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二代
戈壁滩的夏季, 简直神仙季节。
因为虽然也热,但是,没有烦人的蚊子。
不过陈棉棉还是给妞妞的婴儿车蒙了一层蚊帐纱罩。
因为风吹孩子的小脸蛋儿,也会高原红。
对了, 妞妞终于拥有她人生第一只小玩偶了。
其实是因为她妈只能买到白布, 索性就给她缝了个宇航员。
但妞妞可太喜欢了, 她拿到玩具后看妈妈的眼神, 就仿佛是凡人在看天神。
当然,对于小婴儿来说,妈妈就是她的神明。
而今天, 妞妞抱着她的宇航员娃娃, 又要跟妈妈去工作了。
薛芳帮陈棉棉提着被褥,但半信半疑:“你真能让你姐从此不闹腾?”
又说:“苗苗是你小外甥,虽然比不上妞妞, 但也很聪明的, 你姐怕不肯撒手吧?”
苗苗在二楼, 趴窗户上悄眯眯的看着楼下。
因为薛芳有意瞒着, 她知道的并不多, 也不知道她的亲妈到底是谁。
但她知道, 除了基地,别的地方可没有一年四季的馒头吃。
她也很怕, 怕自己要被送到别的地方。
院里一群正打架的男孩看到婴儿车,也全凑过来逗妞妞了。
院里一直有新生婴儿, 也有女孩, 但别的孩子不像妞妞,肌肤永远是粉粉的。
她精致的小车车也是香香的,蚊帐罩着, 她本身就是个小洋娃娃。
臭哄哄的男孩们围着车,好奇的看着洋娃娃般的女孩。
陈棉棉扬头在看苗苗,朝那女孩挥了挥手又拍胸脯,表示:包在我身上。
然后才又对薛芳说:“我大小是个领导,说话还是算数的。”
薛芳或者不是个特别优秀的母亲,但她是个正常人。
而且苗苗在她家是独生女。
陈换弟是扶弟魔精神的延续,那种糟粕也不该再祸害下一代。
而且陈棉棉是革委会主任,光搞生产也不行,总革委一直督促她多搞思想革命呢。
陈换弟娘俩属于撞枪口,陈棉棉也正好竖个典型斗一斗。
迎着朝阳出发,这趟到泉城,娘儿俩就不需要坐红旗农场的大臭屁虫拖拉机了。
林衍开着辆崭新的南京小卡在等,车是小麦大丰收后,省里奖励的。
看着一大一小俩美妞,林衍问:“二位女士想去哪里?”
卡车驾驶室有四个座位,陈棉棉抱着妞妞坐后排,说:“辛苦舅舅,去供销总社。”
看她背着相机,绿书包鼓鼓囊囊的,林衍经历过,也大概猜到了。
他笑着说:“你又准备拉个领导去搞表彰了?”
陈棉棉也笑:“要不搞点面子工程,首都的官老爷可看不到咱的成果呀。”
雪中送炭她不行的,太辛苦了。
但陈棉棉擅长锦上添花,也就是传说中的,面子工程!
……
建设新村,王喜妹正笑看俩大孙子吃葱油面呢。
今年小麦大丰收,只从田里捡麦穗她都捡了五十多斤麦子了。
她俩心爱的大胖孙,最近顿顿吃白面。
今天时不时有自行车经过,她听到了,骑车的人都在议论陈棉棉。
陈棉棉当官的事,十里八乡人都知道,王喜妹亦然。
而陈换弟想把送人了的闺女再要回去,也是觉得,既然妹妹能当官,那她闺女说不定也能呢,公社因为陈棉棉而对王喜妹很不错,陈换弟也就想沾女儿的光。
王喜妹预感,二闺女今天怕是要去农场巡查。
她多精明的人,就对陈换弟说:“闯军工基地咱有可能被狼吃掉,但你妹今天很可能要来,你就不出工了,咱俩就在这儿守着,问她要孩子。”
陈换弟叹气:“娘,闺女不都是贱命嘛,我妹咋就能当领导的?”
王喜妹跟大闺女传授经验,说:“就因为你妹当了领导,金辉都不敢打我了,你那闺女万一也像棉棉一样有出息呢,你要像我一样会哭,会哄,就像我当初哄棉棉一样,非到不得已,咱们就不撕破脸。”
她的脚骨已经正不了,特地放开,脚也只有巴掌大。
经过一年的锻炼,她拄着拐杖已经能走了,但往地上一跪,她就开始爬行了。
陈换弟傻,看不懂:“娘你这是干啥,别伤了膝盖呀。”
王喜妹反问:“你还记得咱村的老地主,原来最爱说啥不?”
陈换弟说:“他总说地主家也揭不开锅,人人还都欺负他。”
王喜妹点头:“地主都知道,想占人便宜就要喊穷装可怜,你不得着学着点?”
但她跪行几步又扬头一看:“金辉,你不上班,来这儿干啥?”
陈金辉在镇百货商店,不止他,商店主任也来了,两个人一起立正,站到了路边。
王喜妹看到远处来了一台崭新的卡车,立刻也往车厢张望,找女儿。
要说用什么来形容她,陈棉棉会用藤壶。
当然是封建礼教的错,但从王喜妹,寄生和吸血精神在一代代的延续。
可她也不是为了自己,她装可怜,吸女儿的血,只为反哺给儿子,她生女儿唯一的目的,就是寄生。
陈棉棉不在车厢里,而是在驾驶室。
她身边坐着供销总社的王书记,那也是陈金辉上司的上司。
此刻陈棉棉喊停了车,拉下车窗,指窗外的陈金辉:“那个是我亲弟弟,但思想有问题。爹亲娘亲不如党亲,王书记,我要求你马上把他,调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王书记有幸被拉去农场庆功,正乐的合不拢嘴呢。
但闻言一愣:“啊,你确定?”
陈金辉猛得抬头,但一开始他并没有认出来。
因为经过长达一年的刻意防晒,用最好的化妆品,陈棉棉的高原红终于没了。
王喜妹本来跪着,也不由自主的站起来了,目光直勾勾盯着车里。
她知道女儿当官,但她想象不出来那是啥样的场景。
而此刻她看到的,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年轻女人,居高临下对着大官训话的场景。
但其实她认知里的大官,也不过是个百货商店的小主任。
王喜妹看呆了,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能用那样的态度跟一个男人讲话。
陈棉棉侧首,对那小主任说:“陈金辉作为一家之主,不但不对家人进行思想教育,还纵容我娘和我姐到公安局,军事禁区胡搅蛮缠,先下放,不行再劳改!”
曾司令玩政治,是能拉儿子当垫背的。
陈金辉是个好典型,先贬职,不行再劳改,陈棉棉又可以向上表功了。
王喜妹一听儿子可能劳改,冲了上来,凄声:“棉棉呀!”
她要示弱,装可怜,换取女儿的同情和怜悯,她不想劳动,她要女儿来养她。
但陈棉棉低头冷笑,却说:“看来你脚恢复的不错,带我姐上基地闹吧,我正好把你俩也下放,那叫大义灭亲,划清界线,中央也会表彰我,说我工作干得好。”
她打个手势,林衍一脚油门,车就驶离了。
陈金辉追着车跑了两步,回头一脚猛踹向王喜妹:“又是你在耍妖风吧?”
再朝陈换弟扬巴掌:“敢闹的我劳改,我一脚踏死你的傻儿子!”
但再看主任,他又哀求:“求您了,别让我下放呀。”
这时陈棉棉已经到红旗农场了。
因为它是总革委特批的实验地,麦子还没过磅上交。
陈棉棉抱着妞妞,正在四处张望找麦子。
林衍搬下婴儿车,说:“你母亲其实也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
陈棉棉笑着说:“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人要自己救自己,不是吗?”
她可是官员,不需要跟王喜妹撕逼,只要捏她的七寸就好。
而且领袖说得很对,革命就要流血,王喜妹不醒悟,只是因为血还没有流够。
她确实是受害者,可她更是加害者,她能害三代人。
如果不自悟,还要拉女孩子去当男性的奴隶,那就继续流血吧。
革命不但有流血,还会死人呢,王喜妹再不醒悟,也只剩一条路,死路!
……
陈棉棉进了打麦场,先看到一帮惴惴不安的老头,然后才看到丰收的麦子。
一帮老头今天衣服格外的干净,而且全都剃过头发。
他们太干净,对妞妞来说就陌生了,女孩抱着玩偶,抿着小嘴巴。
俞老上前,语带激动:“三十亩,两万五千斤。”
丰收的麦子装在化肥袋子里,怕落雨,放在麦场周围的糠棚里。
陈棉棉算了一下:“亩产大概是四百公斤?”
