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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婢也敢口出妄言。”旁边的仆妇眼看着婢女越来越放肆,抬手快速扇了她两个大耳刮子,直把她打得两颊浮肿、口溢鲜血。

“你说这些,是真觉得我们会留下你的性命么?”颜漪对婢女和顾晟开的事情没了兴趣,看向婢女的目光中一片冷凝。

被她注视着,婢女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被一瞬间冻住凝结,她终于知道害怕,脸上眼中皆被慌乱恐惧占据。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很糟糕。她是定国公府的家奴,卖身契是在官府留有底档的,这就决定了她的生死只在主人家的一念之间。凭借她这次做的事情,主家绝对会杀了她的。

是啊,她是怎么觉得事发之后主家不会将她处死的?

婢女想起顾晟开同她说过的话,他说自己主子看似冷淡其实内里是个心软的人,凭着她服侍多年的情分,只要求情哪怕不会松口免她一死也不会立即处死她,之后他再来求情,一定能求得夫人将他赐给他。

她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求饶,声泪俱下,却忽视了周围人看她愈加鄙夷不屑的目光以及颜漪的不耐烦。

“三日。”

婢女的动作突然顿住,愣愣地抬首看向廊下的颜漪。

颜漪说道:“我留你三日,若三日之内顾晟开来求母亲将你要去,你便能跟他离开。如若不来……”

“三日,三日就够了,够了。”婢女万分欢喜,连连磕头谢恩,口中不住地喃喃,“他一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的。”那日的欢愉不会有假的,耳边情郎的誓言也是真的。

这一场讯问以婢女被带下去关押结束。

第46章 诸侯王离京

“姑娘, 姑娘……”

处置了背主婢女之后,颜漪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之内。她身边还剩下的一个贴身婢女初禾目睹了讯问的过程,也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她不能理解, 她想不通那个婢女为什么会背叛主子,姑娘平日里对她们还不算好么?她不能理解的还有主子最后答应给出的三日期限,按照她的想法,即便不处死那人,也不该成全她。

“想说什么便说。”看初禾欲言又止, 眼里满是纠结, 眉间的折痕拉扯着两道眉愈来愈近, 颜漪开口说道。

初禾见自家姑娘并无生气之意,便把自己的疑惑说了。

颜漪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就如同你与她亦不同。这是她为自己寻的一条路,她选择为顾晟开背叛我, 选择了将身家性命交付到她意中人的手上。这是一场冒险,但她觉得自己能赢。”

高门大户人家姑娘身边的贴身婢女基本上都是要在自己侍奉的主子出嫁时陪嫁到男方家, 将来的出路一般有两种, 一种是在主子的允许下成为新姑爷的通房丫头, 一种则是到了嫁人的年纪被主子指嫁给家中的心腹或管事之人。无疑这两种出路都不算是特别好,至少对钟情于顾晟开的那婢女来说并不好。

顾晟开是顾氏宗子,年轻英武,有着定国公外甥这一层身份,如今又在南衙禁军任校尉,眼看着前途一片大好,湛京之中属意招他为婿的人家并不少。在很多人眼里,他是名副其实的香饽饽。那婢女自知做不了顾晟开的妻子,能够成为心上人的妾在她看来已经算是很好了。

“怎么可能会赢, 她是疯了不成?”初禾觉得不可思议,那人做了那样行径恶劣之事,怎么还能妄想着主子会成全她?可转念一想,现在的这个结果不正是她想要的么。她是算准了主子会心软么?

颜漪看着几乎是把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的初禾低笑了一声,“我并非是心软,只是想让她在最后看清一个事实。三日,纵是给她三年,她也绝对不会等来顾晟开。”

顾晟开会在事发之后如约来向定国公府将那婢女要去么?不会的。那些被婢女视为救命稻草的誓言约定通通不过是他诓骗她为他做事的一种手段罢了。从她答应了顾晟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的结局。她信错了人,自以为顾晟开是良人,从头到尾不过是纯粹的利用罢了。

初禾陷入了沉默。

“可怜她?”颜漪问道。

“是,奴婢有些可怜她。”初禾从来不会对颜漪隐瞒自己的心中所想,“她虽然可怜但也可恨。就如姑娘所说,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是她自己选择背叛姑娘,信了不该信的人。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处罚。那人选择了损害姑娘的利益来成全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得到原谅。她只是可惜好歹她们也是一块侍奉了姑娘多年,感情总是有些的。她有些想为那人请求,但理智告诉她不该求这个情。一切都是那人自己选的。

“走吧,还要去母亲那里说一下处置的情况。”颜漪休息片刻起身说道。

曹氏选择将背主的婢女交给女儿颜漪处置,主要也是因为那婢女是服侍了颜漪多年的人。颜漪将人处置了,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告知身为定国公府女主人的曹氏一声。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情,有些事宜颜漪有必要与母亲曹氏重新商量决定。

再过不久颜漪就要嫁与江都王,在此之前,嫁妆、陪嫁等相关事宜都需要准备妥当。而那名背主的婢女本来亦是要随嫁过去的,如今却弄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出来。这提醒了颜漪,她们需要对随同出嫁的人员进行再一次的审查和筛选,不够忠心以及怀有异心的人通通需要排除出名单。

时间一转,距离六月十五愈发近了。这是皇帝定下的诸侯王离京的最后期限。圣命不可违,再是心不甘情不愿,定安王几个都要带着家眷臣属返回封地的路。而在离开之前,定安王做东,在王宅之中宴请了长夏王与山阳王二人。

丝竹歌舞不断,厅中身姿柔软的美艳舞姬挥动着水袖翩翩起舞。这宴从日落行到月上柳梢,美酒佳肴换了一轮又一轮,直饮得三位诸侯王是两颊通红、醉眼朦胧。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如此,可到底醉不醉的,也就只有他们本人清楚了。

“今日之后,也不知你我兄弟何时能再如此刻一般欢聚一堂啊。”定安王向来被人称为“海量”,此刻也不知晓究竟喝了多少,手执酒壶碰在桌案上发出声响,向下左右偏首瞧了长夏王与山阳王,发出一声感慨。

