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生气 阴阳怪气的沈侯爷。
岳溶溶脖子上受了伤, 手脚上有一些磕伤,但并不妨碍出门行走,惠音谷雨却坚决不许她出门, 直到伤大好了为止,连她闲来无聊, 画画画, 都不许超过太长的时间, 而且管的越来越宽了, 比如此时, 三人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纳凉。
“姑娘,茶凉了,我再去煮一壶。”谷雨径自从岳溶溶的手里拿过她的茶杯,嘻嘻一笑。
“天都热起来了,凉一点没事儿。”岳溶溶正要重新拿回来, 谁知谷雨侧身一躲,煞有介事。
“那怎么成, 凉茶伤胃。”
岳溶溶摇着扇子打她一下:“我觉得你们出了侯府越来越霸道了, 赶明儿还是将你们送回去, 省的在这管我东管我西,还管我出门喝茶。”
惠音俏皮一笑, 朝她行了个大礼:“那还烦请姑娘替我们去向侯爷求求情, 好叫侯爷招我们回去。”
谷雨道:“对对对!姑娘在侯爷跟前说一句,抵得上我们磕一百个响头。”
岳溶溶笑容微滞, 往摇椅上一躺,手里的团扇遮面,嗡声嗡气道:“求什么情,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 人都见不到。”
谷雨朝惠音使了个眼色,惠音蹲下身道:“侯爷大概政务繁忙抽不开身,他不来,姑娘去见他也好啊。”
岳溶溶突然拿开团扇坐了起来:“我能出门了?”
谷雨连忙点头:“能能能,高院首说您的伤都结痂了,只要不乱碰,就不会裂开,待会我们给您带一条项巾,做装饰之用。”
岳溶溶立刻起身拉着她们进房:“那快写吧。”
惠音谷雨振奋人心,以为岳溶溶就要去见沈忌琛了,谁知马车往万佛寺驶去
“姑娘,不是去见侯爷吗?”
岳溶溶默了默:“我想去万佛寺给曲大哥点一盏长明灯。”
谷雨立刻不服气道:“他那么坏,那么对您,您还给他点什么长明灯啊!侯爷把他埋了都是仁慈的!”
岳溶溶苦笑一声:“我知道他有诸多不是,可是他从前对我的好不是作假的,我从小父母双亡,常被欺负,是他护我佑我,连我一开始去学画的钱都是他帮我出的,我虽从未爱过他,但一直视他为我唯一的亲人,如今人都死了”她已经不想去计较了。
谷雨还要说什么,被惠音按住了,这种事的确好为难,恩情仇怨同系一人。
刑部衙署。
文松疾步走进书房,看到沈忌琛低头在上京的地志上勾画,他脚步顿了顿,沈忌琛头也微抬,沉声道:“有话就说。”
“姑娘出门了。”
笔尖微顿,沈忌琛眼睑微挑容色不变,只淡淡问了句:“去哪儿了?”
“去,去了万佛寺,给曲烈山点了一盏长明灯。”
沈忌琛眉心微蹙,嘴角溅起一丝嘲弄:“她对他倒是有情有义。”他笔尖忽然一顿,墨汁染了地志,他眉头紧锁,突然烦躁,将地志随手一扔,喝道,“重新拿一幅!”
刚进来的郭员外郎一脚踩在了扔在地上的地志,吓得抬起了脚,抬头正对上沈忌琛暼过来的一眼,忙弯腰捡了起来,将手里的供词呈了上去,语声发颤:“侯爷,这是刚从牢里私炮同伙那拿来的供词。”
“出去!”
文松忙是拉着郭员外郎跑了。
“侯爷怎么回事?怎么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一天比一天没耐性?”
文松幽幽道:“成日里见我们这一群大老爷们,想见的人见不到,换你你不烦躁?”
郭员外郎琢磨来琢磨去,突然睁大了眼睛:“哦!您说的是岳姑娘!”他不以为意,“想见去见不就好了。”
“这么容易就好了,侯爷正跟自己较劲,跟岳姑娘较劲呢。”
“大男人跟姑娘家较什么劲啊,以我的经验啊,这较劲到最后还是男人吃亏。”
文松摊手:“我没经验,但这里头的事你不懂,这里头还牵扯到别的”
“什么?您说来听听,我以我的经验帮您分析分析。”郭员外郎尽量装的正经,眼底还是流露出一丝兴奋来。
文松白了他一眼,突然书房的门开了,沈忌琛阔步而出,手里正拿着佩剑,文松大惊失色:“侯爷,您要去哪?”
沈忌琛冷喝一声:“召集人马,前往城西私宅捉拿疑犯!”
