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出生
先说首都, 赵军老爷子。
他举着放大镜,蹙着眉,正在看一份俄文报纸。
他是初代到苏联留学的老空军,俄文水平堪比母语的。
电话突然响起, 他一把抓了起来, 听了片刻, 冷哼:“看吧, 我就说是西北。”
又说:“老蒋早就发现咱们在窃听他了,这段时间放的消息全是烟雾弹,这一趟也不是南昌, 是西北核基地, 他想拱火苏联,让咱跟苏联打核战,他坐收渔利!”
听了半晌又说:“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 。”
小舅子老姜在擦窗户, 看他挂了电话, 笑着说:“看来又被您老猜中了?”
情报部门得到的消息是, 今天会有侦察机到南昌。
正好明天7月1号, 今早部队汇报军情, 说是防御线在南昌。
但赵军坚持是西北, 电话里咆哮了半天,吼着让西北赶紧集结部队。
果然, 南昌来消息,说是假消息, 侦察机压根儿没去。
挂了电话, 赵军又说:“处心积虑,长时间的谋划,七月一号要跑到西北去撒野, 我猜啊,老蒋应该是又从老美那边搞到什么新技术了。”
也不知道西北准备的怎么样,能不能把侦察机轰下来,他忧心忡忡。
而且事赶事,老爷子又接到赵慧的电话:“爸,帮我跟领导讲一声,我得请个假。”
不等老爷子问,她又说:“小陈要生了,我必须赶过去。”
赵军目瞪口呆,他的小孙孙竟然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要来啦?
……
基地除勤务人员外,已全部集结在大漠里了。
夕阳渐落,近处是芦苇和水,远处的黄沙温柔而绵延的起伏。
杀伤标图员们正在背数据的嗡嗡嗡声,和蚊子的嗡嗡叫如出一辙。
硕大的蚊子叮着军人们黝黑的脸颊和手臂,还有些直接通过衣服扎进肉里。
但他们浑然不觉得,也没时间去拍蚊子。
操着各地的口音,所有人都正在专注而投入的背诵着。
两百组数据,不知道敌机什么时候才会来,但在来之前必须得有人背下来。
能全背下来的那个,也将会是主炮手。
赵凌成在帐篷里,正在看标图算数据,祁政委进来一看:“你穿的那是啥?”
看他身上絮絮串串的,祁政委以为他披着麻绳还是抹布。
但仔细一看,忙脱了自己的衣服披过去。
只听嗡的一声,蚊子四飞,赵凌成身上又只剩背心。
所以刚才那像麻绳一样结成串的,是蚊子,正在疯狂叮他。
祁政委叹气:“你呀,就是皮肤太白太嫩,才这么能招蚊子的。”
赵凌成没理他,手里算盘打的啪啪响。
他虽然很不喜欢他爷爷,但得不说,老爷子经历得多,是真敏锐。
明天建党节,之前老蒋各种放烟雾弹,迷惑了这边的参谋部。
他们也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但要不是老爷子识破老蒋的诡计,他们又要被耍一回。
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侦察机又要来了。
赵凌成现在只有一个信念,轰落它,回去陪媳妇生孩了。
他还想着他的洗衣机呢,拆成零件扔在院子里,怕要被孩子们偷去玩儿。
但他并不急,因为他媳妇比他还在意那个洗衣机,会盯着收拾的。
全力以赴,他现在只想轰下飞机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会儿他媳妇已经在准备手术了。
……
陈棉棉在病床上躺着,顾大夫进来了:“我已经帮你通知赵慧了。”
陈棉棉欠腰脱裤子:“谢谢您,顾大夫。”
又说:“好疼啊,还好难受,要不咱们现在就剖吗?”
顾大夫边检查边说:“你才吃过饭不久,得等六到八个小时才能剖。”
又说:“情况好着呢,坚持一下吧。”
生孩子没有规律可言的,虽然现在还是在预产期之前,但规律宫缩,宫颈软化,再加上孩子正在以臀位入盆,就是要生产了,必须剖腹产,也只能是剖腹产。
甚至,会不会大出血还是个未知数。
因为赵凌成不在,顾大夫就给赵慧打了电话,让她过来照料。
她刚离开,姜霞带着个勤务兵,大包小包的,把备产的东西送来了。
她说:“小陈,咱顺产吧,你得多生几个,这一剖,几年内可就不好怀了。”
陈棉棉懒得跟她多说,翻包见奶瓶和奶粉不在,直接找勤务兵:“小李,麻烦你再跑一趟,有婴儿奶粉,在客厅的纸箱子里,奶瓶在婴儿床上,帮我拿来。”
姜霞又说:“奶粉没营养,不能给孩子吃奶粉。”
陈棉棉也不想,但是万一她没有奶呢,妞妞生出来,难道饿着?
她肚子疼的厉害,而且是一种坠胀和酸痛感,搞得她五心烦躁。
她也知道姜霞是为她好,但也是真烦。
见勤务兵在挠头,她没好气的说:“姜婶,把我家的钥匙给勤务兵。”
姜霞很不高兴的给了钥匙,去收拾尿布了。
不一会儿,孙冰玉和薛芳也来了,问:“有啥要帮忙的吗?”
陈棉棉也记着洗衣机呢,对薛芳说:“麻烦你,去帮我把洗衣机收了。”
薛芳一想也是,赶紧回去收拾洗衣机了。
孙冰玉来帮她揉腰,低声问:“小陈,你有啥要交待的没?”
又说:“咱们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我和你一样爱他。”
姜霞忍不住了:“孙冰玉你干嘛乌鸦嘴啊,她能有啥事?”
孙冰玉懂得前置胎盘的危险,也知道,医生都不敢保证会不会大出血。
虽然她说得不吉利,但同为女人,她知道的,陈棉棉能理解。
陈棉棉握孙冰玉的手:“谢谢你,哎呀,疼!”