俞老笑着说:“别的地方亩产都是350公斤,咱们之所以高产,是因为我们特地调整了种植,把去年种玉米的地调来种小麦,去年种小麦的养了半年,种土豆。”
又说:“因为地养了半年,够肥,今年的土豆亩产能比去年还高,而且我们前几天突击套种,赶落霜前套种了大白菜,麦地今年还能收一茬大白菜。”
这是宝贵的经验,陈棉棉拿个小本本记了下来,以后要交给邱梅的。
她事先给陈苟写过信,今天他喊了一帮红小兵来撑场子。
陈棉棉吩咐他:“把麦子搬出来,全部摞起来。”
再把表功用的横副交给俞老:“一会儿您看着挂,挂的显眼点”
半大小伙一拥而上,抢着去搬麦子了。
而俞老展开锦旗看了片刻,再喊另外几个老头来,大家头凑一块儿,脸色全跟见了鬼似的,因为陈棉棉把他们的大名全写在上面。
照片是要传回首都的,他们的辛劳,至少总革委会看到。
在如今,平反太不容易,陈棉棉也没承诺过什么。
可她所做的一切,却让这帮老头看到了希望,平反的希望!
陈棉棉推着妞妞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浆水特有的酸爽清香,再看水缸盖上铺着报纸,报纸上是整整齐齐的,机器压出来的面条,颜色是冬小麦特有的麦黄色。
因为领导来,要招待一顿浆水面,民兵们正忙着呛浆水呢。
农场没啥好东西,但夏天的一碗浆水面就再香不过了。
马继业钻出厨房来,笑着举手:“怕妞妞吃了饭要闹肚子,我洗了一晚上手。”
又说:“就给你和妞妞,有沙葱炒鸡蛋呢,我们悄悄养的鸡。”
陈棉棉却问:“曾风人在哪儿呢,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林衍也跟着进了院子,却说:“岂止是添麻烦,他都影响到生产进度了。”
说起曾风,马继业都快哭了:“自打他来,啥啥不干,吃不到羊肉就驱赶我们捉瞎瞎,姐,我们刚刚种完白菜,马上还要收莜麦和扁豆呢,我们熬不住了呀。”
曾风是半个月前,以流氓罪被下放的。
别的农场,流氓罪是要剃阴阳头,挂着牌牌劳动的,所以他只能来这儿。
可以想象到的,他来,那叫混世魔王,是不可能劳动的。
林衍是这样想的,借一步走,说:“让红小兵们收拾他吧,给他个下马威。”
院里几个民兵却说:“怕不行吧,他爸可是大司令。”
马继业则说:“姐,他每天赶着我们帮忙洗被单,烧洗澡水捉瞎瞎,我们实在干不动了,要不你劝劝他,让他去的农场吧,他爸那么牛逼,别的农场的民兵也不敢打他的。”
陈棉棉说:“当面不敢打,但会背后拍砖。”
马继业是个老实人,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气的说:“我都想拍他一砖头。”
陈棉棉连忙说:“能文斗咱就不武斗,还是以劝说为主吧。”
李开兰人不错,看她的面子,陈棉棉也不想曾风被人用砖头拍成傻子。
但只用半个月时间惹得满农场抱怨,曾风也够厉害的。
不过不怕,陈棉棉有的是忽悠他劳动的办法。
就聊天的功夫,马继业塞了妞妞一截玉米,小丫头咬了一口:“唔,香!”
陈棉棉也咬了一口,甜到爆汁,这就是将来的水果玉米了。
嫩嫩的,甜甜的,小孩子吃也最适合。
陈棉棉出了院子,侧耳一听就知道曾风在哪儿了。
那是一片玉米田,里面吵的很激烈。
祁嘉礼在大吼:“你个蠢货,为了捉瞎瞎刨倒一片玉米?”
曾风也不甘示弱:“我是年轻人,一顿没肉都不行,你要怪就怪陈棉棉和我妹吧,她们不来看我,也不给我寄肉吃,我不掏瞎瞎,我吃什么?”
又说:“你这老头咋不懂呢,我就做做样子,还要回去的。”
祁嘉礼边锄边说:“就你个臭流氓,下放搞特殊,还想回去,以后还要当干部?”
曾风正在刨瞎瞎,也委屈,但嘴硬:“党内有风纪问题的又不止我一个。”
又低声说:“老头,你那对象柳燕也是间谍,咱俩谁可都不清白。”
祁嘉礼竖锄把:“但我汲取了教训,而你,我恨不能一锄头削了你个王八蛋!”
曾经林衍被祁嘉礼折磨,曾司令笑话他们狗咬狗,曾风要一起笑的。
但那时他并不知道,这祁老头的战斗力能那么强。
不过他也很擅长攻击祁嘉礼的短处:“对了,我爸对苏这一战,打得很漂亮喔。”
虽然是众人的智慧,但指挥官愿意听取别人的意见就算优秀。
曾司令这一仗打得好,他的江湖地位就立起来了,曾风的前途也不会差的。
祁嘉礼是认真在教他:“粒粒皆辛苦,你不能糟蹋粮食呀。”
曾风眼珠子一转:“我听到自行车铃声,报纸来了,你快紧去看战况吧。”
林衍特意给祁嘉礼订了报纸,叫他每天能知道关于战争的消息。
他果然以为报纸来了,而他一走,曾风就坐地上了。
不过他立刻又站了起来,两眼欣喜:“陈主任,没羊肉,猪肉总有吧?”
又说:“天天只能吃瞎瞎,我都快吃吐了。”
是陈棉棉抱着妞妞,祁嘉礼也不吵了,笑脸相迎。
曾风再看妞妞怀里那个大白娃娃:“哟,宇航员,你想学老美去登月啊?”
陈棉棉看撅着屁股掏瞎瞎的马继光:“以后不许再帮曾风了。”
马继光站了起来,答的特干脆:“好!”
祁嘉礼也剃了个大光头,妞妞就不认识他了,俩人正在打眼仗。
曾风不高兴了:“陈主任,不要玩落井下石,你想要挖掘机,还得求我呢。”
给妞妞揪朵小花儿,他笑看祁嘉礼:“我能搞来挖掘机,你能吗?”
对了,大家之所以纵容曾风在农场搞破坏,有一点就是,他宣称他能搞来挖掘机。
祁嘉礼都不知该怎么说,要不是妞妞在这儿,他早气的走开了。
陈棉棉笑看曾风:“恭喜你爸,拥有了赫赫战功。”
但又说:“不过我最近听说,他在从部队物色女婿,风纪问题是不算什么,但是曾风同志,你没在部队待过,而你爸要扶持女婿,也会比扶持你更好看吧。”
就这一句,曾风的脸色唰的的就变了。
但默了片刻,他自嘲一笑:“有个好妹夫,我也能沾点光吧。”
陈棉棉继续笑:“看来你舅舅沾你爸的光不少。”
但再靠近曾风一点,又说:“但如果是某个领导的女婿,我最先搞的就是他儿子。”
头顶烈日,曾风却猛打寒颤,后心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外公本来可以培养他舅舅的。
但某天他舅喝醉酒开拖拉机,撞断了一条腿。
就说巧不巧,那天恰好是他爸招待他舅喝的酒,喝了个醉熏熏。
曾风也有一把锄头,他缓缓弯腰,从地上捡了起来,还扶起两颗玉米杆。
陈棉棉不止杀人,还要诛心:“没事啦,你想混就混,你要残疾了,只要有个好妹夫,不就是顿顿羊肉吗,我保证他能满足你。”
……
大多数军二代吃不了当兵的苦,领导们只好选择提拔女婿。
于他们来说那是权力的传递,而只要他们不死,女婿反而比儿子更乖巧。
曾司令都赶曾丽来西北了,还在意她的幸福?
如果他在部队找到一个更加聪明,也会来事儿,还履历漂亮的男人呢?
所以祁嘉礼苦口婆心,劝的满嘴生疮曾风都不为所动。
可陈棉棉不过云淡风轻几句话,他锄头一抡,竟然开始锄田里的杂草了。
祁嘉礼全看在眼里,也很赞同陈棉棉的说法:“就曾风这种废物,那叫烂泥巴,扶不上墙,他爸是个玩权术的高手,估计女婿已经物色好了吧。”
曾风不干活,满地掏瞎瞎,惹得大家烦。
但他突然就开始干活了,马继光也不忍心,看陈棉棉和祁嘉礼离开,就拉锄把,说:“还是我来吧。”
曾风攥紧锄把,笨拙的锄着草,却低声说:“马继光,我吧,好像被人给骗了。”
马继光忙问:“谁骗的你,骗啥了?”
曾风原来最讨厌的就是陈棉棉,屁事不干,到处抢功。
但她至少做人光明磊落,不搞苟且,可他爸曾强呢,在外面睡女人,前脚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渧求他原谅,求他背锅,结果转身就踢开他,要继续利用他妹?
成年人的残酷世界,正在向曾风拉开大幕。
锄地是很苦,但清醒的看到亲爸对他们兄妹只有利用,那更加痛苦。
陈棉棉和祁嘉礼一起,正在走向不远处的小屋。
妞妞被晒到了,指头顶,声音奶奶的:“太,阳,恒,xixi!”
祁嘉礼看出来了,她还没有学会走路,妞妞说话他也听不懂:“小陈,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棉棉先问妞妞:“太阳是恒星,那月亮是什么呀?”
妞妞松了玉米,说:“卫,xi,星!”
祁嘉礼止步,声带轻颤:“月亮是地球的天然卫星,这句话出自《苏联》杂志1959年12月刊,小陈,你竟然真的找到东西了!”