郭员外郎大喜:“侯爷您分析出藏匿位置了!”
不消多时,人马集结,浩浩荡荡站在前庭,清点人数,等沈忌琛发号施令。
郭员外郎眼尖,蓦地看到府门外走来一抹倩影,顿时眼前一亮,大喊一声:“侯爷!”
沈忌琛闻声拧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漆黑的眸如浓墨顿点,岳溶溶正站在府门和看守的衙役说什么。
郭员外郎看了眼沈忌琛的神色,朝着府门招手:“快,快让岳姑娘进来!”
说完,他又看了眼沈忌琛,见他虽皱了下眉,却没制止,便壮着胆子迎了上去:“岳姑娘!您来了!”
岳溶溶朝他笑着,走了进来,看到满庭院整装待发的差役,她愣了愣,抬头看去,就看到沈忌琛也是一身劲装金甲,她心头一顿,急忙走了过去,焦急道:“你要去动武?你的伤好了吗?”
沈忌琛心头一梗,压着声音道:“用不着你费心,所有人听令!”
“不行!你的伤三番两次裂开!这次若是再裂开伤势加重了怎么办?”岳溶溶按下他的手,满眼担心。
沈忌琛低头看向她,眼底闪过一抹自嘲的笑意:“多谢你,看过曲烈山后还想着来关心我。”
岳溶溶容色微滞:“你是在怪我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你”
沈忌琛整了整腕上甲袖,冷笑一声:“没有怪,习惯了。”
所有的差役低着头用余光交换了眼神,侯爷是在阴阳怪气吗?
察觉到他们的心志动摇,沈忌琛凛冽一喝:“此番抓捕事关重要!所有人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稍有差池,严惩不贷!”
“是!”所有人壮志凌云。
“沈忌琛”岳溶溶还要再说。
沈忌琛却冷喝一声:“莫再多言!出发!”威风凛然。
岳溶溶想跟着一起去,文松急忙拦住了她:“姑娘,您别跟着添乱了,您放心,我会跟在侯爷身边寸步不离的。”
她是一时急糊涂了,这是正事,她只能站在原地,小脸皱成了一团。
郭员外郎笑吟吟道;“姑娘,别担心,咱们侯爷神通广大,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侯爷是不会贸然出兵的,姑娘进去喝杯茶等着?”
惠音谷雨也在一旁半推半劝地将岳溶溶请进了偏厅。
郭员外郎更是拿出来刑部最好的茶,又命人去买了女儿家爱吃的点心来,殷勤周到。
可岳溶溶满心担心沈忌琛,吃什么都没胃口,生等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听到一阵马蹄声,她唬地站了起来,冲了出去。
出门前还意气风发的差役,此时个个脸上都挂了彩,受了伤,但眼底却是兴奋,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丢了出去:“押入刑狱!”
岳溶溶急忙看去,却不见沈忌琛,忙问:“侯爷呢!”
为首之人道:“侯爷大战贼首,牵动了伤势,又添了新伤,文松已经送侯爷回府疗伤了。”
岳溶溶一听,脸色煞白,急匆匆上了马车,惠音谷雨急忙跟了上去。
郭员外郎瞧着这情况,连连咋舌:“这有什么好较劲的?”
马车飞驰,停在了侯府门口,岳溶溶等不及车夫拿来脚蹬,跳了下去,吓得惠音谷雨一跳:“姑娘!”也跟着跳了下去。
“姑娘。”门房和守门的府兵没一个拦着她的,她在侯府依旧畅通无阻,一路上那些下人见到她,仍旧会退到一边恭敬行礼。
她飞奔至正院,就看到丫鬟们进进出出,手里端着的水盆染了血色,她不寒而栗,走进房,暼眼就看到沈忌琛端坐在床边,衣衫尽褪,绷带饶了他半个身子,冷凝的神色微微苍白,紧拧的眉宇是忍着痛,高院首站在床榻前忍不住数落:“侯爷再这么不当心,这伤永远也好不了!”
岳溶溶胸口一闷,眼眶一热,咬住了唇,冲过去,怔怔看着他的伤。
沈忌琛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来,略有愣怔,而后皱眉一喝:“谁让她进来的!还不”
岳溶溶带着哭腔生硬道:“你用不着赶我,若是不想见我,就让文松吩咐下去,不许我踏进侯府半步就是!”
沈忌琛顿时语塞,压抑着怒火瞪着她,一句话哽在喉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却在看到她流下两行泪时,双瞳紧缩,别过脸去,声音冷硬的像是两块石头撞击:“哭什么,死不了。”
岳溶溶不理他说什么,看向高院首问道:“要注意什么事项吗?”