姜霞嘴里说着女人生孩子都这样,但是又把顾大夫叫来了。
顾大夫又做回指检,说:“宫口才有软化的迹象,这又是第一胎,如果要顺产,至少还要等一两天呢,坚持吧,等五个小时咱就剖,生完你就不疼了。”
这都已经晚上了,还要疼五个小时,岂不是要等明天?
陈棉棉看姜霞和孙冰玉:“你们也这样疼过?”
她知道生孩子会疼,但没想到会是那么一种感觉,又疼又胀。
她巴不得医生赶紧把孩子刨出来,而姜霞明明疼过,却还觉得顺产会更好?
孙冰玉和姜霞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当时疼,但疼完就忘了。”
据说女性在生产后就会忘记疼痛,但陈棉棉觉得她忘不了,这也太疼了。
她捂着肚子说:“就这一回,我再也不生了。”
姜霞想说什么的,孙冰玉瞪眼:“产妇正心烦呢,你少说几句吧。”
说话间勤务兵拿着奶瓶奶粉来了,还有那个曾丽,她也跟着一起来了。
姜霞一见奶瓶就又说:“苗苗就吃的奶粉,瘦成那样,但我家帅帅呢,多胖。”
曾丽正愁没地儿炫她的奶粉呢,捧起奶粉罐说:“这可是洋奶粉。”
手指轻敲:“大姐,这种奶粉可是大使家的孩子吃的,它能没有营养吗?”
这年头,打火机叫洋火,进口的麦子叫洋麦,缝纫机也有洋机。
而只要带个洋字的,东西当然好,但也贵。
姜霞又问多少钱,一听曾丽说一罐儿得十块钱,又张大了嘴巴:“太贵了吧。”
曾丽想到什么,笑问姜霞:“大姐,你妹妹是不是叫姜瑶啊?”
再说:“搞雷达数据分析的吧,专业学的怎么样呀?”
听听别人聊天,正好分散注意力,陈棉棉也说:“婶子,小瑶成绩应该不错吧。”
其实是这样,男主曾风老是缠着姜瑶,强迫对方跟他保持肉体关系。
但毕竟他是小将,要保持人设,别人问起,他就说是姜瑶缠着他。
曾家老爹如今正当红,是实权大领导。
而如果赵军没有退休,姜霞家可以狗仗人势,能硬气点。
但赵军退了,姜瑶也不争气,嫁又嫁不了,却又断不干净,还被曾家人瞧不起。
姜霞恨妹妹不争气,也不敢跟曾丽怼,就低头,又叠尿布了。
曾丽于是又来跟陈棉棉聊,笑着说:“嫂子,我听人说你土枪打的特好。”
陈棉棉抬双手:“你看这老茧,都是磨出来的。”
曾丽一看还真是,又说:“你挺幸运,手没被烧过,我哥就因为枪走火烧过手。”
女配是有智商,有脑子的人,善于总结规律,凡事一学就会。
所以虽然一直在外面跑,但除了手臂和前胸有道疤外,再没受过伤。
玩土枪能走火的都是是自作聪明的蠢人,陈棉棉知道了,男主曾风并不聪明。
曾丽又把那四十块钱还给了陈棉棉,然后说:“奶粉钱我就不收了,以后孩子的奶粉也在包在我身上,但是嫂子,我哥有个请求,想您教他一门独门手艺。”
一罐十块钱的奶粉,她竟然不收钱,要送?
不过姜霞也听出来了,曾风想学的是捉瞎瞎的技巧。
既然说独学,就不想陈棉棉再教别人。
但他本就家世好,又是大小将,再学会了抓瞎瞎,他不得上天?
姜霞希望陈棉棉能拒绝,却听她说:“咱们都是社会主义的加班人,有知识就一定要共享,放心吧,我有的是服务人民的觉悟,但是钱,你必须收下。”
但她又说:“你哥是一员名小将,想必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曾丽看一眼姜霞,鼻哼了一声:“可不。”
陈棉棉再说:“他肯定也特别的洁身自好,不乱欺负女孩子吧。”
曾丽又不知道她哥真正的人品,自信得很:“当然。”
姜霞牙咬的咯咯响,她是做姐姐的,她有直觉,妹妹肯定是被欺负过了。
但曾风是名小将,只要说句姜瑶是破鞋,挨打的就是姜瑶了。
说话间可算有护士来了:“病人陈棉棉,备皮,准备手术了。“
陈棉棉赶紧脱裤子:“快快快,我熬不住了。”
姜霞也跳了起来:“孙冰玉,你照料一会,我去帮她炖鸡汤。”
孙冰玉好奇了:“你哪来的鸡?”
姜霞说:“野鸡呀,难道你有家养的鸡不成。”
有野鸡,但不是姜霞,而是姜德在管理农场期间抓的。
姜霞虽然嘴巴坏,但陈棉棉保她没被下放,三只野鸡呢,正好报她的恩。
已经入夜了,因为一直肚子痛,陈棉棉就觉得时间特别慢。
哪怕七月,这是戈壁滩,夜里也很冷的。
她被罩着布推进了手术室,孤伶伶的搁在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因为太疲惫,她短暂的睡着了,再醒来时顾大夫终于来了:“该打麻药了。”
陈棉棉无比配合:“太好了,快快快。”
腰椎麻醉,半麻,医生推麻药,也就意味着妞妞要跟她见面了。
陈棉棉心中一念,不知道赵凌成此刻在干嘛。
估计他又是一去月余,她又肚子痛又头痛,心说坐月子可怎么办?
同一时间,月光明亮的沙漠里,祁政委说:“它夜间来的可能性不大吧?”
