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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孩童仰着头,眼巴巴看着星星。

她爸爸捧起相机,闪光灯一闪间,给她拍下了最具纪念意义的照片。

另一边,赵军打开收音机,在几秒钟后,音乐声响了起来,他笑着说:“成功了。”

所有竖耳倾听的人们也全笑了起来。

大家纷纷说:“是啊,成功了。”

此刻收音机里正在播放《东方红》。

而它就是随着卫星启动播放,电台转播的。

当音乐响起,就意味着东方红1号不但成功进入预定轨道,而且已经正是开始工作了。

此时此刻,整个华夏大地上,凡是有收音机的地方都能听到它的声音。

也直到此时此刻,所有人才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而在这一刻,矛盾和革命路线的不统一都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

左派如何,右派又如何,卫星上天是各行各业,包括只会修地球的,老农民们的胜利。

所以它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兄弟姐妹的胜利。

距离大军阀马芳逃离西北也不过20年。

但在半个世纪的军阀混战之后,仅仅用了20年,在西北,核弹,氢弹爆炸,卫星上天。

人们在欢呼,在放鞭炮庆祝。

妞妞被太爷爷紧紧捂在怀里,听着噼里啪啦的炮响,但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孩子左看右看,发现了,爸爸妈妈呢,怎么都不在?

……

作为一个顽固的堕落派,腐化分子,赵凌成是逮着机会就要犯错误的。

他在看到卫星入轨后,开着车带着媳妇,就走到了300米外的一片树林中。

此时明月挂于树梢,他打开后备箱,用唱片机放出音乐,就朝妻子伸出了手。

陈棉棉也才想起来,半年前他好像提过,说要教她跳舞。

温柔的风拂着胡杨,《夜来香》的歌声甜甜腻腻的,月光下,好奇妙的组合。

赵凌成穿的是他们春夏的工装,麂皮面的褐色皮夹克。

他们这种工装,最衬赵凌成这种宽肩窄腰的男人,勾勒身材,显得精干而好看。

相比之下,陈棉棉臃肿的像只胖头鱼。

既然要跳舞,当然得穿好看点。

她想脱掉大棉袄的,不过随着一阵冷风吹过,她怕冷,就又把大棉袄穿回去了。

跟一时的漂亮相比,还是捂着,不要冻感冒比较重要。

她向来也喜欢仪式感,于是先坐到后备箱的台子上,这才朝赵凌成款款伸出了手。

在属于革命的戈壁胡杨林中,听着从申城发源的,最靡靡堕落的音乐。

陈棉棉唯一的遗憾的是,她穿的实在臃肿了。

但毕竟上辈子也应酬过不少客户,她的舞还是跳的很好的。

反而赵凌成是又菜又爱玩,跟不上乐点吧,还好几次踩到她的脚,踩的她生疼。

她就忍不住要抱怨:“就这,你还想教我跳舞?”

赵凌成其实更郁闷:“你之前就学过跳舞吧,在哪里,跟谁学的?”

他媳妇跳的可好了,几乎是领着他在跳。

那搞得赵凌成很气馁,因为,为了跟媳妇跳一场舞,他下班后还专门在家里练习过。

他也想知道,到底哪个狗男人跟他媳妇跳过舞,只是想想他心里都不舒服。

陈棉棉向来喜欢跟赵凌成讲未来,但作为牛马应酬客户的事就不说了,煞风景。

毕竟应酬场合跳舞,哪比得上此刻,月光下,在大漠中起舞的浪漫。

她改了话题,轻声问:“你母亲的平反呢,搞定了吗?”

赵凌成摇头:“还有点麻烦。”

陈棉棉于是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为了林蕴正名,如果能帮到忙,她愿意帮,毕竟对方那么优秀,她帮帮也是应该的。

但恰好这时音乐结束,赵凌成也嘘了一声,示意陈棉棉安静聆听。

是歌唱家专门为他录制的那段话:

我们信仰马列主义的人是不相信有来生的,但是林蕴,我会等着你,直到来生。

那是赵勇讲给林蕴听的,赵凌成也想跟陈棉棉讲一遍,如果有来生,他也会等着她的。

但总有煞风景的人和事,那不,俩人正听着,却听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凌成也立刻伸手一挑,拿开了唱片针。

车是熄火的,也没开灯。

两口子立刻躲到了车后面,赵凌成还顺势抽走了唱片,俩人也默契的没吭声。

因为现在葡萄园里已经有将近三十号右派了,不可能人人都是好人。

万一来人听到他们俩跳《夜来香》,说不定就会悄悄举报他们。

他们还是先观望一下,看到底来的是谁。

来的也是两个人,先说话的是个女声:“除非你做了手术,不然就算了,我不想怀孕。”

陈棉棉想起她是谁了,一位从首都下放下来的女医生,大概四十多岁。

紧接着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居然提到了赵凌成。他说:“别了吧,赵凌成结扎后常往泉城跑,就证明那手术的预后并不好。”

陈棉棉听出来了,这男的其实也是个医生,是刚才说话的那位女医生的丈夫。

近两年因为西北政策松,很多右派索性把妻子也喊来一起下放,所以这是一对夫妻。

但作为夫妻,他们在农场是没法住在一起的,因为宿舍都是大通铺,只分男女。

他们想做那种事也就只能打游击,搞得跟偷情似的。

男医生想办事,又有经验,就又说:“就来一次嘛,我会弄在外面,不会怀上的。”

但女的还是不愿意,她说:“结扎又没有坏处,而且还有补贴,你为什么不肯去?”

男的还是那句:“肯定有问题,赵凌成就是案例。”

女的却说:“我听人说,赵凌成的爱人亲口讲的,说不但没有问题,而且还能二次发育,各方面都比原来好,但你宁可害的我怀孕,就是不肯去结扎,以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陈棉棉差点没跳起来。

二次发育,她可没那么说过。

但赵凌成已经在瞪她了。

他心说她在外面到底都胡说了他些什么?

而且主动结扎是一回事,被人当成标本议论就是另一回事了,赵凌成是个特别注重隐私的人,但陈棉棉却在外面宣扬俩人的床事?

也就在这时女大夫发现车了,哎呀一声说:“快走吧,这儿还有别人呢!”

男医生一看车也痿了,起身就走:“快点,别被谁举报了,咱们以后怕连面都不好见。”

说完,俩人前后脚的跑掉了。

陈棉棉觉得挺心酸的,在这个极度性压抑的年代,哪怕夫妻,成了右派就很难睡一回。

而且提心吊胆睡一回,怀孕了怎么办?

想到这儿,陈棉棉也很感谢赵凌成愿意去扎输精管,为她省了意外怀孕的麻烦。

看他有点生气嘛,她就连忙哄说:“我也是怕人们总是只议论你一个人,就想着多劝几个男人也去结扎,才分享了一些情况。泉城好多男的心动了,都有意向去结扎呢,以后结扎的多了,也就没人老是拿你说事了。”

确实因为她的宣传,现在好些女同志都在动员丈夫去结扎,只是男人们都比较犟。

他们也自私,宁可妻子流产,也不愿意去扎一下输精管。

见月光下赵凌成依然气鼓鼓的,陈棉棉就又说:“而且我也没说你坏话呀。”

她说他结扎后更大了更强了,难道不好吗?

赵凌成又闷了好半晌,搞得陈棉棉都以为他要大发脾气,结果突然,他认真询问:“你真的觉得我有二次发育吗,你感觉到了?”

其实他都三十岁了,尺寸哪可能再长?

但陈棉棉手轻轻抚摸男人的胸膛,还是坚定的说:“当然,而且感觉也比原来好多了。”

又忍着肉麻说:“不但尺寸长了,而且我觉得你现在可强了,特别特别强。”

赵凌成自己其实也是这么觉得的,它也有一定的科学依据。

当输精管被扎,人的敏感度就会降低,时间也会变长,媳妇的感觉不也就好了。

怕还会有人来,舞就不跳,夜也深了,赶紧回家吧。

既然媳妇都说他二次发育了,那赵凌成就要早点回家,去做更堕落的事去。

……

曾风作为一名在编干部,陈棉棉的手下,这一走就是整整一年,而且没有任何音讯。

但是他应该跟计委报备过,所以陈棉棉没有听说他被开除,或者被问责的消息。

转眼又到秋天了,到该收玉米的季节了。

这天陈棉棉坐着她的嘎斯车路过五七干校,只是瞥了一眼,她就意识到,曾风回来了。

而且不仅仅是他,秦小北应该也来了。

因为五七干校的知青和干部们正在剥玉米,并且用金黄的玉米编织了一个巨大的共青团团标,还在上面插了一面鲜艳的红旗。

而据陈棉棉所知,秦小北刚刚加入共青团。

所以只看玉米她就猜得到,那是曾风在帮秦小北搞得面子工程,用来在共青团出风头用的。

陈棉棉当然没有吭声,也没去围观。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小北不论是想抢功还是想夺权,都该是他自己来找陈棉棉。

她才不会自降身价,跑去找他。

忙完垦荒工作,她就坐着由马继业驾驶的车回家了,马上下午六点,她该去接妞妞了。

但就在学校门口,她远远看到曾风。

他穿了一件崭新的青色夹克,裤子皮鞋也都是新的,牵着妞妞的手出学校,过了马路。

在妞妞心里曾风是干爹,她一路小跑,带着干爹回家了。

因为家里有姜叔,陈棉棉现在不需要做饭,但是晚上她得去钢厂打新鲜牛奶。

妞妞和赵军每天都需要喝牛奶,她也都是按天,打新鲜的给他们喝。

打完牛奶再回家,她以为曾风应该在客厅,跟赵军聊天。

但并不是,赵军这会儿在睡觉,姜叔在厨房做饭。

曾风和妞妞在她的卧室里。

听到门响曾风没出卧室,反而在翻陈棉棉的书桌。

直到她进卧室他才站了起来,笑着说:“主任,我回来了。”

妞妞笑着跑了过来:“妈妈快看。”

曾风给她带了礼物的,而且是妞妞最喜欢的,今年的苏联科幻杂志,有厚厚一沓。

妞妞俄语一般,边查字典边看也得看好久,既能练语言还能学知识。

不得不说,他的礼物带得很不错。

陈棉棉示意曾风坐到椅子上,自己做到了床沿边,这才问:“这一年你都干嘛去了,最近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回西北了?”