高院首见状,连忙将一应要注意地全都告诉了岳溶溶,恐怕如今也只有这位岳姑娘能管得住侯爷了!岳溶溶听得仔细,一一记下了。
文松送高院首离开,岳溶溶拿过衣服要帮沈忌琛穿,沈忌琛却冷然道:“让文松来。”
岳溶溶泪光盈盈地看着他,细弱道:“我不行吗?”
沈忌琛抿紧了唇,没有说话,半晌却张开了手,岳溶溶脸上一喜,她动作非常轻柔仔细,生怕碰到他的伤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沈忌琛有一瞬间的怔忡。
等到帮他把衣服穿好,岳溶溶俯身帮他把头发捋出来,双臂绕住沈忌琛,她的脖颈贴近他的鼻尖,沈忌琛心底泛起一丝丝涟漪,却在看到她项巾下若隐若现的伤痕时,眸光一沉。
他苦笑一声,冷然道:“我是否应该感谢曲烈山,他不在了你才会来关心我。”
岳溶溶动作一滞,退开一步,凝眸看他:“你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吗?”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曲烈山这件事上,你何曾相信过我,我不止一次给你机会,你呢?在你心里,曲烈山的安危始终是第一位的,我又算什么。”他嗤笑一声,嘴角溅出一丝苦涩,“那段时间你陪在我身边,可有半分真心吗?不也全都是为了曲烈山吗?”
岳溶溶低下头去。
沈忌琛抬眼看她,等她半晌:“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她道:“我是为了曲烈山的安危,可那是因为他命悬一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沈忌琛忽然站了起来:“那这两年你陪在他身边,可曾对他动心?”
“没有!”岳溶溶斩钉截铁,“恩情愧疚爱情,我分得很清楚!”
“那你现在站在这,是因为你误解了我伤了我,所以也在愧疚吗?”他步步紧逼。
岳溶溶老实道:“是有一点,但是”
“但是什么!你要告诉我除了愧疚外还有一点可怜的真心吗?省省吧!岳溶溶!”沈忌琛心尖划过一丝尖锐的痛,眼尾泛红,“我沈忌琛最用不着别人的愧疚!尤其是你!夹杂着愧疚的真心,我一点都不稀罕!留着去缅怀你的曲大哥吧!”一想到她的陪在他身边担心的却是曲烈山,一想到那日她拼死维护曲烈山,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他气疯了,真的气疯了。
所以犀利的言辞也刺伤了岳溶溶,她眼泪汪汪怔怔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是!”沈忌琛这一声掷地有声,“当日若非得知曲烈山不是好东西,你是不是就会跟他远走高飞!丝毫不会留念!”
岳溶溶心神动荡,这一句,她无法反驳,也不愿再骗他:“这件事有很多的原因”
她竟然没有反驳他!沈忌琛粗暴地打断了她:“我不想听你的无可奈何!你走吧!”
岳溶溶的眼睛泡在水里,睫毛瑟瑟乱斗,再也忍不住掉头就走,沈忌琛容色一顿,几乎就要追上去,走了两步,却感到胸口撕裂的痛,他气得满心满肺的翻腾,一掌拍在了屏风上,屏风止不住的震颤。
文松才跨进屋,就看到了这一幕,心道,这伤怕是没个一年半载好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文松:好不容易把人家盼来了,又给人骂跑了
第57章 示好 怕放着放着就凉了。
昨日自从岳溶溶离开后, 侯爷的脸色就一直沉着,文松还在想着怎么再去把岳溶溶请回来,谁知今日一早, 他往花厅去查看早膳,蓦地站住了脚, 睁大的眼睛用力眨了眨, 又揉了揉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桌边摆弄鲜花的岳溶溶, 那一瞬清晨的阳光晕在她身后都像是一层光圈。
惠音从身后走来, 笑道:“要不要这么夸张?”
文松喜滋滋跟上前:“我还以为见到仙女了呢!”
岳溶溶闻声垂眸一笑,文松眼巴巴走到她身边压低了语声:“您不生侯爷的气了?”
“他一个病人,我不与他计较。”岳溶溶扬眉撇了撇嘴。
文松哈哈一笑:“要不说还是姑娘大气呢!”
“咳咳!”谷雨突然一阵急咳,高喊,“侯爷晨安。”
文松如临大敌地闭上眼, 转身无比谄媚地迎上去:“侯爷您来了。”
沈忌琛脸色阴沉,眸光无意扫过岳溶溶无辜的脸, 不辨喜怒, 轻飘飘落在文松头顶:“你是说本侯小气了?本侯给你月俸, 不是让你在背后编排本侯。”
文松躬身大喊一声:“属下罪该万死!”