U2全身有黑色反光涂层,白天都肉眼很难观测到,所以被人们戏称为黑寡妇。
它的高度和速度惊人,以致于没有任何战斗机能击落它。
但它是单纯的侦察机,并不搭载照明弹,尤其来西北,就基本都是有白天。
祁政委觉得在晚上的,它应该不会来了。
但赵凌成却说:“它的新款应该已经搭载夜视设备了。”
祁政委舔干裂的唇:“老蒋又上老美去乞讨了吧,就想在今天来搞个大的。”
赵凌成说“不管能不能拍到东西,他能返航,就已经是赢了。”
祁政委看表:“12点了,他妈的,今天建党日。”
说曹操曹操就到,随着高效雷达嘀嘀响起,所有人同时一凛。
是U2,它还真的来了。
赵凌成抓起图板出账篷,指一个小伙子:“跟我上车!”
那是个十八九的毛头小伙子,接过图板,嗖的一跃,跳上了导弹车。
寂静的黑夜,当空一轮明月。
几十公里外,手术台上,灯打上了陈棉棉的肚皮。
顾大夫略一沉吟,开动手术。
沙漠里,导弹车也已经捕捉到侦察机的信号了。
它要前往核基地,正在经过军事基地,90公里,80公里……它越来越近。
赵凌成甚至不知道陈棉棉住院的事,当然,此刻他什么都没想,也只盯着显示屏。
侦察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他专门相中的小伙了,就看这一发了。
50公里,40公里……但突然,意外的,雷达信号消失了。
侦察机彻底消失了,去哪里了?
也就在消失的那一刹那,赵凌成一声吼:“放!”
倾刻间,砰砰砰连着三发,导弹跃膛而出,飞向了天空。
一发不保险,要打就是三连发。
那是极漫长的几秒钟,巨大的声响叫所有人瞬间失聪。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盯弹导飞行的轨迹。
而在人们咚咚的心跳声中,半空亮起一朵灿烂的烟花。
那是一朵巨大的火花,一瞬间整个大漠都被照亮,天边成了火红色。
但直到再过了几秒钟,所有人才反应过来:“打中啦!”
祁政委一把拉开车门,把那小伙抱了下来:“好小子,它被你给击中啦。”
七八台长江750即刻启程,追往侦察机坠毁的方向。
小伙子被战友们七手八脚的抬了起来,回头,就见赵凌成还在车上。
其实赵凌成才是真正击落飞机的那个人。
但他还忙得很呢,跳下导弹车骑上摩托车,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小伙子是懵的,因为明明雷达距离还有50公里。
而且发射时信号消失了,也就意味之前的雷达是伪装信号。
那赵工是怎么猜到,侦察机已经到他们头顶的?
那位总是在挑剔的,严肃的军工专家当时在想什么,是怎么做出的判断?
小战士没那个脑子,也想不明白。
但大漠的深夜,一架机身全黑,狡猾的侦察机被他们击落了。
到底怎么回事,那是赵凌成的事,年轻的士兵们,此刻可以尽情欢庆。
……
妞妞是跟着今天的乱子而来的,应防空警报,陈棉棉宫缩。
出生时,爆炸的轰鸣正好响起。
那是个红乎乎的肉团子,被医生从陈棉棉肚子里抱了出来。
然后就有助产士把那团子抱一边摆弄去了。
陈棉棉刚想问她为什么不哭,就听到砰砰砰,连着三声隐隐的雷轰,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整间手术室都在摇晃,手术器具叮叮乱响。
有个护士被吓到了:“该不会是老美发核弹了吧?”
防空警报应声响起,另有护士问:“顾医生,要不要躲一躲?”
陈棉棉急到,都忘了害怕了,但肚子还是开着的,医生跑了,她怎么办?
但顾医生声沉而柔:“没什么大事,不要怕,递刀,递线。”
又问身后:“孩子怎么回事?”
就在她说话时,哇的一声,妞妞开哭了。
陈棉棉还在手术中,动不了,但也是够刺激,她在生娃,外面在疯狂炸炮。
要不是她是穿越来的,她都要以为,外面是在打核战了。
她也好奇,陪了自己几个月的小崽长什么样子。
她问:“医生我能看看吗,她漂亮吗?”
防空警报在持续,助产士把孩子抱了过来:“恭喜你,好漂亮的小闺女。”
陈棉棉也满心期望,因为书里说过,妞妞虽残疾,但长得特别漂亮。
可她看到的是个紫红色肉团子,她甚至怀疑那是胎盘。
而且肉团子会动,在靠近她时,有两条小腿腿突然开蹬。
陈棉棉被吓到了,说:“快拿走,快拿走。”
要不是手术室就她一个产妇,她甚至怀疑有人偷她小孩。
她要的是娇娇软软的小闺女,可不是个肉团子啊。
她还怀疑助产士眼睛有问题,因为对方一直在说:“好漂亮的小闺女。”
还有防空警报,助产士就抱着孩子先去避险了。
这算战地医院,只要防空警报响起,医院所有人就得到指定的地方避险。
陈棉棉也一样,缝合好了伤口,护士们就要推她去避险。
但也就在她出手术室时,外面响起一阵长时间的信号铃,警报解除了。
陈棉棉都把妞妞给忘了,但赵慧一把抓上她:“小陈,孩子呢,孩子在哪?”
顾大夫看赵慧一身黄沙,也很惊讶:“你没被炸到了吧,炸伤啦?”
再一看她的鞋子:“你是走路来的吗?”
赵慧只问:“孩子呢?”
顾大夫也得问护士:“赵工家的孩子呢,抱哪儿去呢?”
她再问赵慧:“你的鞋子,裤子怎么全破成这样,你遭炸啦?”
陈棉棉也忙问:“小姑,你没受伤吧?”
赵慧是这样,她上车的时候还能通行,但走到半路火车被通知临停了。
但产妇需要人照顾,她必须得来。
而她能来,其实还得感谢陈棉棉的一个老熟人,就是魏摧云。
他正好也在列车上,听她讲完情况,大概30公里路,他陪她走到基地的。
戈壁滩全是梭梭树和荆棘,红柳,她的鞋和裤子就全划破了。
孩子还没找来,她又想到一件事:“手术没问题吧?”