曾风不回答问题,而是从桌子上拿起本陈棉棉的笔记本来,笑着说:“主任啊,要论革命意识和进步思维,我对你是自愧不如。”

再翻开笔记本说:“你是怎么想到,要通过前期的公路硬化,把农场搞成个大标语的?”

又说:“你这标语就是为了太空而打的吧,在地面看不到,但是卫星在天上就能看到。”

妞妞不像曾风,会随意翻看别人的笔记,她也不关心妈妈的工作,正在翻看杂志。

但听到卫星二字,她感兴趣了,就问曾风:“干爹,妈妈她,怎么了呀?”

曾风笑着对孩子说:“你妈妈她呀,准备把大字报打到太空,等你以后坐着卫星上天,首先看到的,就会是你妈妈的大字报。”

妞妞更好奇了,接过笔记本看了起来。

其实陈棉棉一直在忙碌的,就是把一座座几万亩的农场通过公路,规划成一颗颗字。

目前计划要开垦五座农场,她就要做成五颗字,那五颗字就在飞机上看都不显眼。

但是在东方红1号卫星,两千公里的轨道上,用卫星专门携带的侦察相机来拍摄,就能拍得清楚,那也才是她漂亮的垦荒工程。

是真正意义上的,把大字报打上太空。

对了,那五颗字就是:为人民服务!

第104章 瓜果

陈棉棉的笔记本上画有草图。

让曾风惊叹的是, 她等于是,沿着整个祁连山脉搞了一条大标语。

它也不难完成,甚至可以说搞起来会很快。

因为八百公里河西走廊是一条长道,它的一边是人烟, 一边是戈壁滩。

前几年规划的引水工程就有七八条, 一条条延伸向戈壁, 每一条都能灌溉一个农场。

为人民服务五颗大字将以万亩的体量排布于河西走廊。

它将以公路和水渠, 建筑物勾勒出笔画,再以农田和果园来做填充。

就不说国内的卫星,从地球出去的每一颗卫星都能看到它。

那也不应该叫垦荒, 而该叫超级农业工程。

妞妞捧着笔记本看的认真, 问曾风:“是我妈妈做的吗?”

曾风说:“你妈妈这个工程一旦完工,是能震惊全世界的。”

妞妞笑着说:“干爹会帮妈妈的喔。“

曾风轻抚她的小脑壳,笑眯眯的说:“当然。”

再加重语气说:“赵望舒知道的, 我和你妈可是最佳拍档。”

妞妞看看妈妈, 再看干爹:“赵望舒的妈妈可是, 全西北最棒的干部。”

曾风说:“古往今来, 你妈确实是第一人。”

被他俩一唱一和的吹捧, 陈棉棉都有点飘飘然了。

但其实在她所在的上辈子, 西北人的垦荒能力就足以震惊世界。

只可惜西北人都太老实,会苦干但不会搞面子, 所以它才一直默默无闻。

而且垦荒的是社员和知青们,陈棉棉所做的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没什么值得鼓吹的。

她也知道曾风既上门就不止这一件事, 就对妞妞说:“你该去写作业了喔。”

妞妞现在有专门的卧室,也有小书桌的。

只是她自己不喜欢过去,只要爸爸不在, 就要赖着跟妈妈。

放了学先写作业,那是妈妈给立的规矩,妞妞就背着书包去写作业了。

一年未归的曾风突然回来,当然有原因。

他翘起二郎腿,唇噙苦笑,半晌才说:“其实我吧,是来问责你的工作的。”

再伸手:“除了是计委的八级干事,我现在还是共青团副主席的秘书。”

陈棉棉跟他握手,也明白了:“看来秦小北已经当上共青团副主席了。”

曾风点头:“真正意义上的接班人。”

就好比五七干校是干部的摇篮。

而共青团,也就是所谓接班人的摇篮了。

在秦副统帅被选为接班人后,秦小北也入主了共青团。

他现在也不是小将,而是干部了,也急需搞点政绩出来,好继续升官。

那么到了一定年龄,他就又是接班人了。

当然,如果不暴毙的话。

曾风依然是苦笑,又说:“承蒙秦副主席看中,钦点我做大秘,而且他觉得吧……”

顿了顿才又说:“他觉得你工作干的一团糟,要求你立刻展开自我批判和自我揭发,正好你文笔了得,他要求你写一份三万字的悔过书,揭发一下你的倾右思想。”

一个人要被打成右派,流程就是被批判或者自我批判。

三万字的悔过书也确实能刷新记录,因为目前为止还没人能骂自己骂够三万字的。

陈棉棉猜得没错,秦小北不但走仕途,而且又马踏西北了。

这回他不仅要夺权,更是要拉她树个典型。

至于曾风,不但要帮秦小北搞政绩和面子工程,还是他收拾她时的先锋官。

而对于陈棉棉来说,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就看她要怎么化解了。

……

见她不语,曾风斜瞟一眼窗外又说:“祁嘉礼在今年六月私自调动兵团人马赶赴河西收割小麦,那属于违规调动,如果你揭发他,罪就在他身上,否则总革委会连你一起问责,为免数罪并罚,我建议你最好尽快揭发他。”

今年没有红小将来帮忙收麦子,是北疆兵团搞的支援。

可曾风不但要造陈棉棉的反,要革她的命,还要她揭发帮了她的大恩人?

她要真那么做了,不但自己要成右派,还会害了祁嘉礼的。

姜叔在厨房里都听出不对劲了,探头进卧室:“小陈,有什么事情吧?”

再问:“要不要我喊老军长起床?”

曾风连忙站了起来,摆手说:“老军长身体不好,就不必惊动他老人家了。”

陈棉棉也说:“我们就随便闲聊,姜叔您不用管我们。”

曾风原来总喜欢骚扰姜瑶,李开兰还专门找过姜叔,让他管好自家闺女。

虽然姜瑶已经结婚了,但姜叔对曾风印象很不好。

他冷冷瞪着曾风,又说:“小陈,有事你就吭声,老军长会帮你做主的。”

陈棉棉点头答应,又对曾风说:“你该走了吧,我送你。”

曾风大舒一口气,连连点头:“好。”

他又专门去跟妞妞告别:“我的好闺女,你可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呀。”

妞妞愉快的跟他说再见:“干爹慢走喔,再见!”

就在出单元楼时,陈棉棉随着曾风一个眼神,瞥到外面有张脸,带疤的脸。

对方只一闪而过,就出巷子了。

但陈棉棉也立刻就想起来了,那是秦小北的一号狗腿子,钱胜昔。

就是前年在沙漠里,被狼一口撕掉了半张脸的那个家伙。

他应该是跟踪着曾风来的,来看他是真的来斗她了,还是只来做做样子走个过场。

曾风现在已经等于是秦小北的人了,要不斗她,回去之后就肯定要挨钱胜昔的欺负。

出了单元楼,不几步就到马路上了。

陈棉棉看一眼马路对面,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因为对面停着一辆崭新的吉普指挥车。

不必说,那是秦小北的车。

看来再度来西北,他鸟枪换炮,都有专车开了。

曾风再递一个眼神过来,陈棉棉又明白了,秦小北其实就在车上,正在暗中观察她。

她止步在马路上,回头就指曾风:“日你爹的,曾风你可真是愚蠢至极。”

再提高嗓门,大声说:“共青团副主席有什么不起的,以我看,秦小北就是个大蠢蛋。”

大庭广众的,她怎么突然就骂起人来了?

但当然,且不说曾风会不会生气,她这样骂,是必然能引起秦小北注意的。

因为寻找黄金,小麦增产,以及水利开渠等功劳,陈棉棉可是总革委的金字招牌。

领导们要夸谁工作干的好,第一个要讲的就必然是她,论功劳,也绕不开她。

秦小北准确来说也不是要斗倒陈棉棉,而是,要先让曾风把她斗倒,然后他再帮她免除罪名,把她收入自己麾下,为自己所用。

而且上回来西北,秦小北对陈棉棉的印象也还不错,想着也就随便整她一下好了。

但她居然当街指名道姓骂他,还骂他蠢?