“三哥何必、何必烦恼,嗝!阿爹既允了我们、今年来京,明年想必也、也是允的,届时、届时我们再聚就是,嗝……”山阳王百里汤年十五,瞧着只是一个半大少年,酒饮得多了,闻言只傻傻笑着说道。

“六郎所言、极是。”长夏王搂着一个侍奉的美婢,将嘴里的果脯吐到婢女的手上,不以为意道,“今年是三哥宴请我们兄弟,来年我做东,请三哥、六弟到我那去聚一聚。”

眼见这两人都不接他的话茬,定安王也不恼,本来他这些兄弟们就没有几个是省油的。他今日组这场宴会,宴会本身从来都不是目的,而是想在离开湛京之前借着这次宴会探一探这两个人的虚实。百里漾遇刺这事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疙瘩,他太想知道究竟是谁做的了。

“倒是为兄想岔了,当自罚三杯。”定安王朗笑,豪迈地连饮三杯。放下酒爵,忽又发出一声长叹,引得二人问他何故叹息。

定安王叹息着摇头,万般不解道:“我至今仍是想不明白,陛下为何会令我等匆匆折返,明明此前一切都是好好的不是么?”他说着,面上不经意实则一双眼睛在细细观察着长夏王与山阳王的反应。

长夏王哂笑道:“八成是又为了东宫他们,此事有何好想的。”

他一提起东宫怨气便上来了。此次入京纳贡对于他来说可以用“损失惨重”来形容,不仅封地被削,此前去求皇帝收回成命时又被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灰头土脸从宣室殿出来,可谓是连连受挫。同为藩王的这几个兄弟之中,他竟是最惨的。对比之下,即将赢取定国公之女的百里漾倒是春风得意了。

“陛下有命,我们听从便是。”山阳王年纪小,但好歹在封地做过几年王,不至于什么都不懂。他知道这个话题敏感,不比长夏王直白地表达出对东宫的不满,只好憋出这话来。

一个不满东宫与椒房,一个有些唯唯诺诺,这些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并不令人意外,是他们会说出来的话。可若只是这样的话,他还能试探出来什么。

长夏王与山阳王并没有想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想法,任由定安王后面几次再如何旁敲侧击地试探,两个人的反应都很正常,定安王几乎不能试探出什么。

月上中天之后,此次的宴席结束了。在长夏王和山阳王被各自的随从护送着离开定安王宅之后,定安王重新回到宴客的厅堂,在服用了醒酒汤后,扶着略微发胀的脑袋,问道:“可曾看出什么来了?”

这厅堂除他之外还有一人,王国相从一处隐蔽的角落里出来,行至定安王面前,“恕臣无能,并未在二王身上看到端倪。”原来宴会时并不只有定安王他们在,王国相被秘密安排在角落时刻观察长夏王与山阳王的表现。

定安王也没有对王国相的回答有多失望,他细细回忆了他试探时长夏王和山阳王的反应,眼中一片暗沉,“要么是他们都不是百里漾围场遇刺的幕后主使,要么就是太会伪装。若是后者,本王怕是又要多一个强劲的对手。可若是前者,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倘若百里漾被刺皆不是他们三人之一下的手,那会是谁?一个隐藏在暗处。不知姓名、不知目的之人,他究竟想干什么、是敌是友?比起已知的敌人,这种未知的存在更是棘手,一旦出招总是令人防不胜防。

诸侯王正式离京之日在六月十五,全都是卡着最后的期限离开的。在这件事情之中,最忙碌的人要属大鸿胪。诸侯王离京,他得代表朝廷率人去城郊送别。不过这事对于鸿胪寺来说并非没有一点好处,至少四个诸侯王都是在同一日离开的,忙也只忙这一日。

四个诸侯王,有王叔兄弟,太子体弱不便亲自来送行,倒是派了太子少傅来。百里漾也来了,面上挂笑祝愿王叔与几位兄弟此行一路顺遂。

淄川王拍着百里漾的肩膀说道:“可惜见不着你大婚了。成婚之后你便是大人了,当早日为百里氏开枝散叶才是。”

百里漾微囧还是应下了。这时候就是如此,没成亲的被催着成亲,将要成亲的或已成亲的就要面临着被长辈的催生的问题。

轮到定安王时,他面上笑得和煦,眼里却沉着一抹幽光,“想来是讨不到五郎的一杯喜酒喝了。”

“三哥想喝喜酒还不简单,届时我派人往定安给你送上两坛,保准让你饮个畅快。”百里漾很配合定安王兄友弟恭的表演,两人就像是相处和睦、毫无芥蒂的兄弟一般。

第47章 崔栋成亲

“五郎此举甚是麻烦, 哪比……”定安王眼里的光在闪动,他想说一些话来刺破百里漾此刻的惺惺作态,却被淄川王截断了。

淄川王说道:“时辰也不早了, 再不启程怕是天黑之前赶不到驿站。”他看向大鸿胪,抬手做礼,“辛苦诸位来送我等。今日过后,诸位应当会轻松不少。”

他是王叔,素有威望, 又受皇帝看重, 这一开口就是定安王也不能再说什么。再次话别一番后, 大鸿胪向四位诸侯王拜别,同百里漾、太子家令目送着四支高举王旗的队伍离开。

回程之时, 大鸿胪说自己上了年纪骑不动马需要乘坐马车,还邀请百里漾与太子少傅一同乘坐。不过两人皆知他这只是客套话, 毕竟此次他带来马车不算大,真要是塞进去三个人, 怕是谁都会不自在, 故百里漾和太子家令都婉拒了, 选择骑马回去。

定安王他们离京之后,湛京之中清静了许多。百里漾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不会时不时遇见定安王几个明明不想搭理却不得不进入表演状态应付,也不必想着他们什么时候整出幺蛾子来。虽然定安王几个不至于还敢“顶风作案”,但你明明知道他们和煦友善的皮子下面满是对你的不怀好意,哪怕只是闹出一点小事也足够闹心的了。