沈忌琛迈步走过他身边,语声疏冷:“既知错, 便下去领罚吧。”
文松哭丧着脸, 正要退下,谁知岳溶溶轻盈盈道:“文松, 你去厨房把侯爷的药端来吧。”
沈忌琛已经在主位坐下,睨了她一眼:“他是本侯的人。”
岳溶溶眨巴着眼睛:“哦,”然后转向文松,“快去吧, 你是侯爷的人,该尽心着些,每日喝药别误了时辰。”
文松偷偷瞄了沈忌琛一眼,见他脸色硬的像是块石头,却没说话,如获大赦地高调一喊:“是!”
周围侍立的丫鬟们不禁都在心里记起了小本本,原来姑娘求情是能免罚的。
岳溶溶不顾沈忌琛乌沉的脸色,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兀自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端给他时朝他盈盈一笑。
沈忌琛板着脸,声音沁着一丝不自然的冷意:“昨日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
岳溶溶还想了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是说昨日让我离开的事吗?我今日一早来,门房也没拦着我,我还以为你是说着玩儿的,若是认真的,你还需得吩咐下去才是,侯府是你的,你若是不准我来,我半步也不踏入不得。”她语声轻软细柔,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赌气,睫羽扬了扬,清澄如水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几乎叫他招架不能,冷着脸一言不发。
笑意逐渐在岳溶溶唇角蔓延,她别过脸没压住唇角笑得灿若蔷薇。
用了膳,沈忌琛去书房办公,岳溶溶寸步不离,他脸色依旧冷凝,却没制止。文松正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他直接交给了岳溶溶,岳溶溶递到沈忌琛跟前:“先喝药吧。”
沈忌琛正看在私炮案的供词,头也未抬:“先放着。”
岳溶溶拧眉,按住了供词,弯下腰去侧目看他:“不行,放着放着就凉了。”明明是说药,她莫名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是要放着放着就要凉了,她就像是那碗中药,熬成了一碗浓郁的苦汁,喝下去满心满肺都是苦涩的。
那一抹苦涩不经意泄露在她眉宇之间,沈忌琛拧眉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冷硬道:“一碗药也哭丧着脸。”
岳溶溶愣了愣,嫣然一笑,若明珠生辉:“那这样呢?好看吗?”她不想放着放着就凉了。
沈忌琛对上她的笑颜,眸色微顿,没有理她,将药喝尽。
岳溶溶托着腮看他,喃喃道:“快些好起来吧,不然你都要变成药罐子了。”
沈忌琛手指微颤,冷硬的脸快要支撑不住时,他面无表情指了指一旁的矮几:“坐到那边去。”
岳溶溶也没想打扰他办正事,乖巧地去了。
沈忌琛深邃的目光跟着她的移动而动,脸色稍霁,等她坐下看过来时,他才不动声色地挪开,半分没让岳溶溶察觉,垂眸去看吧供词时,略有一瞬恍惚,才重新专注起来。
他一直是这样的,正事上从来不会含糊,当年在杭州时,他才十八岁,年少轻狂,带着与生俱来的狂傲贵气,好看的眉眼在看人时总是带着睥睨的疏冷,令人不敢亲近,明明是天之骄子贵公子的模样,可每回出兵攻打匪寇海寇,他回来总会带着一点伤。
她既心疼又生气:“为何贺敏轩他们总是毫发无损。”
“他们都躲在背后。”
“你不能也躲着一点儿吗?”
沈忌琛挑眉,带着一点清贵的玩世不恭:“我若是躲着,如何建功立业,强大自己,如何保护你?”
