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硕果
钱胜昔的事, 钱老军长最终选择了不追究。
他死的太不光彩,与其刨根究底,倒不如保全他死后的名声。
他是为革命而死的,只要不追究死因, 也算个烈士。
不过就算钱老军长不追究刑事责任, 按理也该狠狠揍曾风一顿的。
但免了他皮肉之苦的, 还是他的痔疮。
他的痔疮也不是自然爆的, 而是被领头羊一角顶爆的。
望着他血肉模糊的屁股,钱老军长最终只抽了他一巴掌就离开了。
秦小北身体不好,同伴又出了意外, 当时就被他老妈喊回首都, 休养身体去了。
但他的两个手下,李开泰和贾圣烨依然留在泉城,帮他盯着工作。
关于秦小北是否知道枣红马还活着, 以后会不会对它下手, 目前谁都不知道。
而本来, 陈棉棉是准备自己把整件事情讲给魏摧云听的。
昨天的事没人会责怪他, 但只要秦小北的手下还在泉城, 枣红马就必须处理掉。
不过等她到魏摧云家时, 曾风先她一步上门,已经把事情讲过了。
魏摧云和姜瑶的首先反应是后怕, 接着就是担忧了。
秦小北只是暂时离开,以后肯定还要回来, 到时候他会不会杀马?
红红目前是20岁, 算是一匹老马。
但因为魏摧云养得够细心,它身体好着呢,至少还能再活十年八年的。
陈棉棉有个主意, 她说:“要不,把红红送到北疆去吧。”
把马送到北疆兵团,祁嘉礼会帮忙照看的。
姜瑶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就劝魏摧云:“老魏,把它送走吧?”
陈棉棉猜到他的担忧,又说:“我会亲自给祁司令写信,让他好好照顾红红的。”
魏摧云是为了养马,只肯给媳妇吃窝窝头的爱马之人。
枣红马也陪了他十几年,驮了不知道多少枕木,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想撒手。
但为今之计似乎只剩一条,送走马。
他双手捂面,半晌,终于才说:“马能送走,但是秦小北呢?”
同为建设西北而奋斗,大家也算同道中人,魏摧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也难得迷茫:“那就是尊瘟神,应该由谁来送?”
如果是曾经,还没有结婚的他,他会毫不犹豫搞死秦小北。
但现在他有了媳妇,也有了牵挂,他就不敢冒险了。
话说,曾强曾司令的政治敏锐度一般人没有。
曾风也完全继承了老爸的政治嗅觉。
他并不知道秦小北的宿命和下场,但是他能预见到。
所以他先朗诵了一句诗:“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事波。”
再说:“以我看,那尊瘟神会自掘坟墓,也已离死不远,咱们等着就好。”
他的屁股只做了简单的包扎,还没有输液消炎。
因为感染,他发烧了,眼眶铁青,面色蜡黄,还在不住的发抖。
躺在床上的姜瑶提醒说:“曾风,你该去医院了。”
陈棉棉也说:“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魏摧云不知道他媳妇跟曾风谈过的事,也很感激曾风为枣红马做的事。
家里也没啥值钱东西,他翻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匕首,拍到曾风手中说:“这是我剿匪时,从土匪窝里搞来的,上面镶的是真黄金,带着吧,防身用。”
曾风真要杀人,玩的是手腕,而不是刀。
他摆手推辞掉了刀,搀上陈棉棉的手腕:“麻烦主任您送我上医院了。”
起身再回看姜瑶:“好好休息,争取把身体养好。”
目送他离开,魏摧云对媳妇说:“原来是我看错人了,曾风同志其实也不坏。”
姜瑶苦涩一笑,却说:“他不是不坏,只是还有人比他更坏。”
……
赵凌成一直在楼下等着,等曾风上了车,立刻赶往医院。
姜瑶跟他接触最深,也最了解他。
毕竟是男人,他的手腕比陈棉棉狠得多,底线也比她低得多。
所以他一手借刀杀人玩的漂亮,搞死了钱胜昔。
只不过在经历了很多事之后,他终于懂得脚踏实地,以群众为根本罢了。
他这会儿都快烧糊涂了,还在讲群众呢。
他笑着说:“陈主任,我可算是明白了,想立于不败之地,就要立足群众。”
再说:“你大概不知道吧,这段时间钱胜昔一直在查你的黑料。”
赵凌成于这事感兴趣,就问:“查到什么了吗?”
曾风摆手:“一条都没有。”
再说:“也是从陈主任的身上,我看到了群众基础的重要性。”
想斗一个人得有黑料,还要有人站出来搞揭发。
但陈棉棉的牛逼在于,钱胜昔在泉城打听了几个月,愣是没搞到她一条黑料。
包括她老妈王喜妹,也没有贡献过关于她的黑料。
不过不是王喜妹不想揭发女儿,而是,钱胜昔到公安局调查户口,要查她娘家时,公安局长亲自出手,找了自己的老母亲来扮演王喜妹,就把事情给搪塞过去了。
那也是为什么,钱胜昔在看到枣红马时会那么兴奋。
整个泉城铁板一块,他渗透不进来,但是那匹马会是一个突破口。
当然,随着钱胜昔死,一切都过去了。
因为他是首都最坏,手腕也最狠的小将。
他死,陈棉棉的危险也就度过了。
而曾风虽然发着高烧,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现在是年底,也该规划明年的工作了。
他掰着手指算:“二月底戈壁解冻,到时候咱们让右派们先施肥,等四月份就可以直接栽种树苗了,今年再种20万株,有去年的经验,存活率应该能达到90%。”
葡萄树不一定种了就会活,90%的存活率就已经很高了,也是曾风想达到的。
这时车已经到医院了,陈棉棉和赵凌成一起搀扶他下车。
陈棉棉就劝说:“你就别操心工作的事了,想吃什么,我回家亲自给你做。”
曾风脑袋晕乎乎,屁股又痛,但还是沉迷于规划工作。
他又说:“四月份集中种树苗,等到五月份咱们就可以集中盖楼,修路了,到时候东北援建的各种车辆应该也会到,那会大大减少对于人力的需求。”
如果有一台水泥搅拌机,就可以少用三五个人。
而一台推土机一天干的工作,让人来干得七八个人。
因为秦小北的能量,他们有了各种工具,建设的步伐也可以加快了。
但曾风还愁一点,那就是,他跟陈棉棉一样,也想五个工地同时动工,并在两三年内,先在既定要开垦的戈壁滩盖楼,把大本营建起来,但是人工从哪里来?
原本是邹衍帮他们从全国忽悠小将,但现在邹衍被他爸押去当兵了。
至于李开泰,那就是个傻冒,没啥用处。
而曾风的屁股和腰都已经不适合长距离坐车,舟车劳顿了,怎么办?
他想跟陈棉棉讨论这个问题的,不过医生已经来了。
看他屁股血肉模糊的,医生直接开单子送手术室,给他紧急做清创去了。
关于人工的问题,他也就暂时搁下了。
而在毛选中有那么一句:你把人民放在心上,人民就会把你高高举起。
其实从陈棉棉的遭遇,曾风就已经意识到了,那就是真理。
但在冻土消融,大西北迎来一个全新的春天后,他也终于感受到,被人民高高举起时的感觉有多快乐,多爽了。
……
转眼四月,葡萄园如火如荼,正在栽种从北疆运来的树苗。
曾风和李开泰,还有个叫贾圣烨的,正在货运站等待从东北发来的重型机械。
陈棉棉当然也在,她还专门写了一堆大标语要贴到墙上。
她甚至还别出心裁的,用嫩柳枝做了个大拱门。
而且在拱门上,她用报纸糊了一个超大的,共青团的团标。
秦小北打着共青团的名义问东北要的东西。
她不好明晃晃的感谢秦小北,但她突出了共青团,就是感谢他了。
秦小北其实已经悄悄返回西北了,但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他不会到现场。
曾风作为他的秘书,要代他享受群众的赞美和感谢。
邱梅书记也早早到了现场,双手拉着曾风的手轻轻抚摸:“曾风,你是个好同志。”
再说:“又到吃苜蓿的季节了,晚上到我家,我给你做苜蓿。”
严老总整个儿抱住曾风:“听说东北这回送了咱四台卡车,你这功劳大了。”
又说:“吃完苜蓿就该吃槐花了,上我家,我让你嫂子给你蒸槐花。”
他想拍曾风的屁股,但曾风连忙说:“别,我有痔疮。”
自打屁股再受伤,他就把羊肉和辛辣彻底戒了。
但直到现在屁股还没养好,要被人拍上一巴掌,当场又得崩裂。
严老总收了手,再说:“记得替咱们西北群众好好感谢秦小北同志,谢谢他!”