日子过得不算悠闲但也颇为惬意,百里漾依旧是江都王宅与皇宫两头跑,偶尔去一趟崔大将军府帮崔栋准备迎亲之事。也是因此他才知道此前他去围场捉到的那两只大雁根本不够用,成婚六礼从纳彩到亲迎, 几乎每个步骤都需要用到大雁,他猎到的那两只大雁连一半的数都不够。

崔栋安慰他,“你有心,定国公那边也知晓你有这份心,这便足够了。”

家世身份高到了他们这等地步的,金银财物已不是最为看重的东西了。定国公当年是随同高皇帝、皇帝打天下的人,又有战功赫赫,家中赏赐无数,自然不会在乎聘礼多寡这种事情,但新婿是否看重这桩婚事、是否看重他们女儿确是必须要关注与在意的。百里漾愿意主动大老远地跑去围场一趟就是为了亲手猎取两只活雁送来,诚意十足,定国公府那边自是高兴又满意。

这么说也没有错,百里漾有一点被安慰到,便不再去想这个问题。想也没用,六礼的流程都由筹办婚事的有司负责,留给他发挥的地方也不多了。

很快便到了崔栋亲迎的日子。崔大将军独子迎娶卢家女,湛京之中有大半高门勋贵都来贺新婚了。两家对这桩婚事的看重从今日迎亲排场之隆重便可窥见一斑。卢家亦乃衍朝开国勋贵之一,新嫁娘卢氏乃二房嫡女。卢氏在家中极受长辈宠爱,此次出嫁,嫁妆之多令诸多看客纷纷咋舌,惊叹连连。

大约真的是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的崔栋将自己打理得格外清爽,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经过了一番修剪,令人瞧着倍感精神。崔家人相貌皆优越,崔预乃崔皇后之兄,年轻时亦是容貌不俗。崔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如今身着喜服,长手长脚的往那一站,端是英姿勃发、俊朗不凡,逢人便被夸赞。

崔栋对镜打理着装,旁边围了一圈人帮忙。这货看起来颇为紧张,一身衣服从头理到脚,一会儿问冠帽正不正,一会儿觉得衣带系歪了要整理,看来看去总觉得哪里不对需要重新弄过一遍。出发接新嫁娘的时辰快到了,外边已有人来催问是否可以出门。

“你再弄下去就赶不上时辰了。”一旁的百里漾阻止了崔栋要重新戴过冠帽的要求,“这样已经很好了。”一面让仆从去外面告知新郎官随时可以准备出门。

“我知道。”崔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呼出了一口气,“我、我就是有点紧张。”

“紧张是正常的。”百里漾难得崔栋如此紧张的样子,也能够理解,让他深呼吸三五次,给他递上迎亲所用的佩剑,“前院已来催过三四遍,你该出门了。”

“好,我们这就出发去接新妇。”崔栋再看了一眼镜子里喜服在身的自己,呼出一口气,握住挂在腰间剑柄,率先大步迈了出去。

临去卢家之前,新郎要先拜双亲。崔栋对着崔预与李氏躬身下拜,“儿去迎新妇了。”

“你且去,我与你阿娘在家中候你与新妇归家。”崔预欣慰道。他与李氏今日服装皆喜庆焕然,整张脸上皆是洋洋喜意,天晓得他们盼这一日盼了多久。

迎亲队伍从大将军府正门出,一路吹吹打打绕了小半个湛京城才至卢家。今日的卢家亦是张灯结彩,大门上是满目的红色彩绸,可门却是紧闭的,前面满满当当的围了一大群人。这些都是卢家的亲朋好友,他们围在门前做出了一副阻拦的姿态,先是上前喜盈盈地恭贺了一番,接着便说新妇不是那么容易娶的,要想入门先过他们这一关。

为难新郎是惯例,好在崔栋早有准备,不过也算是将身上的金银钱财散尽了才踏上台阶。这还没完,女方家的亲友还有文武试等着考验新女婿。武试好说,崔栋自小习武根本不怵这个,拿了准备好的弓箭“嗖嗖嗖”连射三箭皆正中靶心,赢得一片叫好之声。轮到文试了,这就不是崔栋的强项了。不过他也带了帮手来,除了百里漾这个傧相之外,他还叫了好几个或能文或能武亲朋给他助阵,顺遂地过了文试这一关。

好不容易来到了新妇的闺房前,崔栋又被拦着念催妆诗,念了三首之后才得放行,成功接到了新嫁娘。在崔栋领着新娘拜别新娘的父母之后,迎亲队伍回程,一路上又是吹吹打打,在黄昏前回到了大将军府。拜过天地高堂,新娘被迎入新房,新郎还要在外面的宴席与宾客举杯饮乐。

百里漾今日作为新郎的傧相,任务也挺多的,这时候还需要替新郎挡酒。这也是为了避免崔栋喝到最后醉醺醺的入不了洞房。他是江都王,身份尊贵,今日参加婚宴的人之中基本没有多少敢灌他酒的,所以但凡有人给崔栋劝酒,他就上前去帮喝。别人不敢太放肆,真正喝到他与崔栋口中的酒就没有那么多了。

饶是如此,整个婚宴下来,百里漾还是喝了不少酒。好在崔栋被送往新房那边了,他今日的任务也算是结束了。

“五郎,你、你今日帮我,兄弟我记在心里了。待来日、来日你成婚,有我在,他们、他们谁都别想灌倒你。”根本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的崔栋走路都不直溜了,他被左右扶着,满脸通红,眼神时而清明时而迷蒙,偏偏还记着感谢百里漾帮他挡酒。

“……”百里漾懒得搭理他,将人送到新房门前,有候着的仆从将崔栋带走了。后面的事情就与百里漾无关了。

“前面歇一下。”方才还觉得好好的,吹了一下子风,酒劲却上来了。百里漾开始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走了一段路,选择在花园里的一处石凳上坐下,缓一缓这劲头。