岳溶溶皱鼻:“现在整个杭州城好像没人敢惹我。”
他眸光深深,轻轻捏着她的下颌:“还不够。”
那时她不懂他这三个字的含义,因她那时以为他只是一般贵族家的公子,以为他是要光宗耀祖,现在想来,她似乎有一点明白了,若是他没有自己的势力,便不能自已。
她抬眼看向沈忌琛,他眉眼间尽是冷冽,她知道他只是在办公,这种情绪与她无关,可她还是心尖微颤,她好怕,他们再也回不去。
见他端起茶杯,她立刻走了过去,拿过他手里的茶杯:“茶凉了,喝了对胃不好。”她殷勤的去倒了一杯温热的,沈忌琛由着她。
她想她应该跟他说清楚,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但说什么都好像是事后的狡辩,她总是有一点心虚,怕他误解,犹疑一瞬,文松就走了进来,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她有些莫名。
文松道:“侯爷,孟小姐来了。”
现在岳溶溶知道那一眼“意味不明”意味着什么了,她怔怔看向沈忌琛,沈忌琛也朝她看一眼,拧眉道:“你去书架后。”省的她又担心跟别人有牵扯。
可这听到岳溶溶耳朵里,却变了味儿,他如今见孟嘉言已经要她回避了?以前他见孟嘉言不都是在前庭会客吗?今日为何请人家到书房了?她惶惑不安,不自觉地乖乖走到书架后去。
沈忌琛眸光微沉,让文松请她进来。
五月初八是龙母诞辰,太皇太后让孟嘉言主持今年民间这场道场,在龙王庙建一座真龙金身,是由孟嘉言所绘真龙,如今快到收尾时遇到了问题,她心中忐忑,怕搞砸了太皇太后的差事,时常来向沈忌琛讨教,她将图纸铺成在沈忌琛面前,请他指点。
沈忌琛公事公办,看得认真,两人讨论的有来有回,被岳溶溶听得一清二楚,沈忌琛气势迫人,又郎艳独绝,当年在杭州除了她,没有一个姑娘敢在他跟前抬头的,更莫说在他跟前侃侃而谈了。
孟嘉言不一样。她话说的讨教谦虚,言语间却十分自信,岳溶溶能感受到沈忌琛偶尔流露的欣赏,她深吸一口气,心都跟着痛了一下。
他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孟嘉言又得大长公主喜爱,沈忌琛也不像嫌弃别的姑娘一样的嫌弃她,可能还有一点喜欢这么一想,她有些着恼地攥了下手边的手,一时用力,堆叠的书扑啦啦掉了下来,砸了她的脚,不太疼,她还是轻呼了一声。
“什么声儿?”孟嘉言扬声问道。
她听到沈忌琛淡淡的语气:“是猫儿。”
岳溶溶气呼呼地跑了出来对着他嚷道:“你才是猫!”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孟嘉言怔住了,她没想到岳溶溶会在,勉强扬起笑容转头去看沈忌琛:“岳姑娘也在?她是不是生气了?”
沈忌琛眸光半垂,沉声道;“不必管她。”
才跑到外间的岳溶溶听到了这句,蓦地眼眶一红。
“姑娘!”
惠音谷雨急切的呼喊传进了书房,孟嘉言看到沈忌琛眉心一拧,她问:“要去追吗?”
“不必。”
孟嘉言见沈忌琛没有去追的意思,抿唇而笑,继续拿了笔在图纸上指点:“我觉得这处”她顿了顿,抬眼看去,沈忌琛眉头深锁,精锐的眸光出了神。
她停住了话头,也没有提醒他,就这样看着他,等到他终于察觉惊醒,语声带了一丝急切:“都清楚了?”
孟嘉言嫣然一笑:“是啊。”
沈忌琛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失陪了。”
他迈步离开,急不可耐,全然忘了世家子弟的待客之道,留下孟嘉言尴尬自处。
文松也有些尴尬地打圆场:“侯爷还有一些急务在身”
孟嘉言优雅道:“明白,今日是我叨扰了,侯爷走得急也没来得及道声谢,烦劳你代劳了。”
文松松了一口气,孟小姐不愧是既他家大小姐之后的名门闺秀的典范啊,这若是换了别的小姐,可不得红着眼生着气跑了。
沈忌琛想起方才岳溶溶红着的眼圈,加快了脚步,伤口传来细微的疼痛,他也置之不理,等终于在府门外的不远处看到岳溶溶时,脸色却蓦然一沉。
她正被张典军截住,身后是一队府兵。
“岳姑娘是吗?大长公主有请。”张典军体型魁梧,宽厚的肩膀足有岳溶溶两个宽,粗犷的声音硬如钢铁,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威严十足。
惠音和谷雨已经吓得躲在岳溶溶的身后,抿紧了唇。
岳溶溶警惕地看着他,力持镇定:“大长公主找我做什么?”
张典军粗眉一竖,凌厉道:“大胆!大长公主让你去你焉敢质疑多问!”