刚解放的这拨老革命们可真不是老古董。
当他们提出要超英赶美时,羡慕的就是人家老美一趟趟上天的航天飞机,他们也想征服太空。
陈棉棉仿佛没看到他的激动,又问妞妞:“土星是什么?”
妞妞嘟小嘴巴:“xi,气,xixi!”土星是一颗气态行星。
祁嘉礼还要被震惊一回:“是她带你找到的,喜欢那些杂志的人,是,妞妞!”
女孩又如何,她都不会走路,但已经学会了仰望星空。
只要能饱饭,接受良好的教育,到了将来,她就能超英赶美啊。
穿过一片被风吹的沙沙响的莜麦,胡麻正在开花,祁嘉礼给妞妞摘了一株。
就在他回头时,陈棉棉把信封递到了他面前。
胡麻的花是蓝色的,跟薰衣草差不多,妞妞喜欢,捧给她的宇航员看。
祁嘉礼打开了信封,手在颤抖,陈棉棉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我会给你从去年土豆丰收,水利开凿,再到小麦丰收的照片,而你最好是,寄给总理!”
就好比那收据会烫手,祁嘉礼把它们塞了回去:“不重要了!”
再疾步走:“小陈,原则是无数人用血换来的,我是川军,我不玩那套。”
不过他又止步:“从哪里找到的?”
陈棉棉大概解释:“柳燕柳秘书,把它寄给了她的上线。”
再说:“她的上线叫莫夫,就是曾风所谓,跟他搞破鞋的那个女人。”
祁嘉礼并不知道被腐蚀的是曾司令,也是因为黄蝶没承认的缘故,但他止步:“曾风个狗日的,跟个间谍搞破鞋,可他竟然还能理直气壮,心安理得的破坏我们的玉米田?”
陈棉棉语气轻松,但每一句话都刺着祁嘉礼的心。
她说:“不止他一个人,而是跟他同辈的年轻人,相比吃苦,更爱享乐。”
又说:“再说了,人家可是官二代,享受一下有什么呢?”
祁嘉礼说:“都解放了,官还能二代?”
陈棉棉反问:“如果您不站出来,去纠正这种风气,指望谁呢,我,还是妞妞?”
……
为什么陈棉棉非要等曾风把大家闹的受不了了才来。
就是因为,好比赵军再疼爱妞妞,也不会搞特权,只会积攒并寄退休金。
曾经打过仗,流过血的老革命知道胜利来之不易,也不搞特权。
因为特权就意味着,胜利是沙子堆成的城堡,会很容易就被瓦解掉。
但曾司令以特权上位,曾风受他的耳濡目染,他们认为特权才是天经地义的。
不过当然会有人站出来,所以这年头有个名字叫‘修正路线’。
曾司令工作上的问题并不大,毕竟只是管不住裤子,而到他的位置,又有儿子顶缸,风纪还真不算大问题。
陈棉棉只是枚小蚂蚁,既无权,更无能力过问。
但是祁嘉礼可以的,因为他既有战功资历,也有能力。
而如果因为他,妞妞还真能登上她心心念念,所希望的月亮呢?
陈棉棉不建议祁嘉礼走正规程序,因为政治派肯定会卡他。
不过她有他各个时期劳动的照片,如今收据又找到了,而且他也看到了,曾风这一辈几乎都会成为官二代,但又个个没心没肺,他又有何理由不站出来,而且走一下捷径又能如何呢?
大中午的,烈日当头,马继业端着盘子钻出片玉米林,跑的苟苟祟祟。
刚才陈棉棉就把缸子交给他了,盖子上盛着喷香软嫩的沙葱鸡蛋。
缸子里野葱花金花,韭菜脆绿,清亮的浆水里是机器面条。
马继业放下盘子:“躲着点吃,不然红小兵们该骂咱们搞特殊啦。”
妞妞闻到浆水的清香就非要尝一尝,但才抿了一口就撇嘴,小脸都成苦瓜了。
马继业也给祁嘉礼盛了一大缸新麦面条,香得他简直吃不够。
喝一气浆水,他突然抬头,笑看妞妞:“爷爷我不是要搞特权,是要送你上月亮!”
又对陈棉棉说:“把照片给我吧,我来寄。”
他要走捷径再回部队,但不是为了一战的输赢,而是为了登月。
能上太空的才算霸主,但地球上也只有两个国家能上太空,那也太少了。
妞妞这辈孩子也不该只是能吃饱饭,妞妞要登月,祁嘉礼的肩膀就该是她的梯子。
不是为了妞妞一个人,而是为了所有的孩子,他必须挺身而出。
……
同一时间,妞妞爸在一辆疾驰的吉普车上,正在刮胡须。
开车的人是他的老前辈,雷鸣同志,而他们开的,是一台最新款的BJ-212。
车进西北军区,但迎面碰上几个家属,雷鸣一脚急刹。
侧首看赵凌成脖子上拉开一道小细口,正在流血,他好心提醒:“男人长胡子不是应该的嘛,你看看我的胡子,也不得老军长不信任你,你也太在乎形象了。”
赵凌成属于哪怕在沙漠里,他也会背一大桶水,不洗脚就不上床的人。
胡子刮干净,他还得换件衬衫,另一件找个地方洗掉,挂在车里晾干了再穿。
车停在军法羁押所门口,他也系好了最后一颗扣子:“还有12个小时。”
雷鸣提醒说:“孩子不过生日也会长大,你也应该休息一天才回去嘛,你难道就不知道累?”
赵凌成正想说什么,曾司令那位油滑的黄秘书笑着来握手了:“赵总工!”
又开门见山说:“你们那边任务也挺重,曾工也被拘了好久了,咱们尽早结案吧?”
黄琳在基地真是脸丢到姥姥家了,到处跟人吹嘘她姐有多牛逼。
结果他们夫妻双双被拘,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出去。
可怜的小康康还是外婆来,亲自接回申城的。
黄琳自己没能高嫁,天天盼着姐姐能高嫁,她姐也想,可谁知高嫁不成,竟成了特务。
话说,目前对苏的仗已经算是打完了,而且赢了,还赢麻了。
但毛子耍赖不肯公开认输,回去改良武器了。
那就歇一段时间吧,赵凌成他们也正好改良火炮,到时候再给那帮老毛子来记猛的。
黄秘书够精的,捏着曾云瑞那个技术型人才想尽早结案。
但赵凌成可不会上他的当,两手插兜,他勾唇:“曾云瑞是我团队里最差的一个。”
年轻的赵总工,衬衫洁白面容光洁,以为他是工科男就好糊弄。
才不,黄秘书最知道了,他妈林蕴也是申城女人,他继承了他妈所有的精明,外加刻薄。
因为雷鸣一脸络腮胡,黄秘书没有认出来了。
见他一亮证件就往里冲,卫兵也不阻拦,他追着喊问:“你谁啊,哪个单位的,懂吗,这可是军事法庭,你干呢?”
雷鸣回头,给他怼证:“西北特派员,特殊审问!”
黄秘书顿时满脸堆笑:“雷特派员,刚来吧,走走走,我帮您开间房,您先好好休息一下。”
涉谍的情况下,哪怕是军区,公安特派员也拥有单独提审权。
雷鸣指门口:“站到那儿,我不出来,你不许动。”
他可是黑脸包公,他来,黄秘书可就兜不住了。
见雷鸣进了院子,他一路小跑,忙着去给曾司令打电话,通风报信。
但这回儿曾司令也忙着接领导电话呢,打死不接。
且不说黄秘书有多焦急,提审完黄蝶出来,赵凌成开车,雷鸣得睡觉。
小孩儿一天一个样,一周岁的妞妞又学会了些什么?
她的肢体协调性一直不太好,应该还没有学会走路吧。
赵凌成错过了她的出生,当然就不想错过她的生日。
而从省城开车到泉城,全程国道一百码,也得跑将近十个小时的。
而且是一条几乎没有拐弯的,笔直的公路,直插泉城。
雷鸣今天的审问没有什么意外的惊喜。
他代表的可是公安部,但黄蝶因为有黄秘书的暗示和纵容,就依然在对抗,狡辩,装苦卖惨。
审案子得走流程的,雷鸣还得去审曾风一回,看是不是他在搞破鞋。
因为曾司令做事特别干净,西北军区和公安部都没有从证物中提取到有效的证据。
现在就看曾风了,他爹的绿帽子,看他是不是非得戴到底。
雷鸣说好半路换着开,却一路呼噜打的山响,吵的赵凌成不说打盹,越开越精神。
但他本身也不困,因为在这一个月与毛子的交火中,西北军工向对岸的老蒋亮了一份近乎完美的作业。
成立不过六七年,但也就在这六七年中,大陆的地面炮火已经能碾压毛子了。
枕戈待旦,日以继夜。
改良的图纸就在赵凌成的脑子里,下回再打,下份作业还能更漂亮。
对了,据赵军老爷子说,湾岛那边,潜伏在老蒋身边的地下工作人员反馈来的消息,说是唐天佑一直在恳求他爹,让他驾驶目前最新款的,P2V-7电子侦察机再来一趟大陆。
它的航程足有五千公里,来趟西北也不算难事。
西北军工势如破竹,越来越强,现在老蒋唯一的希望就是核基地的坐标了。
他能拿得到,老美才会支持他。
唐天佑非常想来,可他老爹,唐军座迟迟不肯松口,应该是在寻觅时机。
而P2V-7属于第一代,携带电子对抗设备的侦察机。
电子对抗,也是老美独有的技术。
赵凌成有点遗憾,他很想轰下一架P2V-7,给妞妞做生日礼物的,但看来得明年了。
他们是下午两点从省城出发的,雷鸣一觉睡醒,吸口水:“到哪啦?”