今日前来大将军府恭贺新婚的男宾客许多都是武将,一个个皆热情豪迈,逮着人就要灌酒,而且他们嫌弃杯子太小用着不大气,一开始用碗,后来连碗都嫌弃,直接掀了酒坛的盖子提起来直接对着吹。崔栋作为新郎官也被他们逮着了一次,想着他今晚还要入洞房,这些人没让他对着酒坛子吹,但也倒了大碗的酒让他喝完了才能走。

百里漾当时见着那三大海碗里倒得都溢出来的酒,忍不住眼角抽抽,看着周围这一群虎背熊腰的将军校尉“虎视眈眈”的眼神,看这架势,不喝完是不行了的。他也不能真让崔栋一个人就把这三碗酒喝完了,以崔栋的酒量来说喝完是没有问题的,可问题是他离开这一桌还得去别桌接着喝啊。没办法,他只能上前替崔栋喝了两碗,边喝边收获了他们高喊“大王海量”、“五王大气”的称赞之声。估计他这辈子喝的最多的酒就是这一回了。

大将军府待客周到,更别说百里漾还有一层大将军外甥的身份,今日又做了傧相可是出了大力的,崔预夫妇两人百忙之中还不忘记关注他的情况,早令人取了醒酒汤来,是李氏亲自送来看着他喝下的。

作为今日娶妇的主家女主人,李氏是很忙碌的,她要负责招待今日来的女宾客,可是说是忙得脚不沾地,从天不亮就起来忙活一直忙到了月上中天。可任谁都看得出来,李氏虽然忙碌但却是乐在其中,哪怕是在夜色中她身上洋溢的喜意也清晰可感。

李氏歉意道:“舅母今日忙得转不开身,不能招待你,改日你来再做些好吃的给你。”李氏在闺中之时不爱女红绣花就喜欢琢磨怎么做好吃的,也是因此让年轻时的崔预一见倾心上门求娶。她的手艺有多好百里漾是知道的,有时候也挺馋的。

“舅母事忙不必看顾我,这府里我也是来惯的,且栋表兄今日成亲我心中也高兴。”百里漾真心实意地说道,他知道李氏是抽时间来看他的,前院还有宾客等着她去招呼,让她不必管他,他自己在府中自便就是。

他如此不见外,李氏很是高兴,吩咐了几句话后便又匆匆离开了。

第48章 新妇

今日的婚礼到了这个时辰其实也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需要主人家去收尾了。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时不时迎面吹来温和凉爽的风,之前饮下的醒酒汤也发挥了作用。百里漾坐了一刻钟的时间, 只觉得脑袋没有前面的昏沉了,起身,准备去崔预夫妇那里告别后回江都王宅。

夜色深沉,大将军府之中处处张灯结彩极是亮堂,人声渐去, 偶尔还能见到匆匆走过的青衣小童。百里漾路过一处影壁, 忽然迎面撞上了一群人。

这是一群人女眷, 百里漾在这些人中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其中一个让他略略失神, 是颜漪。而颜漪在见到面前的百里漾时也有些愣住了。两个人都没有想到他们的再次见面会是在这般情况下,还是如此的突然, 令人意想不到。

女眷们迎面遇上了男子也不惊慌,一些人认出了面前之人是江都王, 纷纷行礼拜见。如今大家都知道定国公的长女不久就要同江都王成亲, 故而此刻有不少女眷的目光在百里漾与颜漪之间流转, 小眼神还颇为暧昧。她们都是知情知趣的人,借口说先走一步实则是停留在并不远的地方,将空间留给了这一对未婚夫妻。

百里漾并不意外今日能在大将军府见到颜漪。大将军府今日有喜事,定国公府也必然受到请帖了,定国公夫人携女赴宴也在常理之中。白日里百里漾忙着帮崔栋迎亲,开宴之后忙着替崔栋挡酒,且男宾客与女席那边是分开的,他知道颜漪来了,却不觉得会见到人, 没想到在要离开之时反而见到了。

两人对视,百里漾觉得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因为酒喝得太多运转僵滞,他想要对眼前的女子说些什么的,可张了张嘴却没有话出口,只能傻愣愣地站着。

“酒多伤身,大王请保重身体。”颜漪看着眼前的男子只一双眼睛望着她也不说话,未免沉默,她关切地说了一句。

百里漾点头,算是应下了,然后在脑海中思索该怎么回应颜漪。可他思考了好几转,还是没有想出来,依旧是只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反正他自己感觉挺久的,他才说道:“是要回去了么?一路平安。”

这话若是换作平时换了旁人听到这话,很难不以为他委婉地逐人离开。夜色中颜漪轻轻叹气,声音很快就融入风中消散不见。百里漾只听到了她极清浅的笑声,尚且迷糊的他却精准捕捉到了面前女子眼眸中的笑意,脸上有些烧。

颜漪听说了今日男席那边的热闹程度,江都王作为傧相,少不了要帮新郎官挡酒,一场婚宴下来必然是喝了不少酒的。据她所知,男子少有不好酒的,她的父兄们亦好酒。醉酒之后失态的人她也见过不少,各种各样的,却少有见到如百里漾这般乖巧甚至有些憨傻的。

怎么说呢,这时候的江都王竟让她觉得有些许的可爱。这是一个很不合意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危险,但颜漪此刻就是这么觉得了,这样的江都王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母亲还在等我,亦祝大王回程一路顺遂。”颜漪说道。

本来他们此次相见也是偶然,与颜漪同行的女眷们亦未走远还在前方等她,他们只能说上一两句话,偏偏百里漾还脑袋昏昏,估计回头还得懊恼自己胡说了什么。

“哦,好的,再见。”百里漾还知道要与颜漪道别,随后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

“大王,我们该离开了。”未来王妃都离开好久了,眼见着自家大王还站着不动,随行的侍卫不得不出声提醒道。

百里漾好一会才应声,“我们回吧。”