饶是岳溶溶故作镇定,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冷喝吓得背脊一僵。
“回去告诉大长公主,她不去。”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肃冷的声音,不轻不重,沁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可忽视的震慑,将张典军的气焰瞬间压了下去。
岳溶溶心惊肉跳转身,看到沈忌琛徐步而来,气势冷冽令人莫敢仰视,张典军几乎是立刻换了颜色,笑吟吟地低下头去:“参见侯爷。”
沈忌琛已经走到岳溶溶身前,将她完全挡住,眉眼含霜:“惠音,送姑娘回去。”
张典军一时情急抬头:“侯爷,大长公主命下官带”
“方才的话本侯说的不够清楚吗?”沈忌琛声线像是浸在冰水里,微微扬起的语调凛冽迫人,张典军再度低下头去,比方才还要低,浑厚的双肩有一瞬筛糠,不知从何时起,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大少爷气度已经如此冷冽,令人不寒而栗。
张典军连连道:“是,是,下官遵命。”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岳溶溶不安地看了眼沈忌琛,不知他心中所想,有何打算,也不知等着她的是何种结果,此时她只能转身离开。
回了即墨先生的“云松雪”小院,门才一打开,就看到薛玉白站在园子里,朝她微微而笑。
张典军灰败地回府复命,大长公主见他没有带回岳溶溶,面冷如玉,就要发作,怒眸却瞥见沈忌琛徐步而来,这段时间国公爷不在府中,她偶尔会在公主府小住,此时她端坐殿中,压下怒火,冷冷看着沈忌琛迈入殿中,他姿态清贵却冷厉,冷厉中又带着一丝坦然的决绝。
大长公主摆手,屏退了殿中所有的宫婢和侍卫。
第58章 威胁 “谁敢取笑我们沈家?”
“你真是本宫的好儿子!先帝最疼爱的子孙, 沈家的继承人!你在朝堂上雷厉风行,竟然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大长公主怒而拍案,面罩寒霜, 用从未有过的凌厉盯着他。
沈忌琛面不改色站在下面,一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眸凝视着她, 他语声极沉:“母亲, 我说过, 别动她。”
那带着一丝丝尊敬的语气却寒冷彻骨, 即便是自己的亲儿子, 大长公主还是被他的气势震颤了一瞬,她沉吟冷笑,背脊挺直:“我若是动了她,你当如何?我是你的母亲,你能奈我何?”
沈忌琛眸光微沉, 他上前一步:“您是我的母亲,我自不能如何, 只是韦氏舅父, 怕是没有那么好过。”
大长公主冷厉的脸色有一瞬皲裂。
文松适时上前, 为沈忌琛呈上一本奏本,沈忌琛拿过走到案前, 将奏本放在大长公主面前, 金椅后的落地窗照进的阳光撒在奏本上,衬着大长公主的脸结了一层冰。
沈忌琛幽沉地看着她:“舅父膝下那几个儿子仗着皇祖母外戚的身份和您的庇佑, 在封地行径张狂,浑身像是个筛子,寻几位表兄两三点错处,只怕连舅父和您都护不住。”
一股凉意自大长公主的背脊窜起, 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大长公主既惊且怒地瞪着他,从齿缝间迸出一句话:“他也是你的舅父!是我们韦氏的支柱!”
原来当年先帝膝下无子,后继之君乃是旁支宗亲,大长公主怕新帝登位,影响她这个唯一公主的地位,便开始扶持母家韦氏,到如今,韦氏家主已然是封地异性王,手握当地政权和兵权,是大长公主除国公爷外最强大的后盾。
若是沈忌琛对韦氏那几个子弟动手,即便不会伤到韦氏的根基,也会让韦氏大动干戈。
大长公主愠怒地看着他:“你敢动韦氏,就不怕你皇祖母伤心?”
“皇祖母若是得知韦氏子弟如此猖狂,只怕会更寒心。”沈忌琛一派云淡风轻,温和的眸子却透出凛冽的寒意。
他的目光像是两把利刃,切割着大长公主的心,她骤然一痛,支撑不住地按住了桌面,春姑姑急忙上前扶住她,她抬眼已是满眼含泪:“我的好儿子,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连自己的亲舅父都不顾了!”
沈忌琛拢在袖中的手攥紧了劝拳,母亲的眼泪也像是利刃,切割着他的心,可他面色仍旧冷硬:“只要母亲不动岳溶溶,韦氏仍旧是如今的韦氏。”
大长公主含泪剜他一眼,低头看到凑本上几个朝中肱骨大臣和近年来新贵重臣的亲笔所书,忽然不寒而栗,又有一股无可名状的骄傲丝丝升起,她冷笑了一声:“三年的朝堂经营,嫖姚,这些人不动声色的都是你的人了,你好手段!”她愤怒地挥落那本凑本。
忽然她脸色微僵,指尖微颤:“当年你如此拼命,立下一等功,三年来政务上的兢兢业业,起初我还不明白,作为沈家继承人,你何须如此披肝沥胆,如今我全然明白了,为的就是今日是不是?”