邱梅也说:“谢谢共青团,谢谢秦小北同志。”
曾风边点头边搜寻陈棉棉的身影,就见她和林衍俩并肩站在人群外。
而其实从曾风一到西北,她本身就是一条鞭子。
她抽着他的屁股驱赶他,让他完成了许多他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工作。
曾经邱梅见了他就瞪眼,眼睛瞪的像斗鸡。
但现在,作为地委书记的她,会亲自下农田,帮他掐苜蓿,做苜蓿吃。
曾经严老总一见他就皱眉头,可现在搂着他,都恨不能亲两口。
那都是因为陈棉棉,因为规划都是她在做,也是她用鞭子抽着他向前走。
曾风原来总觉得,比如给谁送锦旗,立个碑,都是他妈的面子工程。
但现在他不仅想抱陈棉棉的大腿,还想给她立个碑。
挖掘机,铲土车,东风大卡,随着火车从遥远的大东北把它们运来,一个足以震惊世界的工程也将拉开帷幕,是因为陈棉棉,曾风才能因它而名利双收。
他开心的不得了,要不是屁股和腰痛,都要得意忘形了。
但林衍并不开心,此时就对陈棉棉说:“咱们住在同一屋檐下,我比谁都知道,所有的努力全是你在做,可现在倒好,功劳是共青团的,出风头的是曾风。”
再说:“我和凌成可以默默无闻,但你做了好事,功劳却归别人,这不对。”
陈棉棉其实也挺着急,心说秦小北怎么还不死呢?
但搞政治有一条是,切忌心浮气躁,也切忌因风头太过而成出头鸟。
而且既然秦小北在,陈棉棉就要把面子给他给足给好。
一个将死之人,她没必要跟他抢功劳,也没必要去触他的霉头,太晦气。
但该怎么跟林衍解释呢?
陈棉棉沉思片刻,问:“舅舅,您有没有看过《论持久战》?”
其实林衍当初就是看了赵勇带来的,刊登在报纸上的《论持久战》,觉得它才是救国的正确道路,才会下定决心反水,带着部下投奔延安的。
沉默片刻,他说:“领袖还说过一句话,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顿了片刻,他笑了起来:“过江名士多如鲫,胜负不在一时,而要看谁更持久。”
他是有名的儒将,有学识,说话也总是文绉绉的。
其实说通俗点就是看谁能苟到最后,而别看现在是曾风在出风头。
但只要秦小北嗝屁,他自然就会回来,向陈棉棉低头。
‘农垦’计划的功劳,也依然会是她的。
陈棉棉给自己定了个五年大计,因为据武老说,在1975年,他们将计划发射第二颗卫星,它不像会东方红1号那么简单,将是一颗能拍摄照片的侦察卫星。
别人要赶在1975年之前把荒垦出来。
陈棉棉就能用大字报震惊全世界,也能让偶像看到她。
再说秦小北,他其实也在现场,但只是在车里远远观望,看到共青团的团标被安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他就吩咐手下们说:“开车上东风基地,我要回首都。”
手下贾圣烨说:“据说葡萄园马上要盖新楼,您不用盯着吗?”
秦小北淡淡说:“等楼竣工,要剪彩时再说。”
李开泰看车窗外,试问:“但是秦哥,那陈棉棉,您不打算再……”斗了?
秦小北不是不想,而是不敢,那也是他的智慧所在。
从被群狼围攻到钱胜昔以离奇的方式死在西北,他怕了,也更谨慎了。
而且他经过观察也发现了,西北人其实都特老实,陈棉棉也是个标准的实干家。
即便她不是他的人,该干的工作也会干,他等着薅功劳不就行了?
将门无孬种,他也足够精明。
只可惜,凡事总有意外。
……
说回陈棉棉。
转眼又是金秋,又到九月了。
今年赵慧和唐天佑也一起回来过暑假了。
但现在也马上该回北疆了,妞妞也该要开学了。
而就在学生们收假的前两天,陈棉棉要给赵军一个大惊喜。
大家专门瞒着,直到要出发时,妞妞才说:“太爷爷,今天要带您去葡萄园喔。”
赵慧和唐天佑暑假一直在帮工,赵军也知道葡萄园在盖楼。
但目前国内大多还是红砖建筑,砌墙就是个麻烦,盖房子的速度当然也慢。
又因为大家提前没说过,赵军放开了的畅想,说:“看来路已经修好了。”
他已经彻底瘫痪了,葡萄园的土路没法走轮椅,所以去不了。
但有了水泥路就方便了,轮椅能通行,他也盼了太久,太想去看一看了。
可饶是老爷子想得很美,但到了现场,还是浑身起鸡皮疙瘩。
轮椅停在葡萄园大门口,他看妞妞:“赵望舒,这些都是,你妈妈干的?”
妞妞可是继邱梅和曾风之后,第三个看过草图的人。
她指着通向远方的,两条宽敞的水泥路说:“它们加起来有几十公里长,汽车都要走好久才能走完呢,还有那些小小的,悄悄告诉你,那是核桃树,会结大核桃。”
赵军看陈棉棉,却是对妞妞说:“你妈妈心中不止有丘壑,是有崇山峻岭。”
两条能达到国道宽幅的内部路,旁边伴着水渠,渠旁还栽着果树。
这是老百姓,农民能想到的,终极的农业工程。
当然陈棉棉的胆子也够大,目前国家并不提倡种果树,可她却给种上了。
到了西北,踏上黄土地,人们就会自然爱上种植。
唐天佑推着老爷子往里走,开玩笑说:“葡萄都被我们吃完了,您也就看看树吧。”
赵军当真了,还有点生气,以为唐天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爱吃李广杏,妞妞也爱吃,他甚至会悄悄带着妞妞跑80公里去偷杏子吃。
但老爷子刚想骂他的二孙子,顿时又笑了起来。
因为妞妞蹦蹦跳跳的钻进葡萄架,正捧着一串葡萄在喊:“太爷爷,看这儿!”
为什么要让知识分子下乡,是因为懂知识的人,种植也会搞得比农民好。
葡萄这才第二年挂果,但顺着棚架看进去,里面全是葡萄串。
那繁硕来自正确的施肥和修剪,也是文盲老百姓所不懂,得知识分子来干的。
还没过中秋,葡萄还是酸的,妞妞也就只给太爷爷摘了一颗。
赵军接过葡萄尝了尝,拉陈棉棉的手,等她弯下腰来,先说:“你干的特别好!”
