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意味着她的事迹,要被登上《青年报》了。
她正加班写稿子,美化,吹捧自己呢。
听到门响,她立刻丢下笔迎到客厅,帮男人脱衣服:“冻坏了吧?”
这是陈棉棉第一回看到赵凌成带着浮于表面的喜悦:“成功了,而且爆的非常完美。”
她笑着说:“东风基地马上开放,咱们也就可以去找黄金啦。”
可她才说完,赵凌成脸上的喜悦突然就消失了。
绕开她,他进厕所洗脸。
这人可勤快了,别看总是臭着张脸,但陈棉棉的内裤,他都嫌她洗的不干净,要亲手洗。
可他又总是喜怒无常的,陈棉棉觉得不对,就问:“你是不是不想帮我啦?”
又柔声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而且保证这次能找到。”
赵凌成抓毛巾擦干净了脸,脱衬衫开搓,却说:“我也只问你一次。”
但他用最平淡的语气,问了一句最肉麻的话,他说:“你在我身上,有没有用过一分的真心?”
但不等她回答,他搓好了衬衣一绞:“算了吧,我不想听你狡辩。”
陈棉棉才想到几句甜言蜜语要讲呢,但这人怎么又开始耍小脾气啦?
既然他不想听,她也正好省了肉麻,就问正事儿:“去东风基地,办手续得几天时间?”
在她想来,要到东风基地动土,应该要办很多手续。
结果赵凌成却说:“明天一早我和雷鸣乘坐气象飞机去勘察,马骥会送你和魏摧云一起过去,如果真是在胡杨林里,空中,只凭肉眼就可以看得到。”
陈棉棉一猜,说:“你们是不是有声波型设备,可以探测地底?”
赵凌成绕开她,晾了衬衫,还得另放水来擦洗身体:“红专还教了你雷达声波?”
雷达声波,那是只有军事学院才会学的。
陈棉棉也是越来越没有顾忌了,这种知识都敢往外说。
但她掐得准,赵凌成虽然会有小情绪,会怀疑她,但是也会自我内化。
他要发小脾气,她只要不搭理,过会儿他自己就好了。
他气鼓鼓的,一副想吵架的样子,陈棉棉就说:“你忙吧,我先睡了。“
又说:“我月经还没走,我要自己睡一床被子。”
她早就洗漱过了,上床就睡,赵凌成还得喊起妞妞来嘘嘘一回,防止她半夜尿在床上嘛。
然后又帮陈棉棉冲了杯红糖水,摇醒她,让她喝一点再睡,这才躺到了床上。
其实在她讲了她的设想后赵凌成就认同了,金子就在胡杨林中。
几万亩连绵的胡杨林,也是最佳藏金子的地方。
所以前几天他就把一应手续全部协调好了,那也不是帮陈棉棉,而是帮国库攒金子。
核弹头的远程飞行,精准爆炸都值得开心。
按理媳妇那么体贴人意,赵凌成不该阴阳怪气发脾气的。
但人的贪欲在于,他不像他爸是在利用林蕴,也不寄希望对方会爱上自己。
赵凌成比他爸更贪婪,他希望陈棉棉对他能有他十分之一的真心。
虽然希望渺茫,他甚至无法解释她的来路,可他希望她会爱他。
且不说他林黛玉一样纠结的小心思。
次日一早,等陈棉棉收拾好自己和孩子,马骥都已经等急了。
还得上趟火车站去接魏摧云。
而他带着一台地质勘测设备,还有锄头铁锨,绳索筐子。
他始终还是不愿意相信女性的能力,所以一上车就说:“是赵总工找到的吧?”
陈棉棉也不惯着他,大拇指指自己:“当然是西北婆娘我,找到的。”
马骥能做证:“魏科,赵总工跟我讲过,是小陈找到的。”
妞妞早晨吃了个鸡蛋糕,但还得喝杯奶。
耗牛奶粉倒是真正的牛奶,但于孩子来说腥味比较重,她不咋爱喝。
吐掉奶嘴,她突然说:“妈妈,qiu,qiu!”
魏摧云本来就坐在旁边,但妞妞一说话,他就识趣起身,往后面去了。
这就对了,奶粉有腥味,妞妞就很痛苦。
魏摧云又属于常不洗澡的,一身臭气熏天,熏的妞妞都着不住,直喊臭。
同一时间,雷鸣和赵凌成在架气象直升机上,望远镜看地面。
胡杨树叶已经变成了橘红色,美不胜收,但凛冬将至,它也即将凋零。
突然,赵凌成手指:“应该就是那儿了,飞行员,返回。”
直到飞机绕了一圈回来再压低,雷鸣一看也点头了:“有戏!”
直升机停到沙漠里,他们半路上车,指着马骥朝刚才瞅定的坐标地而去。
而在到达之后,陈棉棉和魏摧云也恍然大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胡杨属于能把根扎的特别深的,耐寒耐旱性植物,就死了之后,据说要历经一千年才能腐烂。
因为它深扎沙土中的根系会源源不断的供营养。
但这片水域,不但周围的胡杨树死了大半,而且水面上飘着许多朽掉的胡杨木。
那只有一个原因,水底有东西在阻碍胡杨吸收营养。
那些东西,会不会就是黄金?
魏摧云犟是真犟,但也是真能干活儿。
雷鸣和赵凌成还在研究,是不是要调一台抽水机来,先把水抽干。
只听一阵哗哗声,却远来魏摧云已经用锄头刨开一道河道,把水引向了低处。
这种沙漠里的小湖泊都特别浅,不一会儿就见底了,但底部有厚厚的淤泥。
还得把淤泥清出来才能向下挖掘,寒风瑟瑟的,这得找挖掘机吧?
可赵凌成正准备让马骥去东风基地找挖掘机,却见魏摧云往腰上栓了根绳子,裤管一挽,纵身一跃已经进了烂泥塘。
不一会儿他已经用铁锨挖了一筐烂泥,举起筐子朝岸边扔了过来。
马骥和雷鸣一看,索性也提着铁锨跳进泥塘一起挖了。
赵凌成是不会下泥塘的,就帮他们转运淤泥。
人多力量大,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小湖泊,近中午时,淤泥都快挖完了。
本来赵凌成调好了设备,想用科学的方式先测。
但突然,魏摧云脚一崴,整个人陷了下去,而那一片是厚淤泥。
他迅速下陷,转眼只剩个脑袋在外面,栓在车轮上的绳子都已经绷紧了。
马骥眼看他要沉下去,赶着要去救,雷鸣却说:“不许过去。”
那片厚淤泥就是沼泽了,它应该通往一条地下暗河,沉载的重量越大,反而陷的越快。
岸边的赵凌成赶紧扯绳子,死命往外拉,但发现拉不动,于是发动了车,猛踩油门,用整车的马力,才把魏摧云生生从那片沼泽中给扯出来。
他刚才只剩个头顶,此时也满脸泥巴,但他举起个东西说:“就在这儿!”
陈棉棉凑过去,见是个黑乎乎的东西,问:“那是什么?”
魏摧云往外吐了几口泥巴,直接把东西扔上岸,扔到了她脚边。
解放前哪怕装火炮,用的都是木箱子。
但木头承重不行,为了让箱子能承,运载重型货物的箱子周围都会铆上一圈铜皮和铆钉。
魏摧云捞出来的就是一块带铆钉的铜皮,可见这儿确实有沉的箱子。
不必说,那箱子就是用来装黄金的。
既然找到眉目就好办了,几个男人爬上岸,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又下去挖了。
陈棉棉抱着妞妞,正在转悠着看水。
当人多的时候,大型野兽不敢来,当然,陈棉棉也不敢走远。
而在胡杨林深处,有白鹭,鸬鹚,甚至还有傻乎乎四处乱蹦的野骆驼。
清亮的水中还有鱼游来游去,妞妞可太喜欢这儿了。
陈棉棉等的无聊,就扯了些芦苇和带着异香味的苦豆子给妞妞编了个小手环。
女孩子总是臭美的,举着她糯藕一样的胳膊看了又看。
但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xuxu,xue起来啦!”
这婴语也只有陈棉棉能听懂。
妞妞说的xuxu就是曾风,而在孩子记忆里,他还被锁在羁押室里。
陈棉棉解释说:“不,妈妈已经找人把他放出来了,他现在已经回家啦。”
妞妞点头:“xuxu,fei家啦。”
她还挺担心叔叔的,但她觉得只要叔叔回了家,就一定能跟她一样开心。
不过其实此刻,曾风不但气,还恨不能杀人。
因为如陈棉棉所料,他爸不但不想他离开,还希望他去对付祁嘉礼。
黄秘书正在苦口婆心:“小风,祁嘉礼对于咱们司令可一直是怀恨在心的,一旦再回去,就势必要打击报复,司令和你是亲父子,他的事业也是你的事业。”
曾风心不是凉,而是寒,比寒冬腊月还要寒。
但他尽量心平气和的问黄秘书:“我爸什么意思,他想我做什么?”