顾大夫说:“胎盘成熟的很好,也是自落脱落的,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只要胎盘是自然脱落的,大出血的概率就要小得多。
赵慧握上陈棉棉的手,心有余悸:“那就好,只要你平安就比啥都好。”
午夜12点,只有个铁路工人陪着,她走在茫茫戈壁上。
U2就在她的头顶炸成了一朵烟花,想起死在大轰炸中的二嫂,她一路狂奔。
赵家人太少,可再经不起任何意外了。
说话间孩子被抱来了,但不是护士,而是姜霞抱着。
她老远就说:“姐,快来看啊,好漂亮的小女孩儿呢,眉眼像她爸。”
赵慧才想起孩子的性别:“你说什么,女儿?”
姜霞说:“想生儿子以后生,老大是闺女,可是妈妈的好帮手呢。”
护士推着陈棉棉进病房,赵慧伸手要孩子,但看手太脏,就又不敢抱了。
她说:“你揭开襁褓我看看,真的是女儿吗?”
或者说,赵家终于要有个女孩儿了?
姜霞一揭襁褓,献宝似的捧过来:“好看吧?”
陈棉棉只怕赵慧看到那个小肉团子要笑话,但她竟然说:“真好看!”
她还是不太敢相信:“真的是女儿吧,你们可别哄我。”
说话间妞妞嘴巴一撇哭了起来。
姜霞有经验,一闻就说:“孩子拉粑粑了,也该吃奶了。”
又对陈棉棉说:“准备一下,你得喂奶啦。”
陈棉棉也是懵的,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给孩子哺乳。
姜霞倒是利索,在个婴儿床里摆弄了一番,直接来解她的扣子了。
但一看又来了句:“你天天吃肉,为啥没奶。”
因为吃不到肉,现在好多产妇都没奶的,而要没有奶,孩子怎么养?
这时只有一个办法,让孩子吸,使劲儿的吸。
孩子的奶是妈妈的血变的,吸着吸着就能吸出来了。
陈棉棉感觉到妞妞的吮吸了,好有力的,那一瞬间她也希望自己有奶。
但孩子吸了一会儿,哼唧哼唧的,显然没吃到,还饿着。
姜霞一拍脑袋:“有鸡汤,小陈,快喝汤。”
但护士阻止了她:“产妇要禁食至少六个小时,千万不能吃东西。”
姜霞着急了:“不给她吃,孩子咋办,我家孩子饿着呢。”
话说,在泉城就是赵慧救的陈棉棉。
而不论多强的女性,当她要生产的时候,她就必须依赖别人。
陈棉棉专门跑来找赵凌成,就是来找帮手的,但关键时刻帮她的还是赵慧。
病房里有奶粉,赵慧懂英文,不声不吭间奶都已经冲好了。
她还懂得在手腕上试奶烫不烫,等姜霞看时,她已经把奶瓶递给妞妞了。
妞妞正在小床上哼哼叽叽呢,孩子嘛,天然的会吮吸。
她叼上了奶嘴,赵慧也笑了:“她在吸呢,瞧她吃得多香啊。”
关于奶粉喂养陈棉棉就比较熟悉了:“小姑,那个量太多了,吃两口就好。”
她看过书,婴儿刚出生时胃只有弹珠大小,也只能吃一丢丢奶。
也果然,妞妞只吃了两口就松了奶嘴,不肯再吃了。
婴儿床有围槛,陈棉棉看不到,但姜霞一看又说:“咦,又变好看了些。”
赵慧看的那叫一个专注:“瞧着眉眼,确实像她爸。”
陈棉棉心说明明是个小红团子啊,吃两口奶就能变漂亮吗?
她想看看妞妞的,但赵慧出去了,姜霞趴到婴儿床旁,直接睡着了。
当然,都凌晨两点多了,大家都困的要命,要睡觉。
小家伙啥时间出生,几斤几两,到底长个啥样子,陈棉棉至今未知。
……
赵慧在顾大夫的办公室里,手握着听筒,正在打电话。
一接通她就说:“我猜您就在等消息。”
赵凌成她也联络不到,这电话是打给她养父,赵军的。
老爷子脸上还带着笑呢,但收了笑,嗓音低哑:“女人孩子的,都还好吧?”
他有过好几个儿媳妇,经历的新生儿也很多,但最后都出了意外。
赵慧只说都好二字,就已经叫老爷子的心稳了不少。
但今夜,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刚刚得知消息,一架搭载着最新型,夜视系统的U2被从天上捣了下来,那已经是个巨大的惊喜了,叫老爷子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更惊喜的,或者说,他哪怕想要,但他不敢讲,毕竟他经历了太多的死亡和痛苦。
猝不及防间,赵慧笑着说:“爸,是个女孩儿。”
顿了顿又说:“皮肤有点红,但是眉眼跟,,呃,小陈一模一样,好漂亮的。”
赵军没说话,但一把抚上了心脏,半晌才重复:“女孩?”
他也要追问:“你没哄我吧?”