再低声说:“前段时间老美和咱们已经有了私下接触,商贸解禁也马上就能明朗化,计划经济也必定结束,而等能开展商贸时,咱们西北就能一鸣惊人。”
他之前也知道葡萄园有万亩之巨,但人是想象不到没见过的东西的。
但今天他看到了,笔直的水泥路,笔直的水渠,一行行,一眼望不到边的葡萄架。
等将来商业开放,要对外销售葡萄干和葡萄酒,这座葡萄园就会大放异彩。
据陈棉棉说,要到办公大楼,得走整整1.5公里。
那是1.5公里的核桃树,杏子树,和1.5公里硕果累累的葡萄架。
而在走完园子,被一栋建筑堵住去路后,赵军才明白过来,这是葡萄园的中间点。
也就是说他们走了半个小时,其实才到葡萄园的中心位置。
几个月的忙碌,大楼已经有主体了,不是红砖小房子,而是水泥大楼。
该怎么形容赵军此刻的心情呢,哪怕就在这一秒停止呼吸,他都算含笑九泉。
他还想到一件事情:“该拍些照片寄到首都吧?”
去年葡萄园还只是个草台班子,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但今年有路有水了,金秋九月葡萄挂满枝。
以陈棉棉的得瑟,就该拍照表功了,她也急的不行,想向上表功。
算起来已经整整四年了,她才搞起一个葡萄园,这是她的心血,她必须表功。
但还是那个问题,秦小北不死,就会和他妈薅走她的功劳。
所以虽然忍得很辛苦,但她还是得憋着。
大家正聊着,江老从办公大楼里出来了,笑着奔向赵军:“老军长。”
妞妞以为太爷爷不认识,介绍说:“江爷爷,他英文超级好喔。”
江老可是建国后首批外交官之一,也是现在妞妞英文好了,才能跟他对话,小时候的她,江老要讲英语,她听不懂,也无法与之对话的。
江老今年特别辛苦,因为曾风腰不好跑不动,动员群众全是他在搞。
种植能搞起来他也开心,但他也要跟赵军讲讲面临的困难。
不过于他们右派来说,应该算是喜事。
推上轮椅,让赵军近距离观赏刚刚打完框架的楼房,他先说:“我快回去了。”
因为祁嘉礼写过信,赵军知道情况:“听说是祁嘉礼帮的你。”
待在乡下时,无一日不盼着回去,可一旦要走,就又会有太多的不舍。
江老远看陈棉棉,感谢不知道该如何说:“我们的命可都是小陈救的,这葡萄园,也是她开辟的。”
顿了顿再谈难题:“她计划搞五座葡萄园,但如果我们离开了,谁来帮她?”
赵军半开玩笑说:“要不你们就别走了,留下来管理农场?”
真说留下,愿意的人并不多,江老就不愿意。
他说:“听说老美跟咱们已经有私下接触了,外交方面,我还是想贡献一点力量的。”
赵军军人出身,直性子,拍江老的背:“但是,你得把脊梁骨挺起来。”
江老之所以会被下放,就是因为他曾经是个坚定的投降派。
他哈哈大笑,话讲的也很有哲理:“老军长,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我现在有骨气了,但不是因为我本身,是因为原子弹和氢弹,半岛俘虏的美军指挥官。”
说白了,只要导弹打得准,人民的脊梁骨自然就硬起来了。
赵军点头:“是这样。”
再环顾四周,他也觉得不太可能:“再搞四座葡萄园,至少要十年吧?”
江老说:“问题就出在这儿,小陈计划五年搞定它。”
一座葡萄园就搞了整整四年,但是要在接下来的五年中再开垦出四座来?
赵军虽然欣赏孙媳妇的能力,但也觉得那几乎不可能。
当然,要秦小北不死,陈棉棉确实不可能办到,甚至还得被迫做无名英雄。
此刻她也正烦着呢,因为她发现,越是天龙人就越精明。
十月西北就会冻土,也就没法进行建筑施工了。
赶在冻土之前葡萄园完成了大楼的主体框架。
而且它是由下放的工程建造师帮她设计,并由右派们亲手盖起来的。
今天赵军在,赵慧也在,唐天佑正举着妞妞满葡萄园转圈圈。
大家都很开心,但她心里并不开心。
因为眼看国庆节,秦小北那驴日的比她还会玩,专门电报把曾风喊去首都,说是要准备各种庆祝辅料,还要带记者来,给大楼搞个落成典礼,做党的十一献礼。
陈棉棉好头疼的,因为秦小北就和原来的她一样精明。
工作的苦他是一丁点都不吃,但是花架子耍的比她还足,关键是,人家资源也没得说。
她想登回《人民日报》,得先苦干三年,用真正的政绩去夯。
可秦小北这趟来,据曾风说,直接就会带着《青年报》和《人民日报》的记者来,瞅准的就是要十一登报。
被动当无名英雄,被迫奉献,别人或者乐意,但陈棉棉是真不乐意。
她一直在盼,也一直在等,还有点着急,秦小北到底会不会飞机出事,炸不炸?
……
于赵凌成来说,那又是一桩机密任务,甚至他还差点错过。
要说没错过,也得亏了一点,他够细心,而且这段时间一直在关注新闻。
以及,关注某一家人的行程,看他们在出席什么活动,做什么事。
而今天,他本来已经请好假,准备回泉城的。
这趟他还特别着急,因为束老通过他的权限,给妞妞买了几本英文课外书,刚刚转交给他。
其中有一本名字叫《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赵凌成自己都看得津津有味,妞妞也必定会喜欢。
她从小就爱读科幻小说,尤其是国外的,想象力丰富,她犹为钟爱。
而且今天是新学年,是妞妞开学报道的日子。
陈棉棉连个书皮都不会给孩子包,赵凌成今晚要给妞妞包书皮。
明天赵慧和唐天佑也要启程上北疆,他还得给他们送行。
他出基地,司机会开车送,他一上车就说:“辛苦你了小王,开快点。”
也是一上车,他就习惯性打开了收音机。
一路听着新闻,他翻看着小说,但突然抬头:“小王,立刻调头,返回基地。”
小王开着车,看着沿路火红的沙柳正魂游天外呢,下意识刹停车。
他有点茫然:“啊?”
赵凌成帮他打方向盘:“调头,回基地,跑快一点。”
司机不明究里,但也给车调头,飞驰回基地了。
他永远都不会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还以为赵凌成是落下了什么东西了。
回到基地赵凌成也只找祁政委,开门见山就说:“不对劲。”
又把自己刚才听到的新闻讲了一遍,这会儿晚上七点,正好是政治新闻时段,他和祁政委俩边吃饭,边凑着耳朵听,听完,赵凌成说:“他取消了上个月定的行程,而且既然那位在武汉,今天也该有新闻报道,但直到目前都没有。”
祁政委闷了片刻,说:“是不是有人想搞夺权?”
只凭一则简讯还不好确定,赵凌成说:“你可以问问东风基地的飞机行程?”