黄秘书也不能把话说死,只说:“近水楼台,你想个办法,让他回不去就好。”
曾风以手抹脖子:“那老头身体好着呢,你总不能让我……”
祁嘉礼本来是个刚正不阿,从来不搞关系,走后门,卖苦叫惨的人。
可他这回用的却是向上卖苦叫惨的方式,一旦不阻止,他再度出山已成定局。
曾司令当然不会让儿子做行凶犯科的事,但西北的气候是个麻烦。
黄秘书就暗示说:“西北这地方太冷,万一下雪的时候人要滑了,摔了呢,你说对不对?”
曾司令的意思就是,反正曾风鬼点子多,让祁嘉礼摔上一跤。
老人嘛,一跤至少断条腿,他还咋回去?
话说,如果曾风没在农场劳动过,对祁嘉礼也只有厌恶。
可前段时间他感冒了,祁嘉礼凌晨五点爬起来,上山帮他挖柴胡煮水熬的药。
他虽然总在骂人,可他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
而且那老头特别爱惜粮食,别人掰完的玉米地他还要走一圈。
有些长得歪瓜裂枣,或者生了虫的玉米他也会全收回来,剥下来晒干,入库。
祁嘉礼还想回部队,曾风觉得挺烦的,他种地不就挺好的,回去干嘛?
但他爸呢,让他背黑锅,曾风已经够苦的了,为什么还要唆使他去害人?
黄秘书给曾风带来了一大堆的好东西,甚至还有一台崭新的收音机,并他喜欢听的评书磁带。
还有厚实的棉被,特种部队的整套过冬装备,甚至还有一床电热毯。
但何其讽刺的是,曾风的房间甚至不通电。
他不说话,黄秘书也就不吭声,默默等着这公子哥儿自己想通。
终于,曾风问:“黄蝶呢,要怎么处理?”
黄秘书说:“好办,十年二十年,咱们说让她消失多久,她就能消失多久。”
这年头没有随便杀人一说,让黄蝶消失其实就是让她闭嘴。
也就是说她的间谍案会被抹消,她的工作也会丢,但她不会坐牢的。
而在那种情况下,曾司令很可能依旧会跟她保持肉体关系。
那李开兰岂不是活多久,就得守多久的活寡?
她肥胖,粗鲁,丑陋,可她也是个善良的女人,是生了曾风,养了曾风的母亲。
母亲被父亲当成猴子一样耍,他做儿子的,就只是看着?
父子之情一般人很难离间的,除非其中一方不做人。
在曾强想来,别人都能吃苦锻炼,他儿子凭什么不行?
老爹的资源也不是无条件全要给儿子的,做为儿子,曾风也要担他该担的责任。
就祁嘉礼那脾气,不深入了解,曾风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可瑟瑟寒风中他还在刨地,翻遗漏的土豆。
曾风也挨过饿了,他知道那有多难有受,他也知道这片土有多贫脊,多难伺候。
而三座大军工基地,还有好几座兵工厂,可全是像祁嘉礼那样爱惜粮食的老百姓们在供养。
叫他怎么能下得了手?
他突然想起马芳那位最终吞枪自杀的长子。
理智告诉曾风,他不想反抗父亲,可要不反抗,他就得死!
他已经够痛苦的了吧,但还有另一件事情,马上还会叫他痛苦加倍。
日影西斜,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第一块金砖依然是魏摧云摸到的,他被淤泥裹成了个泥人儿,突然高举手又一甩。
陈棉棉脚边多了个东西,她用脚踢了一下,嚯,是比胡杨还要艳的金黄。
十公斤的金砖,学名又叫大黄鱼,其实也不过肥皂大小。
陈棉棉才捧起,马骥高举手:“找到了!”
第64章 枪药
赵凌成捡来一堆木头, 正在生火。
马骥再举一块,喊他:“赵总工,真的有黄金,就在这一带。”
就是差点淹死魏摧云的那片烂泥塘。
在清掉了两米多深的淤泥后, 终于摸到金砖了。
马骥有了信心, 弯腰于淤泥中一拉, 拉起一堆树根就要扯断。
旁边的魏推云一脚踹过来, 差点把他踢飞。
马骥生气了:“魏科,你搞什么呢?”
赵凌成正在岸边捡木头生火,魏摧云又吼他:“赵总工, 现在不是偷懒的时候, 不要再围着媳妇烤火了,赶紧把木头全扔下来,扔给我!”
他们现在处于七八米深的塘底。
陈棉棉在看到第一块金砖后就用背篓把妞妞绑到背上, 下塘了。
魏摧云又吼她:“金子我不是已经扔上去了, 你个婆娘, 下这烂稀泥塘干啥?”
陈棉棉翻个白眼, 喊马骥:“举起金砖, 我给你拍照。”
她带着相机的, 得把现场拍下来。
但魏摧云简直有毛病,她要拍他, 他就会故意转过身,不让她拍到脸。
赵凌成扔胡杨木给他, 他就会抱着木头往淤泥中拱。
因为他钻的太深, 好几次大家都怀疑他还能不能拱出得来。
看泥塘是死寂的,但过半晌,他总能腰一拱钻出来, 然后大口呼吸。
雷鸣也在附近摸到了两块,示意赵凌成:“东西就在这儿,无线电呼叫支援。”
赵凌成也半截在淤泥中了,喂他一颗奶糖:“你低血糖了吧?”
雷鸣不住发抖,却推他:“去,呼叫支援。”
魏摧云抱着一截木头正要钻淤泥,恶声恶气说:“呼叫个屁,先等着!”
赵凌成转身要上岸,他一把拍过来:“你爹我叫你,等着!”
赵凌成哪怕裤子脏了,衬衫还是雪白的,但是被魏摧云一把给拍脏了。
而他是最烦泥巴,最厌恶肮脏的。
他转身的瞬间手已经掐上魏摧云的咽喉:“你到底想干嘛?”
马骥应声拔枪:“魏科,杀人夺金可要不得。”
塘里太冷,再加上雷鸣还有低血糖,吃了颗奶糖才舒服点儿,也马上掏枪,但他手抖的厉害,啪的一声枪甩进淤泥中,好巧不巧,恰好甩到魏摧云身边。
马骥啪哒一声开保险,大吼:“高举手,不然我可要开枪了!”
魏摧云低头看枪,那枪离他的手只有一尺远。
……
终于找到黄金了,那可是青海王纵横西北几十年所积攒的民脂民膏的一半。
陈棉棉都钻淤泥里了,举着相机要拍下历史性的一刻。
但难不成魏摧云还真见金眼开,动了贪恋,想杀人夺金?
要知道,西北的公安队伍已经找了整整十年了。
黄金确定就在这儿了。
照祁嘉礼预估,存量应该在两千斤以上,也就是一百多块。
之前国家的黄金储量,大半给苏联还债了。
而目前国内的小麦产值只能供全国人民吃四个月左右,城市粮食供给大半依赖于国际人道主义救援式进口。
在国家没有美元储备的情况下,粮食进口也全凭黄金。
那一块大黄鱼,能从澳洲换一船小麦。
这不是某个人守着金子搞享受的时代,这个国家处于被国际孤立中,以及,处于大多数人口缺粮,随时可能饿死的年代,黄金的意义也远比它本身的价格更高。
魏摧云要真动贪念,他今天不可能活着从这儿出去。
马骥眼看就要扣扳机了,但关键时刻赵凌成抬手制止,并指那块淤泥咕咚的地方:“那儿是暗河入水口,因为有密密麻麻的树根缠绕着,黄金才没掉下去。”
马骥刚才要扯断树根,魏摧云就踹了他一脚。
因为黄金没有随地质运动滑入暗河,全凭胡杨密密麻麻的,结成网的根茎。
那也是为什么魏摧云先不找金子,而是找木头。
他顺着淤泥的源头,用木头把通往暗河的口子堵了起来,否则一旦胡树根承受不住,哗啦一声散开,金砖全部涌入暗河,再想找可就难了。
赵凌成懂他的意思,也一直在配合他,也相信他没有坏到杀人的地步。
但他从一开始到现在态度都不对,摔摔打打的,吃枪药了?
魏摧云整张脸都被淤泥糊着,两只眼睛却睁的怒圆,里面是腾腾怒火。
马骥绕开赵凌成,再度举枪瞄准。
雷鸣也趁魏摧云不备夺回了枪,瞄准他。
他要再犟,赵凌成都保不了他。
因为他现在就像是见财起义,要谋财害命一样。
可他依旧恶声恶气:“入水口特别大,我还没有堵好它。”
再指周围:“下面整个是暗河,又处于丰水期,大型发掘会导致整体塌方。”
这个雷鸣就不懂了,看赵凌成:“他说得对吗?”
他也松保险,命令:“魏科,把手举起来。”
魏摧云再梗脖子:“听不懂好赖话,有种你驴日的一枪崩了老子!”
雷鸣不想冒险,也觉得他太难控制,已经起杀心了。
黄金以克论的,但这儿保守估计有两千斤,死个人真不算什么。
但也就在这时,站在泥坑半腰的陈棉棉大声说:“就因为黄金是我找到的,你就不服,闹小脾气,还天天笑话婆娘们,魏摧云,你的心眼比个婆娘还要小。”
妞妞被妈妈惊醒,趴背上睡不舒服嘛,撇嘴,哼唧哼唧哭了起来。
陈棉棉反手拍孩子的屁屁,哄她继续睡觉。
魏摧云因为她的骂,可算不瞪梗着脖子了,再抱起块木头。
他是因为气她才一直在闹情绪,被穿戳,他心虚了,于是继续干活。
马骥把枪交给赵凌成,抢木头:“魏科你出去,我来干。”
魏摧云一把搡开他,对赵凌成说:“记住了,西北汉子的脸不是我,是你丢的。”
他需要整身蠕动才能把自己沉进泥塘,边沉边又说:“红蛋,赵老军长家有五位烈士,那可全都是我们西北棒棒硬,一顶一汉的汉子,脸都被你丢完了!”