皱眉看了片刻的窗外,再看赵凌成:“整整9个小时,你没停,一口气开到农场啦?”
陈棉棉提前拍过电报,所以赵凌成直奔农场。
他不是超速,而是飞速,这会儿才夜里11点,但他已经到达农场了。
不像拖拉机是个大臭屁虫,卡车也有声音,这种指挥车是新式发动机,声音小,也没惊动人。
当然,农场的劳改犯啊民兵的都很辛苦,夜里躺下,一般的动静惊不醒他们。
赵凌成撇下雷鸣,疾步匆匆,只找他媳妇儿。
他觉得,她要住在农场,应该就是住去年他们住过的那间房子,也是直奔那儿。
他也估计她和妞妞应该已经进入甜蜜的梦乡了。
他不会打扰他们的,让妻子知道他回来了,睡到他们身边就好。
但不对,屋子里点着蜡烛,还有隐隐的哭泣声,赵凌成顿时两目凶光,他媳妇在哭吗,为什么?
不过疾走几步,他听着不对啊,哭的是个男人,这房子换人住啦?
他都走到门口了,窗扇糊着纸又看不到,确定是个男人在哭,就准备去别的房子里找。
但立刻他听到一声男人的撒娇声:“主任,你难道是铁石心肠吗,我在哭啊,你难道不应该安慰我吗?”
接着是陈棉棉的声音:“你今天这幅怂样子,难道是我害的?”
又说:“闭嘴吧,你再哭,都要吵醒妞妞啦!”
赵凌成汗毛直竖,心说到底哪个狗男人,趁他不在,在他媳妇面前阴阳怪气,装哭搏可怜?
第62章 导弹
姜瑶也算美女, 但赵凌成并不喜欢。
或者说在陈棉棉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现在他也无法确定那是爱,还是他骨子里的堕落和贪婪之欲的驱使。
但他今早还在首都汇报工作,完了就和雷鸣直奔机场。
俩人挤在一架货运机上回省城, 又开了整整九个小时的车。
中途他也只喝了几口水, 尿都还憋着呢。
他脑海中全是媳妇儿柔软的身体和她说的那句, 她能让他快活。
荒凉贫瘠的大西北也因为陈棉棉, 他甚至有点喜欢它了。
在屋里哭的是曾风,他是什么人赵凌成最了解了。
原来跟条小公狗似的,整天围着姜瑶转。
但这都下放了他还不老实, 大半夜的哭给别人媳妇看, 他是何居心?
……
见窗下有竖着的锄头,赵凌成一把握上,就准备喊曾风出来。
他天天在媳妇面前装可怜, 曾风那点花花肠子他全懂。
他准备来一场男人之间的对决。
可他才要唤人, 却听陈棉棉阴阳怪气说:“其实吧, 我建议你最好找一辆车把自己撞成残废, 免得以后你妹夫下手太重, 万一把你弄死, 你可就得做孤魂野鬼了。”
曾风曾经可是申城一等小将,很会玩阴谋诡计的。
他止了哭声说:“主任, 这么说吧,就连赵总工都不干净, 男人要深扒就没一个干净的, 我爸要给我妹介绍谁,我就背后悄悄查那个人,捏他的把柄, 搞死他!”
什么叫连他都不干净,听壁角的赵凌成怒到竖眉。
屋里,陈棉棉刚把妞妞哄睡,放炕上。
她冷笑:“你可是流氓犯,农场都出不去,你查个屁。”
又无情嘲笑:“别的男人最多也就找个姐姐,你倒好,跟个阿姨耍流氓。”
曾风无奈替老爹顶缸,自首前找过姜瑶。
但才说了两句对方就赏了他一巴掌,还找来警卫把赶了出来。
半个月的农场生活又叫他委屈难过,此时四野无人,他也不怕别人听到。
他说:“主任你明明知道,我是代人受过的,我冤枉啊。”
赵凌成依然攥着锄把,但心里惊讶极了,因为他赫然发现,奸猾狡诈的曾风在他媳妇儿面前,竟然在展示他最真实的心声,或者说,他在被陈棉棉牵着鼻子走。
她的话术,也比曾司令的更加艺术。
她先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为父母戴罪是应该的。”
又说:“但你态度得端正点,都流氓罪了你还耍特权,就不怕人背后拍砖?”
站在曾风的角度,她体贴他,安慰他,再说:“流氓罪是五年劳改,但你今年已经25了,而咱们革委会没有评级,一律算科员,你要不积极劳动争取减刑,等你出去都30了,哪怕火箭提拔,40岁你都到不了省级,中央就更甭想啦。”
曾风爽快吐露内幕:“其实只需要三个月,十月西北的老王司令就滚蛋了,我爸会再升一级,到时候间谍案移交申城,我爸承诺过,他会亲自开车来接我。”
又说:“谢谢主任提醒,之前我确实太过分了,但我爸说了,就三个月。”
曾强毕竟是他亲爹,曾风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老爹。
看他站起来,陈棉棉故意又说:“本来因为水利,喔不,黄金,正好有个立功的机会,我想拉你一起干,看能不能把你弄出去,但既然你爸能,我就不操心了。”
曾风伸懒腰,笑了:“狡猾的主任啊,你又想骗我去挖水利。”
陈棉棉一脸诚恳:“父母之爱是只要你争气他们就会无条件的帮你,但……我虽然一直在批评你,可那也是因为我看中你是个可造之才,想跟你一起干事业啊。”
曾风已经悟到了,他这笨蛋上司并不知道黄金在哪儿。
而且她只有一个目标,挖水利。
但是他可以在农场干农活,挖水利可不行。
因为工地全在山里头,当丧失了特权,又没有肉吃,他会累死在工地上的。
揉眼睛打哈欠,他说:“别,我只想混日子,不想进步。”
陈棉棉故作生气:“算我看错了你,赶紧滚吧,滚去睡觉。”
其实是因为,现在这间屋子属于曾风本人的宿舍。
陈棉棉鸠占雀巢,要赶他去睡肮脏的大宿舍。
他真的没有色心,毕竟他的胆量也就敢欺负姜瑶那种小白兔。
陈棉棉这种有心机又泼辣的他不敢惹。
但他脑子短路,就来了句:“大宿舍太臭了,要不咱们挤挤,凑和一夜吧?”
结果他才说完,陈棉棉还没来得及骂,门咯吱一声,闪现个男人。
曾风胆小,一看,直接吓尿了。
陈棉棉都有点被吓到,伸手去够地上的土枪,她还以为来贼了呢。
曾风浑身发抖,嗓音颤颤:“赵,赵总工?”
又磕磕巴巴的问:“这么大半夜的,你,你回来干嘛?”
问完他又后悔了,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
赵凌成的可怕在于,是人,就都会沧桑邋遢。
就好比曾风,现在就脏脏的像个臭要饭的。
但赵凌成不会,他不论任何时候衬衫都是雪白的,外套是笔挺的。
他也会长胡子,但他的下巴永远是光洁白净的。
唇抿一线,下巴肌肉紧绷,那双深遂的眸子闪着寒气,他还捏着把锄把。
而祁嘉礼最近没少举着锄头恐吓过曾风。
曾风还听说,青海王马芳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用锄头挖人脑袋。
距离这小屋最近的居人点在一公里外。
这儿也是传说中的,喊破了喉咙都没用的地儿。
曾风想解释,他真没色心,是因为大宿舍太臭了才想挤挤。
但赵凌成进门了,出声了,嗓音沉而恐怖:“曾风同志,我难道不该回来?”
曾风高举双手一转,先出门吧,等出了门再解释。
怕赵凌成背后挖他,他就用倒退的。
可退了两步他本能想跑,转身又一声尖叫后,双眼反插,晕了过去。
因为他栽进一个男人怀中,借月光一看,那是个凶神恶煞,钟馗一样的黑脸大汉!
……
曾风晕在雷鸣怀里,他办案不成,还得把公子哥儿弄醒。
陈棉棉要跟赵凌成解释的,她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也想尽自己所能,让妞妞生活的环境变得好点,她想要分裂曾风父子,虽然那没那么容易,但想试一试。
不过赵凌成凶巴巴的,但又可怜兮兮的。
他坐上炕沿,从兜里掏出一大把东西来,有两罐杏仁蜜,两管口红,还有一盒鸭蛋粉,先看妞妞,他笑了:“最近很不错,没有晒黑。”
踢到鞋子躺到她身边,他也只说句:“睡吧!”