祁政委一时没反应过来,赵凌成再解释:“按理明天秦小北会到泉城。”
祁政委赶忙给东风基地打电话,但得到的消息却是,秦小北明天的行程不变。
其实很可能事情跟基地没关系,赵凌成也只是瞎怀疑。
但部队条例中有一条,也是真理,那就是:备战年代,要时刻准备着。
首都方面并没有发布命令下来,但祁政委还是临时下令,以例行检查为由封锁了基地。
这也是赵凌成头一回爽约闺女,也很可能,只是虚惊一场。
但是从去年九月开始,他就每天留心听新闻报道的。
虽然相隔数千公里,他也只是听收音机,看例行的新闻报道。
可上面某些人的动态和行程,他是专门于心里记了一本账。
基于那本账的推理,他直觉这几天必然有大事发生。
而虽然连着在办公室熬了两天都一无动静。
祁政委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疑神疑鬼,但赵凌成还是选择坚持。
也果然,就在这天夜里,红色电话响了。
所有人紧急集合,奔赴任务。
月明星稀的夜,整栋办公大楼只有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出到大库调车,所有人依然沉默着,也只有汽车点火,导弹装箱的声音。
有点遗憾,赵凌成永不能告诉妻子,他为什么会爽约。
但他更多的是喜悦,因为就他所知,就在昨天,秦小北没有按时到泉城。
秦小北也没可能再抢走那座像赵望舒一样稚嫩,但也欣欣向荣的,戈壁明珠似的葡萄园。
他更加没可能只玩个花架子就借花献佛,拿葡萄园做国庆献礼。
因为他本身,会变成一个国庆献礼。
……
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九月的夜晚。
妞妞没课外书可看了,但还不到睡觉时间,就嚷嚷妈妈:“妈妈,讲故事。”
陈棉棉立志要爱闺女,但向来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主要是她今天有心事,她就敷衍说:“从前有个小和尚,他呀……被狼吃掉了。”
这故事既短又无聊,妞妞蜷进妈妈怀里:“再讲一个。”
陈棉棉于是又说:“好吧,从前有个小货郎,他呀……也被狼吃掉了。”
妞妞有点难过,因为一听妈妈就是在敷衍。
小家伙头顶在妈妈腋窝里,闻着她最喜欢的,妈妈腋窝的味道,有点难过的说:“可是我想听妈妈摘沙枣,打野猪,还有……唔,捉瞎瞎的故事。”
陈棉棉也是突然才回想起来,就在妞妞几个月大的时候,她还猎过一头野猪。
但这几年又是小麦增产又是搞葡萄园的,她连沙枣都没打过了。
今年要不抽空去打点,以后连沙枣仁油饼都没得吃。
她于是拍哄闺女:“快睡吧,过段时间妈妈就带着你,咱们去打沙枣。”
妞妞也困了,但打个哈欠说:“还要捉瞎瞎喔。”
她爸不让在家里养瞎瞎,但妞妞喜欢玩儿,也喜欢看妈妈捉瞎瞎。
近几年,瞎瞎都被小将们从害虫捉成保护动物了,现在也就沙漠绿洲里还有。
闺女睡着了,陈棉棉起床,坐到书桌前,拉开了窗帘。
四年时间搞出四座葡萄园,确实像天方夜谭。
偶尔来西北证道的红小将们,因为不是稳定劳动力,也帮不上太大的忙。
而因为垦荒只是个人任务,陈棉棉能借调知青,但是暂时的。
知青的所有权在公社和农场,也以自己的任务为重。
所以陈棉棉需要一支稳定的,能够持续输出,还好管理的劳动队伍。
本来在规划之初她就想到人选了,但是因为秦小北,她迟迟没敢召集人马。
因为那些人马也是她的免死金牌,万一她真的遭到批判并被人整到下放,那些人就可以保护她。
秦小北昨天本来该到泉城的,但是没有来。
而赵凌成本来说好大前天就会请假回家来的,可是也没有回来。
所以呢,他们之间有关联吗?
如果有,如果秦小北从此不再来西北,那么,陈棉棉就可以不必担心被批判,被整了。
那些人马她也会立刻动员起来,来开垦新的葡萄园。
……
第107章 首都
赵凌成他们是晚八点半接到的任务。
四十分钟后, 他们不但已赶到任务点,前期准备工作也已完成。
因为是保密任务,参与者很少,就只有七八个人。
王科长在亲自接收电报, 他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就对赵凌成说:“照电报的意思, 目标目前在山海关, 而且具体行程待定,我感觉这是虚惊一场,是个假任务。”
他当然不知道, 但赵凌成心里知道的。
目标其实就是秦小北一家。
他们妄图通过革命夺权, 却被革命反噬,于是仓惶出逃。
但军工基地在戈壁大漠,他们一家人在山海关, 直线距离就要两千公里, 甚至超出了东风2号的射程, 他们又怎么可能打得中?
不过上面既然找的是他们, 就自有其缘由。
赵凌成为等任务都在办公室打了三天的地铺, 就是因为他预判了上面的预判。
但他的性格, 只关注自己的本职工作,不爱跟人闲聊。
他于是喊祁政委, 让他来跟王科长沟通情况。
因为任务很严峻,不能掉以轻心。
祁政委听赵凌成讲了一下情况, 拿起指挥棒, 示意王科长看地图。
他先敲山海关,再于地图上虚画弧度:“如果一架飞机关闭雷达,它就可以绕开这两座空军基地, 也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到蒙古,你再算算咱们之间的距离呢?”
王科长看地图,声低:“距离咱们大概180公里。”
后知后觉,他又说:“有人是想叛逃吧,而且是去苏联。”
祁政委敲地图:“今天的任务如果失败,明天就是国际丑闻,给我打起精神来。”
王科长声颤:“是。”
目标距他们是有两千公里,但它是飞行目标,会不断移动。
而如果它经大漠去苏联,距离赵凌成他们的最近点就将是一百多公里。
从一架架U2到P2V-7,赵凌成他们熟悉这片空域,更有旁人所没有的,一回回练出来的,竹竿捅飞机的经验。
王科长再看赵凌成,才发现他浑身在轻颤。
电报机,雷达,导弹车,所有仪器全部滴嘀作响。
王科长也不由的打起颤来。
今天发射的导弹将直接飞出边境,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是一片沙漠湖泊,清泉映着明月,芦苇随风摇摆。
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居延海,它距离边境线其实只有30公里。
今天是王科长亲自给赵凌成打辅助,而在零点钟声敲后的不久,随着赵凌成一声低吼发号施令,导弹飞出,精明如秦小北一家,也当即化作了天上的几颗流星。
无线电里,邻国的领空警报,和飞机被击中后的爆炸波一同响起。
王科长听着声音,颤声说:“打中了。”
赵凌成声带也在发颤,说:“是三叉戟,领导人专机,应该没有存活的可能。”
导弹击中的是一架领导人专用客机,本身就比侦察机更容易解体。
而且普通人不像飞行员训练有素,能在第一时间逃生。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飞机上所有的人都已经随着飞机解体而葬身于邻国的大沙漠里了。
但真正杀死秦小北一家的,并非精准打击的导弹本身。
而是像曾经的唐天佑,老美指挥官一样的,脱离群众后,高高在上的傲慢。
因为如果秦小北一家不是只盯着权力,只想着夺权。
那么他们就应该知道,军工基地的导弹打击技术,至少优于书面数据20%。
他们也就不会猖狂到,飞到军工基地的打击范围内。
而为什么西花厅能精准预判,并把一桩外逃的国际丑闻掐灭于萌芽中。
是因为它的主人从来没有脱离过群众。
它的主人了解这片土地上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们,也了解军工基地的真实水准,关键时刻打出,就是必胜的王牌。
……
秦小北一家空难的新闻,陈棉棉等了好久。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还是等到了,她也立刻就准备继续自己的垦荒大业了。
报纸上短短一则简讯,但也惊的赵军老爷子合不拢嘴。
见陈棉棉丢下报纸就要出门,他连忙说:“小陈,你顺路帮我拍几封电报。”
老爷子不知道具体啥情况,得问问在首都的老战友们。
拿着电报出门,一封封的拍完,陈棉棉转手,给魏摧云也拍了一封电报。
距离不远嘛,不一会儿魏摧云就骑着台烂摩托来了。
他没好气的问:“找我干嘛?”
再说:“你不是有专用小汽车嘛,找我干嘛还要拍电报?”
陈棉棉是有一辆嘎斯车,但那是解放前的老车,不但漏油,还除了喇叭哪里都响,动不动就会坏掉。
昨天车坏了以后林衍在修,但还没修好呢。
讲完车的情况,陈棉棉说:“明天周末,你陪我去趟居延海,我要去打沙枣。”
魏摧云答的干脆:“明天我要搞家里的卫生,去不了。”
再说:“居延海那边的沙枣是比较大,但那可是有名的狼窝子,一般也只有漠北的牧民会去。我不会去的,我也劝你不要去冒险,小心叫狼吃了你。”
居延海的沙枣是全西北最大的。
魏摧云曾经带着曾风去打过,但懒得陪别人去。
他调转摩托就要走,陈棉棉却问:“你想不想吃马奶子?”