坐在崭新的吉普车里,翘着二郎腿正在悠哉悠哉的秦小北一下子就竖起了耳朵。

他心说一个臭女人,居然敢骂他,找死吧!

马路上,曾风在连连摆手:“陈主任呀,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再说:“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就不怕有人向上告发你,说你随意污蔑革命战友?”

正好下班时间,马路上人确实多。

但陈棉棉仍然大声说:“我就把话撂在这儿,秦小北那种蠢货即便把我斗倒,不久也会被别人取代的,因为,他实在是,太蠢了!”

再指曾风的鼻子:“跟着秦小北混,你小子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且不说曾风啥反应,秦小北这一听,顿时一口牙齿咯咯的,就全咬到一块儿了。

因为从小到大,他还没有被人这么骂过。

俩人距离也不远,就隔一条马路。

只不过秦小北在车里,陈棉棉看不到而已。

但她居然说他蠢,她疯了吧,想找死?

手下钱胜昔一看老大脸色不对,也连忙问:“秦哥,要不要我下车去收拾那个臭女人?”

再说:“她不就是赵军家的孙媳妇嘛,再没别的靠山,就她,我一巴掌就能抽死她。”

秦小北虽然被陈棉棉骂的噌噌冒火,但他可是在床上整整躺了半年的人。

他已经不像上回来时那么冲动,鲁莽了。

曾风他都不怎么信任,所以要跟着来盯着,至于陈棉棉,他更是如临大敌。

因为用他妈的话说,陈棉棉极度聪明,特别善于利用舆论的力量,他也一定要警惕。

他扬手制止钱胜昔,说:“稍安勿躁。”

钱胜昔也明白,笑着说:“让曾风和那臭女人斗个两败俱伤,然后咱们出面收拾残局。”

秦小北微笑着点头,手向后一伸,身后的小将立刻递过来一瓶进口的可口可乐。

秦小北抿了一口,又是微微一笑。

他现在玩的叫借刀杀人,然后还得玩一招英雄救美,因为用他妈的话说,陈棉棉是个难得的政治人才,只要能收服了她,他就能搞定整个大西北,也会有源源不断的政绩。

说回马路上,正好这时有几个钢厂职工路过,也都认识棉棉,就齐齐止了步。

其中一个问:“陈主任,您怕不是有事?”

陈棉棉指曾风:“你们应该认识他吧,曾干部,我曾经的手下,但他现在想斗倒我。”

钢厂职工齐看曾风,问:“驴日的,你怕不是疯了?”

还有个女同志说:“曾干部,你要屁股痒了就去羊圈里找头公羊日你,别乱发骚情。”

曾风被羊日过,泉城的女同志都知道。

他要不干好事,大家就要挑出那件事来攻击他。

曾风忙摆手:“没有没有,陈主任瞎说的,都别凑热闹了,赶紧回家去。”

又对陈棉棉说:“你对我们秦副主席的偏见有点大,他为人其实很聪明的,工作也干得特别好,如果让我拿你们俩比,我觉得他的智慧,远在陈主任你之上?”

陈棉棉反问:“他做的事有我做的漂亮吗,他能搞出震惊世界的农垦工程吗?”

钢厂职工不明就里,但也附和:“对呀,他能吗?”

陈棉棉再大声说:“还有,我能把革命的大字报打上太空,让全世界都看到我们无产阶级,劳动人民的力量,他秦小北能吗?”

钢厂职工们不知秦小北是谁,但也继续附和:“对呀,他能吗?”

大家还齐声说:“陈主任可是个好干部,是真正的人民公仆。”

金碑银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

放眼泉城,邱梅是好书记,陈棉棉是好主任,在人民群众中,她们俩有口皆碑。

听到大家夸她,陈棉棉索性摊开双手,又大声:“把大字报打上太空,那才叫真正的革命,只要我们能办成,全国的红小将和干部们都将是我的手下败将,包括曾风你。”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还是齐声附和:“陈主任说得对。”

还有人举拳头:“陈主任可是最优秀的革委会主任!”

曾风还想说什么的,但这时远方传来一声口哨,他回头,是钱胜昔在车上朝他招手。

他就又对陈棉棉说:“既然我们要批判你,当然就掌握了你思想中背党背国,背离人民的那部分,我劝你不要再抵赖,坦白从宽。”

再竖大拇指指自己,说:“陈棉棉,我现在可是八级干部,是你的上级,请你放尊重点。”

然后他挤开人群,趾高气昂的离开了。

陈棉棉和一帮人回头看着,就见他上了吉普车,然后车就开走了。

而要她猜得没错,秦小北作为一条鱼,也已经成功被她钓上钩了。

跟围观的人们闲聊了几句,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准备回家了。

但就在她刚才骂街时,有人给钢厂的严老总打了小报告,他紧赶慢赶跑了来,在单元楼外拦住了她:“小陈同志,曾风回来了?”

再说:“那驴日的,我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呢,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脸回来。”

有围观群众说:“严书记,您可要保护咱们陈主任呀。”

还有人说:“那曾干部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汉奸,咱们联合起来斗他吧?”

曾风搞统战可是一把好手,乡下搞动员也搞得很好,但他重新回来了,不说好好干工作,居然想革陈棉棉的命?

严老总也觉得他疯了。

外面闹哄哄的,赵军也被吵醒,拄着拐杖出门来了。

看到老军长,严老总忙上前安慰:“您老放心,有我在,就没人能斗得了小陈同志。”

围观群众也跟着附和:“对,谁都别想搞倒陈主任。”

那么问题来了,曾风是真的反水,并且杀回来夺权,要斗倒陈棉棉的吗?

严老总也是军人出身,做事比较干脆。

进了家门,他就说:“曾风真想搞事情,就由我来找人吧,就他,两砖头就能搞定。”

姜叔也主动请缨:“要找不到人,我来办。”

他最讨厌曾风了,要说背后拍曾风一砖头,他抢着上。

但赵军的眼光更长远,他却说:“曾风只是马前卒,你们拍了他,还会有别人来的。”

他再看陈棉棉:“看来有人准备搞你,你是怎么打算的?”

严老总又说:“小陈你别客气,也不要怕,咱们也算泉城的地头蛇了,我们能罩得住你。”

妞妞才写完作业,一脸困惑的看着大家,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就只默默听着。

话说,自打有了姜叔,陈棉棉就不用做饭了。

但姜叔毕竟只是来照料赵军起居的,不是家里的保姆。

陈棉棉也就会带着妞妞,力所能及的帮忙端端饭,扫扫地什么的。

今天姜叔烧的甜面汤荷苞蛋,烙了一锅沙枣瓤油饼。

陈棉棉刚把油饼端上桌,递给赵军一枚,却说:“其实曾风来,能帮我的大忙。”

再看赵军:“确实有人想搞我,但事情已经被我压下去了。所以斗我的事,已经结束了。”

姜叔看严老总,严老总看赵军。

半晌,仨人齐声:“啊?”

他们觉得不对,明明刚才她和曾风在吵架,曾风还撂了狠话,按理事情刚开始才对。

她却说已经把事情压下去了,怎么回事?

妞妞帮姜叔端了小菜上桌,语气怯怯的说:“太爷爷,我干爹和我妈妈,是拍档喔。”

她明白,大家都是在生曾风的气。

但她还是觉得他不是坏人。

不过她的意见不重要,桌上几人愣了半天,严老总问陈棉棉:“到底怎么回事?”

陈棉棉给严老总递了枚油饼,解释说:“斗我那件事搞不起来的,我没法跟你们详细解释,但是,既然曾风回来了,那咱们的果园垦荒计划,就可以轰轰烈烈的搞起来了。”

严老总反问:“你确定曾风不会搞你?”

陈棉棉反问:“如果让他去垦荒,您觉得他还有时间,有精力来搞我吗?”

说回垦荒,或者说,把大字报打向太空。

万事开头难,陈棉棉目前才开始,也只在葡萄园里搞‘为’字,但是已经折腾整整半年了。

因为首先她需要测量出农场的具体面积,然后就要开始规划内部道路和建筑,并针对性的挖水渠,修路,盖房子。

幸好下放的右派中有工程和地质专家,稿子倒是不难画。

但不管修路还是盖楼房,都需要用到钢筋水泥和沙子。

钢厂倒是有钢筋,可它是国有企业,严老总不可能随便给陈棉棉东西的。

所以目前她只做了规划,还只是纸上谈兵。

她甚至连一条水泥路都没有修出来,也需要人的援助。

不过曾风愿意帮她吗,而且如果帮了,那功劳岂不是也会变成他的?

赵军已经被斗倒了,也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琢磨了一会儿,他说:“小陈,你是打算主动把任务推出去,推给曾风和他身后那帮人吧,那你这几年的工作岂不是全白干了?”