这是头一回他没有洗脚就上床,不过只有一点点异味,也可以忍。
他倒头就睡,但陈棉棉又不困,爬起来试色口红。
不得不说,赵总工不愧是在莫斯科那种艺术氛围浓厚的城市长大的。
他买的两管口红,裸肤涂着既不突兀,还特别显白。
陈棉棉转身,在男人的脸颊上印了个口红印。
但当然,只玩了一下就擦掉了。
说回正题,也是陈棉棉接下来的任务,黄金。
第二天一早起床,把妞妞交给她爸,她就又去找曾风了。
这回直接开门见山:“水利是个由头,咱们最重要的还是找黄金。”
曾风今天没敢得瑟,去劳动了。
但他也才发现劳动人民是真辛苦。
因为早晨六点祁嘉礼就喊大家去拔豆子了。
可它并非强行任务,而是不得不干,因为豆子已经熟透了。
要不赶紧拔豆荚就会炸,豆子会落到地里。
老百姓为啥苦,地薄庄稼稀,拼了命才能抢收到粮食。
曾风打哈欠:“现在就是把黄金摆我面前,我都不看的,我只想睡觉。”
还要求陈棉棉:“昨晚我跟你说得的话,你可不能告诉雷鸣。”
他还在坚持替父背锅,雷鸣审他,他一口咬定,黄蝶是他的情妇。
要让一个男人背离父亲是需要时间的。
陈棉棉现在也站在他一边,体贴的说:“我会的。”
随着一阵马蹄响,曾风回头一看,捂着屁股仓惶逃窜。
边跑边喊:“主任,可不能告诉那个活阎王我在哪儿,求你啦!”
活阎王就是魏摧云了。
陈棉棉看到他,指了指远处,就先去洗自己的饭缸子了。
然后盛了满满一缸子早餐,酸菜疙瘩汤。
这时其实才上午九点钟,晴空万里,凉风悠长。
民兵们开着拖拉机在一趟趟的往供销社运粮,老右派们在吃疙瘩汤。
红小兵们趴在收割过的田里,撅着屁股,在全神贯注捣瞎瞎。
路边的槐树上挂着一串串的大瞎瞎。
红小将陈苟很聪明的,准备攒了瞎瞎去南方串联。
南方冬天吃得多,他们带着瞎瞎去,就能换些当地的特产来吃。
魏摧云满农场看了一圈,趁人不注意,悄悄抓了两把豆子,喂给他心爱的马。
然后他才照着陈棉棉刚才指的路,提着只大旅行包进了一片青纱帐。
才进去,他就听到一阵肉麻的,哄孩子的声音。
那是祁嘉礼,他在说:“爷爷是瞎瞎,吱吱,吱吱吱。”
妞妞不知道为什么,但只要老爷爷这样说,她就会不停的咯咯笑。
爸爸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个地球仪。
她抱着在拔弄,想认字儿儿的,却总被爷爷打断。
孩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赵凌成正在替她擦喷出来的口水。
魏摧云一看人头,严肃了:“雷特派员,林队?”
不止祁嘉礼和赵凌成,还有雷鸣,民兵队长林衍也在。
而因为是陈棉棉写了信叫的他,魏摧云还以为今天只是萝卜开会呢,没想到有领导,还是个高端局。
他对于祁嘉礼和林衍,原来其实都很讨厌。
他是西北人,就好比川军只服祁嘉礼,在他心里只有赵军才是他的老军长。
但今天,他放下旅行袋,说:“祁老,一些牛肉罐头,送您的。”
曾司令马上要接棒西北军区,包括军工业。
但相比他,魏摧云更尊重祁嘉礼这种刚硬,正直的老领导。
这牛肉罐头是他自己攒的,给祁嘉礼攒的。
不过他心里觉得很奇怪,祁嘉礼向来性格孤倔,但怎么一看到陈棉棉的女儿就那么肉麻呢。
那小女孩也很奇怪,她的皮肤白皙的不像普通小孩。
而且她未免说话太早,她指着地球仪,声音奶奶的:“xing,青!”
她指的是青海的青字,总不会她认识字吧?
一帮大老粗围着个孩子,在一起教她:“青,青海的青。”
陈棉棉是去饭了,此刻端着饭缸子回来了。
进入正题,祁嘉礼指她:“小陈,你来给他们讲,大概是哪几个地方?”
魏摧云坐了下来,就见陈棉棉抱过那只地球仪一转,指着上面说:“首先是兵家必争的乌鞘岭,其中有接连三座村子被马芳整体屠掉踏平了,当中的侯家村……”
魏摧云从信里了解过情况,也打断了陈棉棉。
他说:“我找过了,总共找到四块,应该是马芳手下藏的。”
他再看祁嘉礼,低声问:“黄金任务重启了,由谁负责,还是我吗?”
雷鸣指了指陈棉棉,示意他先闭嘴。
魏摧云是闭嘴了,但他并不服气,因为黄金是他的任务。
而现在,祁嘉礼好像要把它派给陈棉棉。
她再说:“青海花土沟虽然金矿不多,但马芳曾经开采过,废弃矿井……”
魏摧云扬手打断,坦言:“花土沟我私下找过了,没有。”
陈棉棉只好再问:“青海金滩呢,那是马芳军训和阅兵的地方,你也找过了?”
这几个地方就是祁嘉礼综合青海王的大后方,标出来的埋金地。
而事实证明,别看魏摧云一脸憨厚,但其实他滑头着呢,他全悄悄找过了。
见老司令双目阴沉的盯着自己,魏摧云连忙辩解:“我没有私心,我是为了组织!”
陈棉棉屡次被他打断,很不满,也故意问:“东西上交了吗?”
祁嘉礼也问:“东西呢,有多少,在哪儿?”
魏摧云先说:“六块,在我家。”
紧接着解释:“上回赵老军长来,我想上交的,可他不告而别了呀。”
雷鸣和祁嘉礼眉头皆是一皱,沉默了。
妞妞本来还想问字儿,但一看黑爷爷们脸色不好,也不说话了。
魏摧云明白自己是被怀疑了,而且仔细一想,他发现自己也该被怀疑。
他着急了,但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辩明。
而能把闺女养的跟他一样香的赵凌成,他居然替他说话了。
他说:“如果魏科藏有私心,六块,120斤,他是不会专门讲出来的。”
魏摧云猛点头:“对呀!”
又说:“我可是西北汉子,一个唾沫一个钉!”
祁嘉礼目光如炬,从陈棉棉手中接过账本:“余下的,还有这个数。”
青海王是父传子,两代人称霸西北半个世纪。
他运走的黄金是四万两,按当时的秤算是两千斤,有记载的,他的账房账本末写着呢,还余有26箱,而他铸的金砖一块是20斤,六块也只是毛毛雨。
现在就剩最后一个地方了,青海银滩。
陈棉棉是负责人,也想去,但魏摧云说:“还是让赵总工和我们一起去吧。”
他总算懂得了点尊重女性,但解释说:“我不是觉得女同志不好,但我更倾向于那儿埋的不是黄金,而是西路军的骨骸,万人坑,你们知道吧,女同志不适合去。”
祁嘉礼应声塌了肩膀,叹了口气,林衍也低下了头。
雷鸣哽噎了一下,举手:“我也去吧。”
西北因为土质松软易挖,从古至今人们都喜欢挖坑埋东西。
而马芳曾经骗一支西路军过来,说是要搞革命。
那是一支五千人的革命队伍,就叫西路军,它消失在了西北。
截止目前,公安四处寻找,也只挖到三个万人坑,三千多副骨架。
那就是马芳骗过来之后分批杀害,掩埋的红军骸骨。
马芳喜欢用锄头从背后挖人也是真的,老百姓用锄头挖土豆,他挖人脑袋。
难得聚在一起,还是讲点开心的吧。
祁嘉礼正式宣布:“今天,是赵望舒小朋友的生日。”
所有人顿时齐齐看妞妞,她能感受到目光里的关注和爱意,她是中心。
她穿的是粉色的小套装,那是六个月的时候做的,有点短了。
而妈妈教过她的,她说:“happy!”
妈妈讲过,她也记得是happy birthday,可惜她发不了那么多音。
陈棉棉提醒她:“happy birthday!”
祁嘉礼其实也才发现,但立刻朝雷鸣吹牛:“中英双语,丝滑切换。”
孩子确实聪明,但雷鸣也觉得老司令未免吹的有点太离谱。
但立刻,抱过地球仪,妞妞手指:“青,海!”
青海,爸爸早晨专门指过的,那是小妞妞现在呆的地方。
她是真天才,人讲过一次,她就能记住。
雷鸣也立刻加入了夸夸团:“这还真是个天才!”
他还没忘催生:“凌成,这样的天才你们要多生几个。”
但祁嘉礼强硬打断:“不,小陈只生妞妞一个,她也不会再生孩子。”
魏摧云不明究里,看赵凌成,心说这俩人有病吧。
管天管地,他们还管人家婆娘的肚子?
早餐的休息时间到了,民兵在吹劳动哨,祁嘉礼肘过妞妞抱着:“生日快乐,赵望舒,你也要快快长大,到时候爷爷就架你在肩膀上,让你当个,宇航员!”
