼界,在见到百里漾与颜漪的第一眼当即就意识到自己女儿招揽来的绝对不是一般的“贵客”,她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眼看着妇人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变得拘谨甚至畏惧,颜漪取下了自己的面具,嗓音轻柔如同含了一泓春水,“店家手巧,这些河灯都很漂亮。”
她摘下面具后对面的母女俩看着她的脸都陷入了一瞬间的呆愣之中。人对美丽的事物总是要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阿好的眼睛眨了又眨,惊叹道:“姐姐,你长的真好看。”又扭头看了一眼旁边也解下了面具的百里漾,很实诚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哥哥你也好看,但是没有这位姐姐好看。”
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跟话本里天上的仙女一样。
妇人被大女儿的“莽撞”发言惊到了,害怕女儿的话会引起对面两人的不满。在妇人想要道歉补救之前,颜漪笑着回应,“谢谢,你也很漂亮。”
被夸“漂亮”的阿好直接红了脸。
百里漾也乐了,“你说的没有错,我确实不比这位姐姐长得好看。”惹得颜漪嗔了他一眼。
这一打岔让妇人大大缓解了拘谨萎缩。她婚姻不幸,丈夫指望不上,她要养女儿就不得不出来赚钱养家,也因此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她看得出眼前的这两位贵客是真的不在意她女儿说的话,态度也很亲和随意,人也放松下来了。
颜漪最后选了一盏同样是莲花造型的河灯,与百里漾那盏胖胖的莲灯不一样,是很标准的莲花灯,形状做得很逼真,上色均匀很有层次感,乍一看宛若真的一般。
第80章 偶遇
河灯小巧, 要做得精致却不容易。纯手工制作,骨架以削薄的细竹片做支撑,外层糊纸, 捏整出大致的形状后再进行更加细致的调整。许多商贩只是略略调整了一下,到整体有型这一步就足够了,再细节的就没有了。妇人这摊子上的河灯却不一样,其精致程度足以让人眼前一亮,让人很有购买的欲/望。
在百里漾付了钱之后, 颜漪手上就多了一盏莲花河灯。百里漾看看自己手中的, 又看看颜漪手中的, 让两盏河灯挨在一起,觉得实在有趣, 忍不住笑了,“你看, 我们选的这两盏还是很般配的。”
胖乎乎的莲花灯亲密地挨着另一盏,又像是彼此依偎的姿态。颜漪发现了百里漾此刻的童心, 很是配合说道:“是很般配。”
般配?应该是一对的意思。
阿好心满意足地数完了铜板放入收钱的小铜罐里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眨了眨眼睛。她记得当初在做这两个河灯的时候, 同阿娘说过,“这个胖胖的是我,这盏就代表阿娘。”看着照顾了她们母女俩生意的哥哥姐姐笑得实在是开心,直觉让她决定还是不把“真相”告诉他们为好。
百里漾和颜漪已经如愿买到了心仪的河灯,在同妇人道“生意兴隆”的祝福语之后本要离开,转身时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走了一圈,这家的河灯瞧着不错。”
那一瞬间百里漾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可记得出宫时长姐是同他一道的。比他转身更快的是颜漪, 相视而笑之后,她唤道:“阿姐,好巧。”她的目光随即转移到了百里澄身边人的身上,目光对视一瞬之后,相互颔首示意。
“阿姐,你怎么在这里?”百里漾惊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碰见百里澄,更让他震惊的是百里澄身边的男子。中秋之夜,长姐竟然是与一男子出来游玩的。
对面的百里澄和她身边的男子皆戴面具,一个狐神面具,一个月兔面具。在被百里漾和颜漪认出来之后都摘了下来,露面真容,确是百里澄无疑,而她身边的男子……
一时间百里漾看向男子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审视。对方的模样称得上是俊秀,目光亦清亮,衣着稍显普通,身形瞧着有几分瘦弱,可通身看下来也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并不令人讨厌。他总瞧着这人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对方能出现在百里澄身边自然也能认出百里漾和颜漪的身份,只是目下大家都没有暴露身份的意思,他便拱手微躬向二人行了礼,“见过五郎君,五夫人。”
“这是闻夏,五郎你是见过的。”百里澄并不避讳在弟弟弟妹面前展露她与闻夏不太寻常的关系,见百里漾想不起来还提醒了他一下。
是他!
百里漾记起来了,此人就是那日长夏王醉酒当街纵马出来阻拦的太学生,当时街道上那么多无辜的百姓,若非是此人奋不顾身出来阻拦了长夏王,在百里漾赶到之前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继续在长夏王的马蹄之下遭殃。
因为此事百里漾对闻夏颇有好感,长夏王被惩戒之后他还私底下派人去查了一下闻夏过往的履历。发现闻夏此人的家境一般,但天生脑瓜子聪明,十二岁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原籍所在的郡学不说,十六岁时因考学成绩优异而被举荐入太学,如今在太学屡次考试亦是名列前茅,太学诸博士对他赞誉颇多。
这样的人百里漾是欣赏佩服的,之前与太子说话时有向太子推荐过此人,太子也答应了会留意。这事对于百里漾来说也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再次见到闻夏会是在这等情形之下。
皇后一直在为百里澄的终身大事忧心,此前看好的人选也都被百里澄给否了。百里漾不知道皇后对此事是否知晓,他想以长姐的性子,这个阶段是不大可能让人知晓的。问题是长姐与闻夏是什么时候遇上的,他们是何时发展的?