随着咕嘟嘟一阵泥泡,他又沉塘里去了。
赵凌成赶紧拉绳,以防他沉底。
马骥茫然的抹着脸上的泥,说:“这人他妈有病吧?”
雷鸣紧张了一回,低血糖倒是好了,收了枪说:“西北风气就这样,男人的面子比天大!”
魏摧云力气比老黄牛还大,干活是真泼辣,大半淤泥是他清出去的。
一般人可不敢钻沼泽,因为滑入暗河就得死,可他就敢。
他是西北人,有经验,知道一旦搞大型发掘就会塌方,所以才要亲力亲为。
而他的心理是,哪怕黄金是赵凌成找到的,也是西北男人的光荣。
但它是陈棉棉找到的,就等于西北婆娘直接骑头,骑到西北男人脖子上了。
再加上赵凌成没他那么能吃苦,还搞享受,他就发火了。
但也罢,总归他在干活,这一片范围也不大,雷鸣和马骥也不敢拉断树根,就用双手刨的,把淤泥往两边刨,再把渗水舀出去,大量的金砖也就慢慢浮现了。
雷鸣看陈棉棉背着孩子在岸边,竖大拇指:“小陈,你立了一大奇功啊!”
……
哪怕不用大型挖掘支援,也需要食物和热水,帮忙的人手。
所以赵凌成上岸,无线电呼叫东风基地,让那边的警卫科长带人过来,搞支援。
这时已经晚七点,太阳马上要落山了。
不一会儿东风基地的政委亲自率队,带着热水,食物和照明设备赶来了。
他们最近因为导弹实验伙食好,不但吃的白米饭,甚至有牛肉。
妞妞早晨没喝多少奶,中午也只喝了一点点,但是面条米饭她都喜欢吃。
在米饭上浇点菜汤,再放到火堆旁热一热,陈棉棉给她喂饭。
孩子是不懂辛苦的,此时现场人多了,火堆燃的也比刚才更大了,发电机一拉响,大灯泡竖起,除了魏摧云,雷鸣他们也全部上岸,坐到火堆旁,边烤边吃饭。
妞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这帮泥人儿真好玩。
吃完饭歇了会儿,雷鸣从他的办案箱里另拿出一台相机来让赵凌成拿着。
虽然条件很简陋,但程序不能少,他又拿出了笔记本。
现场的每一块砖,都得由他先贴编码再拍照,然后才能从塘里拿出来。
但还是得先等魏摧云吐口,确定渗水口已经堵死。
陈棉棉一直坐在篝火旁,冷嘛,她围着一条东风基地送过来的毯子,哄着妞妞吃了小半碗饭,怕她乱跑,就把她圈到怀里,这才要吃今天的第二顿饭。
妞妞很好奇,不远处灯亮亮的,一帮人围在塘边大呼小叫的干嘛呢。
她也想去看看,就在妈妈怀里不停的跳跳。
但突然孩子停止了跳跳,转身环上妈妈的脖子:“呜,qiuqiu!”
陈棉棉抬头一看,差点吓了一大跳,因为来了个脸都被淤泥糊住,浑身散发着浓浓恶臭味的,壮而高的汉子,咕咚一声,坐到了火堆旁,他一搓脸,小泥鱼簌簌的往下掉。
是魏摧云,当他上岸,就意味着基础工作已经结束了。
东风基地的政委笑呵呵走过来,捧着水壶:“来来来,魏科,先洗个手!”
魏摧云依旧恶声恶气:“饭呢,我要吃饭。”
有警卫递过饭盒,他随便一甩泥巴,挑子筷子就是狼吞虎咽。
东风基地的政委再递水壶:“边吃边喝,小心别呛着。”
魏摧云依然恶声恶气:“一边去,少烦我!”
要知道,东风基地的地位仅此于核基地,其的政委有多牛就不必说了。
陈棉棉头一回见,但总觉得对方脸熟,估计是以后经常会上电视的那种大领导。
魏摧云能力没得说,但对大领导这个态度,怪不得将来会遭枪毙。
吃完饭,他起身去车上找水壶,没找着,又开吼了:“谁他爹的拿了我的水壶!”
有俩待命的警卫齐递水壶:“这儿有水,喝点吧。”
魏摧云继续四处翻找:“他爹的王八蛋,谁拿了我的水壶。”
陈棉棉回头,也是大声:“我拿的。”
魏摧云正想怼一句,问她拿他水壶干嘛,就见水壶朝着他飞了过来。
他接过水壶的瞬间愣了一下,因为水壶居然是热的。
其实刚才赵凌成之所以生火,也不是为了自己烤火,而是,他们钻进泥塘中太冷了,需要喝热水,野外喝热水又不方便,他就把水壶埋沙子里帮他们热着。
魏摧云总觉得赵凌成爱偷懒。
这时突然发现他方才生火的动机,可算有点惭愧了,他刚才骂错了。
喝着热水烤着双脚,肚子又是饱的,可真舒服啊。
他自认是男子汉,他清高,他生陈棉棉的气,但不屑于骂她。
不过陈棉棉可不想放过他,她说:“魏摧云,管你服不服,西北的女人就是比男人强,今年小麦总体增产5%,土豆更是增产高达20%,那就是女领导的功劳。”
妞妞听不懂,但是最好的聆听者,认真点头:“喔!”
邱梅那个女领导交了一张漂亮的答卷,她也已经获得省里的正式任命了。
河西拥有了历史上第一位女书记,而且是凭数据上去的。
魏摧云喝着热水望着篝火,突然抬脚:“为了找金子,老子走遍了整个河西。”
赵凌成才找了几趟就叫苦连天,还朝陈棉棉发脾气。
但魏摧云为了找到黄金,老娘病床前都没怎么待过,几乎刨遍了整个西北。
黄金却叫一个婆娘找着了,他心里能好受?
偏陈棉棉还说:“因为做事得动脑子,可你这个西北第一猛汉,你没有脑子!”
魏摧云不会骂人,只气哼哼说:“你,你虫脆就是个红蛋!”
陈棉棉也觉得他是个混蛋,但念在他是真能干活,还干得好,而且还是那句话,党内同志只要没有原则性错误,一律都要以团结,以齐心协力搞生产为主。
当然,她哄乖他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她一笑,就说:“如果哪天咱们西北要选省委书记,只有两个候选人,一个是曾风,一个是我,魏摧云同志,让你做选择的话,你会选谁?”
她才说完,魏摧云收了跋扈,也放下了高翘的脚。
他收起盛气凌人,脸色也变的严肃。
这还真是个难题,毕竟虽然陈棉棉是女人,但曾风还不如女人。
可曾风将来当省委书记只是起步,因为他爹才刚刚选出来,又官升一级。
陈棉棉虽然还没有正式进入仕途,但从红旗农场的丰收再到找到黄金,那可全是能写进档案里的丰功伟绩。
她要真想走仕途,肯定也是直接进省委。
魏摧云默了半天,反问:“你是认真的,你想当国家干部?”
篝火雄雄,他看看裹着毯子的陈棉棉,再看从她怀里探出的,圆圆的小脑袋,魏摧云突然意识到,他看不惯赵凌成,还有个原因是,他嫉妒人家的娇妻幼女。
他还有一重不忿,当初他明明想认真处对象。
可是陈棉棉不但骗了他,还四处说他是个秃头老光棍。
他又说:“小陈,你的责任是生儿子,你是婆娘,你要帮我们赵老军长传宗接代!”
陈棉棉不废话,只问:“我和曾风,你会选谁?”
魏摧云最瞧不起的就是曾风了,也终于低头,答的干脆:“那我还是要选你的。”
他瞧不起女人,但更讨厌曾风那个娘炮。
而他本来耍的是小情绪,但陈棉棉只用一个假设,就把事情带到了宏观角度。
站在政治立场,问谁更适合当领导,魏摧云是愿意服陈棉棉的。
她主动坐到他身边,又说:“但曾风是啥背景,我呢?”
再说:“而且省里个个领导都跟曾风一样背景雄厚,我心怀河西,如果当了领导也只会替老百姓办实事,但我屁股后面全是像你一样拖后腿的,我有心无力呀!”
魏摧云脑子简单,被陈棉棉的花言巧语给绕蒙了。
他语气依然凶巴巴,但说:“如果真是你和曾风俩争,我肯定支持你。”
陈棉棉看他冻的直发抖,喊警卫拿床毯子,亲手披给他。
再继续哄他:“咱西北的男同志憨厚耿直,玩不过狡猾的南方人,可他们当领导又不干实事,难得有我这么个聪明又愿意干实事的,你不帮我,你对得起良心吗?”