妞妞想当的正是宇航员,她使劲点大大的脑袋:“嗯!”
就今天,赵凌成他们得动身前往银滩找黄金。
而既雷鸣在,就会去地质队调金属探测仪,有没有,一测就知道了。
魏摧云依然跟他的马一样桀骜不驯,瞟陈棉棉,冷哼:“西北的黄金,只有西北男人才找得到!”
陈棉棉不服,说:“别忘了,西北的女人,比男人更会藏东西。”
俩人对视一眼,依旧不服彼此。
但就为刚才夸的口,陈棉棉是必定要先魏摧云而找到黄金的。
但先说回她的工作吧。
话说,总革委的来信中是没有个人署名的,每一回的字体也不一样,也就是说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革命委员会都在关注陈棉棉的实验工作。
这回的小麦大丰收,亩产较以往提了50公斤,陈棉棉也终于得到了一份实质性的奖励,一张旅行包票和一辆自行车票,几十张钢笔票,都是进商店就能提货的。
陈棉棉把钢笔票寄给了陈苟,毕竟他的忠诚度可比曾风高得多。
如今一架自行车按市价是八十,她让吴菁菁帮她转卖掉,卖到了五十块钱。
她给曾风画大饼,总革委其实也在给她画大饼。
这次的来信中说,只要红旗农场的土豆和玉米能保持去年的产量,就让她登上青年报。
转眼就是国庆节,陈棉棉也动员了基地一大帮人,要去帮忙挖土豆。
像祁政委,张主任和王科长都是举手报名。
十一金秋,秋高气爽,挖土豆开心,还能笑话一下臭流氓曾风,试问谁不乐意?
但在此之前赵慧来接,陈棉棉和妞妞得去趟东风基地。
赵凌成正忙着给闺女收拾东西呢,因为公路通了,赵慧搞了好多手续,这趟是自己开车来。
妞妞不但要去东风基地,还要去野外,沙漠里玩一圈儿。
所以赵凌成把孩子的大凉帽,小凉帽,婴儿车,口罩花露水卫生纸,一应物品都洗涮的干干净净,整理的整整齐齐,对了,还有耗牛奶粉,那是实在找不到鲜牛奶乳后,陈棉棉硬着头皮让妞妞喝的奶粉,不过现在妞妞大了,主要还是以吃饭为主。
赵慧在跟他聊天:“祁嘉礼的事,老爷子说,上面已经开过一个专项会了。”
要为一个人平反没那么容易,但只要开了会,就是有转机了。
见赵凌成耳都不动一下,赵慧又说:“你平常也该关注点外界的,昨天的新闻看了吧,内部会议已经开始了,以后曾强应该要兼管这边。”
其实早在今年年初,要不是陈棉棉拦着,曾风已经把革命闹进东风基地了。
但赵慧又不知道,也是切实的担忧:“只怕从明年起,我们也需要引入思想革命。”
没有人能主宰未来,如果有,那就是先知了。
而其实陈棉棉当初计划的是,她会在十一之前找到黄金,并公布消息。
西北军区和公安特派员再想办法阻挠一下曾司令,让案子不要那么快的结,那么即便曾司令上去了,苦熬三个月的曾风等不到老爸去接,也会怀疑他爸的承诺,信任产生动摇。
黄金那件事,陈棉棉用的是三段式,看似想让曾风去立功,但其实又用暗示,让他觉得是去吃苦,他就会拒绝。
而等黄金真正被找到时,他的反应只有一个,后悔!
他爸不来接他是其一,陈棉棉真的找到黄金,他错过了是其二,两种思想一撞击,他就会跟他爸反目了。
但那时陈棉棉也没想到,祁嘉礼给的线索它,不管用!
银滩,那是魏摧云唯一还没找过的地方,结果一勘测,也是个万人坑。
之后雷鸣和赵凌成带着地质学家和仪器又去了趟花土沟,金滩,甚至花一周时间走进八月飞雪的乌鞘岭。
结果是,又发现了一座大型的,埋藏红军尸骸的万人坑。
青海王马芳,陈棉棉都佩服,他好像比女配还要会藏东西。
而她找不到黄金,就不可能策反曾风的。
要说黄金的事儿,一提起来赵凌成就生气,因为他除了工作,还帮陈棉棉跑了好多地方。
但很快他的怒火就又消弥了,因为赵慧问他不吭气,就抱妞妞提前出门了。
媳妇儿走过来,笑着说:“去了那边,我会记得多要几个小雨伞。”
西北那么大,两个城市之间哪怕是越野车百公里加速也得四五个,五六个小时。
找黄金也不是赵凌成的本职,尤其乌鞘岭那个鬼地方,六月都会飞雪。
但有什么办法呢,但凡赵凌成回家,他媳妇就会让他快活。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她总会在完事后,在他耳边吹捧:“你可棒了!”
还会说:“感觉特别好,真的,好极了!”
因为曾云瑞被拘着,赵凌成一次能领到四盒,八只。
不过他也知道,陈棉棉耳边风哄着他,是因为她还没死心,整天抱着《青海马氏溯源》研究。
一旦她怀疑哪个地方,又要他请假,再联系雷鸣,加班去找黄金。
她出门还记得领小雨伞,他唇角压不住的勾起,但也得提醒他媳妇儿:“也许黄金早就被别人拿走了。”
陈棉棉盲目自信:“我可是瞎瞎大王,我都找不到,别人怎么可能?”
对了,挺有意思的是,最近从南方串联过来很多红小兵。
西北遍地劳改农场,里面全是右派。
魏摧云都被吓到了,赶紧汇报省里,怕起乱子嘛。
结果外地红小兵们被本地的红小兵们领着,只钻田里捉瞎瞎。
说他们是红小兵,人形蚯蚓还差不多,义务下田,帮老百姓捉害虫。
陈棉棉瞎瞎大王的名号,也确实,这都快要搞的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她简直妖精一样:“好好休息一下,等我回来,就让你……”让他快活。
赵凌成竖着耳朵听着呢,他就想听她说快活二字,而且她要走了,不是应该吻他一下的吗?
可她偏不,红唇凑近他耳朵却又无情撤离:“再见!”
赵凌成想到什么,追了出来:“不准带妞妞去水边,太危险了,而且有蚊子。”
家属院没有蚊子,但沙漠里,尤其水边的,又毒又大。
赵凌成怕他闺女的细嫩皮肤被咬伤。
一路跟着出了家属院,他继续叮嘱:“还是要训练她,妞妞的行走已经落后别的婴儿了。”
过了周岁又三个月,妞妞爬的极好,满屋子转悠,但就是不肯站起来走路。
她成了曾经那个小胖墩,去哪儿都是妈妈车车推着。
车就停在家属区外,赵慧和陈棉棉一起坐后排,问妞妞:“为什么你不要走路呢?”
妞妞也不会解释,摇头,给姑奶奶看她的娃娃:“宇,宇航员!”
陈棉棉只怕又是自己的问题,但鞋子是姜霞做的,百衲底,穿着很舒适的。
而且妞妞能站,还能爬上餐桌够家私柜里的东西,但就是不走路。
且不说这个,赵慧指挥着司机,并不去泉城,而是中途上了去赵凌成他们野外炮场的石子路。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就到一个靠近沙漠的小镇了。
妞妞生在大漠,其实很喜欢水的。
看到远处有一汪清湖,她站到了赵慧的大腿上:“xui,xui,要看xui!”她想看水。
赵慧却说:“那个可不是普通水,是核废水,有放射性,那儿也没人居住。”
陈棉棉回忆了一下,下意识说:“马芳的五太太老家就在这儿。”
赵慧笑着说:“应该叫五姨太吧,太太才叫原配。”
陈棉棉解释说:”马芳表面尊重原配和大儿子,但其实最喜欢五太太和她生的儿子,用大儿子吸引了咱们的正面火力,悄悄带着五太太和最爱的儿子跑掉了,那位五太太,他也一直以太太相称,而非姨太。”
说完,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可以用这个例子来离间曾风和曾司令。
真以为是男人就会对儿子好,错,对儿子最狠的就是男人。
赵慧被陈棉棉讲的事搞的心情有点沉重,但只要看到两眼求知欲的妞妞,谁能不开心?
给司机指了路,她又对妞妞说:“姑奶奶这就带你去看水,漂亮的水。”
车再开就是半戈壁半沙漠了,再走连梭梭草都没了,一条沙石路绵延向远方,两边就是间或生着沙棘的沙丘。
突然,赵慧说:“妞妞喜欢这个啊,停车!”
那像是一处工业棚地,搭着很高的脚手架,当然,距离车还很远,是远方的一个庞然巨物。
赵慧抱妞妞下了车,指着说:“导弹。”
陈棉棉也就去过一回航空展,导弹还是在电视上,阅兵时看过。
这也是她头一回在现实中看到导弹。
脚手架并搭起的高棚里,它是敞着存放的,需要顶子遮盖,是因为防老蒋的侦察机要拍到。
而那东西就像妞妞从杂志上看到的,老美的航天飞机。
她耸屁屁,手指:“niao,niao去那里!”