赵慧了解养父的心思,笑着说:“我看过了,真的是女儿。”
又笑着说:“终于圆梦了吧,恭喜您,四世同堂了,还有女孩儿了。”
赵军老爷子半晌无声,终于说:“慧慧,以后咱们不会,不会再挨饿了。”
赵慧笑问:“爸,您怎么突然会这样说。”
赵军一声哽噎,又说:“咱有女儿了,咱以后就,就会有吃不完的粮食了。”
为什么他执著的想要一个女孩儿。
是因为,他妹妹临终时曾说过,等到能吃饱饭的年月,她就还会回来见哥哥。
赵军小时候也不懂妹妹的饥饿,因为他是全家唯一能吃饱的人。
但后来他拒绝吃用妹妹换的糜子,离开家,一路讨饭向东,他每天都在挨饿。
他也看到这片土地上大部分的人都在挨饿。
他也一直相信,妹妹肯定还会回来的,到那时,河西走廊的麦穗沉沉甸甸。
这片土地,也将永远告别饥饿。
就是现在,那个女孩又回来了,也就意味着丰收来了,也不会再有饥饿了。
于陈棉棉和赵凌成来说,妞妞是他们的女儿。
但于赵军来说,那是他妹妹将要经历的第二次人生,能吃饱的人生。
赵慧问他要不要来西北,要不要照片,他都没听到。
他埋头在桌上,默默品尝着独属于他自己的喜悦和激动。
直到凌晨三点,老爷子突然抬头。
他觉得不对,因为小孙孙和被轰落的侦察机好像是一起来的。
半天,他来了句:“ 我的小孙孙,她惊天动地呀。”
虽然来的惊天动地,但妞妞的性格应该是个温柔派。
赵慧回病房时她正在哼哼唧唧,陈棉棉在喊姜霞,姜霞在打呼噜。
为什么说月子难熬,因为小宝宝隔一个小时就得吃东西。
刚才剩的奶当然要倒掉,洗干净发奶瓶,赵慧照着克度再冲奶,摇奶。
那么点小人儿,又把襁褓蹬开了,饿的手舞足蹈呢。
因为她太小了,赵慧不敢抱,就又是把奶嘴直接塞到了她嘴巴里。
姜霞被惊醒了,但一看又要生气:“姐呀,你得让孩子吸妈妈的奶。”
又说:“越饿她就吸的越狠,有些人还能吸出血呢,但必须吸。”
赵慧都没结过婚,哪能理解这个,只说:“瞧她吃得多香啊。”
新生儿嘛,也就会吃奶,边吃边手舞足蹈。
姜霞也是无语,现场也只有她会抱孩子,于是抱了起来,给喂奶。
她的担忧很实际:“这是进口奶粉,咱也吃不起呀。”
赵军老爷子对于女孩子都很善意的,不止赵慧,姜霞他都想让参军的。
只是姜霞没有奋斗的动力,只想嫁人过安稳日子。
但她妹妹姜瑶读书时的一应开支,就都是赵军老爷子在支出。
但那不是因为他喜欢她们,而是因为,他对所有的女性都抱着善意。
妞妞会缺奶粉吃吗,不会的。
赵慧答的简直霸气:“我们家三个人的工资,能供不起她?”
她这时也才顾得上跟陈棉棉交流,而俩人这一聊,也发现了,可寸的,妞妞出娘胎的那一刻是恰好7月1号的0点,也是在那一刻,外面响起的轰炸声。
姜霞得插句嘴:“姐,不是老美给咱扔核弹吧。”
要真是核弹,她们早完蛋了。
涉及军事机密,那个消息得由基地领导来公布,赵慧不能多说的。
就只说:“没什么大事,咱们只关心孩子。”
但赵慧也觉得奇怪,怎么就那么巧呢,U2坠落,孩子出生。
小家伙,她可真会挑时间,她爸爸忙着打飞机呢,她就来了。
但那么惊天动地而来,她却不会很尖锐的啼哭,就只不停的小声哼哼。
漂亮的小女孩儿,刚出来是红色的,现在变成了粉粉的。
被姜霞抱着,翘翘的小鼻头皱的紧紧的。
赵慧早洗过手了,现在也要正式要过来抱一抱了:“给她起个名字吧。”
姜霞都知道的:“小陈早起好啦,叫妞妞。”
襁褓是洗的软软的旧白布,衬着粉粉的小婴儿,显得她格外娇嫩。
小手贴在脸颊边,那么精致又五指俱全。
赵慧对婚姻不感兴趣,但在这一刻,她希望妞妞是属于她的。
闻一闻,奶香香的,让她忍不住想亲一下。
但怕给孩子传染细菌,她就只轻轻吻了一下孩子的小手。
陈棉棉困的不行,眯了会儿,突然问:“小姑,你瞧着咋样,不算太丑吧?”
她觉得像个小怪物,她都爱不起来。
而本来妞妞没有睁眼睛,但随着她妈妈说话,她蓦的睁开了眼睛。
闭着时她那双眸子就是她爸眉眼,这一睁开,更像了。
她好敏锐的,立刻把头扭向了妈妈的方向。
……
如果赵凌成还在导弹车旁,他当晚就能得知消息。
因为警卫科长马骥在听说孩子出生后,就带人开着去通报消息了。
但他第一时间就骑着摩托车,去追U2的残骸了。
不但有两套雷达,而且接近目标地的时候,还能完美隐藏自己。
U2又升级了,那升级让赵凌成觉得可怕。
他去的晚,找到的时候已经有人提前到了,在进行清理残骸的工作。
上手就拆,先把重要的东西拆下来,方便拖运残骸。
曾云瑞他们,一帮子手下当然特开心,建党节呢,意外而来的献礼。
他们也觉得赵凌成应该更开心,毕竟功劳在他嘛。
但其实赵凌成非但不开心,反而很怕,不是怕自己能力不够,也不是怕老美的新技术发展快,更新迭代快,毕竟他们有的是人才,放开了干,早晚超老美。
他是怕小将,怕无休无止的革命。
怕革命拖慢了军工发展的速度,最终要败给老美。
而且不说军工速度不行,他收到女儿的消息,就严重滞后了。
7月1日清晨,天欲破晓时他才收到简讯:妞妞,0点出生,母女平安。
第32章 月子
明明赵凌成离开的时候媳妇儿还在发愁, 说只怕肚皮要炸成花。
而且距离预定剖腹产日期还有一周多,这就出生啦?
虽然他看到母女平安四个字,但他最知道了,基地就在爆炸冲击波范围内。
再一看时间恰好0点, 他嘀嘀嘀打电报, 问祁政委:孩子是摔出来的?
他倾向于, 爆炸的冲击波把他媳妇摔下床, 孩子被摔出来了。
电报只能传简讯,祁政委回复:母女平安。
收起电报机,赵凌成一声吼:“都动起来, 加快速度, 搞快点!”