严老总也说:“十台挖掘机是你搞来的,葡萄园是人民穷众开垦出来的,把它们交给曾风,小陈同志,你能愿意,但我不能。”

陈棉棉反问:“但如果是给秦小北呢?”

顿了顿再说:“严书记,咱们想修条路都找不到水泥沙子。但秦小北修楼都可以,而且我想,就由您出面,跟秦小北汇报‘农垦工程’吧,也请他接手那个大工程。”

严老总愣了半晌,终于说:“你说的是秦副统帅的独生子,那个秦,小北?”

他听到陈棉棉骂秦小北,但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他也没往那方面向。

可曾风的后台居然那么大,大到可以顶天?

陈棉棉深深点头:“对!”

严老总一下就泄气了,说:“怪不得曾风那驴日的,今天能狂成那个样子。”

赵军也重重叹了口气。

首都有很多天龙人,秦小北是他们的老大。

他手下那帮子也都是家底最硬,也最有能量的红二代们。

而且凡事要变角度看待的,陈棉棉有心,想要憋出个惊世大招来。

可她能量不够,甚至搞不到修路的水泥。

但如果由秦小北挂帅呢,就不说一条路,他都能在西北造一座城吧?

有他在,就不说水泥沙子,黄金白银都能搞来吧?

这样一想,严老总心里舒服了些。

因为不管任务由谁抓,功劳归谁,只要垦开戈壁种上瓜果,受益的就是西北老百姓们。

那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不过他撸了撸脑袋,又问陈棉棉:“秦小北愿意接手吗?”

赵军也说:“我了解秦小北,那孩子可不是一个愿意踏实做事的人,我怕他不愿意接。”

那就是为什么,陈棉棉刚才要专门在马路上高声骂秦小北,还说他是个大蠢蛋了。

作为天龙人,他既不了解农业,也不关注农业,有人直白跟他讲农业他还会嫌烦。

因为他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就是个纨绔。

但陈棉棉用骂的方式,喊出了‘农垦’的重要性,把大字报打上太空,让全国的红小将和干部们刮目相看,秦小北能不动心?

说不定他这会儿就在研究,要怎么把任务抢过去呢。

这时严老总带着任务上门,于他来说就好比瞌睡遇到枕头,他乐得接手呢。

分析完情况,陈棉棉又说:“严书记,您放心去跟秦小北讲吧,他会答应的。”

严老总点头,但他挺疑惑一点的,他说:“秦小北来不是应该住到咱钢厂嘛,但咋没住?”

又说:“他住在哪,我上哪儿找他去?”

陈棉棉说:“应该住在五七干校。”

再说:“您应该明白的,他要走仕途,当然就要住进干部的大本营,跟干部们打成一片。”

严老总也是干部。

但他就跟魏摧云一样,是不可能高升的。

因为他一丁点政治觉悟没有不说,既不会巴结上级,也不会搞面子工程。

如果不是陈棉棉讲解,他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秦小北要特意住进五七干校。

既事情对西北的发展有利,事不宜迟,他这就去跑腿,约见秦小北了。

第二天是中秋节,赵军腿不方便,就不出门了,由林衍开车,陈棉棉带着妞妞,要去品尝葡萄园里的第一茬葡萄了。

有苗不愁长,再加上水源充足,不过一年时间,葡萄树已经成林了。

但第一年嘛,挂果的树并不多。

只是偶尔一颗树上有一串或者几串葡萄。

俞老已经调走了,现在负责管理的是江老。

等到妞妞下车,他牵着她的手进了葡萄棚。

领她到一串葡萄前,他笑着说:“摘一颗尝尝吧,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味道。”

陈棉棉随手摘了一颗丢嘴里,一嚼,皱眉头了:“怎么还是有点酸。”

林衍也摘了一颗,尝了尝说:“确实酸。”

妞妞见葡萄串旁还有个卡片,念说:“0001号,56颗,爷爷,葡萄还有编喔。”

为防社员或者右派们偷吃葡萄,江老给每一串都编了号码,他自己也就吃过两三颗,还是为了品尝酸甜度和成熟度。

也直到妞妞摘了一颗,他才又摘了一颗放嘴里,并说:“其实这才是葡萄最好的口感。”

又解释说:“长相思这个品种要在别的地方,酸味会远超甜味,也就在咱们戈壁滩,因为光照够充足,甜味会略胜于酸味,而用它酿造白兰地,口感绝对会是最棒的。”

据说葡萄太甜,酿酒的时候就会不稳定。

反而,它的酸味能让酒在发酵时更稳定,酿出来的酒口感和风味也会更好。

所以这个品种是祁嘉礼专门挑出来的。

规模化种植,也是为了酿酒。

今年葡萄结的不多,就由陈棉棉做主了。

其中三分之一得送到三个基地,另有三分之一送到供销社,发到各个公社让社员们吃。

最后一部分直接送到钢厂分给职工们,因为钢厂职工为了挖葡萄渠,是挥洒过汗水的。

陈棉棉这样规划,但还得问问江老的意见,他觉得这样分配可不可行。

不过江老就不说提意见了,他对陈棉棉甚至有种巴结的心态。

因为唯一能帮他翻案的人只有祁嘉礼。

祁嘉礼对他也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要他全力支持陈棉棉的工作。

他笑着说:“陈主任,您是一把手,葡萄怎么分配您说了算,您怎么分配,我就怎么干。”

这几年革命形势不严竣,右派胆子也大了。

那不,妞妞迈着轻跃的步伐,正蹦蹦跳跳往前走着,却听江老喊:“赵望舒。”

等妞妞止步,他又说:“揭开脚边的麦草看看,下面有什么。”

地上有一堆麦草,妞妞揭起来一看,笑了:“爷爷,这个我认识,唔,是老汉瓜。”

孩子想了想,起来继续再往前跑,再揭麦杆一看,又说:“哇,还有哈蜜瓜。”

却原来,葡萄架下面还种着好多瓜呢。

江老提着个编织袋的,挑了几个最大,最圆的瓜装进袋子,交给林衍说:“把这些瓜带回去,给赵老军长吃,他最喜欢吃瓜的。”

又说:“咱们是私下悄悄种的,也就种了几颗,大家解个馋,你们可千万别搞告发。”

陈棉棉却说:“只种瓜也太单调了点吧,要不咱们再种些果树吧,像石榴,苹果,杏子和核桃,还有梨,巴达木,应该都可以种吧?”

其实乱种果树也算违反计划经济。

但华夏人骨子里的种植欲,对于种植和栽培,人们都有着天然的爱好。

江老一听就明白,陈棉棉非但不会告发,而且还会鼓励他们多种植。

他一路小跑,勾手说:“你们来看,我们今年栽培了好多李广杏的苗子,长得可好了。”

所以其实,他们已经把树苗给种上了吧?

妞妞不懂种植嘛,就问:“江爷爷,我明年就可以吃到咱们自己的杏子了吗?”

江老叹气,竖一根手指说:“种植可不容易,想吃到葡萄园里的杏子,最少还得十年呢。”

西北的各种果子都格外甜蜜,但是也特别难种植,苹果和梨要等八年,杏子是十年。

最夸张的是核桃,要十八年才会挂果。

所以在西北,一颗果树尤为珍贵。

妞妞还无法理解十年的漫长,得到了好多瓜,尤其是她喜欢吃的老汉瓜,满载而归,开开心心的回家了。

同一时间,因为中秋放假,她爸爸乘坐着汽车,带着单位发的福利也刚刚到泉城。

路过钢厂,见马路上没人,司机一脚油门就往过冲,但赵凌成却说:“停车。”

司机刚一脚刹停,他又说:“进钢厂。”

司机不明就里,但也一把方向盘进了钢厂。

赵凌成一直看着前面一辆崭新的吉普车,因为它是最新款,而且是难得的首都牌照。

他也以为曾风会死在外面的。

但是到了钢厂总指挥中心的楼下,他就看到曾风跳下车,打开了一边的车门。

紧接着秦小北下车了。

显然他的腰还不怎么好,走路的时候还得柱根拐杖。

秦小北才下车,严老总跑步上前,并笑呵呵的,恭迎进他的办公室去了。

曾风也看到赵凌成了,远远在招手,但赵凌成只给他个白眼,就吩咐司机调头了。

而他回到家时,妞妞和她妈妈,舅爷爷已经从葡萄园回来了,正在吃老汉瓜。

老汉瓜,顾名思义,给掉光了牙的老人吃的,它虽然甜,但太绵软,赵凌成不爱吃。

进门,放下东西进洗手间,仔仔细细把手和脸洗得干干净净,正好陈棉棉进卧室,他也跟着进去,就把门给关上了。

他还不知道陈棉棉已经跟秦小北交锋过一次的事,先把自己在钢厂见了秦小北的事讲了一遍,立刻又说:“他是为了你而来的。”

再说:“他是为了整你而来的。”

像陈棉棉这种人才,彻底把她整趴下没有意义,因为她的能力是不可复制的。

秦小北老妈虽然恨她,但是想收服她。

不过天龙人们想收服谁,那必然是要扒掉人一层皮的,要不然,怕人不肯给他们卖命。

卡林蕴的平反,特地派儿子来整人,看得出来,秦小北老妈对陈棉棉很是器重。

赵凌成想的也比较极端,他说:“还是找魏摧云吧,以我看,上回他还是下手太软了,这次下手狠点,最好让秦小北永远躺着才好。”

陈棉棉很喜欢吃老汉瓜,不但甜,还一抿就化,缺点是汁水太多,要边吃边吸溜。

她吃完瓜,掏手帕擦着手,却问:“秦小北真的去钢厂了?”