魏摧云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说:“祁司令悄悄搞来的吧,那个叫投机倒把。”
又说:“你们这些人,背着计划经济乱搞,小心我举报你们。”
陈棉棉冷笑,却说:“你清高,你可以不吃,但你想想呢,姜瑶要不要吃?”
再说:“那树是祁司令自己买的,果子也只属于我。”
马奶子是北疆最古老,也最甜的葡萄品种。
因为是老品种,它得好几年才能结出葡萄来,也不在政策移栽之列。
但祁嘉礼前年悄悄送了三棵成年的马奶子,去年它没有挂果,空了一年。
今年也就结了几串葡萄,而且那些葡萄只属于妞妞。
因为那葡萄树是祁嘉礼自己买的,也特地申明,结的葡萄只能给赵望舒吃。
为给媳妇搞几串马奶子,魏摧云只好答应去打沙枣。
但他说:“那边狼多,你们要备好枪。”
再说:“我会带一杆机枪,那也是我最后一架机枪,你可不能再没收了它。”
陈棉棉举手发誓:“要没收你的枪,我就是小狗。”
送魏摧云离开,她立刻又去了趟民兵队。
一则居延海狼确实多,哪怕白天去,也得带上好用的猎枪。
再是民兵队的大卡车一直在运粪,她怕太臭了没法坐,要让马继光兄弟洗一洗。
赶傍晚,她到了葡萄园,一直走到右派们的宿舍后面,才找到两株悄悄栽种的马奶葡萄。
树上面也只有五六串葡萄,她摘了两串,别的就留着等过中秋。
妞妞今天也还是第一次吃马奶葡萄,甜的孩子当场吐出了舌头。她又被甜蜜给咬了。
赵军和姜叔都老了,牙齿不好,也不爱吃甜食。
但妞妞很喜欢,而且吃到甜的东西,她就要想到叔叔唐天佑。
他跟她一样爱吃甜的,只可惜远在千里之外,吃不到这么香的葡萄。
但妞妞正伤感着呢,却听妈妈说:“要不过几天,咱们给你叔叔寄点葡萄和沙枣过去。”
妞妞知道物品可以邮寄,但是问妈妈:“葡萄会不会在路上变质呀?”
又说:“而且火车好挤的,会不会把葡萄全挤扁呀?”
陈棉棉说:“如果有人带着,就不会。”
妞妞很想给叔叔带点葡萄,那么问题来了,谁愿意帮她坐着火车去送东西呢。
想着想着,孩子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妈妈,爸爸好久没来了喔。”
今天是9月16号,又是一周末,但赵凌成还是没有回来。
陈棉棉特别怀疑,他是否跟报道里那场空难有关。
但当然,只是猜测。
……
吃人嘴软,第二天一早魏摧云准时到民兵队。
但本来民兵队的东风大卡是拉粪的,整车大粪包浆,臭的路过人们都要躲着。
可今天它焕然一新,而且闻着香喷喷的。
魏摧云踢了还在擦车的马继光一脚:“驴日你爹的,一辆破车,搞那么香干嘛?”
马继光只嗨嗨笑,弯腰敬礼:“魏科长好。”
魏摧云还是想不通:“哪里的沙枣不能吃,非要跑去居延海去,陈棉棉简直脑子有病。”
他正骂着,陈棉棉娘俩手牵着手来了。
九月的西北还不算冷,陈棉棉和妞妞穿着同色,同布料的大襟外套。
就是普通人都穿的紫红色,上面印着碎花儿。
那也是西北妇女人手一件的常规外套,但是俗话说得好,一白遮百丑。
同样的衣服陈棉棉娘俩穿着,就显得格外好看。
不过魏摧云一看到妞妞,就更要皱眉头了:“那边有狼呢,这闺女如果不听话,四处乱跑呢,咋办?”
陈棉棉肘着妞妞上车,再在麦杆上垫个小褥子叫她坐着。
替她兜上大围巾,戴上口罩,她才问:“赵望舒,进了沙漠你会不会乱跑?”
妞妞被妈妈裹到只露两只眼睛,她猛摇头:“不会喔。”
开车的是马继光,发动了卡车,朝着车厢说:“我还是头一回去居延海呢。”
马继业在车厢里,也是大声:“我去过,那地方特别美。”
魏摧云靠车壁坐着,声音更大:“破烂地方,除了狼就是野羊野鸭子,好看个屁。”
再看妞妞,又故意恐吓说:“狼会吃掉你的。”
妞妞心平气和,指着他的枪说:“但是伯伯有机枪呀,伯伯会保护我们。”
自打姜瑶流产后魏摧云心情就不好,看到小孩儿也只觉得烦。
他再指着妞妞的鼻子,说:“但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们能保护自己,你不一样,你就是个小累赘。”
又说:“你要见了狼肯定会哭鼻子,到时候我就扔你下车去喂狼。”
妞妞知道这黑脸伯伯是在恐吓自己,凶自己,但她不会被吓哭,也不会找妈妈告状。
她只摆手:“伯伯,我不会哭,也不是小累赘喔。”
再小手指向北边,说:“那边是我爸爸工作的地方,我一直想去看看。”
他们今天去的方向是正北方,妞妞经常听到炮响,也知道那是她爸爸放炮的地方。
她知道那儿很危险,但也好奇极了,特别想去。
而那地方陈棉棉都没去过,女配也就当民兵的时候去过一次。
据说它在古代是个内陆海,但现在已经沙漠化了。
开车大概三个小时才到地方,妞妞一看就说:“妈妈,果然不一样,这儿好美啊。”
跟胡杨林不一样的是,这地方一半是沙一半是海。
一望无际的,金色的沙漠里,隔一段就会有一座清泉,水的颜色就像蓝宝石一样。
这儿也没有胡杨,只有沙枣树和数不尽的芦苇荡。
如今才九月中旬,沙枣也才刚刚成熟,还没有牧民来打过。
沿着水泽,树上沙枣挂了一嘟噜一嘟噜。
终于选定一片沙枣足够大的,陈棉棉和马继光兄弟先举起土枪,对着周围随便轰了几枪。
随着枪响,黄羊咩咩,野鸡野鸭子咯咯咯,全向四面跑了。
陈棉棉他们这才下车,提着土枪一路敲敲打打,把附近的蛇全驱赶走了,这才去摘沙枣。
魏摧云没下车,站在车里举着机枪四面瞄准。
狼现在少的可怜,他不想杀。
但如果有,就得开枪示警,否则它会咬人的。
妞妞也乖乖站在车厢里,她妈妈抽空给了她两颗鸡蛋大的沙枣。
她尝了尝,发现它不怎么好吃,就只专注的望着远处。
魏摧云瞄了一圈没找到狼,突然就对妞妞说:“小丫头,你想下车去玩,对吧?”
又指着不远处,黛蓝色的湖面说:“你可以下车去玩水。”
妞妞要疯起来,会特别的疯。
唐天佑经常把她当成沙袋甩来甩去,她也只会咯咯笑。
但她平常总是安静的,乖巧的,而且还有着跟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这地方的水不是蓝色,而是蓝的发绿。
这儿的沙子里也没有尘土,它是一颗颗的,特别特别干净的。
金黄色的纯沙砾,放眼四周,这儿美的就像一幅画。
但虽然妞妞也很想下车,可她摇头说:“我不是小累赘,我也不会给妈妈添麻烦的喔。”
魏摧云举着枪转来转去的找着狼,突然看到一丛芦苇晃荡,当即扣扳机。
但不是狼,随着一阵咯咯声,窜出来一窝野鸭子。
难道这附近没有狼,是安全的?
魏摧云放下枪掏出报纸和烟丝,就准备卷一支烟来抽,放松一下。
可他才搁下枪,妞妞手指:“伯伯,大灰狼,那儿。”
魏摧云单手抬枪扣扳机,打进一片芦苇荡。
还真是一只狼,夹着大尾巴跑远了。
魏摧云很意外,边卷烟,边问妞妞:“小毛丫头,你之前见过狼?”