魏摧云脾气大,也从不认错,但是会表态。
他依然气呼呼的,反问:“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要不我去打曾风一顿?”
他是说干就干的,蹭的就站了起来,要去打人。
陈棉棉连忙拉他:“你呀,你明明是个好同志,就是太冲动啦!”
拉他坐下,又不嫌脏拉上他的手又说:“曾风也是咱的同志,咱们要共同进步呀。”
魏摧云又不干了,还差点跳起来:“团结他,我不如团结一头驴!”
其实他才是驴,犟驴,得顺毛捋。
而陈棉棉之所以苦口婆心统战他,又提曾风,当然还是因为想扳倒曾司令。
黄金已经找到,她也该铺路曾风了,其目的,要他大义灭亲!
妞妞因为觉得太臭,钻妈妈衣服里,还手捂着鼻子。
陈棉棉不嫌臭,靠近魏摧云,先说:“你动不动就打曾风,对他的思想进步没有任何好处不说,还会搞的他仇恨咱们西北人,以后要当了大领导,专整咱西北人!”
魏摧云一想还真是,他心虚了:“那我以后不打他了?”
陈棉棉拍他肩膀,说:“但曾风同志有很严重的思想问题,必须经受教育,要不然等他以后当了大领导,可就是人民的祸害了,而我有个办法,需要你……”
魏摧云竖着耳朵,听的专注,突然笑了:“你让我去偷……”
他嗓门太大,陈棉棉忙竖手指:“嘘!”
魏摧云和雷鸣一样,都希望陈棉棉作为赵军的孙媳妇,赶紧生个男孩儿。
赵凌成都不着急传宗接代,但他们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过随着陈棉棉一番花言巧语,魏摧云就把那事儿抛脑后了。
他一咧嘴,脸上干掉的淤泥簌簌往下掉,他说:“放心,这事儿包我身上。”
陈棉棉小声:“但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她正凑头说着,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咳嗽。
声音特别明显,一听就是赵凌成的。
魏摧云心里有鬼,也唰的扭头,迅速远离了陈棉棉。
陈棉棉回头一看:“雷特派员,您受伤啦?”
魏摧云回头一看,见雷鸣大腿流血,也说:“铜片划伤的吧,你也太不小心了。”
淤泥里全是铜片,他有干农活的经验,没划伤自己。
但雷鸣没有,就划伤到腿了。
赵凌成跟着警卫去找纱布和酒精,要做包扎。
妞妞又从妈妈怀里钻了出来,她居然懂,声音奶奶:“伯伯,xiu伤啦!”
又皱着眉头,脸像小苦瓜,小声问:“痛,痛痛吗?”
雷鸣被铜片划伤,但心情大好,笑着说:“目前为止找到了86块,但一箱子是四块,按26箱计,总共应该是104块,所以还有十几块砖,慢慢找吧,不着急。”
装黄金可不是大木箱子,而是解放前,女式用的那种小妆匣。
一只箱子里最多也就装四块,但别看它小,重量可不少,是整八十斤。
雷鸣的工作由东风基地的政委代理,下泥塘继续翻找。
这会儿赵凌成替他处理伤口,他看魏摧云,说:“你才三十岁,还那么年轻,几趟还债经历要是别人的,早就高升了,但是魏摧云,你的性格是个大问题。”
很奇怪,他刚才就像吃了枪药似的,逮谁骂谁。
但这会儿突然就变了,他说:“雷特派员,我原来确实狭隘,我认错。”
陈棉棉也笑着说:“他刚才是太累了,休息了一会儿,已经好多啦。”
赵凌成正在拿棉签蘸着碘伏在给伤口消毒,侧眸一看,现场唯一干净的人,他媳妇儿恰好迎上他的目光,诡计多端的女人,她居然冲着他眨眼,还得意一笑。
被风吹了半天又烤火,她和妞妞的脸都红彤彤的,像苹果。
赵凌成了悟,脾气倔如驴的魏摧云是被他媳妇灌了迷魂汤,才会前后判若两人的。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因为他其实每天也喝媳妇的迷魂汤,最知道药效了。
雷鸣疼的直皱眉头,又说:“铁路局要换届,就该是你上,但是你态度要端正啊。”
魏摧云点头如捣蒜。答的很干脆:“好,我端正态度。”
他傻,但陈棉棉不傻,帮他说话:“可是雷特派员,别人都有背景的,咱们魏科长没有,您经常去铁道部的,见了领导,要帮他美言几句呀。”
雷鸣爽快答应:“就冲他今天做的事,我专门上铁道部,帮他美言!”
马骥一瘸一拐的也来了,看来他也被划伤了,不得不退出。
他也被魏摧云吓了一跳,因为对方竟然主动来搀扶他,还给他披毛毯。
听说还需要纱布,他快赵凌成一步,上车找纱布去了。
马骥觉得怪怪的,看赵凌成:“那姓魏的狗日的,脑子里的病好啦?”
赵凌成看眼媳妇,轻轻答了声:“嗯!”
他心里很不舒服的,毕竟他不但不高尚,还是个特别自私的人。
他也知道,原来陈棉棉只是没有出手,今天也不过略施小伎,就拿下魏摧云了。
但她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事找魏摧云帮忙,而且不是啥好事。
因为魏摧云突然就会莫名兴奋,看他媳妇一眼,就要发出低低的,狐狸一样奸诈的笑声。
他媳妇则会用余光瞥魏摧云,示意他安静,不必说,他们俩人有密谋。
而虽然是在东风基地的地盘,但是军工基地的人挖到的。
经过协调,祁政委带着军工基地的卡车来了。
东西真不多,目前总共找到了92块,摆到一起也就个普通木箱大小。
但它是金子,所以它有将近两千斤的重量。
赵凌成他们满载而归,要回去了,剩下的就由东风基地的人慢慢发掘。
共计104块,是必须全部找到的。
但当然,散之前大家还得一起拍个合照。
虽然陈棉棉一再客气,但两个政委还是把她放到了最中间。
其中一张因为赵凌成抱着妞妞,没拍到孩子的正脸。
等拍第二张的时候,陈棉棉就抱过妞妞,把她的脸摆正了。
妞妞还小,将来应该也会忘记今天的事。
但要不是赵慧要带妞妞看导弹,要不是妞妞非要在那儿下车,陈棉棉都不会发现线索,那么,黄金说不定就会缓慢的滑入地下河,消失不见。
所以妞妞必须在照片上,等以后她长大了,陈棉棉还要把故事讲给她听。
她要让妞妞知道,她不但是聪明的,智慧的,还是个幸运宝贝!
……
一通折腾,回到军工基地时都已经凌晨三点了。
魏摧云得去住招待所,而他本来已经下了车,但又敲车窗。
基地的老嘎斯车窗是绳子,得拉的,陈棉棉手腕力气不够拉不下去,赵凌成帮她拉。
车窗拉下,魏摧云还要跟人家媳妇说悄悄话:“陈主任,那我可就……”
陈棉棉点头:“有情况随时发电报,咱们都是为了工作嘛,辛苦你。”
她说话的时候,伸手去摸丈夫的大腿,拍他。
但赵凌成已经吃醋了,抓起她的手放回她自己的大腿上。
因为他提前吩咐过勤务兵打热水,所以家里不缺热水,兑上凉水,俩人都得好好洗洗,当然是陈棉棉先,衣服脱到门口,进厕所把自己好好洗了一回。
等她出来,赵凌成在哄着妞妞喂夜奶呢。
但孩子太困,不肯好好喝,喝两口就会吐掉奶嘴,呼呼睡觉。
从男人怀里接过孩子,陈棉棉跟着男人到厕所门口,笑问:“累坏了吧?”
又主动说:“我跟曾风翻脸不合适,我毕竟是要做大领导的,要爱惜羽毛,有些见不得光的事也不好自己亲手做,但是你有没有发现,魏摧云很适合做那种事?”
赵凌成还挺懂:“你倒厉害,哄他给你做白手套?”
无阴谋不成政治,但政治家不能自己搞脏事儿,就需要一只白手套。
就好比曾司令那位得力的黄秘书,他就是只白手套。
陈棉棉今晚拍着肩膀顺着毛,就把魏摧云哄的,从此要做她的白手套了。
赵凌成一双冷眼,其实看的明明白白。
他在脱裤了,陈棉棉就说:“那我先睡啦,你洗完也早点休息喔。”
不过她才转身,男人拉她胳膊。
陈棉棉以为他想做那种事,低声说:“不行,我月经还没完呢。”
赵凌成弯腰,指耳侧:“亲一下。”
见妻子不动,他手扣上她的后脑勺,硬是让她吻了他一下,这才又寒声说:“我承认我是个卑鄙的人,但是小陈同志,我没那么苟且,心里只有床上那点事儿。”
看他关门,陈棉棉敲门,问:“那你还想要啥?”