赵凌成语气里不无揶揄:“对了,你自认最忠诚的手下曾风也在,在给秦小北当狗腿子。”

曾风还真是陈棉棉最忠诚的手下。

秦小北当然是在利用他,而且人家那种身份要利用曾风,他甚至都不敢反抗。

但曾风那么滑头的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给秦小北当马前卒?

而且虽然一年不见,但他俩默契还在,昨天他俩也是联合起来唱双簧,给秦小北做局。

既然秦小北今天亲自登门找严老总,也就意味着局是成功的,他也已经成功上钩了。

陈棉棉擦干净了手,时不待人,得赶紧干活了,她还要给赵凌成派任务。

丢给他笔记本,她说:“快帮我算算,盖这么几栋楼,再修一条300公里的路,总共需要多少水泥和沙子,钢筋,快把它算出来。”

赵凌成盯着笔记本,半晌才说:“你想让秦小北帮你盖楼,再帮你修路吧,但是……”

陈棉棉打断了他,只说:“不要叽叽歪歪了,赶紧干,要不然我就交给曾风,让他干。”

再回眸一笑,又说:“以后不许你再骂曾风,我还得多谢谢他呢,如果不是他带着秦小北来,我的大字报,很难打到太空去的。”

……

秦小北可是首都第一的天龙人。

但既然来了西北,他也得帮陈棉棉攒政绩。

当然,如果他不出意外,陈棉棉这桩生意就赔本了,农垦计划也会变成秦小北的政绩。

但寸的是,顶多一两年秦小北就会死。

那么现在,通过他的背景和能量,把农垦计划的前期基础打起来就特别重要了。

陈棉棉怕他万一死得太快,还想搞快点了。

因为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赵凌成又懵了片刻,好吧,终于反应过来了,曾风那家伙不但没反水,而且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是深入敌后,在帮陈棉棉搞反间计,帮她哄骗秦小北。

秦小北是想来整人的,但是被曾风和陈棉棉一忽悠,也就加入建设大西北的行列了。

赵凌成再看媳妇,好吧,他依然只有佩服。

哪怕红二代到了大西北,也能被她变成生产队的驴。

……

第105章 饺子

不怪赵凌成讨厌曾风, 他是真的惹人厌。

赵凌成是个极端追求生活品质,且情感需求超高的人。

他也特别善于玩浪漫,只可惜大西北太过贫瘠,限制了他的发挥。

今天中秋, 他又送了陈棉棉一样礼物。

是一件既适用于大西北的冬天, 还足够漂亮的羊绒呢子大衣。

陈棉棉上辈子也曾入手过传说中的MAX Mara, 那也是她心目中的极品羊绒。

在前几年, 她见黄蝶穿过法式呢子大衣,倒是很漂亮,但要放在大西北的野外, 半个小时人就能冻成冰棍儿, 因为它虽然样子好看,但华而不实,不保暖。

真正好的羊绒大衣是苏式的, 而且得是学院风格的。

因为苏联女性一旦成年就会迅速发胖, 衣服版型也就不适于华夏人了。

赵凌成给陈棉棉的, 就是一件苏式, 学院风的鹅黄色呢子大衣。

是顶好的羊绒, 因为虽然厚实, 但穿在身上特别轻盈,而且不像西式的呢子要搞大开口, 脖子里灌冷风,这呢子是长高领, 能把脖子围的密不透风。

因为是学院风, 它是这个年代难得能掐出腰线的大衣。

陈棉棉先在小穿衣镜里看,见效果不好,拉开了窗帘从玻璃上看。

边看, 她边掐腰扭造型:“这得多少钱,很贵吧。”

又说:“国内没有吧,你从哪鼓捣来的?”

赵凌成在收拾唱片机,声音太高怕赵军听见,太低的话他自己都听不到。

终于放到自认合适的音量,他伸手,要请媳妇儿跳支舞。

他学习速度很快的,现在已经不会踩媳妇的脚了。

他说:“我委托咱们驻半岛的外交官,让苏联外交官代买的,380块。”

顿了顿又说:“姜德把首都的房子全租出去了,用的租金。”

他奶奶虽然是资本家,但也是老革命,所以房子没有被没收。

而且这几年政策宽松了,可以悄悄对外租房子。

他家在首都有个好大的院子,赵凌成用一年的租金换了件呢子大衣。

有了这件大衣,陈棉棉以后出门,就不必当胖头鱼了。

正所谓狂不狂,看米黄,匪不匪,看裤腿。

米黄色的呢子大衣在这年头,那可是顶配中的顶配。

他俩在跳舞,也应该把窗帘拉起来的,因为外面是过道,偶尔会有人经过。

但作为两个一样臭美又自恋的人,赵凌成绿军裤配白衬衫,身材笔挺,陈棉棉的细腰也被大衣衬托的盈盈一握,俩人就舍不得拉窗帘,要从玻璃里欣赏自己。

两个奢侈的月光族,一分存款都没有,但绝对是大西北独一份的美。

仔细打量妻子的眉眼,赵凌成突然想起,他当初其实可以耍赖,搬出保密条例来赖婚,不娶陈棉棉的,可当时鬼使神差般的,他还是答应了婚事。

是因为她当时虽然皮肤黑的像茄子,但眉眼是美的。

她的眉毛像柳叶一般,温柔但又锋利,她的眼神虽然呆滞,却又藏着桀骜。

他从她眉眼中看到林蕴那般,大多数女性所缺少的野心和野性。

他觉得他可以教化她,也可以拯救她。

望着妻子慵懒的,眼神,勾起的,饱满的唇瓣……

赵凌成垂眸欲要亲吻妻子,却于骤然间眼神一寒,伸手就扯窗帘。

因为他偶然一瞟,就看到有人在窗外看他俩跳舞。

但扯到一半他又拉开了窗帘:“曾风?”

……

为什么赵凌成对曾风厌恶之极。

因为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整个城市都已进入梦乡。

但是曾风三更半夜的,趴在他家的窗户外面。

赵凌成本来心里就不爽。

曾风翻窗进来,还说:“一楼就是好,往来方便。”

赵凌成回看窗户,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再加两把锁头的。

陈棉棉切了满满一盘子的瓜,又端了一盘沙枣瓤油饼来招待曾风。

看他左右开动,吃的满下巴流水,给纸擦嘴巴:“慢点吃。”

曾风竖大拇指:“我今天表现不错吧?”

陈棉棉把算好任务的笔记本交给他,并说:“总共是五栋办公建筑,三百公里的水泥路,还要十台挖掘机和十台大铲车,四台东风大卡,水泥搅拌机若干。”

这些是她要问秦小北薅的羊毛,也是农垦计划需要的全部物资。

曾风吸溜着老汉瓜,但一愣:“主任,你会不会太心黑了点?”

再拉衣领,露出已经痊愈,但还有印迹的鞭痕,他再说:“去年冬天,狗日的钱胜昔让李开泰和邹衍把我骗到首都,差点生生拿鞭子把我抽死。你懂得,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是秦小北出面,并亲自把我送到医院。他是我的大恩人,我跟了他一年,也算比较了解他,那就是个废物点心,玩心还特别重,干不了大事的。”

又说:“你要的太多啦,就打电话要东西的苦,秦小北就吃不了。”

陈棉棉说:“你可以帮他呀,也就多打几个电话,接接货的事儿嘛,又不累。”

曾风去年是被李开泰骗去首都的,说是去天安门城楼拍照。

但然后李开泰就把他出卖给了钱胜昔。

钱胜昔个狗日的把他关了起来,三天打九顿。

就在曾风快要被打死时秦小北出面救了他,并且收编了他。

要曾风是个蠢货,从此就忠诚的跟着秦小北了。

但他可是申城派里最有出息的年轻人,一看就知是秦小北在玩把戏。

正好秦小北还想收服陈棉棉,要拉他当马前卒。

他现在是鬼骗鬼,奸中奸,看似已经反水,其实是要狠狠坑秦小北一顿。

不过陈棉棉也太心黑了吧,她问秦小北要的也太多了。

曾风倒是可以帮秦小北去跑腿,不过还有个麻烦。

他说:“主任,如果我去帮秦小北跑腿,运作建筑材料,那斗你的任务可就要由钱胜昔来干了,你确定要钱胜昔斗你,而不是让我来斗你?”

这时赵凌成突然凑近,曾风也被吓了一跳:“赵总工,咋啦?”

他吃瓜,是把瓜汁子直接滴到地上。

赵凌成忍不了,给他脖子上挂了一个卫生纸做成的小奶兜。

示意曾风继续吃,赵凌成问:“我家小陈,这回就非挨批不可吗?”