等向崔预夫妇辞别之后,百里漾乘坐马车回了江都王宅。撑着精神沐浴之后,百里漾一挨着床榻,疲惫如同潮水从四面将他完全包裹,眼皮子往下一搭就沉沉睡了过去。再睁眼的时候,扭头看见从窗外泄进室内的天光,闭眼好一会儿重新睁开,喊了一声,“来人。”

室外伺候的人听见声音推门进来,一应洗漱用具以及衣物也被端了进来。百里漾坐在床榻上,闭着眼掐着眉心,一边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禀大王,近巳时了。”侍人回道。

时辰刚好,百里漾算了一下时间,等进宫还能到椒房殿中蹭一顿早膳、赶上崔栋夫妇进宫谢恩。

昨日崔栋成亲,虽不是赐婚,但新婚当日帝后皆有赐下丰厚的赏赐、贺礼,这对新婚小夫妻今日是要入宫来谢恩的。谢恩倒是其次,主要是成为了崔家新妇的卢氏要来拜见姑父姑母。而百里漾则是要入宫去见一见这位新表嫂,大家彼此认识一下,故而今早这一场是不能缺席的家宴。

洗漱,穿戴整齐之后,门房已备马,百里漾出到门口翻身上马便直奔皇宫而去。也是巧,他入宫后在去椒房殿的半道遇上了一队仪仗人马,规格是长公主才能有的。如今的大衍只有两位长公主,越国长公主此刻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边只有栎阳长公主百里澄了。

百里漾忙追上前去,唤道:“阿姐。”

“你今日来得早。”百里澄见是他,略略颔首,随后又问,“昨日饮多了酒可还头疼?”昨日她也去大将军府恭贺了,那群来赴宴的将军武官们是个什么性情她大致了解,如今赶上上官亲子成亲,可不得使劲地欢呼闹腾。连舅舅崔预都被闹着饮了许多酒,崔栋也不能避开,百里漾身为傧相要帮忙挡酒。也不知晓喝了多少。

“谢阿姐关心,睡前用了醒酒汤,醒来后便好的差不多了。”百里漾并排走在百里澄身边,但想起昨日脑袋昏沉的不适,不由摇头苦笑,“这成亲可真是累人啊。”

“婚姻乃人生大事,一生也只累这一次罢了。”百里澄忽停下来看着百里漾笑道,“昨日你参加的是他人之婚礼,待到八月初,举行的便是你自己的大婚了。,五郎,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么?

百里漾没有想到长姐会问他这个问题,事实上无论他是否准备好这桩婚事都会进行下去,他的意愿在这时候已经没有了意义,可百里澄问了,他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是“是”还是“否”。按照他个人的想法来说,目前的他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与另一个人缔结婚姻,可若是那个人是颜漪的话,并不会令他反感和抵触。

百里漾自己没有发现,在他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没有了初闻这桩婚事时的焦虑和烦躁,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以及一些不明显的向往与期待。百里澄看着弟弟的样子,想着少年人情窦初开还不自知,唇角微扬,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清瘦单薄的身影,这也是一个相当有趣的人。

“听说你昨日在舅舅府上遇见颜大姑娘了。”百里澄又问道。她暂时选择将出现在脑海中的身影抛之脑后,反正也来日方长,只要人在湛京,总有再见的时候。

“啊,是、是遇见了。”百里漾一想起昨夜里自己在颜漪面前的表现就恨不得以头抢地。

真的,他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怎么会做出那么傻的举动,虽然实际上差不多等同于什么都没有做,只说了两句话,但还不如什么话都不说的好。那时的颜漪一定在想自己即将要嫁的人就是这么傻乎乎的。一路骑马过来的时候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甚至怀疑昨晚自己在大将军府喝的那碗醒酒汤是假的。

弟弟脸上的郁闷尽数落入百里澄的眼中,她谁不知道两人见面发生了什么,但看百里漾这表现,至少对于他来说并不算美好。她其实挺想笑的,但笑出来只怕弟弟会更加郁闷,于是便忍住了,但唇角的弧度还是让百里漾看到了。

百里漾:“……”很好,昨夜他在颜漪面前犯的傻连长姐都知道了。若不是已经到了椒房殿前,他都想要掩面而走了。

“你们来了。”皇后此刻端坐在主位上,见到女儿与幼子一道出现很是欢喜,又问姐弟两人是否用膳,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令人将小厨房备好的膳食端上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食案被尽数撤下。

这时候太子一家三口过来了,向皇后请安后落座。皇后见着孙女容色更加和悦,听着孙女软糯糯给她请安的声音大为稀罕,招手让小姑娘过来便拢在怀中哄着说话一边问询孙女近来的衣食起居情况。

回话的是太子妃,她低眉恭顺,一一答了,并无不好的地方。

皇后叮嘱道:“近来天气日渐炎热,阿荧顽皮,仔细着些别让中暑着凉了。”

“是,臣妾记着了。”太子妃应道。

旁边被说“顽皮”的阿荧不干了,她从皇后的怀中抬头,很认真地说道:“祖母,阿荧才不顽皮,我一直都有听话的。”

稚嫩的童语将满殿的人都逗笑了,皇后轻抚着阿荧的小身体,满面含笑道:“好好好,祖母知道我们阿荧向来是最乖巧听话的。”她又问了阿荧最近的课业进展如何,阿荧便答自己最近学会了什么字,会背了什么文章。

说是课业,其实就是太子夫妇俩每日抽出一点时间教女儿习字学文,算是入学之前的启蒙。当初高皇帝立下规矩,凡百里氏子孙,年满五岁就要进入学堂读书。阿荧的年纪还差一些,不过也快了。现下多学一些,日后进学便不会容易吃力。

第49章 疑虑

一家子围绕着有关阿荧的话题说话, 期间百里漾和百里澄时不时说两句嘴,一时之间殿中充满了和乐融融的欢快气氛。正说着时,外头的宫人进来通报, 说是李氏带着儿子儿媳求见殿下。