见曾云瑞脚踢着只头盔往前滚,他爆粗口:“你他妈的,再这样就滚回申城去!”
曾云瑞把头盔提了起来, 里面血和着黄沙, 簌簌的往外掉。
他说:“总工, 这是敌军的头盔。”
又说:“可惜炸成肉泥了, 也没找到可确定身份的证件, 具体是谁得您来分析。”
赵凌成声温:“单独装箱, 留着上交总空吧!”
曾云瑞提着头盔走了。
望着满地沾着血的头皮,赵凌成深深舒了一口气。
他不仅总是在恐惧, 其实还总是很烦躁。
因为那个被炸成肉泥的飞行员是敌军,但也是他的同胞, 而且他也只是老蒋猖狂野心的牺牲品, 赵凌成为那个年轻的生命惋惜,但他又不能叫任何人看出来。
因为他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就在对岸,也恰恰在空军部队。
没错, 就是曾经那个骂他土八路的男孩儿。
大撤退时,他没跟林蕴坐一架飞机,所以幸存了下来。
而且他不但是对岸的空军,也是武器专家,还是个狂热的反攻派。
……
扡运飞机残骸需要铁路段的工作人员们。
祁政委带着他们来,赵凌成就可以率着他的人回撤了。
用摩托驮着滋滋冒油的设备出了沙漠,上了通信工程车,满载而归嘛,所有人都喜气洋洋,还要恭喜总工,喜得贵女,并感叹一句:“这闺女出生的可真是时候。”
薛芳老公丁宝刚说:“要是个男孩就叫导弹了,但是个女孩儿,该叫啥好呢?”
曾云瑞坐在电报机旁正在写什么,也问:“总工,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吗?”
另有人说:“总工,看您不太高兴,是不是想要个小子呀?”
曾云瑞说:“别呀,下一个肯定就是小子了。”
赵凌成抽过他手中的纸,一看电报码:“应该由祁政委给军委汇报情况吧?”
消息当时就汇报上去了,但详细情况应该由祁政委往上汇报。
可曾云瑞在汇总消息后,准备给曾司令发电报。
他解释说:“曾司令专门叮嘱过,要我第一时间汇报他。”
曾丽她爸,传说中的曾司令。
他跟曾云瑞其实只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堂亲。
但玩政治上位的人手腕高明,通过曾云瑞,他把手插进基地了。
祁政委还在冒着二度爆炸的风险拖飞机。
但属于他的功劳,这眼不丁儿的,就要被曾司令抢走了。
因为今早首都有大会,知道情况越多的那个人,会越出风头。
赵凌成把纸揉成了团,说:“你写得有些东西不准确,等我核实完再发。”
曾云瑞搓手:“看来我是有幸,可以跟您一起加班了。”
赵凌成想到什么,一把撕开衬衫,脱衣服:“工作暂缓,我得,伺候月子了!”
他身世不清白,不好得罪政治派,但也不想祁政委的功劳被抢。
一点小事,但妞妞恰好是个借口,赵凌成就给压下来了。
大家都太累了,此时也只想躺着。
但赵凌成是再累也忍不了身上脏的,找出毛巾打湿,他先把自己擦一遍。
曾云瑞就又得笑:“幸好嫂子泼辣,不然您家的尿布都是个麻烦。”
又说:“需要的话喊一声,我让黄琳下楼去帮你。”
丁宝刚也说:“找我家薛芳也行,但是总工,下放的事儿你怎么看?”
赵凌成还没想到尿布的事,也懒得管别的。
妞妞到底怎么出生的,会长成什么样子,他爱人呢,伤的严不严重。
车已经到基地了,他边穿衣服边跑,心里也只怕一点。
怕妻子辛苦生下女儿,他却对女儿没有爱,让她们母女都失望。
食堂和招待所的窗户全部爆裂,勤务兵正在修理。
但医院因为在它们的后面,并没有被波及,看一楼大厅里病人不多,就证明家属院遭到的冲击应该也不大,赵凌成两条长腿一路狂奔,直接上二楼,妇产科。
迎面碰上顾大夫,他当然一把抓住:“我爱人,不严重吧?”
顾大夫其实有件事想求赵凌成的。
但孩子没出生之前人情不够,她不好求。
现在孩子出生了,母女平安还没有大出血,她就好求了。
她拉上赵凌成的手说:“听说马上要来革命组,要下放大家去锻炼,我不是不热爱劳动,也不是没觉悟,我这身体是真不行,你能不能把我添到你的名单上?”
只要来革命组,越是大领导越要带头下放。
但把个妇产医生加到野战组出任务,那不比曾丽更是个负担?
赵凌成无法答应,只问顾大夫:“我爱人……”
顾大夫笑着说:“手术我做的,没有任何问题,闺女,特别漂亮!”