曾风看镜子里的自己,围个小奶兜,还挺可爱的。

他还是很尊重赵凌成的,轰落过12个美军指挥官的导弹专家,真正的牛逼人物。

他收了嬉皮笑脸,认真说:“陈主任不挨批,秦小北就不可能走。”

再解释说:“陈主任把副统帅夫人惹得特别生气,她专门交待,要收拾陈主任。”

作为天龙人,秦小北不但要薅走陈棉棉功劳,还要狠狠收拾她一顿。

她是个女性,可以不挨打,但阴阳头要剪,街要游。

如果是曾风斗,可以只走个过场,但如果是钱胜昔,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因为钱胜昔丢了一只耳朵,脸上一道疤,丑的要命。

他现在极端仇恨女性,在首都时,甚至会逼女右派们吃屎喝尿。

那种变态斗法,陈棉棉能忍得了?

曾风觉得不能,也觉得还是由他来斗的好。

但陈棉棉坐上床沿,翘二郎腿说:“曾风同志,你只管去帮秦小北运作材料,帮咱们搞硬件,钢筋就从钢厂搞,水泥就从祁连山水泥厂搞,大型机械就问东北。至于钱胜昔……革命哪有不死人的,他如果真要来斗我,他也就该死了。”

赵凌成一凛,但终是没说话。

既然是革命,就会有流血,也会有牺牲。

那钱胜昔要真好死不死来斗陈棉棉,他就该死。

曾风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别的地方也有斗死的红小将。

既然陈棉棉这样说了,他配合就是了。

那狗日的钱胜昔差点没打死他,他乐得送那家伙归西。

话说,曾风将来还是很有潜力当个隔壁老曾的。

谈完事情该走了,他嗖的窜上窗户,姿势那叫一个灵活。

他也在不断挑战赵凌成的底线,回头,他说:“咱们约个记号吧。”

又说:“我以后敲窗户就敲三长两短,你就知道是我了。”

这是赵凌成的家,是他媳妇的卧室,曾风这意思是,以后要天天扒他家窗户?

陈棉棉关好窗户回头,见赵凌成一张白脸变成了青色,牙齿还咯咯作响,估计他又是在吃飞醋,解了大衣说:“你要心里不舒服,以后也别走门了,走窗户?”

赵凌成无能狂怒半晌,反手把妻子压到了床上。

……

穷地方要来个天龙人,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扶贫。

军用飞机会把秦小北需要的物资送到东风基地,再转运到泉城。

他倒不开小灶,但是有俩厨子,本来跟着他住在五七干校。

不过因为秦小北为了‘农垦’而回了钢厂,厨子也就到钢厂食堂工作了。

最近陈棉棉带着妞妞,也总到钢厂去打饭吃。

红烧大黄鱼,清炖大甲鱼,甚至还有大虾,乳鸽,全是好东西。

不过需要提前蹲守,抢,因为那些都是给秦小北烧的,他吃剩的才能流到外面。

因为腰不好,出不了门,秦小北和钱胜昔,李开泰,还有一个贾圣烨的,四个人待在招待所最豪华的干部房里,整天除了各种吃,就是打扑克,玩斗地主。

曾风借着他的招牌四处打电话,索要物资。

天龙人到底有多大的能量,严老总是最先感受到的。

转眼12月,这天严老总在食堂门外碰上陈棉棉,就笑着说:“我算是明白了,凡事都得看关系,工业部直接下给我们批文,要求我们集中生产12号钢筋。”

12号钢筋就是盖楼房修路用的,也是‘农垦’计划需要的。

秦小北能让工业部直接下批文,集中搞生产。

陈棉棉问说:“祁连山水泥厂应该复工复产,也开干了吧?”

严老总说:“因为革命冲击,它停工停产好几年了,前几天刚刚全面复工。”

祁连山水泥厂因为领导出了问题,本来全员下放了的。

可还是秦小北一句话,就能全面复产。

比较麻烦的是机械,要从共和国的长子,大东北运过来,就比较缓慢。

但这已经够叫人开心的了,又有谁能说秦小北一句不好呢?

严老总虽然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但开心的不得了:“小陈同志啊,如果咱们西北能多来几个秦小北那样的好同志,再过几年,我觉得咱们能枕着馒头睡大觉。”

枕着馒头睡大觉,那是西北人对于好日子的终极幻想。

因为秦小北,它眼看就要能实现了。

现在是,曾风每天抱着电话,在从全国各地往西北摇物资。

秦小北和几个手下吃着山珍海味,缩在客房里打扑克。

关于陈棉棉的批判会,按理是可以拖到年后的,也就是1971年。

她宣称自己要写一份长达5万字的自我检讨,然后帮秦小北创个革命记录。

5万字可不好写,钱胜昔也不好打扰她,就在等她的检查报告呢。

他不斗陈棉棉,陈棉棉也不会要他的命的,大家也算相安无事。

但凡事总有意外,突发状况,叫陈棉棉不得不提前动手,搞钱胜昔了。

……

陈棉棉每天都去一趟葡萄园。

她得和几个地质,农业专家规划各种图纸。

等到东北支援的机械进场,就可以五个工地同时启动了。

但这天她正要回家,却见到魏摧云骑着枣红马正在往城里狂奔。

帮陈棉棉开车的是马继光,她拍椅背:“快,拦住魏科。”

秦小北就在泉城,魏摧云却把枣红马骑出来,她心说他疯了吧?

马继光也在狠踩油门,可当枣红马四蹄全开时,老嘎斯车根本追不上。

而且经过钢厂时应该是碰到人和车,枣红马扬天一声长嘶。

那可是目前全西北最高最大,最矫健的马,谁看到了都要止步的。

还有人说:“哟,那是魏科长的马,红红呀!”

藏了整整一年的马突然被拉出来,市民看到了都很惊讶。

魏摧云骑着马如闪电般疾驰而去,嘎斯车随后赶到。

陈棉棉一看窗外,再拍椅背,说:“继光,快紧送我回家,快!”

魏摧云突然骑马进城,应该是有急事。

但且不说秦小北就在招待所,就在车经过时,陈棉棉看到钱胜昔了。

他提着两条子中华烟和两瓶茅台酒,恰好就在路边站着。

要知道,为了找到枣红马,从首都来的高层干部们翻遍了整个泉城。

秦小北都以为它死了,它却在大街上招摇?

钱胜昔甩手丢了中华烟和茅台酒,就追着魏摧云跑了。

另一边,陈棉棉冲进家门,从冰箱里拿出冷冻肉,再搭锅煮中药。

见她忙忙碌碌的,姜叔问:“小陈,你要做啥呢?”

陈棉棉不顾肉冻的硬梆梆就开始剁:“姜叔,快帮我和面,我要包饺子。”

妞妞在跟太爷爷下围棋,本来也想来包饺子。

但赵军一看孙媳妇的脸色不对,把孩子圈到了怀里:“乖,不打扰你妈妈。”

陈棉棉一边手忙脚乱剁着肉,一边看窗外。

她差了马继光去找曾风,刚把肉剁好,曾风在外面敲玻璃。

马继光已经跟他讲过事情了,曾风因为住在招待所,刚才也听到马嘶声了。

他劈头盖脸就说:“老魏疯了吧,好端端的干嘛把马骑进城?”

再说:“秦小北都听到马叫声了,幸好我哄了几句。”

陈棉棉先吼马继光:“我让你去洗个澡,你怎么还愣着?”

再看曾风:“去招待所门口等着,不惜一切手段也要把钱胜昔拦下来。”

要知道,秦小北之所以不像原来那么狂,就是因为腰的原因。

直到现在,他只要站立超过半个小时就会腰疼。

他已经算个废人了,而他是被枣红马废掉的。

只要钱胜昔告状,秦小北发现枣红马,那不是死,他会虐杀掉那匹马的。

曾风一边咒骂魏摧云找麻烦,一边往钢厂跑。

就在广场迎上钱胜昔,他连忙一声唤:“钱哥,等等我。”

钱胜昔穿着呢子大衣,裹着厚厚的围巾,回头一笑,半张脸抽起,格外的狰狞。

他指曾风,说:“操你妈的,你们居然把马藏起来了?”

再说:“你和魏摧云,那个叫陈棉棉的臭女人,等着吃我拉的屎吧你们。”

那么一匹大马可不是一个人能藏起来的,整个泉城的干部都要受牵连。

而且只要看到它,秦小北肯定会大开杀戒。

钱胜昔已经变态了,等着搞批判会也等了太久,现在只想斗人。

曾风还不知道陈棉棉准备怎么搞,也只能先拖住对方。

他索性扑通一跪:“钱哥,求你了,一匹马而已,秦哥又不知道,咱们瞒了吧。”

又说:“你要觉得生气,我给你当马骑,来来来,你来骑我。”

说着他就往钱胜昔胯下钻,还学着马的声音嗷嗷叫。

钱胜昔一脚踹过去,曾风就滚远。

但钱胜昔要走,他又会爬过来抱大腿。

俩人正纠缠着,陈棉棉来了,她大喊:“魏科长,魏科长人呢?”