他没想到,她居然认识狼。
妞妞摇头,掏衣领,从中掏出两颗雪白的狼牙来:“我见过它的牙齿喔。”
再指另一边:“那里那里,快看,白白的牙。”
魏摧云抬手又是一枪,又一只狼夹着大尾巴,嗷呜嗷呜叫着跑远了。
它们刚才都在悄悄瞄人,觑着要咬人,几枪轰走,陈棉棉他们也就可以安心摘枣子了。
一个小女孩,连着两次发现狼,魏摧云终于服气了,说:“你还真不是个小累赘。”
妞妞六岁了,正在换牙期,张开嘴巴一笑,两颗下门牙是两个小小的窟窿,又可爱又俏皮的。
被骂的时候她不生气,被夸了也不得意,依然专注的望着四周。
但魏摧云等着等着就又烦躁了,还觉得陈棉棉贪得无厌。
她挑的不但是最大最好的沙枣,而且沙枣又不是大米白面,撸上几袋子,够吃就行了。
但陈棉棉指挥着马家兄弟,撸了一棵树又一棵树,转眼搞了半车。
突然朝天放空枪,魏摧云大吼:“好啦,该走啦!”
又说:“你把沙枣全打光,以后牧民们来了,不得跑空趟?”
野生动物,哪怕是狼也不能斩尽杀绝,沙枣也不能全薅光,得给别人留一点,那是西北人的基本道德。
但魏摧云连着喊了几遍,陈棉棉愣是不吭声。
魏摧云于是打算再喊,可是他才张嘴,妞妞却突然给他喂一颗葡萄,把他的嘴巴堵了。
就是祁嘉礼为了她,专门移来的马奶子。
它的味道实在太甜,魏摧云吃不惯,扭头就想吐。
但立刻,妞妞伸小手捂上他的嘴巴,语气柔柔的说:“伯伯呀,你耐心点嘛。”
又从干粮包里翻出猪油锅盔,说:“你可以边吃边等啊。”
魏摧云接过锅盔咬了一口,见妞妞还是转着小脑袋,像个侦察兵一样四处看着。
这还是第一次,他用极温柔的嗓音问:“你呢,你不吃干粮吗?”
妞妞拉下口罩,认真说:“我要帮妈妈盯着大灰狼喔。”
漂亮是这小女孩儿身上最小的优点。
她也没有那种外浮于表的精明感,反而天然有种西北黄土地式的朴拙。
她专注的盯着一片片的芦苇荡,警惕的观察着。
用实力说话,她不但不是累赘,而且是她妈妈的好帮手。
魏摧云再咬一口锅盔,挺起了机枪。
他好羡慕,好嫉妒,他都忍不住的,想把赵望舒偷回家,自己养去。
……
陈棉棉的农垦大业,其实只可能在这个年代做得成。
因为从始至终她分币没花,全是空手套白狼。
而她手下有一员得力猛将,陈苟,她还能最后再用一次。
因为十一国庆节他就要去当兵了。
陈棉棉搞来一卡车沙枣,晒在钢厂招待所的后院,并约了陈苟见面。
而有件事,是直到她亲自跟他讲,才能画成了个圆的。
那就是,在妞妞还没出生的六年前,西北红小兵曾经搞过一次长达半年的大串联。
他们全程没有打架斗殴也没有搞武斗,还受到了所有地方的热情款待。
因为他们不是去斗人,而是去拜访各个红专学校的活雷锋的。
也是那一回,他们把陈棉棉宣扬到了全国。
当时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碰到一罐沙枣,本地人根本不认识。
他们于是专门跟当地人普及沙枣,讲大西北。
当时邓双全才是老大,只有13岁的陈苟还是个小喽啰。
现在他也已经卸任,不再担任职务。
后知后觉,他笑着说:“姐呀,那些沙枣也是你寄的!”
他已经人高马大了,也是太激动,直接把陈棉棉抱离地面:“那是我们头一回去南方,我们顿顿红薯大米饭,还吃了好多好多咱西北没有的菜,都是因为你呀。”
虽然只是一罐小小的沙枣,但礼轻人意重。
各个红专学校的领导不但热情接待,还掏箱底的款待西北红小兵。
但直到今天陈苟才知道,那沙枣也是陈棉棉寄的。
而那回出门,也是好多西北红小兵第一次吃饱饭,个个都胖了一大圈。
六年转眼,时局也一直在变。
陈棉棉抓起一把沙枣说:“你得找一帮子手下,趁着火车不收费,再来一趟大串联。”
陈苟挠头:“但红专不是都已经停办,改成那个……”
陈棉棉翻出本1971年的新黄页说:“它现在叫工农兵大学,但其实换汤不换药,还是原来的学校。”
红专本来只招烈士子女和贫下中农,但毕竟知识才是第一生产力。
所以后来它换了名字,招生也需要初中以上学历。
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因为小将们总是四处乱窜,搞的社会治安动荡。
国家也考虑铁路收费,以后小将们再出门,就得花钱了。
陈棉棉再说:“这趟要分组,一组三个人,去一个省的大学,专门送沙枣。”
陈苟想的很简单:“让他们见识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也吃得好点。”
陈棉棉却说:“但是要找识字的,聪明一点的,因为我还需要他们帮我搞宣传。”
陈苟点头答应,又竖两根手指:“姐,等我两年。”
他没读过书,也只是去当义务兵,去了之后边服役边扫盲,才要去识字儿。
陈棉棉笑着说:“好好学文化,回来可有重担等着你挑呢。”
陈苟想不到更好的工作,也有瞄好的:“等林队退休了,我就接班当民兵队长。”
再过几年民兵队都要撤销,他还哪里来的队长可当?
陈棉棉想了想,还是不承诺了,但只要陈苟不学坏,认真学习,他以后就能当葡萄园的总经理。
他要人如其名,能一直苟到改革开放,他就会是集团董事长。
而到了将来,西北会成全国最大的红酒出口地。
他要好好干,他就能掌管一个红酒产业链。
陈棉棉也算是把白螵发挥到了极致,罐头瓶依然是让红小兵们满城,每家每户去征集。
沙枣必须用酒蒸,酒,她是问严老总要的冰白葡萄酒。
还别说,用冰白蒸沙枣,味道比二锅头或者闷倒驴那种便宜酒香了太多。
陈棉棉当然也不需要自己蒸,让邱梅动员一帮妇女同志来,她们干的又快又好。
总共用了一周的时间,一拨三个红小兵,背着一包包的罐头就出发了。
陈棉棉也遂了妞妞的心愿,不但要给空军学院寄沙枣,还专门用泥土糊了个罐罐,装了一串妞妞最喜欢的马奶子,并备注:赵望舒叔叔,收!
可以想象,唐天佑收到那串葡萄,会有多开心了。
话说,妞妞真苦恼,自己想给叔叔带葡萄,但是没人呢。
可是妈妈找来几个红小兵,背着罐头和她的葡萄出发,就去亲自送给她叔叔了。
别人于这个时代的记忆都是灰暗的,癫狂的,但妞妞的不是。
她掰着手指对妈妈说:“右派爷爷是好人,红小兵哥哥也是,大家都是最可爱的人。”
其实就在她婴儿时期,右派和红小兵还打的你死我活呢。
但那时的妞妞还太小,还没有产生记忆呢。
说回工作,陈棉棉准备带着挑了又挑,精心选拔过的大沙枣,要去一趟首都。
她不在,就得赵军老爷子和姜叔俩照料妞妞上学。
赵军先没问陈棉棉为什么要上首都,而是找笔来,说:“你要去,先去投奔这个人。”
这才问:“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非去不可吗,首都现在可不太平。”
已经两周了,赵凌成一直没回家。
老爷子猜测空难应该跟他有关,那么他现在应该也在首都,在跟上级部门述职。
曾风一直没回来,赵军都不用猜,他肯定是被公安特派组扣押了。
因为他是秦小北的秘书,秦小北出事,他必被抓。
而因为之前秦小北是在西北闹革命,陈棉棉现在去,稍有不慎也得被抓起来做调查。
不管孙媳做什么,赵军全力支持,可他怕她万一被抓了呢,就需要知道,她为什么非要去一趟不可。
其实很简单,陈棉棉是为了找劳动力。
方法也很简单,找大学生。
目前全国大约有七八十座工农兵大学,一应费用都由国家负责。
而到了将来,哪个大学生能不实习,不被企业变相压榨的?