水声哗哗,她竖耳听着,但大半天,傲娇的男人再没吭声。
而他如此别扭,甚至不如魏摧云的乖巧,陈棉棉也懒得哄他,就上床了。
本来算好应该是104块黄金,但在一周内也只找到了98块。
还差着六块,不知道是不是滑入暗河了,东风基地于是开动挖掘机进场,去搞大型挖掘。
但正如魏摧云所料,那地方太过土质疏松又有暗河,一施工就塌方。
而且进入了冻土期,挖掘特别缓慢,也就只能等了。
黄金,也要等凑齐之后才能往上交。
转眼进了十一月,又到整个西北大雪纷飞的时候。
但今天妞妞可就不怕冷了,下了雪妈妈都敢抱她出门,因为妈妈用攒的瞎瞎皮给她做了小背心儿,还有瞎瞎皮的小棉靴,再猛烈的寒风都吹不到她。
对了,王喜妹和陈换弟就得陈金辉来治,经过上回陈棉棉的收拾,她们俩从此静悄悄,不敢再骚扰薛芳了,苗苗也会经常下楼来,陪着妞妞一起玩儿。
而关于分裂曾风父子,陈棉棉在派出魏摧云干坏事后,也就只能是静等。
这段时间曾司令又来西北了,但是一直待在省城。
陈棉棉预估这段时间应该要出些事,就每天都会申请一张火车票,以便有事时她能随时出基地。
也果然,这天有个警卫上门:“嫂子,泉城公安局说有事要找您。”
此时正好下午四点,陈棉棉当即把妞妞抱上楼,赶去坐火车。
到泉城已是晚上六点钟,曾风又被关起来了,所以陈棉棉依旧是直奔羁押室。
还是公安小柳,解释说:“他背后拍砖,打破了人的脑袋,对方倒是愿意跟他和解,也不追究他的责任,但曾风坚持不回钢厂,说是要见您。”
陈棉棉问:“听说被他拍的人是他爸的秘书,情况怎么样?”
公安小柳说:“情况不算太严重,但受害者觉得泉城医院治的不好,转去核基地医院了。”
再敲羁押室的门:“曾风,有人来看你啦。”
羁押室冷的跟冰窖一样,陈棉棉乍一看,还以为里面是卧着着只大绵羊呢。
是曾风,裹着个烂羊皮袄,裤子也毛绒绒的,像是用生羊毛做的,袖着双手缩在角落里,他简直像个流浪汉。
陈棉棉其实知道他为啥那么落魄,因为,为了改造他的思想,她唆使着魏摧云悄悄潜到农场,然后把他那套特种部队的行头和粮票全给偷走了,而那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没了特质的保暖大棉袄和大皮靴,曾风冻的不行,就披上了羊皮袄。
但当然,陈棉棉要假装不知道,还关切的问:“曾风同志,你咋变这样子啦?”
曾风还戴着羊毛帽子,抬头先吸鼻涕:“陈,陈主任!”
佝偻着腰他走了过来:“你,你来的,的好快啊!”
陈棉棉一直在等着他倒霉,来的当然快了。
伸双手,她说:“曾风同志你受苦啦。”
不出她所料,黄金的事果然刺激到了曾风。
他手冻的像冰棍一样,颤抖着说:“我听魏摧云说,说你们还真的找到黄金啦?”
陈棉棉紧握他的手:“我劝你一起,可你不去呀。”
有钱难买后悔药,曾风如果不耍小聪明,加入寻金队伍,现在已经不是劳改犯了。
他手上,脸颊,鼻头都生着冻疮,可见这一个月确实冻惨了。
缓了会儿,终于,他仿佛下定决心般说:“主任,我想做一件对得起我良心的事。”
又说:“我可以不是弱者,但我不会欺负弱者,尤其是本性善良的弱者。”
陈棉棉说:“听说你背后拍砖黄秘书,到底咋回事?”
……
曾风是这样。
黄秘书第一次来时送了他很多特供票,棉衣棉被的,他的日子过的还是很悠哉。
因为羊肉票多,他的饭都是马家兄弟上国营饭店去提的。
但突然一天夜里,有人悄悄偷走了他的棉衣棉靴和粮票,就叫他一夜返贫了。
而到了冬天,右派们就来了钢厂工作了。
如今的伙食是按人头凭票的,他的饭票没了就没法吃饭,一帮老头怕他饿死,大家打了饭就会凑给他吃。
知道他爱吃肉,菜里零星的肉也会挑给他。
他的烂皮袄也是老右派们给的,羊毛裤是老头们从羊身上直接薅毛来的,大家一人一件,他也有一件,否则他早冻死了。
除了钢厂的任务,老头们还一直在搞沤肥实验。
因为人粪于庄稼是最好的营养,但要科学的沤过再进行施肥,就能有效隔绝害虫,也叫营养更高效。
那不是老头们必须干的工作,是他们自发的,目的只有一个,增产!
曾司令一直没有来接曾风,有个原因是,王老司令直到现在还没退休,也捏着黄蝶的案子不往申城转。
黄蝶也还被拘在西北军区,没有回到申城。
曾司令怕事情做不干净要影响到自己,很着急,正在省城跟王老司令俩斗法呢。
但他是待在有暖气的房子里,而且顿顿大鱼大肉。
曾风呢,已经快要沦落为乞丐了,全靠一帮老右派的接济才活着。
可他盼星星盼月亮,盼老爸来救自己,结果等来的依旧是黄秘书不说,而且见祁嘉礼依旧生龙活虎的,黄秘书语气里就有点埋怨曾风,嫌他不给他老爸争气。
并且,黄秘书打算借照顾曾风的名义待一段时间,其心思就是,他要亲自动手!
祁嘉礼为了明年庄稼能丰收,天天围着粪堆闻了又闻,捏了又捏的搞研究。
曾风也是闻惯了,渐渐都不觉得大粪臭了。
下放,劳动确实有效果,曾经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曾风,他终于明白,曾经他所不屑的大米和小麦,甚至一个白面馒头于老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终于明白,粮食生产那件小事儿到底有多重要。
曾经他说剩饭就剩,馒头吃剩半个,转手扔进垃圾桶。
但他现在知道,要种出一株麦子有多难了。
他一开始也没想对黄秘书下手,而是发了脾气,让对方赶紧滚蛋?
但见黄秘书在跟他分别之后,就开着车跑去盯梢祁嘉礼了。
曾风就明白了,他是想搞车祸,其目的也不是伤,而是要撞死祁嘉礼。
他这才尾随着,给了黄秘书一砖头。
而且在拍砖时他想通了一件事,他反握上陈棉棉的手说:“我爸希望我做个听话的乖孩子,但我妈总说,小风,你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主任,我不想再做我爸的乖孩子了,我要听我妈的话,做个有用的人,我要……”
他要揭发他爸指使秘书,暗杀老革命!
……
第65章 算盘
听曾风大概讲了一下他想做什么, 陈棉棉内心窃喜。
但明面上她还是要假装劝阻的。
她说:“曾风同志你要冷静,开车撞人可是故意杀人,曾司令又是经历过解放战争的老革命,他能不知道吗, 咱们党内最大的忌讳就是, 不学国党搞暗杀!”
曾风旋即反问:“你忘了, 我舅舅就是车祸致残的?”
手揩鼻涕, 他掏出只绿色的电报信封:“我爸已经有大半年没让我妈出门了。我妹在省城,拍电报来说,我爸给她介绍了三个团级干部, 非要她从中选一个。”
曾丽最近休假去了省城, 曾司令给介绍对象也是必然的。
那个对象可以不帅气,甚至不爱曾丽。
但他的背景家世,政治履历必定很漂亮, 能助曾司令尽快拿下西北。
那也是曾风自己当初不争气, 嫌当兵太辛苦不肯去。
可他爸也必须从部队挑一个接班人出来, 以保他在退休后还有影响力。
而男人在成长过程中, 都会不可避免的产生跟父亲对抗, 推翻父权的心理。
但动心容易坚持难, 万一曾风只是因为挨饿受冻而委屈,在跟他爸闹小情绪呢。
到时候曾司令随便哄两句他就低头, 那陈棉棉岂不成了小丑?
所以她说:“就算你爸做得不对,你也应该先劝阻, 而不是去揭发他吧。”
曾风捂肚子, 却说:“去给我搞仨牛肉烧饼,一碗清汤羊肉去。”
从十一月份开始,国营饭店有限供的牛肉烧饼, 皮薄肉嫩一口爆汁。
但只在上午有,而且排队成长龙,出炉就被抢光了。
陈棉棉看曾风一身冻疮严重,也挺不忍心的,就说:“我给你签字做保,招待所有大热炕,你先去把冻疮暖暖,我再跟古丽讲一声,让她明早给你留烧饼。”
曾风突然就硬气的不得了了:“陈主任,我已经被劳改成功了,不再是曾经那个沉迷享乐,耽于浮夸,华而不实的我了,我蜕变了,我现在,吃苦上瘾。”
他确实变了,但陈棉棉怎么觉得他愈发浮夸了?
而且他一开口就说要揭发他爸,别是玩的反奸计吧。
但算了,他确实瘦的厉害,肚子也在咕咕叫,显然是饿极了。
接过他的饭缸子,陈棉棉到国营饭店,找古丽去买饭。
她以为烧饼已经卖完了,但古丽去趟后堂,出来往她腋下塞了个油纸包,一闻香味儿陈棉棉就知道,那就是传说中一口香的牛肉大烧饼了。
古丽认得曾风的饭缸子,小声说:“你是要帮曾风同志打饭吧?”