又说:“我也就随便问问,不行就算了,没关系的。”
赵凌成急着看妻女,但就好比山路十八弯,重重阻挠。
他已经冲到病房门口了,都看到病床上的陈棉棉和小姑赵慧了。
但又被提着汤桶的姜霞不由分说,拉回了楼梯间。
她说:“凌成,当妈就得吃苦。”
又说:“慧姐没生过孩子,她不懂,啥都不如娘的奶水更好。”
赵凌成接过汤桶一看,说:“婶子,谢谢您。”
姜霞脾气坏点,对陈棉棉也有偏见,但赵凌成也必须依靠她。
因为别人帮了忙,就好比顾大夫,人情债他还不起。
但姜霞是他奶奶家的长辈,彼此是亲情,做事也没有人情债。
赵凌成提着汤桶走到病房门外又了折回来,交待说:“婶,别人要问起来,你就说野鸡是你自己抓的。”
昨晚三发导弹连响,今天全国轰动。
发导弹的小伙子已经坐飞机上首都,庆功去了。
赵凌成不用猜都想得到,曾司令会赶着曾风,让他赶紧过来搞革命。
别看小小一只野鸡,要说是姜德抓的,可就涉及军风军纪问题了。
姜霞点头,并说:“快叫小陈起来,她该喂奶了。”
赵凌成进门,当然先看妻子。
本来这两个月吃得好,她胖了一些,脸色也变白了许多。
但今天她整个脸色变成曾经那种蜡黄色了。
他轻轻揭起被子一看,腹部贴着纱布,上面还渗有血迹。
她曾经是个枪爆野猪头都不眨眼的强悍女人,可现在是那么虚弱。
赵凌成轻轻盖回被子,一脸茫然,手足无措。
赵慧招手,小声说:“快来,看你闺女。”
赵凌成本来以为女儿会像别的小婴儿一样,是个皱皮小老鼠。
他还在苦恼,怕自己装不出喜欢的样子。
但不是的,旧布襁褓包着的,是个粉粉嫩嫩,睫毛长长眼睛弯弯,小鼻梁翘翘的,小嘴巴嘟嘟的,正在沉睡中的小天使,他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呼吸都停止了。
他曾经不理解陈棉棉的那种不配得感。
但在这一刻,他觉得不配。
那么漂亮一个小婴儿,竟然是他的?
再就是愧疚,她出生时他在打飞机,搞的天崩地裂,她是被吓出来的吧。
赵慧来的时候就带着相机的,这会儿正在给妞妞拍照片。
赵凌成几乎是本能:“你吵到她啦,不准拍!”
挤开赵慧,他屏息看了片刻,又小声问:“姑,她会呼吸,会叫吗?”
那粉粉嫩嫩的皮肤颜色赵凌成还是头一回见,因为她不动,他怀疑她没有呼吸。
赵慧也是,看大侄子伸手,拍了他一把:“手脏!”
她小心翼翼探手,又兴奋的说:“在呢在呢,她在呼吸呢。”
俩人一起盯着傻笑:“她怎么那么可爱?”
姜霞的大嗓门打破了宁静:“小陈,该起来喝汤啦,攒奶。”
妞妞应声皱鼻头,撇嘴,赵凌成和赵慧俩异口同声:“你吵到孩子啦。”
妞妞应声哼唧,赵慧一秒蹦起,倒开水冲奶粉,摇的哗哗响。
姜霞一摸孩子的屁屁,换下了尿布。
又把孩子裹好交给赵凌成:“小陈,快解衣服啊,坐起来,孩子饿了。”
见陈棉棉皱着眉头不动,又说:“还没有奶啊,快起来我给你喂汤喝,催奶,快。”
她是带惯孩子的,直接丢给了赵凌成。
软丢丢一点小东西,她爸不会抱,捧炸弹一样,赵慧于是接了过去。
她哭了几声,但一叼上奶嘴就不哭了,咕唧咕唧的吸奶。
陈棉棉饿极,也终于可以吃饭了,硬撑着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喝鸡汤。
但姜霞回头一看,又生气了:“你们俩怎么回事,怎么又给孩子喝上奶粉啦?”
赵凌成和赵慧恍若未闻,凑头看孩子。
赵慧笑的喜悦:“瞧瞧,妞妞吃的多香啊。”
这也是为什么,陈棉棉要不择手段的搞奶粉了。
这年头还没有镇痛泵,她凌晨五点钟麻药就过劲了,疼的找来护士。
结果护士非但没帮她,还压她肚子,说要促进宫缩。
她不睡着了,她是痛晕了,这种情况下还要她喂奶,她真的不行。
但她是妈妈,虽然疲惫,也很关心自己的孩子。
因为妞妞一直没怎么哭过,喝了几口汤有力气了,她就问:“妞妞还好吧。”
赵慧笑着说:“嘴巴好有劲儿的,已经吃饱啦。”
赵凌成也有个疑惑:“她怎么不哭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姜霞有经验:“这孩子脾气应该不错,哭的凶的那种,长大了性格也凶。”
天生不爱哭吗,简直神仙小孩,赵凌成盯着她,都舍不得挪开眼睛。
吃饱了就乱蹬,她两只粉粉的小腿丫蹬开襁褓,伸个长长的懒腰。
五趾俱全,身上粉粉嫩嫩,而且会跟着人说话的声音扭头,这是个健康的婴儿。
只是可惜,她注定要跟着爸爸妈妈,在这黄沙戈壁滩上长大了。
陈棉棉在喝汤,就看赵凌成拿着尿布出去了。
昨晚的尿布是姜霞洗的,就挂在窗台上,不一会赵凌成回来,也把尿布挂了上去。
也直到此刻他才坐到了床沿边,接过汤桶说:“昨晚,辛苦你了。”
新手爸妈,其实他俩也不算太熟悉。
关于打下一架U2的事,天刚亮时赵慧就偷偷跟陈棉棉讲过了。
但她肚子疼,也窝火:“你还知道我开过刀,辛苦呢,我当你不知道,哼!”
真心实意皱眉头:“真痛啊,不信你生个试试。”
赵凌成当然得表态:“你好好休息,妞妞我来照顾,尿布我洗,奶粉我冲。”
切开肚皮剖出婴儿,想想他都知道有多痛。
陈棉棉慢慢往下躺着,想起什么来:“对了,咱的洗衣机。”
赵凌成一句话搞的她咚一声,直接躺到了床上。
因为他说:“那么小的婴儿,尿布有什么脏的,得手洗……我洗!”