而且如果说搞革命的那帮是天龙人,那么工农兵大学里,基本就全是耀祖了。
这个年代女孩子受教育的机会少,人们习惯供读男孩嘛。
而在如此艰苦的年代,耀祖们不需要下乡当知青,毕业了就可以分配进厂。
无产阶级的公平何在,他们又凭什么比别人更特殊。
所以陈棉棉这趟一是要去她的本单位,计委,跟领导商定计划。
再就是上教育部要人,当然不能说是她想要免费牛马,而是说,她要给学生们一个实践的机会。
她也只要他们的一个学期,并且还能培训各种机械技能,掌握农业知识。
陈棉棉也已经写好书面计划了,边讲,边给赵军翻看计划书。
赵军看完,咳了半晌,终于笑着说:“是金子,就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任何地方都能发光发热。”
再说:“我和江华一样,也以为你是痴人说梦,但事实证明,我们都是老顽固,真正要干事业,还得你们年轻人来。”
十万亩戈壁滩,要如何在四年内变成葡萄园。
赵军和江老一样,以为陈棉棉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但也没想到,她把目光瞄准了工农兵大学生。
全国那么多所大学,如果计委能批,教育部也同意,他们就是源源不断的劳动力。
而且因为大学负责食宿,河西政府还不需要多支一份口粮。
赵军还不知道啥叫免费牛马,但也被陈棉棉这个计划惊到拍腿叹息,它也太妙了!
他拍了拍自己写的纸,再交待:“去找这个人,让他帮你,至于曾风,你就先不要管了,免得惹上麻烦。”
他介绍的那个人陈棉棉其实认识,原来公安特派组河西调查专员,雷鸣。
但他已经升职了,目前就在公安部工作。
陈棉棉头一回去首都,两眼一摸黑,有他帮忙照应确实不错。
现在就捞曾风出局子也确实有风险,因为陈棉棉很可能也会被打成秦小北的余党,被清算。
但陈棉棉表面答应老爷子,可还是准备冒险捞人。
因为曾风腰椎的问题特别严重,如果在局子里关的时间太长,很可能会瘫痪的。
他曾经有机会可以跑的,他带着唐天佑,他们俩就能跑掉。
但曾风是有理想的人,他还想着1997年,扛着红旗过香江,去给香江首富耍威风呢。
而且他于陈棉棉,是绝无仅有的得力助手,她必须把他捞出来。
在这个年代上首都,火车得三天四夜,简直好比受刑。
陈棉棉还提着几大编织袋的沙枣,在十一过后踏上旅程,就往首都去了。
而在她终于落地首都,并找到来接自己的人,再把几大袋沙枣搬上公交车,摇摇晃晃进城,奔公安部时,赵凌成结束了整整半个月,面对一个又一个领导的单独汇报,也才刚刚到公安部的,特派工作组。
他没有找在这儿工作的雷鸣,只是找了一个普通的办事人员。
但他带着军委和总革委的批条,他对工作人员,一位女同志说:“公安同志你好,我来撤销一份间谍档案。”
女公安接过档案,定晴看他,笑了:“我认识你,你叫赵凌成,去年你的档案曾送来审过。”
赵凌成重复:“请帮我撤销一份间谍档案。”
女公安带着他到了档案科,安排工作人员去查文件袋,又笑着说:“我以为你只是照片年轻,没想到本人更年轻。”
赵凌成他们要出国,就需要特派工作组的审核,所以这位女公安见过他的照片,也见过他的档案。
一位导弹专家,但居然那么年轻,还文质彬彬的。
而且那双眼睛虽然有点冷,但是既有神又好看,叫人忍不住的要看。
女公安想跟他多聊几句的,但这时档案科的工作人员抱出一只好大的皮箱子来。
赵凌成认识,那是他母亲的行李箱。
他掏出钢笔问:“只要核验完,我就可以带走它了?”
女公安抓起箱子上写的密密麻麻的清单,皱眉头说:“时限太久,纸都烂的不成样了。”
再说:“好像物品还不少,要不到隔壁,慢慢翻检吧。”
被打为特务二十年了,物品清单都已经成絮状了,林蕴才能翻案。
赵凌成却爽快签了字,抱起箱子就走,并撂了一句:“不用了,谢谢。”
那是公安搜集的林蕴的罪证,而她的金银细软早转到了香江,这箱子里也没什么贵重物品,不过是些她在军统时的书信和各种任务的签字罢了,核对它们也没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在秦小北老妈垮台后,赵凌成终于能为母亲正名了。
她的间谍档案将被抹销,她故居上的木板和砖头将被整个拆除。
赵凌成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看看他母亲曾经生活,起居过的家了。
目送他离开,女公安自言自语:“怪不得能搞导弹呢,人倒长得挺俊俏,但性格有大问题,又呆又冷的。”
但那只是因为,她是陌生人的缘故,赵总工不但不冷,而且可会笑了。
也是巧了,他刚出了公安部,正好看到媳妇从一辆满是人的公交车上挤下来。
她向来不穿像个直桶桶一样的解放装,嫌它既没腰身还土气,她扎的长发,但一般都是盘起来。
可她今天不但穿着解放装,还梳了两条乌油油的麻花辫。
如果脸蛋再黑点,她就是他初见时的样子,一身乡下人的泥土气息。
而她这样搞,一看就是在耍花招,但不知又是什么花招。
她没看到赵凌成,径自奔向等着接她的雷鸣,笑着说:“首都果然不一样,空气里都弥漫着革命的芬香,我才到首都,但已经觉得自己的思想又进步了不少。”
再摇雷鸣的双手,她又问:“我的手下曾风呢,是不是被你们关押起来了?”
赵凌成本来在笑,但是笑容逐渐滞住。
他还回不了家,可是媳妇居然来首都了,天知道刚才看到她下公交车时,他心里有多惊喜。
但总不能,她坐了三天四夜的火车,是上首都专门来捞曾风的吧。
曾风个驴日的,他凭什么,他配吗?
第108章 查房
因为赵军事先拍过电报, 所以雷鸣知道陈棉棉的来意。
他负责调查秦小北一家的案子,时间也不多,得抓紧时间办正事。
看手下从公交车上扛下编织袋,他也帮忙拎了两只。
边走他边说:“小陈, 关于曾风, 咱们就先不讨论了吧。”
再说:“计委离这儿也就两站路, 咱们步行过去, 东西我来帮你送,但是小陈,不是我不给老军长面子, 不帮你办事, 而是首都情况比较复杂,最近所有的大单位全都在关门搞自查,尤其是计委, 李部长人又比较谨慎, 他也不可能见你的。”
陈棉棉这趟来, 是准备来见计委和教育部的一把手的。
来之前她就听说过, 现在首都风声特别紧。
因为秦小北一家出了事, 部委机关全都在搞内部自查, 领导们当然也是天天开会。
而像她这种十级小干部,一般来说领导不发函, 她连单位的大门都进不去的。
何况她还是不请自来的,计委的大领导又怎么可能见她?