此时天已麻黑,又没路灯,看不太清楚。

她走上小广场,继续大喊:“魏科长。”

钱胜昔拦住她,似笑非笑的说:“这不是咱们陈主任?”

再笑问:“你和魏摧云关系挺不错的呀,你找他是准备干嘛呢?”

陈棉棉假装才看到他,凑近说:“小钱同志,你好。”

她拿着个饭盒,说话间就把饭盒背到了身后。

钱胜昔伸手:“你拿的什么?”

陈棉棉笑着摇头:“没,没什么。”

但曾风已经从后面抢到饭盒了,打开一看,他说:“哟,陈主任,你跟魏摧云俩什么关系呀,居然要他送饺子吃,我能不能吃一个呀?”

陈棉棉在眨眼,曾风于是自己吃一个,也喂钱胜昔一个:“钱哥,你也吃。”

好吃不过饺子,钱胜昔吃了一个,再吃一个:“饺子不错。”

他边吃边问陈棉棉:“你和魏摧云到底什么关系?”

陈棉棉说:“跟你一样,革命战友而已。”

钱胜昔冷哼一声笑:“还革命战友,以我看就是流氓男女,不正当关系。”

大晚上的送饺子,他首先猜到的就是男女苟合,不正当关系。

陈棉棉也没反驳,还说:“你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钱胜昔用手抓着饺子吃,却是笑问:“陈主任,你吃过屎吗?”

……

如今的风气是,哪怕秦小北也不敢乱搞男女关系,因为它是政策红线。

而在极端的性压抑下,有些天生坏种的男性就会逐渐心理变态。

不怪赵军都夸他的孙媳妇是赵家的门面,陈棉棉的外貌没得说,就是漂亮。

米黄色的修身呢子大衣让她跟街上那些胖头鱼又全然不同。

她站在那儿,不但是美的,而且浑身有股成熟女性才有的,性诱惑力。

她包的饺子是真好吃,曾风又一个劲的喂,钱胜昔又还想到不正当男女关系。

被压抑的性欲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吃掉了大半盒饺子。

边吃,他就在想,等流程走到批判陈棉棉那一步时,自己要怎么折磨她。

这么漂亮,身段又柔软的女人,他必须狠狠折磨。

而在吃完饺子那一刻,他的心情也突然变好了。

他揽上曾风,笑着说:“走吧,回去跟秦哥讲枣红马的事。”

曾风却低声问:“钱哥,如果我能找到女人,你想不想跟我一起……日?”

钱胜昔蓦然止步,呼吸也陡然变粗。

他弯腰半晌再抬头:“操他妈的,老子好想,好想……”

不止他想,曾风其实也特别想。

因为他们吃的是淫羊霍加锁阳卤的羊蛋,再加沙葱包的饺子。

想当初赵凌成吃了八个,那天晚上就找不着北了。

钱胜昔还好,只是前面出了问题。

但曾风有痔疮的,倾刻间痔疮暴涨到五倍大,内痔变成外痔,正在不停的突突。

此时俩人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找女人,赶紧找个女人。

……

在他俩聊天时陈棉棉就跑掉了。

她到了招待所,并找了个借口,把几个服务员全部支走了。

此刻她和刚洗完澡的马继光在吧台里面,她正在给马继光脸上涂雪花膏。

她的计划是这样,就不让女同志冒险了。

等钱胜昔回到客房,她就让被她打扮的香喷喷的马继光去敲门。

男人属于视觉动物,马继光的脸被她擦的白白的,胡子也刮掉了,再裹个花棉袄,简直就是行走的南京红大爷。

以她的经验,吃了一盒饺子的钱胜昔必耍流氓。

她使了一个服务员去找公安了,到时候来个上门执法。

这年头只要是强奸,管你奸男的还是奸女的,统统是流氓,也统统要枪毙。

她要搞臭钱胜昔的名声,还要让他被枪毙。

但是不对,按理曾风和钱胜昔也该回来了,可他们怎么还不进招待所?

陈棉棉想搞事,但是也怕万一他俩祸祸哪个女同志可就麻烦了。

她拉着马继光出了招待所,问保安:“曾干部人呢?”

保安说:“绕过围墙,好像是往火车站去了,俩人还走得挺急的。”

陈棉棉一听急了,火车站人来人往的,这又是夜里,万一他们祸害个女孩子呢?

她转身就跑,马继光也跟着跑。

公安局的小柳和小李接到报案来的,远远看到她在跑,也跟着一起跑。

陈棉棉一路冲进火车站,大喊:“曾风同志,曾风?”

曾风如果不吃饺子,钱胜昔也不会吃。

但他明白陈棉棉的用意,按理就应该配合她,可他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呢?

马继光都不明白出什么事了,跟进火车站。

他是个男同志,但抹了一脸的化妆品,可真够恶心的。

正好有个大爷看到,一口唾沫唾过来:“你个驴日的,作啥妖呢?”

马继光这才反应过来,把脸上的化妆品擦掉。

陈棉棉把火车站转遍了都没找到人,于是扭头又往货运站跑。

距离不远,那边还有值夜班的女职工。

该不会曾风那家伙也色迷心窍,带着钱胜昔去货运站了吧。

两个站台距离有有3公里,大冬天的,陈棉棉一路狂奔,冷风灌进肺里,肺叶被冻的生疼,可她不敢停,她怕万一那俩流氓真欺负了女同志可就完蛋了。

马继光跑的比她快,但突然,被个骑自行车的人拦住:“你给我站住!”

黑暗中隐隐约约,马继光一看:“公,公安同志?”

陈棉棉实在跑不动了,一听是公安,连忙爬上了自行车:“快,快追!”

是她报的案,公安小柳得知道出啥事了。

他和小李反剪了马继光,问:“陈主任,这家伙是不是跟你耍流氓了,要抓他吗?”

陈棉棉顾不上解释,夺过公安小李的自行车,骑上就往前跑。

从货运站到客运站,整体都属于铁路,由一面高高的围墙圈起来。

正骑车往前追着,突然,陈棉棉听到一阵笑声。

紧接着围墙那边传来一阵咩咩的叫声,再一闻是股骚味,她反应过来了,这是泉城铁路段的牲畜仓库,是用来转运几个基地需要的活羊和鸡鸭猪的。

她不由的加紧蹬车,因为魏摧云虽然有家,但不怎么回。

为了陪枣红马,他经常住在仓库里,姜瑶偶尔也会在这儿。

所以曾风那驴日的是吃羊蛋吃糊涂了,带着钱胜昔去找姜瑶了吧?

姜瑶怀孕几个月了,正在休假呢。

曾风如果还对她耍流氓,陈棉棉都能杀了他。

好容易骑车走完围墙,看大门开着,陈棉棉拐了进去。

小李也骑着自行车,跟着她一起冲进门,追问:“陈主任,到底咋回事?”

陈棉棉不知道魏摧云住的是哪间库房,正要喊人,却又听到哈哈一阵大笑。

紧接着,只听咩咩一阵嚎叫,从一间仓库里冲出无数只绵羊来。

笑声还在持续,公安小李绕开羊群冲进库房。

就在他冲进库房的刹那,他看到昏黯的灯光下,一只犄角锋利的大公羊朝着一个人抵了过去。

随着那人嗷的一声惨叫,他也倒抽一口冷气。

人被大公羊顶的情况还挺常见,但被羊顶破肚皮的可不多。

不过魏摧云总喜欢养些比较强悍的牲口,再加上三个基地都不让狗进入,所以他的仓库里惯常都是一只又高又大,又威猛的领头羊,羊角也特别锋利。

是领头羊,它把一个人的肚皮给顶穿了,还在顶呢。

小李果断拔枪,一枪把领头羊给毙了,冲进库房扶人:“快,快救人。”

小柳冲进来一看,当场飙脏话:“驴日他爹呀。”

陈棉棉也才进门,先看曾风。

曾风屁股靠在墙上,正在不停的打颤,额头还冒着冷汗。

俩人对视一眼,曾风勾手指,又转过身。

陈棉棉一看,好家伙,他穿的卡其色裤子上全是血迹。

他里面还穿了棉裤的,但血都渗到外面,就证明他的痔疮直接爆掉了。

那就是沙葱羊加上淫羊藿和锁阳的威力,它们全是发物,只要男性吃了,就能补的他找不着北。

随着一阵阵凄烈的惨叫,俩人齐齐回头,现场的画面既滑稽荒诞,还恐怖。

被领头羊顶的是钱胜昔,他的肚子正在汩汩冒血。

公安小柳和马继光抬着他在往外走,走一步钱胜昔就要撕心裂肺的嚎叫一声。

马继光心地善良嘛,就安慰他:“忍一忍。”

马继光脸上的化妆品没擦完,再被灯一照,面色惨白。

而钱胜昔吃了二十多个饺子,再加上曾风一路都在描述那种事有多爽,就好比是用语言给他放小黄片,他整个人就被冲懵头脑了,直到这会儿色胆才消失。

可他本来就痛的要死,再看到是个大白脸抬着他,他能不怕吗?