陈棉棉说:“他饿坏了,你给多舀点肉,要瘦肉。”
古丽点头:“我见过他几回,满脸流脓的大冻疮,确实挺可怜的。”
陈棉棉总还是觉得不正常。
因为去年曾风都没生那么严重的冻疮,但今年咋就搞的满脸流脓了的?
要说曾风变好了,陈棉棉愿意信。
但他搞得比她还要夸张,会演戏,她就又半信半疑的。
出了饭店,陈棉棉正走着,就听身后祁嘉礼在喊:“小陈。”
他背个筐,手里拿着铁钳,上前问:“曾风那小子,还真在拘留所过了一夜?”
自打林衍当了队长,右派们出门就不栓麻绳,也没民兵跟着了。
一开始很多人担心,怕右派们会悄悄逃跑。
但事实上眼看年终,右派有病死,意外死的,但没有过逃亡的。
陈棉棉把牛肉烧饼塞给祁嘉礼,并说:“我倒点羊汤给您,您趁热喝点吧。”
祁嘉礼只要了一个烧饼,揣怀里了。
然后他说:“我这段时间呀,一直等着曾风那小子下手害我呢。”
像他和赵军,带过的兵是以十万为单位的。
说难听点,孩子只要撅屁股,他们就看得出他是要拉屎还是放屁。
曾司令忌惮祁嘉礼,又把儿子弄到他身边。
祁嘉礼又不傻,能看不出来,曾司令就是想要故意搞死他的?
但曾风的表现超乎了他的预料,他说:“我没想到,那臭小子敢拍他爸的秘书。”
陈棉棉看这小老头笑了一脸皱纹。
就说:“他别的方面表现应该也不错吧,我看您挺欣赏他的。”
祁嘉礼说:“关键点是黄金,就不说他了,我都没想到你真能找到它。”
在听说黄金被找到后,曾风当时就崩溃了。
因为陈棉棉喊了他三回,但他都拒绝了。
而魏摧云呢,傻大炮一个。
结果本该属于他的功劳被个傻大炮拿了,那痛苦,痛彻心扉。
从那之后,曾风就宣布,自己幡然醒悟,要做好人。
陈棉棉把妞妞在看到东风-2后闹着要下车,以及自己恰好发现胡杨林和马芳五太太相关联的事讲了一下,汇报最新进展:“找到了98块,还在发掘剩下的六块。”
祁嘉礼却说:“你有没有想过,那六块,就是害乌鞘岭中三个村被屠的那些金子?”
陈棉棉止步:“那三个村子里有叛徒,偷了黄金,马芳就把村屠了。”
所以其实现在,黄金已经找齐了。
祁嘉礼点头,说:“报告里就这样写,让祁延安往上报。”
陈棉棉点头:“好,我回去就跟他讲。”
祁嘉礼又说:“马芳还在阿拉伯国家当土皇帝呢,这事得拍个电报通知他。”
青海王拿长子换富贵,如今还在国外花天酒地,等着反攻成功。
是该告诉他,他一半的财富已经被找到,它也终将变成粮食,回到老百姓餐桌上。
说起金子,陈棉棉就说:“寻金功劳簿上,祁老您名列首位。”
祁嘉礼笑着摆手,转口又说:“曾风外公可是从731部队的魔爪下逃生,且一直在坚持搞敌后武装的,按理曾风也不是坏孩子,只是有点油滑,但这回我是真没想到。”
黄秘书一来祁嘉礼就知道,对方是来杀他的。
他当然不好杀,手边到处是土枪,他一枪就能轰了黄秘书。
可他万万没想到,曾风会站出来打人。
而且他在能冻死人的羁押室里蹲了整整一夜。
祁嘉礼毕竟老人,看在眼里,欣赏曾风,也心疼曾风。
陈棉棉坦言:“那羁押室是真冷,曾风能扛一夜,我都想不到。”
祁嘉礼要从垃圾堆里捡煤回去再利用,因为现在的煤碳也特别珍贵。
他说:“你告诉曾风,党内不讲连坐,他要真的勇于揭发,我佩服他的勇气,要做不到,赶紧回钢厂来,我祁嘉礼感谢他的好意,也信他是个好孩子。”
陈棉棉说:“我劝过他,让他出局子,可他非不肯。”
祁嘉礼又说:“因为我们的大炕挤不下,他睡了一个月的冷床,冻的满脸大疮,羁押室那么冷,他竟然也扛得住,小样的,他倒是很有他外公的风骨。”
现在是三九,能冻死人的,但曾风居然都不睡热炕的?
难道真像他所说的,被改造好了,不但不享乐了,还吃苦上瘾?
古丽给了三个烧饼,陈棉棉又分祁嘉礼一个:“我给曾风带一个就行。”
祁嘉礼摆手说:“我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你都给曾风吧,他天天嚷嚷着要拜我当干爹,我不需要干儿子,也不要他,但是,赶紧把他从羁押室哄出来吧。”
所以曾风不但睡了一个月的冷床。
而且他甚至还准备给祁嘉礼当干儿子,他当自己是谁,吕布吗?
陈棉棉愈发觉得事情诡异了,但算了,先不乱怀疑人。
她答应了祁嘉礼:“我会好好劝他的。”
回到公安,公安局长等在外面。
他也说:“小陈同志,你劝劝曾风,让他赶紧出来吧,要不行就去大羁押室睡热炕,故意蹲在个冷房子里挨冻,万一搞出人命,就是给我们惹麻烦了。”
大司令家的公子哥儿,要真冻死在局子里,叫公安怎么收场?
陈棉棉依然是点头答应。
端着羊肉回去,就见曾风缩在烂被褥里,正呼呼大睡呢。
不过一闻到羊肉的香气他就起来了,接过缸子还要抱怨:“都凉了呀。”
再一看还有油香金黄的烧饼,大咬一口:“香,真香!”
陈棉棉劝说:“回钢厂吧,不然你要冻死的。”
又说:“关于你爸的事情,你自己办吧,我没能力帮你。”
真想搞他爹,曾风就需要推翻他原来的证词,再写一封揭发信。
但那封信大概率会被曾司令拦下来。
因为从西北发出的所有信件,军方都会以查谍的名义随时进行搜查。
揭发信又必须实名寄,曾司令看到儿子举报自己,能不扣下来?
所以想把举报信呈交到更高一级,陈棉棉都做不到。
当然,办法也不是想不到,主要是看曾风的态度,到底够不够坚决。
他抬头:“你不答应我就不走,我把自己冻死在这儿。”
又指自己的脸颊:“看这大黄疮,全是冻出来的,你就不心疼我?”
陈棉棉乍见曾风,满心都是同情。
祁嘉礼虽然没想认他做干儿子,但对他的评价也很高。
不过陈棉棉总还是觉得,曾风能吃苦上瘾,就跟猪上树一样不科学。
她在外面,趴窗户上,顺着外面的电线和屋子里的灯泡看了一圈,突然反问:“如果我拉了电闸,叫你的电热毯从此不热了呢,你还会不会嘴硬?”
曾风还在大嚼羊肉,嘴猛顿:“嘘,嘘,别声张。”
陈棉棉指灯泡:“你把灯泡的线剪掉,接到你的电热毯上了,对不对?”
曾风再嘘嘘:“不就一个电热毯嘛,你吵什么呀?”
他有个电热毯,因为当时铺在炕上,魏摧云就没偷走。
而在回到钢厂后,他拒绝跟老头们挤热炕,是因为钢厂有电,他随便找间房子电热毯一插,不但睡觉暖暖和和,还能让老头们都同情他。
而如果有电热毯,陈棉棉都能在羁押室过夜的。
只要毯子一包,热乎乎的睡一觉,还能赢得别人的怜悯,岂不一石二鸟?
再仔细看曾风的冻疮,陈棉棉更无语了:“你那不是疮,是鼻涕吧!”
他脸上满是褐黄色的凝结物,乍一看像是冻疮流的脓。
但其实他应该已经有一个月没洗过脸了,那不是脓水,是结成痂的黄鼻涕。
陈棉棉简直无语:“曾风同志,你让我觉得恶心!”
曾风手指一揩鼻涕,脸颊上又多了两道新鲜的黄,他说:“你小声点嘛。”
陈棉棉再说:“你欺骗老革命的感情,你还哄着祁嘉礼认你做干儿子,还搞革命,我看你跟你爸沆瀣一气,是不但想搞互祁嘉礼,还想篡权,造我的反吧?”
他确实瘦,是因为吃得不好。
但冻疮是假的,晚上睡觉是有电热毯的。
他改个屁,他比原来更虚荣浮夸了,陈棉棉就不该相信他。
曾风一着急就要流鼻涕,两把抹掉,他说:“咱好歹是朋友,你帮帮我嘛。”
又正色说:“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想揭发我爸。”
陈棉棉也正色问:“原因呢,说实话。”
曾风坦露真心:“为了我自己的仕途,真心的。”
……
曾风没那么高尚,会为祁嘉礼个外人跟他爸对着干。
政治是肮脏的,也是不择手段的,为了仕途偶尔弄条人命也没什么。
如果只是个普通老头,一脚油门撞死也就死了。
曾司令就是这样想的,他觉得只要把祁嘉礼解决掉,他的地位也就稳了。
要是几个月前的曾风,也会那样想。
不就一个瘦巴巴还绝后的小老头儿嘛,弄死他有啥呢?