她撑着桌面起身:“为了护住一个曾经背弃你,欺骗你,和别的男人私奔的女人!好一个痴情种!”
沈忌琛眉心紧蹙:“母亲,还请见谅。”他的母亲大长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公主,曾经也是大权在握,他只能扶持自己的势力,而不是从沈家从她手里接过“元老”。
如今被自己的儿子压得死死的,大长公主又欣慰又生气,她厉声道:“那个岳溶溶有什么好!论家世品貌才德,她哪一点比得上孟嘉言!她还曾为贱籍!你要娶了她为沈家继任主母,是要全天下都取笑我们沈家吗!”
“谁敢取笑我们沈家?”沈忌琛不疾不徐的声音压过大长公主的激愤,他垂眸,唇角牵起一抹弧度,掀眼时,眼底的傲然睥睨压过一线令人不可小觑的震慑。
大长公主愣住了,这一刻,她深刻感觉到,嫖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她动怒,会费心跟她周旋稳住她的少年儿子了。
大殿上,一片死寂。
忽然一道高昂的声音压了下来:“公爷到!”
沈忌琛和大长公主皆是一愣,朝殿外看去,就见一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步入殿中,端肃儒雅气势威赫,身后跟着两个随从。
沈忌琛后退一步,抬手作揖:“父亲。”
国公爷看了他一眼,径自掠过,大长公主已经含泪走了下来,一个趔趄,国公爷紧走两步将她扶入了怀中,肃正的眸光瞬间柔和,大长公主也好像找到了靠山似的,流下两行泪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国公府轻抚她的背脊宽慰她,看向春姑姑,“请太医。”
大长公主睨了眼沈忌琛,哭腔里带着控诉:“你瞧瞧你这个好儿子”
国公爷回头看了眼儿子,温和的眸光再度冷肃:“还不去熬一壶安神茶。”
沈忌琛垂眸,在心中无奈叹息。
国公爷这辈子的温柔都给了青梅竹马的妻子,偶尔会分拨一点给儿子,等沈忌琛走进房中时,国公爷正坐在前厅等他,看到他进来,扣了扣矮几,示意沈忌琛坐下。
他看着沈忌琛坚毅的面容,沉声道:“你护着你的心上人,我也心疼我的妻子,你母亲是任性些,那是因为她是大周朝的掌上明珠,你如今羽翼丰满,为父很欣慰,但你不该以此来威胁你的母亲,这几日你住在国公府,好好陪陪你母亲,至于你要娶哪位姑娘为妻,你自己做主就是。”
沈忌琛略有震惊,他以为父亲会站在母亲那边。
国公爷只是眸光深深地看着他,是欣赏还有克制的骄傲:“你是沈家的继承人,正如你所说,你要娶的姑娘不论何种身份,谁敢取笑沈家?”
他并在乎儿媳的身份贵贱,那是他骨子里身为沈家家主的自负和底气,甚至他要以此来昭告天下,他沈家不屑以联姻来巩固政权地位,因为他沈家不需要。
大长公主见丈夫进来,气得扭过头去,国公爷唇角牵起一抹浅笑,坐到床边握她的手,被她甩开,顺便打了一下:“你都不帮我!我不喜欢那个丫头!她如何配得上我们的儿子。”
她早知道丈夫的骄傲,他从来没有强制过嫖姚要跟贵族联姻,所以一直想在他回京前,解决了岳溶溶,可还是事与愿违。
国公爷凝视着她,语声轻软:“若是当年我不是沈家的大公子,若是当年沈家家道中落,你还会下嫁于我吗?”
大长公主又气得打他:“说什么!我当然会!你当我是什么?”
“若是父皇不许呢?”
“那我拼死也会”大长公主愣住了。
国公爷看她一眼:“那你怎么忍心让你的儿子娶一个不喜欢的姑娘?这一点他或许像你。”
大长公主轻嗤:“他才不像我,他比我厉害!我顶多对着父皇又哭又闹。”
“我们这样的世家,历经百年已是不易,他有能力娶他喜欢的姑娘,是他的魄力,不管那位姑娘是何身份,嫁进我们沈家,便是尊贵。”
这番话分明狂傲,可在国公爷沉稳的面容下说出来,竟觉得,言之有理。
大长公主撇嘴,瞟了他两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真是自负!”他想让所有人知道,沈家和其他贵族世家不一样,沈家的继承人即便没有娶一门当户对的贵女,沈家的地位也撼动不了分毫。
国公爷笑了一声:“我倒是听说那丫头模样水灵,还深得即墨先生的器重,有几分才气,不算不堪,至于其他身份,不值一提。你若是不喜欢那丫头,将来他们总是分府别住,碍不到你的眼。”
大长公主没有再说话,气恼地叹气。
国公爷云淡风轻地看着她,温和的声音显出几分凛冽:“至于大哥那,你还是要提醒一下了。”
大长公主略有心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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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遇到过张典军后,岳溶溶再没有见过沈忌琛,她去过侯府,侯府的人说侯爷最近都住在国公府,她自然不会去国公府,沈忌琛也没有来找过她。
怎么会来找她呢,他还在生她的气,亦或者,他搬去国公府住,就是为了要躲开她
“溶溶!”