百里漾满脑子的疑问,又由于太过震惊以及意想不到,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良辰美景,许你与弟妹出来游玩,就不许我出来走走?”百里澄身上不复出宫时华贵繁复的衣裙,她只做了寻常富贵人家的装扮,与闻夏站在一起,俊男靓女,瞧着就十分登对。
百里漾不敢说话了。
“不是买了河灯么,快去放灯许愿吧。”百里澄瞧了一眼两人手上拿着的河灯,目光在经过百里漾手里的那盏过分圆润胖乎的莲花河灯时唇角上扬了一个不是很明显的弧度。但百里漾看到了,知道自己的审美被嫌弃了。
百里澄都下“逐令”了,显然是并不想两边相互打扰,百里漾只好带着颜漪离开去河岸放河灯。一路上百里漾的心情就不如之前的高兴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许的小郁闷。
“诶呀,你我的关系叫人给发现了。”看着百里漾与颜漪的身影走远,百里澄嘴角噙着笑看向闻夏,姿态却很是悠然说道。
“长公主不要胡言,在下与您并无关系。”闻夏稍显无奈说道。
哪怕并不意外被江都王认出身份,闻夏也被突然撞见他们二人的江都王夫妇吓了一跳。本以为江都王会对他与长公主一同出行之事问些什么,谁料江都王摄于长姐的威严压根不敢多问,两句话就叫长公主给打发了。当时被撞见说不紧张是假的,可转头一想他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于是瞬间又淡定了。
“哦,我们没有关系?”百里澄对于闻夏的嘴硬也不恼,慢悠悠说道,“有没有关系你说了可不算,也要看看别人是怎么说的。”
嗯,什么意思?
“哥哥,给夫人买一盏河灯吧。”阿好早已拿着好几盏河灯等在一旁,就等着他们说完话自己凑上去了。就在方才,她阿娘已与她说过了,之前的哥哥姐姐是一对夫妻,她应该称“夫人”而不是姐姐。而眼前这位长得也好好看的姐姐是前头那两位的阿姊,今晚又与旁边的这位哥哥一同出来游玩,应该也是夫妻,合该叫“夫人”才是。
闻夏听到阿好对百里澄的称呼沉默了,他刚想解释,一旁的百里澄已从善如流道:“我选好了,这个就不错。”
阿好很麻利地百里澄挑好的河灯递给她,转而将目光看向闻夏,“哥哥,十文钱哦。”
这一大一小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啊。
无法,闻夏只好掏钱付了。
湛京背靠大河,城内有两条大河的支流穿城而过,支流再分出几条小溪出来,供给了全城的饮水不说,在今夜还成为了人们许愿的汇聚之所。街道向下修筑有去往河面的石阶,临近水面有一处较为宽阔的台子,上面有不少人在放河灯。
到了这个时辰,放河灯的人已经少了许多。百里漾拉着颜漪的手步下台阶,摸出火折子点燃了河灯里的灯芯,各自捧着河灯闭眼许愿之后,再将载着他们心愿的河灯放到水面上。
风一吹,河灯随着水流就慢悠悠地渐渐漂远了。在这个过程之中,两盏莲花河灯一直紧紧挨着,似乎相互勾连在一起,直至融入了那片光影之河中。
百里漾收回目光,扭头看见颜漪的侧脸。此时他们的面具被重新戴上,从这个角度百里漾只能看见颜漪被满河光影映照发亮的眼眸。他突然想知道她方才许了什么愿望,又不太好意思问出口,只是有些想知道她许的愿望里有没有他。
“大王还在想长公主的事情么?”颜漪察觉到他的目光,双眸对视,问道。
偷看又被捉到了,百里漾抬手想要摸摸鼻子却只摸到了脸上的面具,也没想到颜漪开口是问百里澄的事情。他沉默了一下后说道:“若是让阿娘知道了,估计会高兴吧。”
对于百里澄和闻夏的事情,百里漾最开始是惊诧,再多的也没了。他以前觉得长姐不成亲应该是没有遇到合心意的人,也不觉得精明强干的栎阳长公主会被什么心怀不轨的男人骗到,相反那些居心不良想把注意打到长姐身上的人才应该小心。
不知道为什么,百里漾回忆了一下百里澄与闻夏站在一起时的样子,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感觉如果真有人被欺负,那个人一定不会是长姐。或许他该为闻夏担心才是。
闻夏此人一看就是一文弱书生,站在百里澄身边也就比她高了一点点身形还是偏瘦弱的那种,放在湛京上层圈子的男性之中也属于稍矮小单薄的那一类,再加上他比一般男子过于白净清爽的脸以及并不突显的喉结,让他瞬间有了一个大胆且荒诞的想法。
得益于前世看过的各种千奇百怪、脑洞频出的小说和影视剧以及自己穿越的奇特经历,百里漾脑海中直接蹦出了“女扮男装”这四个字,下一瞬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
“大王?”颜漪见百里漾不说话陷入了沉思之中,随后就看到他的瞳孔很明显的震动了一下,满眼的不可思议,不由得好奇他到底想到了什么。
“我没事。”百里漾看见了颜漪眼眸里的担忧与不解,他握了握手里的柔荑,稍微解释了一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不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