陈棉棉不仅带了四个大编织袋, 还背着一只大绿书包, 提着沉甸甸的旅行袋。
她说:“特别感谢雷公安您,在这种特殊时期您还愿意招待我。”
再说:“要没有您帮忙,我这些土特产怕都送不出去。”
雷鸣说:“咱们是一家人, 我帮你是应该的。”
不到首都不知官小。
首都可是一块砖头丢进人群中,能拍死十个大领导的地方。
陈棉棉还是要给一个国级单位的一把手,部长送礼。
而她都不是九品,只是个十品的绿豆官。
如果没有雷鸣帮忙,她准备的沙枣和各种文件资料很可能送不出去。
甚至,她连机关大院的门都进不去,就会被公安以寻衅滋事为由给抓起来。
那也是为什么赵军一听她要上首都,就要先帮她找雷鸣。
朝中有人好做官,送礼也得托关系。
走了大概两站路,就到计委办公大院的门外了。
陈棉棉和雷鸣,帮她提行李的小伙子,三个人同时止步。
现在是下午三点,也是周内,计委在正常上班。
但从院外当然看不到人,门口也只有两个扛枪值岗的警卫。
上辈子陈棉棉其实就生活在首都,也不是没有来过计委这样的大单位。
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她也难免有点紧张,心跳的怦怦的。
她也立刻从书包里翻出厚厚的信封,再从旅行包里翻出文件袋,交给了雷鸣。
雷鸣也够信任她,翻都没翻文件,拿起就走。
他先到计委大门外,掏出自己的证件,并跟门卫交涉情况。
他有认识的,在计委工作的战友。
他需要先联络战友,经战友同意,才能把沙枣和文件送进去。
然后他战友再以私人转赠的方式,把东西给李部长。
陈棉棉和提行李的小伙子站在50米外的大马路上,耐心等着。
她想起一件事情儿,遂问这小伙子:“同志,这儿距离总参大院有多远,如果我想过去,得坐哪一路公交车?”
小伙子笑着说:“你是想找赵凌成赵总工吧,但我建议你别去,因为所有部队也全部在关门自查,除非是公务或者病假,各部队的军人一概严禁外出。”
陈棉棉刚才没看到赵凌成,他也没打招呼就走了。
她还以为这趟来,夫妻俩能在首都见个面的,没想到部队居然也管得那么严。
看来他们俩要见面,得等回泉城之后了。
说话间雷鸣已经回来了,笑着说:“东西算是送进去了。但教育部我没有熟人,得慢慢打听关系,咱们先去招待所吧,你先住下来,我再慢慢帮你想办法。”
陈棉棉回头,就见她的编织袋已经被警卫拎进院子了。
但东西能不能送到李部长的手中,他又会不会接受她的提议都还是未知数。
而且有很大概率那些东西会石沉大海,陈棉棉也将白跑一趟。
但她已经努力过了,剩下的事就交给天意吧。
她直觉,李部长应该会见她一面的。
因为他曾经亲笔给她写过信,跟她聊过农业生产。
革命是一帮何不食肉糜的人在搞,他们也不关心农业。
但李部长是关心农业的,他又跟她书信往来过,肯定也想亲自见见她。
……
招待所不远,再走一站路就到了。
因为首都治安格外严格,所以得雷鸣亲自帮陈棉棉做担保。
他需要填他的证件,用他的房票才能开到房间,还得注明他们俩的关系。
只是证明文件,他就要洋洋洒洒写半天。
等待的功夫,陈棉棉拆开一只编织袋,给帮忙拎行李的小伙子送了两罐沙枣。
又等了好久,才终于拿到房间钥匙。
雷鸣其实很疑惑一点,他记忆里的沙枣又苦又涩,而且跟花生米差不多大小。
一看手下捧的罐头瓶,他愣住了:“这真是沙枣吗,长得那么大?”
陈棉棉带上首都的,是从全西北挑选出来,最大最好的沙枣。
进了房间,她拧开一罐,让雷鸣和他的手下俩先品尝一下味道。
雷鸣接过去大咬一口,说:“好厚的枣肉。”
他的手下也说:“这东西也就西北有吧,味道很特别。”
俩人又异口同声说:“好吃。”
沙枣不能就那么吃,而是要自然发酵出甜味,或者用酒,蜂蜜来蒸。
如果是用蜂蜜蒸熟,会比较受女性的欢迎,但用酒蒸了,男性就会比较爱吃。
因为虽然吃了会醉人,但是它有股浓浓的酒香味,这个时代的男性大多爱喝酒,他们也天然喜欢带有酒味的东西。
一罐小沙枣,让这俩人同时惊艳。
雷鸣还要跟陈棉棉聊一些私事,就先把手下打发走了。
再返回房间,他不但把枣吃完了,连枣核都唆的干干净净。
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在西北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大的沙枣。”
陈棉棉解释了一下这些沙枣是从哪来的,然后才说:“是因为有水源,咱们西北的土地也不贫,关键是缺水,只要能解决水源问题,咱们不论种啥果子都能长得大,还甜。”
雷鸣虽然关注,但并不了解农业,就不聊这个话题了。
他坐到椅子上,神来一句:“是不是你生孩子疼怕了,才让凌成去结扎的自己?”
再说:“那个还能复通,给我个面子,让凌成复通了,再生几个孩子吧。”
陈棉棉不太喜欢见雷鸣,就是因为但凡见面,他就要催她生孩子。
她不喜欢被催生,也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就又转移了话题。
她问雷鸣:“曾风到底怎么回事,他可是我们西北革委的一员,为了建设西北也立下汗马功劳,但自打来了首都之后,他就没音讯了。”
雷鸣闻言呵呵笑,反问:“就你,还担心曾风?”
再说:“那小子跟他爸一模一样,八面玲珑,狡猾之极。”
陈棉棉明白了:“他已经出局子了吧。”
雷鸣先说:“就在昨天,他用鞋底藏的刀片割腕自杀。”
顿了顿再说:“我之所以没有亲自去接你,是因为总革委的一把手杀到专案组,亲自抽调曾风的案件卷宗,并且用专车载着,把他送去了301医院。”
所以曾风不但已经出局子,而且是被大佬亲自接走的?
陈棉棉心说他可真牛逼!
……
其实论政治能力,曾风不比陈棉棉差。
她在西北时能一直压制得住他,也是因为她立足群众,站在群众一边。
曾风既然早就预见秦小北没有好下场,又怎么可能不提早防范?
公安机关也想给他定罪的,但需要实质性的证据。
可从曾风身上,他们查不到证据。
因为曾风跟秦小北别的手下们不一样的是,但凡书面的,文字性质的东西,他从来没有打过秦小北个人的旗号,用的都是共青团。
他也一口咬定自己是共青团的秘书,而非秦小北个人的。
他还有个杀手锏,就是当初他和陈棉棉带着邹衍和李开泰去核基地搞革命时,以恐吓的方式让那俩家伙写的认罪书,就在这次被抓后,他就把李开泰的认罪书给交出去了。
他也把钱胜昔怎么打他的,秦小北救他的事供述了一遍。
总之就是,他能证明自己是被迫的。
他没有闹出过人命,也没有参与过夺权一事,他清清白白。
但涉及秦小北,本来没有人敢保他的。
可是他给他爸的老上级们一人写了一封诀别信,然后就在局子里割腕了。
要知道,曾强虽然是坏人,但他保全了很多人的利益。
他的儿子如果死在局子里,申城派的元老们可就要跳起来造反了。
因为随着秦小北一家出事,现在申城派成了当权派。
但如果说当初曾强不自杀,而是把大家全都供出来了呢?
如今那帮当权派早就是阶下囚了。
而如果他们不保曾风,元老们就要怀疑,他们将来会不会保自己的子孙后代了。
那是政治的博弈,也是利益的交换。
所以曾风只需装模作样自杀一下,立刻就有人来保他了。
陈棉棉听到这儿,问雷鸣:“所以他只供出了李开泰,但是没有供出邹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