薛玉白急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岳溶溶回神,惊动地睁大了眼,急忙挪开沾了颜色的笔尖,看着一幅百花争艳图沾染了颜料汁,懊恼地泄了气:“对不起,我把这幅画毁了。”
薛玉白不忍心苛责她,忙接过她手里的笔:“待会老师见了,该骂你作画不专心了。”
果然即墨先生走到园子里来,就看到被毁了的画作,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着薛玉白手里的笔,更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岳溶溶急忙要认错,却被薛玉白拦住了,又是认错又是求饶地认下了这件事。
即墨先生看着他二人的神色,也猜到几分,哼了一声:“都出去,都出去,被在这碍眼。”
薛玉白忙是拉着岳溶溶逃离了现场,岳溶溶自责极了,看着这几日都陪着她的薛玉白,目光里满是愧疚,薛玉白爽然一笑:“我自小被老师骂习惯了,你可不行,万一你哭了怎么办?”
“我哪有那么脆弱!”岳溶溶反驳。
“当真没有?”
“没有!”岳溶溶重重点头。
薛玉白抱胸叹气:“既然没有,就别哭丧着脸了,今日是龙母诞,西街有龙母游行,我带你去瞧瞧?顺便去龙王庙上柱香?”
二人来到西街,整条长街都两道都站满了百姓,装扮成龙母的姑娘端坐在肩舆上,很有几分神韵,两旁是扮做龙宫神官模样的男子,肩舆后是一众虾兵蟹将,有趣又真实,浩浩荡荡往龙王庙去。
岳溶溶被薛玉白拉着,好奇又兴奋跟在人群中,顺着人群被挤进了龙王庙的大门,满园的善男信女,手持三炷香,兴奋又虔诚地抬头看着,道场上盖着红绸的庞然大物,听说就是那真龙金身。
薛玉白不知从哪拿了三炷香塞进岳溶溶手里:“入乡随俗。”
岳溶溶含笑接过,也跟着踮起脚尖抬头看去,薛玉白怕她站不稳,扶住了她的手臂,岳溶溶没有察觉,因她满心被周围的谈论吸引住了。
“听说了吗?今日这场龙母诞是孟家小姐主持的。”
“听说这孟小姐聪慧过人,果然新颖有趣。”
“何止呢,那真龙金身我还听说是孟小姐和沈侯爷共同力作。”
“沈侯爷?望京门沈家那位?”
“那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呀!快看!孟小姐和沈侯来了!”
岳溶溶的耳膜像是被封住了似的,一切混声都被封在了耳廓之外,嗡嗡的不再响闹,只看到沈忌琛面无表情走在孟嘉言身边,列松如翠,萧萧肃肃,孟嘉言温婉典雅,当真是一对璧人。
所以,这几日不见,他都和孟嘉言在一起吗?岳溶溶鼻尖有些泛酸。
忽然不知谁大呼一声,所有人惊诧地瞪大了眼,就见台边青竹所致的道具倒了下来,直往孟嘉言那儿砸去,却没砸下去,被沈忌琛揽臂挡过,再被文松一脚踢翻。
一场意外,所有人惊魂不定,沈忌琛垂眸看着孟嘉言,好像在查看孟嘉言有没有受伤,孟嘉言则紧张地握住沈忌琛的手臂,一道惊目的血痕吓得她脸色一白,也让岳溶溶心里一疼。
她几乎立刻就要冲上前去,却听到旁边大妈兴奋道:“看到了吗?侯爷方才急了!多心疼孟小姐啊!”
岳溶溶忽然情绪上涌,对着大妈嚷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急了?他心疼了?”
被莫名其妙喊了一遍的大妈眼睛一竖,双手叉腰,轻蔑地瞪着她:“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如何!侯爷就是心疼孟小姐!不心疼孟小姐,难道心疼你吗?呵,青天白日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就这还跟孟小姐比上了!妄想着侯爷中意你呢?年纪轻轻就疯了!你也配得上沈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