他连踢带打的挣开马继光,屁滚尿流的往外爬,边爬边吼:“妈,妈妈,救我啊妈妈!”

公安小柳皮肤比较黑,又在追他,劝他:“不要动,不然肠子出来了。”

钱胜昔一看,大叫:“妈呀,黑白无常来抓我啦。”

他不叫还好,这一叫一用力,肠子就真从破口中溢出来了。

这可是羊圈,遍地羊粪,会叫他腹腔感染的,如今的医疗的条件,那种感染可治不好。

且不说陈棉棉看着要战栗,曾风也在打哆嗦。

他可算明白了,当初魏摧云就没想杀他,要不然他也肠穿肚烂,早死了。

而虽然去年被钱胜昔天天吊着打,骂他是羊日的时,曾风就暗暗发誓,自己也要让钱胜昔被羊日一回。

但当真正把事情搞出来时,他自己也吓的尿裤子。

说来钱胜昔也是够惨的,明明都已经计划好怎么斗陈棉棉了。

全西北工作能力最强的大美女是吧?

他会剃掉她的头发,踹弯她的膝盖,扒掉她的面子和尊严。

但既然副统帅夫人三令五申,要求儿子讲不许碰地头蛇,那句话就是真理。

他不知天高地厚要搞事,那就是白布一盖,挺尸了。

所以就在这天晚上,紧急送到医院后不久,钱胜昔就咽气,死在医院了。

……

赵凌成还是由祁嘉礼转告祁政委,才知道钱胜昔出事的。

陈棉棉保过那么多人,最近又被红小将针对,大家当然关注。

祁政委把自己的探亲假让给了赵凌成,让他赶紧上泉城,看看到底啥情况。

赵凌成开车往过赶的时候,钱胜昔的家长也从东风基地往来赶呢。

陈棉棉在市人民医院的大门外,正在朝里面张望。

赵凌成怕太显眼,就把车停到不远处的公安局,这才来问媳妇:“啥情况?”

陈棉棉先说:“听魏摧云说,姜瑶流产了。”

昨晚魏摧云之所以打马往家赶,是因为姜瑶也不知怎么的,好端端就流产了。

魏摧云的摩托车恰好坏了,别的车又跑不快,他就骑着马回来了。

他都快四十的人了,有个孩子不容易,着急也可以理解。

但最重要的是,钱胜昔是怎么没的。

赵凌成低头看妻子:“现在把整个过程讲给我听,一个字都不要漏。”

又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公安局,到车上聊。”

他需要知道钱胜昔到底是怎么死的。

因为如果不是意外,陈棉棉和曾风做事他都不放心。

万一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呢,就不说公安特派员会介入调查。

钱胜昔老爸虽然年龄已经很大了,但之前也是带过兵的,可不好欺骗。

陈棉棉只想往耍流氓方面搞,也只想让公安枪毙钱胜昔。

但冷静思考,就发现曾风的办法才是最妙的。

她把情况大概讲了一遍,然后才又说:“公安亲眼所见,他是被公羊顶死的。”

她没讲细节,赵凌成也想不到,就问:“魏摧云让羊顶他的?”

他所知道的,能命令领头羊的只有魏摧云。

也只有一个原因,魏摧云小时候当过羊倌,给地主家放过羊。

陈棉棉摇头:“跟魏科长无关,就是那个,你知道吧,那个……”

赵凌成哪知道,只问:“到底哪个?”

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顶钱胜昔,什么原因?

陈棉棉踮脚,轻声在他耳边低语,然后才说:“他激怒了领头羊。”

赵凌成愣了好半晌,心有余悸的说:“怪不得。”

他还忍不住呕了一下,因为真相实在太恶心了,让他生理性的反胃。

其实现在所有的压力都在曾风身上。

因为两个亲历了现场的公安可以作证,他和钱胜昔俩是同伙。

钱胜昔老爹,钱军长都快七十岁了。

最疼爱的小儿子出了事,当然愤怒,也誓要查明情况,到了医院就点名要见曾风。

曾风还没有换裤子,屁股上是晃晃的血迹。

等钱军长来时,他和秦小北在一起,当然,俩人已经沟通过情况了。

秦小北是头一回听说,也还处在震惊中,就没有说话,由曾风来讲述原因和过程。

总结下来就是,钱胜昔不知从哪听说了个荒诞传闻,就想去尝试一下。

但他的行为等于是跟领头羊抢老婆。

而众所周知的是,一般公羊和母羊的配比是三十或者五十比一。

公羊的领地意识特别强,它平常跟别的公羊都为了争交配权打得不可开交的。

母羊一哀嚎,它就被激怒了,也就把跟它抢交配权的钱胜昔给顶翻了。

而为什么陈棉棉说曾风这事儿办的漂亮。

钱老军长来时怒气冲冲,不但要查个明白,还誓要拉几个王八蛋给儿子陪葬。

但一听儿子的死因,人要脸树要皮,他的脸都没地儿搁了。

关键证人不止一个,还有俩公安,外面加一个民兵,据说都是赶着去阻止钱胜昔的。

但一堆人愣是没拦住,钱胜昔冲进羊圈,就把小命给送掉了。

钱老军长唇抿一线,死死盯着曾风。

如果他的眼神是刀子,曾风现在已经被扎成个筛子了。

钱老军长想看清楚,曾风是不是在撒谎。

……

曾风当然是在撒谎。

他一尝饺子就明白陈棉棉的用意了。

然后他就不停的用各种下流语言刺激钱胜昔。

钱胜昔其实不太敢玩真格的,他怕万一被抓到把柄,以后就不好搞革命了。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是性欲蓬勃的年龄,可不管强奸还是耍流氓,那是要枪毙的,钱胜昔不敢。

但当时实在躁得慌,怎么办?

而关于羊,曾风是听乡下小伙子们说的,说有那种事。

他于是邀请钱胜昔去体验一下,一个羊圈而已,能闹出什么事来?

还真就能闹出事,因为那个羊圈里的领头羊是全西北最凶最猛,最不好惹的一头。

但西北就这样,曾风刚来时,不也差点被陈棉棉和魏摧云整死吗?

钱胜昔把曾风的腰骑坏了,他现在动不动就腰疼。

钱胜昔还总喜欢用棍子捣曾风,边捣边问:“被羊日爽不爽啊?”

曾风的痔疮被捣破过好几次,有多痛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也不后悔昨晚做的事,永不!

……

姜瑶是昨天住的院,只是小产而已,今天就可以回家了。

枣红马魏摧云当然已经藏起来了,今天是找了一辆大板车来拉姜瑶回家。

魏摧云不但给姜瑶裹着大棉帽子,穿着大棉袄,还包着大被窝。

据说是自然流产,原因也不确定。

陈棉棉还挺担忧的,怕魏摧云要跟姜瑶闹脾气,提离婚。

因为在书里,女配就是一直生不出孩子,魏摧云才跟她离得婚。

但目前魏摧云的表现还算合格,把姜瑶放上板车,他安慰说:“别难过了,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姜瑶怀疑自己可能是受了辐射,再或者之前流产的副作用,就难过的说:“要以后我也这样呢,你怎么办?”

魏摧云拉起板车,笑着说:“那咱就不要孩子了,就咱俩过不也挺好的?”

板车是露天的,而且得人力拉,赵凌成就上前说:“魏科,我开了车来的,让姜瑶上我的车吧。”

魏摧云摆手:“不用,就几步路,我拉着走得慢,还稳一点。”

再安慰姜瑶:“啥也别想,回家躺着,我给你伺候小月子。”

目送他们离开,陈棉棉突然意识到,爱情还是很重要的。

书里的魏摧云也不爱总是往娘家搬东西,把家搞的家徒四壁的女配,所以俩人关系也很僵。

但他必然是爱姜瑶,所以作为一口唾沫一颗钉,说话梆梆硬的西北男人,才能说出不要孩子那种话。

就冲这个,姜瑶嫁他,就比嫁给曾风好得多。

说回当下,她也不知道曾风能不能搞得定钱老军长,紧张嘛,就一直在发抖。

赵凌成察觉了,于是摘掉手套牵上她的手,哑声说:“不怕。”

顿了顿再说:“真要挨批,下放,我陪你就是了。”

陈棉棉默了片刻,也是哑声:“如果我不是革委会主任,那等你下放,可就要挑大粪了。”

赵凌成果然怕挑大粪,手都僵了一下。

但他终于还是说:“赵望舒的尿布跟大粪也不差什么,但我还不是洗了那么多,没关系的。”

他是个严谨的人,做不到的事情不会轻易承诺,但既然承诺了,就肯定能做到。

当然,他为跟媳妇住在一起都能去结扎,下放也肯定会跟着,这个陈棉棉相信。

但她当然不可能被批,也不可能被下放。

就为‘大字报上太空’,曾风都会最冲在最前面,替她挡掉火力的。

而现在,水泥钢筋正在加班加点生产,挖掘机和大卡车,土方车也在来的路上。

虽然这样说有点丧良心,但是,钱胜昔死了,秦小北的可利用价值也已经快被榨干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还会飞机出事吗,如果出,会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