“新妇来了。”百里澄端着茶杯,偏头看到了正朝殿内走来的三人。

其余人闻言便循声望去。随着人影渐近,昨日未亲临大将军府的皇后见到了崔栋这对新婚小夫妻,未等他们行礼便与周围的儿女们笑语道:“成了亲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了,看着更像大人了。嫂嫂, 你可是选了一个好媳妇。”

李氏与崔栋夫妇先拜见皇后与太子众人。大家都看得出新妇卢氏有些紧张, 皇后则告诉卢氏道:“在场的皆是自家人, 你不必拘谨。栋哥儿私下唤我姑母,你也随他唤我便是。”

皇后实在和蔼可亲, 一面与卢氏说着话,一面令人将她准备给侄媳妇的见面礼拿来赐予她, 然后又与卢氏介绍太子夫妇、百里澄和百里漾姐弟。

这些人里除了百里漾,其余的皆是见过卢氏的。卢氏的父祖皆为高官, 祖父更是爵封开国侯, 得益于此, 她自小便是湛京最顶层贵女圈中的一员,宫宴参加过不少,皇后、太子妃、长公主这些国朝最尊贵的女性亦是见过不少次的。

可这次与以往不同,以前卢氏见这些人持的是臣下之女的身份,如今却是作为崔栋之妻面见诸人,身份转变了,一时之间难以适应,紧张拘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又有夫君崔栋和婆母李氏在一旁为她缓解解围, 一时的紧张不适过去后便又恢复了落落大方的从容姿态。

百里漾是头一回见到崔栋的这位新婚妻子,昨日迎亲时的间隙匆匆瞥见一两眼却不得见全貌,只知对方是一个品貌上佳的女子。今日见了,他发现卢氏的样貌是那种典型的鹅蛋脸,脸型圆润,微笑时眉眼弯弯,一眼看见时并不觉得如何惊艳,可越看便觉得越好看。

他只看了几眼,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一男子,一直盯着一名女子看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过于失礼了。趁着皇后、李氏她们与崔栋夫妻说话的空档,百里漾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挡观察了一下崔栋夫妻的相处模式。

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皇后所说的那般,成了亲之后的崔栋确实给人的感觉与之前不大一样了。他的变化并不明显,但百里漾能感觉到他一举一动对卢氏的注意与关心,当卢氏踌躇不知如何回应时,他就会适时地将话头自己接过去,缓解了卢氏的尴尬无措。

看得出来,崔栋对他的这位新婚妻子还是很上心维护的。要知道一两月前他还是一副提起成亲就烦躁得不行的姿态,再看如今这副模样,小夫妻甜甜蜜蜜的,有时候小眼神一对视都快黏在一起了,看多了还真让人觉得齁得慌。

百里漾边吃点心边想,“果然是知子莫若母,舅母还真是为栋表兄聘了一位佳妇回来。”这位表嫂卢氏是舅舅舅母满意才选中的,如今崔栋自己也很满意喜欢,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了。

女眷们凑在一起说话,崔栋那边见卢氏适应得很好就坐过来与百里漾、太子说话了。太子问他,“昨日新婚可高兴了?”

太子昨日也去大将军府贺喜了,不过因为当日婚宴上人多过于热闹,他身子弱,担心被冲撞了,于是只出现了一会儿讨了一杯喜酒喝后就离开了。

崔栋摸着头嘿嘿一笑,没有多说,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既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往日的心思收一收,好好过日子。”太子为尊,又是兄长,训了几句话。崔栋态度无比恭顺都领受了。

之后就是随便聊聊了。

皇后与李氏这对姑嫂向来关系亲厚,如今侄子娶了新妇,两个人凑在一起好似说不完的话,大多是围绕子女来说的。皇后看着已做妇人装扮的卢氏,与李氏笑道:“如今你可是聊了一桩心愿,来年等着抱孙便是。”

“我至少还要等来年,殿下却早几年就抱上了,这些年我实是羡慕得紧了。”李氏瞧了一眼被皇后抱在怀里圆润可爱的阿荧,心里可稀罕了。她看了一眼百里漾的方向,又笑道:“等再过一段时日,殿下的新儿媳进门,也可盼着来年了。”

如今湛京之中谁人不知江都王与定国公之女八月便要大婚了。皇后想着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到幼子在自己跟前成婚,心中大为宽慰,顺着李氏的话畅想了一番后,将目光投向了下方的百里漾。

百里漾接收到了自己阿娘的目光也明白其中的含义,但怎么说呢……他选择了假装没接收到,错开阿娘的殷殷目光继续与太子、崔栋说话。

一旁的百里澄瞧见了这一幕,忍俊不禁,结果被皇后精准捕捉到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顿时就不敢再“放肆”了。毕竟,于婚嫁一事上,皇后对她也是有很大怨念的。对于这点,她心中还是很有数的。

热热闹闹说了好一段时间话便到了近午。新侄媳妇头一回来拜见,皇后是必要留饭的。早先就有吩咐过厨房准备,到了时辰便可直接呈上来。在用膳之前,皇后欲派掌宫令前去宣室殿询问皇帝是否要过来一道用膳。可掌宫令还没有迈出椒房殿的殿门,那边就打发人过来说皇帝不过来了,他与大将军等人自行用膳了。

今日崔预也一同入宫谢恩了。一家四口先去的皇帝那里,谢恩之后李氏带着儿子儿媳往椒房殿过来,崔预则是留在宣室殿与皇帝议事。皇后对他们不来似乎早有预料,也不以为意,令宫人摆饭了。

用过饭之后,李氏便带着两个小夫妻告辞了。今日他们进宫的目的已达到,也不好一直叨扰皇后。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起身向皇后告退。

百里漾亦是要出宫的人,便与李氏、崔栋夫妇同行一段路。出了宫门,李氏与卢氏婆媳俩乘坐马车,百里漾与崔栋骑马,一路慢悠悠地说着话。

崔栋道:“昨日可多亏有你。我阿爹的那些同僚们真真个个如狼似虎,酒量更是好得吓人,如饮水一般,若非你在前面拦着,我怕是早就醉成一摊烂泥了。”百里漾的身份到底是君,将他往身前一放,那些直鲁粗豪的武将武官们也不敢太过放肆,这不就将他从那些人手里解救出来了么。