但跟祁嘉礼一起劳动了一段时间后,他就发现了,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祁嘉礼每天第一个起床,而且分配工作特别公平,有老头们闹矛盾,他来搞调节,调节的会非常公正,他干的工作总是最多的,他还不爱讲大道理惹人烦。
他就是传说中的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他每天也只琢磨一件事,怎么让粮食增产,让老百姓吃饱。
而老牌川军们,比如王老司令,是跟他在战场上浴过火的生死情。
他现在死了,对曾强来说是件好事儿,他的仕途将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但农场别的老头,还有老牌川军们肯定要追查他的死因。
因为祁嘉礼身上有一种曾强求而不得,一般人也没有的东西,人格魅力!
那东西不是凭空而来的,是祁嘉礼在打仗时敢冲在最前面,犯了错误勇于担责,农场来了红小兵,他勇于挺身而出去挨打,长久以往,淬炼出来的。
就跟领袖一样。
为什么干部听话人民爱戴,因为他以身作则,不搞特权。
但曾强永远在暗戳戳的搞享受,还管不住下半身,叫间谍腐蚀,他就没有人格魅力。
曾风和他爹一样有政治敏锐度的。
他说:“陈主任,时局不会永远这样,早晚会变的。”
再说:“弄死祁嘉礼能帮我爸解燃眉之急,但那是个雷,早晚会爆,而如果雷爆在我人到中年,想到哪个部委工作的关键时刻呢,我的政治前途就会完蛋!”
陈棉棉得说,这家伙是真聪明。
只要是犯了人命案,新时代可没有刑不上大夫,是必定要被追究责任的。
而且再过几年,各种案件就会进入平反程序,祁嘉礼也一样要平反,谁杀的他,也必然有人追查。
也是经曾风提醒,陈棉棉也赫然发现,魏摧云在书中之所以会被枪毙,应该就是因为,魏摧云虽然贪的不多,可那些粮食害死的人太多的缘故。
许次刚再坏也只敢打打人,粮食还是要给的。
但魏摧云为了救一帮半个大孩子而扣了粮食,饿死了祁嘉礼他们,就被枪毙了。
而且车祸跟因为缺粮饿死不一样,那叫谋杀。
曾司令还能爽几年,就算将来事情被翻出来,反正他已经爽过了。
曾风现在替老爹背锅,将来还要遭连坐,他岂不比窦娥还冤?
有其父就必有其子,曾风背叛老爹还有个关键点是,背景!
被陈棉棉戳穿了花招,他也就不装了,坦言:“我爸主要靠的是我外公,我要现在就走仕途,我外公还能帮我,过几年他要老死,我就真的只能依靠我爸了。”
真正的政治家,就要能在关键时刻利用亲人。
曾风都已经计划好了:“你回去跟赵总工商量一下,让他去首都时帮我捎一封揭发信,也不要给别人,就给赵老军长,让老爷子帮我转交到最高层。”
但又低声说:”这事咱们先悄悄干,你也让老军长估一下成事的概率,要不然,我算是看透了,我爸那人心黑着呢,我怕事情搞不成,他再对我下黑手。”
如果他现在就走仕途,他外公还可以帮他。
但过几年等外公死了,他爸万一外面生个儿子,再有个女婿,还会帮他吗?
陈棉棉得说,曾风不愧将来能作大佬的,一点就透。
她反问:“你要在这儿写揭发信?”
曾风默了片刻,却说:“妞妞可是我养大的,电热毯的事,帮我保密。”
他之所以施苦肉计,是为了让祁嘉礼收他做干儿子。
但电热毯的事要捅出去,那可就没戏了。
念在当初他为妞妞背了那么多奶粉,陈棉棉答应了:“行,我不说。”
曾风只吃了一个油饼,把另一个递过来:”把这个捎给我干爹,就是祁嘉礼。”
陈棉棉接过了油饼,也爽快答应:“好的。”
但又问:“祁老认你做干儿子了吗?”
曾风自信满满:“别忘了,老海军司令就是我爸的干爹,我爸能,我也能!”
不但能在意识到将来的危险后火速跟老爹切割,还能在察觉祁嘉礼前途无量后就扭身跪舔,不择手段抱大腿。
陈棉棉得夸一句,曾风,牛掰!
……
虽然基地已经通了公路,但只供公务进出。
陈棉棉把妞妞扔给了薛芳和苗苗,今晚已经没车了,得在泉城住上一夜。
她先去找邱梅书记,但并没找到人。
据她老公说是去了瓜州,连日暴雪堵了国道,她过去视察清雪工作了。
对了,柳秘书之前就被押往西北军区了,关在那边。
而被陈棉棉罢官的那位杨书记,后来又被省里调岗到武威去当书记去了。
那是个庸官,但没有犯原则性错误,就还能继续混。
陈棉棉又去了趟铁管所,想跟魏摧云聊一聊那六块金砖的事。
他把它们转交到军工基地,综合所有证据琏,祁政委才好向上交金子,并结案。
但魏摧云也不在,据说也是因为暴雪堵了铁路,监督扫雪工作去了。
次日早早起床,买了几包耗牛奶粉,给几个老右派一人一包,剩下的给妞妞带着。
这时曾风也已经写好揭发信了,陈棉棉正好拿着信回基地。
刚下火车,她碰上黄琳和曾云瑞,提着大包小包。
黄琳前段时间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门,但今天兴高彩烈的:“小陈,我们要走啦。”
场面话嘛,陈棉棉说:“恭喜曾工,看来是要高升了?”
黄琳笑着说:“总不能一辈子搞技术嘛,他要回申城,回机关坐办公室去。”
曾司令火速提拔了曾云瑞,那么他会处理黄蝶吗?
答案当然是否,说不定他还会养着黄蝶,悄悄生几个小孩儿呢。
上辈子陈棉棉就见过好几个最终落马的大官员,情妇和私生子都是标配。
也是因为他们,到了将来,私生子在法律上,跟亲生的孩子们拥有同样的财产继承权。
正好搭送黄琳夫妻的敞篷车,陈棉棉回到家属院。
下了车又是一阵狂奔,她昨天走得太急,把妞妞扔给薛芳就跑了。
她一夜未归,妞妞还不知咋哭呢。
她不回家,直接敲开薛芳家的门:“妞妞,妈妈回来啦!”
对了,最近赵凌成他们在野外,不知道又是啥任务,反正一直在外面。
薛芳笑着说:“昨晚半夜赵工回来,已经把妞妞抱回家了。”
陈棉棉忙回:“他来的时候,妞妞没哭吧?”
苗苗昨晚和妞妞一起睡的,她摇头:“妹妹可乖了,没有哭。”
赵凌成之所以突然回家,应该是因为曾云瑞要高升,他回来帮忙办手续的。
他经常在外面,而昨晚,是陈棉棉头一回夜不归宿。
她虽然心里于孩子有点愧疚,但是工作嘛,也并不心虚。
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屋,闻到一股清新的茉莉香,不必说,赵总工已经搞过卫生了。
大卧室里没人,客厅厨房也没人,陈棉棉于是喊:“妞妞?”
没人答应,不过她推开小卧室半掩的门,妞妞在呢,在她爸爸怀里。
女孩并没有吭声,而是小手拨桌上的算盘,啪啪几下,再抬头看爸爸。
赵凌成也不理陈棉棉,在纸上写了一行数字,给妞妞看。
妞妞今天可漂亮了,穿的新衣服,头顶还扎了并排四个小辫儿。
女孩再看一眼妈妈,抬小手在算盘上啪啪几拨。
现在还没有计算器,赵凌成的工作就全依赖算盘来计算。
陈棉棉走过去一看,赵凌成列了个三位数的加法,看来妞妞已经算出来了。
陈棉棉把举报信递给赵凌成,双手一伸,妞妞就像闪电一般,蹬着爸爸窜了过来。
爬进妈妈怀里后也不哭也不闹,只把小脑壳埋妈妈身上,闻她的味道。
陈棉棉拍闺女的小屁屁:“妈妈昨晚是去工作啦。”
再拍:“望舒小同学今天才学算盘吧,三位数的加法呢,妈妈都不会喔。”
妞妞可算抬头了,指墙上他爸新贴的算盘口诀:“一,上,一,一,下……唔。”
字太多她说不了,但她识字,认得口诀。
而两位数的加法她早就通过填空学会了,三位数,用算盘她就能做。
陈棉棉使劲儿香闺女一口:“望舒可比妈妈厉害多啦。”
又说:“昨晚妈妈去看曾叔叔了,他又被公安锁起来啦,又冷又饿还没饭吃喔。”
妞妞立刻说:“给xuxu吃,吃饭饭!”
陈棉棉笑着说:“放心,他已经吃饱饱啦,所以妈妈就回家来,陪着妞妞啦。”
孩子对于妈妈的爱是,只要她不抛弃自己,就会全心全意的。
妞妞很喜欢打算盘,让妈妈抱着她坐到书桌前,小手拨拉起了算盘珠儿。
见赵凌成已经看完了信,陈棉棉眼神询问:我厉害吧?