这是婴语,陈棉棉能听懂,她的意思是要去那儿,她要实地去看看。
但赵慧听不懂,以为她要尿尿,就把孩子放到地上,并问:“我帮你脱裤裤吗?”
其实妞妞一直不肯走路,并不是因为妈妈又犯了什么错误。
而是,她的人生中,还没有什么事情或者事物,是需要她迈开双腿奔过去的。
爸爸妈妈照顾得好了,叫她没有自主行走的动力。
赵慧向来只带手绢,没带卫生纸,扭头去车里拿纸了。
而当妈妈不抱,或者车车推着她前往目的地时,妞妞就迈开双腿,走了。
她是个婴儿嘛,伸着双臂保持平衡,踉踉呛呛的,她奔向了远方竖起的大导弹。
陈棉棉怕打击到孩子,嘴里没说,但最近跟赵凌成一样愁。
她怀疑,怕不是因为两块瞎瞎皮的祸害,叫妞妞爬行晚,走路也就晚。
还还有点疑心,会不会是因为妞妞脑子里承载的知识太多,就干扰到了肢体发育。
她的小闺女不但会走了,此时越走越远,已经走出去一大截了。
陈棉棉下了车,抱着手臂,却是背着妞妞,看着反方向。
司机也下了车,点了支烟在抽。
陈棉棉望着远处仔细看了许久,看到有水,指着问:“同志,那是什么地方?”
司机说:“胡杨林,那也是咱们一会儿要去的地方。”
又说:“这些地方也太艰苦了,但不敢想,曾经这儿也有人住。”
陈棉棉点头:“而且人们也会耕种,生活,以及……”
西北人除了耕种,在解放前,因为怕土匪抢,还有件特别重要的事就是藏粮。
地主们最常用的方法是,挖个大坑,用红柳和土夯实,再涂上一层观音土,并用猛火烧一遍,把它烧成死土。
然后再用观音土和草木灰把粮食拌了,储在里头,十年二十年都能存得住。
人们也总觉得,马芳满西北的挖坑挖山洞,金子应该在洞里。
但陈棉棉突然觉得,万一它是在水里呢,黄金嘛,既不会腐也不会烂。
但西北是个靠天吃饭的地方,水资源格外珍贵,有水就有人,也容易被人挖走。
可如果是像胡杨林样,是远在沙漠里的水源呢。
马芳临走之前,把五太太娘家那个村子的人也屠光了。
而因为附近有股水源,它就做了核城的废水池。
那地方当然没有黄金,施工队已经把个村子彻底的挖掉了。
但远处那片胡杨林距离村子也就一小时车程,而且为什么马芳要屠太太娘家?
要知道,相比他,五太太藏黄金才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毕竟马芳当时虽然宠五太太,但很尊重大太太,在西北这种重男轻女的地方,还蛮罕见的。
黑心恶毒的男人,他带走的也是五太太,如今还在中东那边当土皇帝呢。
老蒋要真的反攻成功,他带着五太太回来,依然是青海王。
答案呼之欲出,陈棉棉转身就要回车上,联络赵凌成。
最后一次了,但她必须再找一回。
魏摧云那西北汉子的骄傲,她要用脚踩,踩进泥巴,西北娘们才应该是最棒的。
曾风个小狗日的,等金子找着,她要让他知道马芳大儿子的下场。
但她一脸兴奋的回头,却迎上赵慧惊恐的脸:“棉棉,妞妞呢,你咋没抱着她?”
乐极生悲了,陈棉棉四面一看,简直恐怖故事,她尖叫:“妞妞!”
这可是沙漠,有蛇的,孩子呢?
黄金算个屁,陈棉棉不要了,她什么都不要,她只要找到她的女儿。
人要丢了孩子,那种恐怖只有自己知道。
赵慧四面扭头,颤的像一片风里的叶子:“我就转身,转身……”转身扯了点卫生纸。
两个女人都吓傻了,扭头四看,但她们俩慌到,眼神都无法对焦。
还是司机往远处一看,忙甩了烟头去追。
妞妞终于迈出了她人生的第一步,走向高高竖立的,白色的‘大飞机’。
赵慧生死时速撵上来,抱过妞妞:“天啦,你怎么走的这么远。”
小女孩抬手,一字一顿:“东,风,ai!"
东风-2导弹,前几年刚才试射成功,射程可达1200公里,它就矗立在沙漠中央。
第63章 反目
赵慧之所以特地带妞妞来东风基地, 其实就是为了看导弹。
那也是赵军老爷子特地打电话要求她的。
赵家不需要多子多福,但是跟着U2侦察机来的小妞儿,必须要养好。
赵慧轻轻嘬嘬她嫩嫩的小脸颊,压抑着心头的激动, 科普说:“东风二号中程弹道导弹, 可携带1.2万吨当量的核弹头, 预计飞行距离可达1500公里。”
妞妞还真能听得懂:“它, 飞飞。”
赵慧骄傲的说:“它能飞的,远比官方数据更加遥远。”
东风-2官方数据是1200公里射程,但它真实的射距离超过1500公里。
故意低报, 就是老中科研人独有的浪漫, 含蓄了。
这枚导弹之所以出库,是因为它即将进入试射程序,要进行实验了。
它所携带的也就是传说中的原子弹。
过几天它将爆炸在罗布泊无人区, 和原子弹首爆一样, 也将震惊全世界。
……
妞妞以为‘大飞机’离自己不远, 但怎么就是抓不到呢?
她耸屁屁, 示意赵慧:“奶奶, Jiu, 往前jiu。”
天真的小家伙,以为只要凭走的, 就能走到‘大飞机’跟前呢。
但她也很懂事的。
赵慧解释了一下它有多远,以及必须坐车, 她就乖乖上车了。
车继续前行, 往胡杨林,陈棉棉的心在剧烈跳动。
其实在前几天,她还带着姜德前往一片沙漠绿洲去打过沙枣。
但那是属于军工基地的, 而这边属于东风基地。
它一解放就被圈为了禁区,所以哪怕女配能跑,也很多年没来过这片胡杨林了。
它距离马芳五太太娘家约莫80公里,因为这片区域并没有完全沙漠化,所以车如果全速奔跑,一个来回只需要两三个小时,真要藏金子,一晚上就够了。
但这片胡杨林占地几万亩,金子会被埋在哪儿?
哪怕带来金属探测仪,地质学家们也要勘测很久才能找到吧?
妈妈心心念念,只想找到黄金,妞妞在小声念叨:“奶奶,飞飞,没啦!”
车越跑越远,孩子看不到大飞机,着急了。
不过随着车深入胡杨林,她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就又不念叨大飞机了。
妞妞只觉得震撼,不知如何表达,就只说:“呜,呜呜!”
传说胡杨树是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腐的,正值金秋十月,连绵的胡杨树每一片树叶都仿佛镀了金,呈现最耀眼的金黄色,苍劲的枝干深埋于柔软的沙土中。
天色瓦蓝,树叶金黄,而那一切的美,又被一汪汪沙漠清泉所映照着。
妞妞在姑奶奶腿上跳跳:“xui,玩xui。”
她想下车去玩水。
赵慧不但想带妞妞下车,还想带她在胡杨林里拍上几张照片。
但她才要喊司机停车,司机却说:“大校,附近有狼,而且不是一只,是一群。”
这地儿就不说蛇了,狐狸野猪,狼和狈遍地都是。
如果碰上一只,开枪驱赶就好。
但要是一群,又带着孩子,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陈棉棉全程没出声,专注的望着车外。
赵慧跟她商量:“附近有狼,咱们就不下车了,直接回基地吧。”
陈棉棉爽快答应:“好。”
妞妞不乐意啊,看司机调了头,明白怎么回事了,撇嘴:“xui,玩xui!”
孩子要不开心,还得是妈妈来哄,陈棉棉说:“咱们晚上洗澡的时候再玩水吧,姑奶奶可是开大飞机的人呢,她还有工作要干,咱们也该回去啦!”
妞妞还是不开心,但她懂事儿,知道工作是很重要的,就撇着嘴巴说:“喔!”