他再次做出承诺,拍胸脯保证,“等明儿你成婚,我必定挡在前面,保管让你站得稳稳地入洞房。”

“恐怕没有多少你发挥的余地。”百里漾想象了一下自己成婚那日可能会出现的场景,看着眼前的崔栋,忽然警惕起来,目光直盯着他,“只要你不闹我,我想我会很好。”

正如崔栋因为百里漾的身份高而拜托他帮忙挡酒一样,真到了大婚那日,湛京之中真的敢来闹他的人已经没剩几个了,太子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其余的人身份不够不敢放肆,也就只剩眼前的崔栋了。

崔栋:“……”他很想张嘴保证自己在那日绝对不会闹百里漾,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出这个承诺,于是只能在百里漾的瞪视中眨眨眼睛装无辜。

百里漾都要气笑了,要不是顾忌着这厮刚刚新婚,他非要拽着这厮去校场狠狠揍他一顿。正好此时到了分开的岔路口,百里漾去与李氏告别,看也不看崔栋就骑着马走了。

“诶诶诶,五郎。”崔栋赶紧追上去几步,“玩笑,我说笑呢,别生气啊。三日后我在家中设宴,你可千万要来啊。”

百里漾没理他,骑着马愈发走远了。

“阿娘,外面夫君他……”马车之中,卢氏眼中有些许担忧。外面崔栋与江都王的动静其实她有分心关注着,以为崔栋惹怒了江都王。

“无事,他们之间玩闹,五王不是小气量的人。”李氏知道儿媳在忧虑什么,让她放宽心,继续与她说一些崔栋儿时的趣事。

大将军府要宴请的帖子也送到了定国公府颜漪的手里。与婚宴不同,这次宴会的主角虽然依旧是崔栋和卢氏这对新婚夫妻,但此次颜漪再去便是作为卢氏的好友前往赴宴。这是因为两人新婚,要互相向彼此的亲朋好友介绍彼此,让两边的人都彼此认识熟悉一下,顺便展示一下两人婚后的美满生活。

颜漪会收到请帖并不意外,她只是想到,此次宴会她若去,必然会再见到百里漾。不由自主的,那夜婚宴之上与百里漾的匆匆一面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与那时的好心情截然不同,此刻的她心中只剩下了对拿捏不定一些事情的惊疑不定。

因为今日的她从栎阳长公主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情,她与母亲去云山寺祈福的那日,江都王亦去了。栎阳长公主只是随口一问,问她那日可曾见到江都王了。又得知江都王在云山寺停留的时间与她们的重合了大半,当时便是心下一凛。

栎阳长公主会有如此一问是认定了她那日应当在云山寺遇上江都王的,恐怕事先还与江都王告知过她那日也会前往的消息。他们那日都去了云山寺,可她确实没有见到江都王。且在云山寺的那日属实是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若真是那么巧被江都王见去了……-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晚了一点。

第50章 后续

此念一出, 颜漪不禁眉头轻蹙,认真思考此事的可能性。江都王既已提前从栎阳长公主处知晓那日她与母亲会至云山寺,他若同在, 不可能不前来相见。可既定的事实是她那日并未见到江都王,那么她猜测的可能十有八九是成真的。

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颜漪看来,江都王既已知晓她与顾晟开在云山寺之事,为何却依旧不声不响。为难的是一个人难以全然明了另一人的心中所思所想,她在这里苦苦思索, 甚至要对婚宴那夜江都王见她时的反应情态抽丝剥茧来层层解析。这样的做法实在累。她总忘不了江都王看她时眼中的澄澈纯然, 或许, 她不该如此去揣测他的心思。

不久后大将军府的宴会,江都王必定会受邀前往。到时相见, 许多事情总能说清楚的。

这到底是一桩麻烦事,在得到解决之前总令人心中不快。颜漪难免想起给她制造出这桩麻烦的罪魁祸首, 便问道:“顾氏那边可有何动静?”

三日之期已过,有些事情该出结果了。

初禾在边上伺候, 闻言她脸上先是出现了厌恶痛恨与嘲讽之色, 随即又有几分怜悯叹息之意, 最终归于平静,她回道:“那日之后奴婢便令人去顾宅打探,那边一切如旧。”

一切如旧,也就等于说此前发生的事情在顾宅这里一点水花都没有泛起,而对于顾晟开来说,那个为了他豁出性命做出了背主之事的婢女在他心里根本无足轻重,即便她死去,顾晟开心中连一丝波澜都不会起。

这都不能够说顾晟开绝情,因为他对那婢女根本没有情, 只不过是冰冷的利用,事结之后,哪还会管她死活。

颜漪默然。对于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料,她知道顾晟开不会来,可还是心存一丝期盼,理智告诉她不可能,可情感让她有所期盼。如今来看,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几分兄妹之情到此也全然消散殆尽了。

初禾声音些许低沉,“方才管事那边来报,那婢子已撞墙而死。奴婢去看时,她刚咽气不久,脑袋撞出大洞,血肉模糊,眼睛睁得大大的。”据说那人临死之前死死盯着顾宅的方向,先是哀泣,然后就变成了对顾晟开的咒骂。

“你觉得她可怜?”颜漪轻叹一声后,再次问了初禾这个问题。

这次初禾不再起犹豫,“奴婢觉得她可怜,她被人欺骗,最终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只因信了不该信的人。”

颜漪:“她错信了顾晟开,我又何尝没有看错人呢。”

那婢女视顾晟开为最后的救命稻草,在绝境之中满心期待,可顾晟开的无情给了她最冰冷残酷的一击,他对她从头到尾只是利用,那些柔情蜜意的爱语、信誓旦旦的承诺不过是引她上钩的假象与幌子。她的结局在她决定顾晟开“赴汤蹈火”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颜漪不是心软之人。那背主之仆勾结顾晟开来害她、害她门庭,便已经注定了必死的结局。她给了三日之期,也不过是延缓那婢女的死期罢了。她闭眼又睁开,眼眸中又归于平淡,“母亲那边如何说?”