其实她上回跟魏摧云说悄悄话,赵凌成就猜到她是要故意搞曾风了。
她确实厉害,兵不刃血,就能搞得曾司令父子反目。
这信也不需要赵凌成送,祁政委押运黄金的时候带上首都,效果也是一样的。
亲儿子举报老爹冤枉自己,这种信也只能私下带。
但还有个问题是,黄蝶一口咬定,说自己是曾风的情妇。
如果她不翻口供,又没有实质性证据,那么,军法就依然会维持原判的。
倒也不怕,赵凌成还留着一手,那位潜藏的大间谍云雀。
先把曾风的揭发信呈上去吧,等它被返到西北军区,要审理黄蝶的案件时再说。
赵凌成会借用已有情报,叫黄蝶和曾司令俩人翻脸,相互揭发的。
……
好温馨的场景,妞妞专心致至拨着算盘。
妈妈在亲吻她的小辫子,每一个都亲亲一下。
妞妞最喜欢这种感觉了,妈妈亲一下,她就要耸一下小屁屁,表达她的喜悦。
默了片刻,赵凌成说:“昨晚沙漠大暴雪,我们本打算今天回的。”
但不等陈棉棉问,他又说:“可我心里一阵阵发急,上回有那种感觉,还是很多年前了。”
赵凌成有过两次毫无征兆,但突如其来的心悸。
一回是他妈乘坐的飞机出事时,另一回就是他爸的飞机出事了。
前后不过差了三年,他的父母双双亡故。
昨天晚上他突然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于是提前回来。
结果就发现妻子不在,女儿被扔在别人家。
今天早晨他又是给闺女擦香香油,扎小辫儿,但闺女一直都是哭哭的样子。
直到他突发奇想教她学算盘,她可算暂时忘记了妈妈。
陈棉棉又无法感知赵凌成的小心思,就换了话题。
摸摸妞妞的小辫儿,她由衷说:“真漂亮啊,爸爸教教我吧,怎么扎的?”
妞妞也停了拨算盘,猛点头:“晤!”
赵凌成却说:“算了吧,你毛手毛脚的,再弄疼了她。”
妞妞再回去拨算盘,但因为停了一下,没盯住,不知道该咋算了。
赵凌成帮女儿拨了几下,让算珠呈现从一到九的排列,这才说:“九九连加,等你练熟了,爸爸再教你九九归一。”
妞妞喜欢算珠排列的样子,乖乖点头:“唔!”
到陈棉棉那个时代,算盘就退出人们的日常生活了。
而且妞妞似乎只喜欢认字读书,对数学敏感,但是社交方面有点差。
除了小苗苗,她就没有别的朋友。
她倒是喜欢出门,但不喜欢找小孩子们玩儿,永远都是黏着妈妈。
陈棉棉看赵凌成收拾了饭缸子,准备要去打午饭,就说:“要不先别教她太难的知识吧,我怕她去了幼儿园,小学,啥都会,懒得学,反而要产生厌学情绪,而且社交也很重要的,我还是希望她将来情商能高一点。”
赵凌成手一顿:“情商,你说的是Emotional Quotient,情感商数。”
情感商数也是个泊来词,而且现在的教科书里可没有。
陈棉棉一不小心,又说错话了。
赵凌成得把饭缸子再洗一遍,边洗边说:“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位,云雀吧?”
云雀,最厉害,也藏的最深的大间谍。
赵凌成又说:“雷鸣让公安翻阅了西北十年内所有有记录的短频无线电,怀疑云雀在七八年前就曾在西北活动过,所以,他(她)很可能也是个西北人。”
陈棉棉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他人还在西北吗,通过无线电能找到吗?”
赵凌成抬头看妻子,简直无奈。
他昨晚冒雪回家,见到的,是被寄人篱下的女儿。
他把她放回她的婴儿床,然后去刷牙洗脸。
而等他再回房时,小家伙爬出婴儿床,趴在妈妈的枕头上,吻一吻,哭一哭。
但等他回卧室,她就抹干眼泪坐起来,等他抱着她回婴儿床了。
今早也是,他进厨房蒸鸡蛋糕,回来时就见妞妞又趴在她妈妈的枕头上。
枕头,留存一个人体味最多的地方。
而赵凌成也曾在他妈离开后,像妞妞一样,亲吻过妈妈睡过的枕头。
他的女儿不能失去妈妈的,绝对不能。
他说:“如果云雀七八年前就在西北,小陈,她很有可能是你认识的人。”
再说:“而你懂得那么多,很可能就是云雀教你的。”
陈棉棉说:“你直接说怀疑我是特务不就好了?”
倒也不怪赵凌成起疑,而是,这个时代的西北属于军防重镇。
将来能排得上号的大领导们,也都是如今被下放到西北劳动,锻炼过的。
在西北劳动过,在将来属于提干硬指标。
而将来老美只要说哪个国家在搞核,就能直接发动战争。
可是在西北,原子弹爆了一颗又一颗。
这个地方的防谍工作,是到了将来都依然严竣的。
现在他们讨论的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赵凌成再说:“你好好回忆一下,在你小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特别漂亮,聪明又优秀的女人,那可能就是云雀。”
陈棉棉也想由她来找出云雀。
但很遗憾,她可以确定,女配小时候跟外人没有过任何接触。
云雀是谁,女配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她也在认真考虑,有没有一种办法,能让她跟赵凌成坦白自己的事。
不过她讲了他会信吗,要不信,还反手举报她了呢?
见妻子犹豫,赵凌成说:“小陈,我们这代人或者不能,但等到妞妞一代,我们的兵工业必然能够赶超老美。”
又说:“或者妞妞她们还不能,但是早晚有一天,我们也能登上太空。”
……
如今的军工人们虽然在拼命,但并不知道他们努力的成果会是什么。
但其实到了将来,国际纷争时,只需惊魂一瞥的一露面,就能让各个国家都冷静下来,不敢再哔哔的大杀器,就是赵凌成他们这个时代的军工人的科研成果,他们身在戈壁为国铸剑,一代人就能达到全球领先。
而东风基地所搭建的太空空间站,能让宇航员们一趟趟的往返太空。
到了九十年代,人们就能吃到太空育种的番茄了。
如今是黎明前的黑暗,但只要熬过去,就会是光明的未来。
赵凌成已经洗好饭盒了,絮絮叨叨的不肯走,妞妞就催他:“爸爸,好啦,啦!”
再指门:“jiu吧,见见吧。”
孩子嘛,觉得父母之间情绪不对,更爱妈妈,就会叫爸爸离开。
赵凌成装好了饭盒,也准备走。
陈棉棉认真说:“我真不知道云雀是谁,回忆里也没有那个人。”
又说:“如果你担心我会对你造成影响,反正妞妞也大了,要不我们娘俩去泉城生活?”
赵凌成盯着妻子,眸子陡然一寒。
昨晚他甫一回家,虽然暖气是热的,可房子是冷的。
妻子不在,孩子也不在,他所熟悉,喜欢的,家的味道也荡然无存。
她要带走了妞妞,那他岂不是又要回到曾经孤苦伶仃,暗无天日的单身生活?
他说:“我不是怀疑你,而是担心云雀是你的老熟人,并且在将来的某一天,可能会利用你。”
陈棉棉仔细回忆女配认识的所有人,最聪明的就是许小梅了,还在被劳改呢。
所以赵凌成怀疑错了,云雀跟她真的没有关系。
而且她老实本分,不会干坏事的。
她乖乖说:“放心吧妞妞爸爸,我们会提高警惕,不叫坏人利用了我们。”
妞妞不明究里,却也说:“dei!”对。
赵凌成摸摸闺女头上四只可爱的小发辫,正要出门,开门,却见祁政委抬着手正要敲门。
接过赵凌成手中的饭缸子,他给了勤务兵。
不由分说拉赵凌成出门,走了几步,他说:“南海方面推测,有架侦察机到了西北。”
再说:“P2V-7!”
赵凌成问:“消息保真吗,知道驾驶员是谁吗?”
妞妞已经一岁半了,而从还没有她开始,打飞机就是她爸的主要任务。
因为前段时间东风-2的载弹发射近乎完美。
老美另一款大杀器氢弹,核基地也已经突破技术壁垒,不久之后也将进行爆炸实验。
大陆的军工业正在全面突破封锁,老蒋寝食难安,就又要派侦察机来了。
P2V-7电子侦察机,要搞到一架,大陆的军工业将跃入电子时代。
它只要敢来,西北的军工人们就要不顾一切的打下来。
但赵凌成更关注的是,飞行员会是唐天佑吗?
祁政委说:“飞行员应该不一般,因为在南海,有两架老美的海上侦察机帮它打掩护,叫它能溜来西北。”
再拍赵凌成:“紧急任务,立刻行动。”
赵凌成才上越野车,它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了。
但是,是唐天佑吧。
暴雪后的第二天,晴空万里,而因为工业冶炼,核基地是坐不住雪的。
北国风光,一片冰封,但核基地的雪会早早融化。
所以今天是个绝佳的侦察和拍摄机会,又还有老美亲自打掩,叫侦察机不必惊动沿海空防。
那么高规格的护航,也只有军统局座的儿子才有吧?
所以是林蕴的心肝宝贝儿吧,赵凌成誓要活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