陈棉棉恨不能立刻给赵凌成拍电报,让他把雷鸣喊上,一起来。
但幸好她多了句嘴,提前问了一下赵慧。
却原来,十月份将要进行东风-2的携弹试射,目前东风基地处于全天候,24小时的红色警报状态,而为了让妞妞能看一眼导弹,赵慧是提前半年走的探亲程序。
赵凌成想来东风基地也只有一个可能。
东风基地需要他的技术支援,并发出邀请。
但雷鸣哪怕是公安特派员,这段时间也禁止进入的。
所以哪怕陈棉棉再找急黄金,也得等导弹的试射任务圆满成功后。
她也不免有点忧心,因为部队内部会议马上有结果。
而只要它尘埃落定,曾司令估计就要亲赴农场,并把曾风接走。
那她之前筹划的一切,可就全成泡影了。
但算了,既然已经出来旅游,就先不想工作,陪妞妞玩吧。
陈棉棉算是沾了闺女的光,才能近距离看一眼传说中的核导弹的。
车驶过发射场,她预估了一下,就发现那东西居然有大概七到八层楼的高。
如今那巨大的东西看着就不可思议了。
但到将来,它能打击到全球任何一个地方呢。
……
想着哄着男人干活儿,让他吃饱就很有必要。
所以到东风基地后,趁赵慧带妞妞上商店买糖果,陈棉棉进了医院,把探亲家属特有的四盒小雨伞全领了回来,见有军工基地没有的鱼肝油,她帮妞妞买了两盒。
在部队,住房是按职称来的,所以赵慧一个人住着两室两厅。
但除了空间宽大点,她家堪称家徒四壁。
大卧室里只有张行军单人床和个床头柜,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陈棉棉的第六感果然没错,虽然她刚进卧室赵慧就匆忙收了照片,但也已经看到了,那是两个男人并排而站的照片,其中一个穿美式军装的,正是年轻时的林衍。
爱一个人,爱意是藏不住的。
赵慧对林衍也不止敬仰,更多的是爱。
但当然,如果她不退役,哪怕林衍也有心,他们也不可能。
因为哪怕已经洗白,曾经是右派的林衍,是过不了东风基地严苛的家属审查的。
不过对于赵慧这种女性,小情小爱应该远不上家国大业。
把行李放到卧室,她抱着妞妞进了书房,书房里有一套挂起的,褐色,皮质,外罩黄色救生衣,还戴氧气式面罩的女式飞行服,还特地把帽子摘来戴给妞妞。
她还说:“三个月前体测,姑奶奶顺利过关,还可以再飞一年喔。”
不婚不育锻炼身体,赵慧是四十岁还能上天的飞行员。
妞妞仰起脖子,等姑奶奶给她上戴头盔,说了一长串儿:“加,加加,林!”
人类首位登陆太空的宇航员加加林,戴的就是这种头盔。
妞妞虽小,但只要吸收的知识就不会忘记。
赵慧也立即加入了夸夸团,逢人就说,她家有个小天才。
而关于曾司令的事,陈棉棉已经努力好几个月了,但也打算就此放手了。
她疯了一样的想找到黄金,但不能违反特种部队的纪律。
而就在她来东风基地旅游的几天中,内部会议出结果,曾司令果然更进一步。
不出意外的话,黄蝶的案子会迅速结掉,曾风也会马上被接走的。
但事实证明,巨大的权力面前,儿子于男人真的不重要。
陈棉棉最终还是离间了曾风的父子亲情,但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智慧。
而是曾司令为了权力,把儿子亲手推到了她这边。
那不,陈棉棉和妞妞度过了愉快的假期,正准备由司机送着回军工基地去。
但一大清早,勤务兵送来一封报纸,并一封电报。
报纸是赵慧他们单位的内部报,据报道,目前曾司令正在首都参加会议。
电报是赵凌成发的,也就一句话:曾风被拘。
综合情况,陈棉棉大概推测出来了,曾司令没来接曾风,是去参加内部关于祁嘉礼而召开的会议了,他太知道祁嘉礼在西北的影响力,就想阻挠事态的发展。
但曾风竟然被公安拘留了,什么原因?
陈棉棉就不回基地了,让司机直接开车奔泉城,上公安局。
在前往羁押室的路上,公安小柳竹筒倒豆子一般,就把情况整个儿讲了一遍。
陈棉棉得说,曾风被拘留还真的一点都不冤。
却原来,最近因为要缴公粮,他跟着民兵们隔三岔五就能来趟泉城。
瞎瞎肉他已经吃腻了,国营饭店的古丽又认识他。
他于是私底下哄古丽,就说他爸是大领导,马上就会来接他,当然也会带各种票据,所以让她先悄悄赊着账,他每趟来泉城,要吃一碗特供的羊肉加烧饼。
回去之后他也认认真真干农活,在外面吃饱了,他甚至会把饭让给别人。
祁嘉礼他们不明究里,还以为他是因为劳动改造而变好了,所有人都在夸他呢。
可国营饭店到了月底得盘账,羊肉又是重中之重。
他承诺的是9月30号还清票据,但就在昨天,饭店扎账时发现不对。
曾风还又跑去赊账,主任要票他也不给。
没办法,主任给古丽办了停职,让她去找票,就把曾风扭送公安局了。
曾风被拘了一夜了,但表现的很轻松,翘着二郎腿躺着呢。
陈棉棉喊半天他都不吭声,直到妞妞喊xuxu,他才答应:“我的小妞儿,你来啦?”
陈棉棉忍着怒火问:“你知不知道,你很可能害古丽丢工作?”
他赊了总共五斤羊肉,而一个普通科员如今一年的肉量也才十五斤。
他不补票古丽就得自己赔,赔不了就得丢工作。
曾风坐了起来,一脸轻松:“等我爸来接我,黄秘书自会清账。”
又说:“首都的老莫餐厅,申城的红房子,我想挂多少就挂多少,都是黄秘书清。”
陈棉棉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爸正在首都开会呢,要来接你,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曾风在政治方面很敏锐的:“是因为祁嘉礼想翻案的原因吧,他也真是的,既然地种的那么好,就在农场种一辈子地呗,还回去干嘛,害的我爸都不能来接我。”
陈棉棉点头,但又问:“你知不知道马芳当年是怎么逃出国的?”
曾风走上前,笑着递过个东西,是用麦草编成的小手环。
示意妞妞伸手,他把小手环戴上去,柔声问:“哥哥编的漂亮吗?”
妞妞喜欢这可爱的小手环,但要纠正他:“xu xu!”
她可不觉得曾风胡子拉茬,能是她的哥哥。
曾风说回正事:“想当年,马芳想问老蒋要先进的美式飞机大炮,老蒋让他杀红军来交换,他于是借革命的名义骗我五千西路军进乌鞘岭,并分围杀害,之后老蒋果然送了他一大批军火,而我们部队对他的态度是,一个不留,全杀!”
妞妞听不懂,但觉得有点害怕,缩回了妈妈怀里。
曾风讲的也是真实发生的历史。
马芳在即将解放时,看国军大势已去,也曾派人找部队,谈过投降。
但是那五千名西路军难道就叫他白杀了?
当时部队上下,全员一致一个态度,凡是青海王手下,一个不留。
既然曾风这么了解,陈棉棉也就不绕弯子了。
她说:“就像你爸能更进一步是因为你,马芳能逃出生天,也全凭他大儿子。”
马芳派大儿子去黄河边拦截军队,说自己在后面掩护,结果听到一阵飞机嗡隆隆的声音,他大儿子回头一看,老爹卷着钱和弟弟妹妹们全跑了。
而即便他跪了,但部队不接受,放了他要继续打。
他无奈,最后吞枪自杀了。
曾风于陡然间自悟,脸上的笑容与得意也齐齐消失了。
陈棉棉也算揣摩透曾司令的心理了,就又说:“你死心吧,你爸是不会亲自来的,但他会派黄秘书过来,并劝你以大局为重,留在农场,以牵制礼嘉礼。”
其实是因为祁嘉礼的案子在上面掀起的波澜足够大。
想为他平反的人很多,而且都是高层们。
曾司令还想压死祁嘉礼,就必须把儿子放在农场里做牵制。
就好比古代诸侯国家的质子一样。
曾风可算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我也歌颂牺牲,但我不喜欢牺牲。”
他也意识识到,自己就是马芳长子的下场了。
而人们喜欢歌颂别人的牺牲,但要牺牲的人是自己,就歌颂不起来了。
曾风着急了,他需要陈棉棉帮他想办法以应对。
她却说:“父母之恩重如山,毕竟你爸生了你,养了你,你帮他是应该的,好好劳动吧,守得云开见月明嘛。”
曾风就躺在羁押室都比农场舒服得多。
因为最近大家正在没日没夜的掰玉米挖土豆,那简直苦不堪言。
他摇铁门:“主任,你先别捞我,让我在这儿休息几天。”
但陈棉棉必须捞他。
不过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老同学古丽。
当初古丽送过陈棉棉三块羊肉,她一直记着那个恩情呢。
正好陈棉棉手里有肉票,就帮古丽补账了。
她一补账,国营饭店撤销报警,曾风就又被公安们给赶回农场,当苦力去了。
今年基地由张主任组织,去了一大拨收土豆的人。
陈棉棉也就像去年一样,等到土豆挖完摆成长龙,拿着相机去庆个功就好。
转眼十月下旬,而据说就在今晚0点,东风-2正式发射。
赵凌成他们临时集结,紧急待命去了。
怕万一发生近距离核爆,军工基地的家属们也被通知,最好去防空洞躲避。
对了,黄琳夫妻终于回来了,但跟大多数家属一样,她胆小,一回来,就跟着一大拔家属们直接去了防空洞,毕竟万一核弹爆在发射场,军工基地就得遭殃。
但陈棉棉当然没去。
她是从将来来的,知道的,国内的导弹就没出过事故。
而今年红旗农场的土豆和玉米产量都略高于去年。
她电报报功之后,革委会寄来挂号信,问了她几个问题。
比如她对革命和生产看法,以及她的人生态度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