“主母并未多言语,只是令人将她的尸身送去顾宅。”

定国公府将人送过去顾宅时,家中只有顾氏主母即顾晟开之母在。听闻定国公妇人遣人送来东西,她如往常般欣喜,令人将人迎进门来,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等她去到时,发现定国公府的来人并不是此前熟悉的面孔,甚至一个个态度冷硬,说话间也没有了以往对她的热络客气。

这让顾夫人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她一时没有多想,直至看到了地上那一团被麻布袋包裹的东西。那里面的东西明显看得出来是一个人,可怕的是这里面的人一动不动,而麻布袋上洇染了大片的血红,有些地方甚至呈现出黑色。

顾夫人不是没有见过这些东西的人。她的丈夫这些年以来贪花好色,身边养着一群的莺莺燕燕,争风吃醋的戏码上演多了手段就会趋向阴险歹毒,她是见识过的,也是见过死人的。

这麻袋里面是一个死人!

定国公府竟然给她送了一个死人过来?!

顾夫人简直难以置信,她怒气上涌,在问清情况之前堪堪压制住了,脸色却很难看,“这是何意?嫂嫂难不成叫你们给我送来一具尸体?!”

定国公府此次前来的人并没有为她解释的意思,语气冷硬,只是按照家中主母的意思传话,“我家主母说,这婢子既一心痴恋贵府公子,贵府公子亦有心,她自当成全。只不过可惜的是,这婢子今早突发恶疾而亡了。”

他说罢,不管顾夫人的阻拦,令人将麻袋的系口解开,将里面的尸体从麻袋中褪了出来。

尸体落到地面上,身体平躺着,脑袋却歪斜着朝向了顾夫人这一边,瞪得仿佛要从眼眶里跑出来的灰暗眼睛对上了顾夫人的眼睛,一瞬间将她吓得失声尖叫,“啊,走开!快把这东西带走,快带走啊!”

“人既已送到,我等这边回去复命了。”定国公府的人才不管顾夫人吓得如何惊惧,为首之人朝她微微颔首,这就带着人要离开了。

“站住。”顾夫人急忙喝止住他们,她稍一低头就看到了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方才他们说的那些话更是让她万分迷糊不解,一指地上的尸体,怒不可遏道,“这就是你们对顾氏、对我的态度么,我到要去国公府问问这究竟是何道理?”

可不管她如何怒气勃发,定国公府的人面上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任由奉命行事顾夫人如何说,他们能够回答的只有四个字“奉命行事”而已。

等夜晚顾晟开回到顾宅之时,顾夫人身边的婢女匆匆来请他,说是顾夫人病了。顾晟开皱眉,“今晨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婢女道:“午后定国公府那边来了人送来一样东西,主母便气病了。”

顾晟开一听到“定国公府那边来人”脸色便不太好,眉间一瞬间便积压了阴云,变得阴鸷无比,又听到顾夫人是气病的,更是面无表情,抬脚跨出房门,快步往主院走。婢女连忙跟在他后面。

“晟儿,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今日你舅舅那边送了什么骇人的东西过来,还是你舅母的意思。这怎么可能,必定是有什么误会,明日你请假一日,去问问清楚。”顾夫人躺在软榻上,一副虚弱的模样。

她近些年身体也确实是有些不大好,没有大病,可小病却是不少。太医来诊过脉,说她是愁思过度,还委婉地表示情绪来得太快容易伤身,且哀毁伤身,劝她戒怒戒怨。可顾夫人若是能够听得进太医的劝诫,也不会隔三差五地就要喝药请大夫了。

“阿娘,这件事情你不必管了。”顾晟开进门就听到顾夫人说这话,面色更冷,也不问她身体如何,直接就开口让她不管此事。

“怎么能不管?”顾夫人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这事必然是误会,你舅母必定是听信了心怀不轨之人的谗言,对你有所误会。她往日那般疼爱于你,你去解释她必然会听的。”

今日之事对她的冲击太大,尤其是定国公府来人的态度前所未有的生冷强硬,别看那时她似乎浑然不惧还要上定国公府去讨要说法,实则之后也确实有些怕了。

那具尸体被送上门来,不可能就这么扔在那里不处理,可那是一个死人,她一见到就忍不住心里犯怵,更不敢对上那双瞪大的宛若淬满了毒的眼睛。她本来想令人将其扔到城外乱葬岗去,可之前那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此事与她儿子有关。可思来想去,这事还要问儿子,她只能让人将尸体暂且留着等儿子回来再处置。

“你告诉阿娘,到底发生了什么?”顾夫人快速从软榻撑起身体,皱着眉看着儿子。

她并非不知好歹的人,在丈夫的事情上她兴许拎不清,可在对待有关定国公府的事情上,她还是有几分理智的。绝对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并且这件事情还很严重,否则她那位向来颇为照顾他们母子的长嫂绝对不会如此不给他们、不给顾氏脸面。即便是按照今日来人的说法,至多不过是她儿子看上了定国公府中的一名婢女罢了,这算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值得这样大题小做。

可若真只是这样的小事,以她对长嫂曹氏的了解,绝对不至于让她令人直接将婢女的尸体送来。那尸体她后来强忍着恐惧恶心看过,死状凄惨,看得出这人是自己撞死的,且死前必定是满腹怨恨,否则不会死都不肯闭眼。

顾夫人想知道,儿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得长嫂厌恶了?

可顾晟开显然不想告诉她,无论她怎么问,他都没有回答,只一味地告诉顾夫人让她不必管,也不用去定国公府说什么,更让她日后少去定国公府。

“这事怎么能不说清楚。”顾夫人更加着急了,“你我母子如今唯一的依靠就只有你的舅舅,你以为你的父亲靠得住么?他只会惦记外面的那一群不要脸的浪蹄子和野种,何时将我们母子俩放在心上。何况顾氏落寞至此,若无你舅舅的扶持,你如何能够振兴顾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