陈棉棉惊讶到都忘记痛了,但还有更叫她惊讶的事呢。
正好最近姜霞在农场,姜德能帮她顶工,她就能给孕妇做饭,这会儿也该走了。
但赵凌成正在专注看闺女呢,她一把拉了起他,拉到病床前。
然后伸手来解陈棉棉的衣扣:“孩子不吸奶来不了的,凌成,你来吸吧。”
她有经验,她也是真心为了赵家人好。
但陈棉棉当然不干,她接受不了当众袒胸露乳,还让个男人吸奶,她拒绝。
赵凌成更加不敢干,也发火了:“姜婶,你不能这个样子。”
她扯开一个女人的衣服让他吸奶,骇人听闻。
赵凌成再说:“孩子我们自己带,能做饭你就做,不能做我再找人。”
姜霞也很无语:“一罐奶粉才能吃几天啊,孩子要吃一年的奶呢,必须吸!”
当妈这件事,自妞妞出生,于陈棉棉就失控了。
原来律师一行有句名言,干不了就去结婚,生孩子当宝妈去。
但宝妈其实并不好当。
这会儿她开始出虚汗了,又痛又疲惫,再折腾着吸奶,她真的快要崩溃了。
但要说搞奶粉,她又行了:“奶粉没问题,我能搞得到。”
赵慧也忙说:“钱不是问题,奶粉钱我掏。”
又说:“小姜,辛苦你了,回去收拾午饭吧,以后我再感谢你。”
姜霞估计陈棉棉还是要找曾风。
她教曾风怎么捉瞎瞎,曾风就帮妞妞找奶粉。
看来也只能能这样了,毕竟赵军虽说实事没少干,可他已经退休了。
曾司令风头正劲,又是申城派,天然能搞到外贸货。
而本来姜霞见了曾丽总要瞪两眼的,今天不敢瞪了,楼梯上碰到,她笑脸相迎。
她给帅帅留了两根野鸡腿,但想了想,拿走了一只。
尽可能的给陈棉棉补吧,毕竟赵凌成是她的亲人,妞妞那小女孩也是。
所以虽然姜霞总是气啾啾的,但在饮食上可没亏待陈棉棉。
凡事都是学习,抱了几次孩子,赵慧就熟练了。
看陈棉棉终于精神了点,抱过孩子来:“看看你闺女吧,多漂亮。”
兵慌马乱的,陈棉棉一直在关注奶,都忘了妞妞。
看到小家伙的一刹那,她推赵凌成:“走开,我要给我闺女喂奶。”
还真的变了,昨晚是个紫红色的小肉团子,但今天居然变的粉粉嫩嫩的了。
一双眼眸巴巴的看着妈妈,她小嘴抿抿,陈棉棉就有喂的冲动了。
不过最终孩子啥也没吃到,妈妈依然没有奶。
不过陈棉棉终于萌发母爱了,主要是妞妞太可爱,她只要睁开眼睛,就会一直盯着妈妈,赵慧抱走她时,她还会迅速扭头,锁定妈妈的方向,并一直瞅着妈妈。
对了,陈棉棉以为赵凌成是还没领教到粑粑的威力,才宣扬要手洗。
但第三天晚上她醒来,闻到股淡淡的臭鸡蛋味,遂问:“妞妞拉粑粑啦,好臭?”
赵凌成正看闺女呢,说:“已经洗掉了,还有,我闺女的粑粑不臭。”
陈棉棉再问:“姜婶,还是小姑洗的?”
结果赵凌成来了句:“她俩搓的都不干净,我洗的。”
赵慧都没跟领导打招呼就来了,属于擅自脱岗,该回去了。
这几天也多亏了她,陈棉棉才能排尿,换恶露的卫生纸,擦身。
她正好进病房,扯下已干的尿布说:“凌成手劲大,瞧瞧,他搓得多干净。”
又说:“没想到他这么得力,我也正好放心回去上班。”
陈棉棉觉得不对,为了搞台洗衣机,她挺着大肚子四处奔波。
但赵凌成竟然能用手洗尿布,而且他洗的,真就比别人洗的都更干净?
他刚才好像还说他闺女的粑粑不臭,他没事吧?
……
赵慧要走,赵凌成当然得送她。
他边走边说:“你正好进城,去钢厂给老爷子挂个电话,让他拦一下曾风吧。”
又说:“我知道顾大夫是你朋友,但我帮不了她。”
赵慧苦笑:“你爷爷让我瞒着你的,但是他都没出席庆功会,你猜为什么?”
赵凌成背陡然一僵:“要身体无恙,他都该来西北了。”
赵军心脏不好,那天晚上熬了个大夜,第二天一早就进医院了。
赵慧又说:“但这回是他主动要求住院的,他也想早点养好身体,来看妞妞呢。”
再说:“下放是大势所趋,你帮不了就不帮,没关系的。”
赵凌成也知道革命是大势所趋,干部们也都应该下放,去看看劳动人民有多辛苦。
俯首甘为孺子牛,这个国家是由土八路创立的,就该立足于劳动。
他讨厌劳动,讨厌劳动人民也是不对的。
就好比陈棉棉那几个同学,马继光和马继业,他们就是劳动人民。
而他们劳动所得的粮食,才是这个国家运转的根本。
可他就是讨厌,讨厌那帮负责下放干部的革命工作者们,讨厌革委会。
因为只要革委会一入驻,就会鼓励大家相互揭发,告密。
那么,现在还和和气气的基地,人们就会为了不下放而悄悄找革委会告小状。
你说他家有臭老九,他就会说你家有苏修。
这个人说那个人曾有反动言论,那个人又会揭发这个人,说他看违禁书籍。
闹来闹去,工作停摆,大家集体下放去掏大粪。
陈棉棉还要坐月子呢,妞妞一个小时醒一回,小嘴一张就要吃奶。
赵凌成忙的焦头烂额,就希望搞革命的曾风能晚点来,好歹让他忙完这一段。
因为他需要人手来快拆解,并复刻U2搭载的新型夜视设备。
然后他们就可以着手做改装,并把夜视系统搭载到最新款的侦察机上去了。
他还差点忘了一件事:“姑,你得去趟农场。”
又说:“稍等会,我回家拿个枕头,你带到农场去。”
陈棉棉前段时间才又搞来了几十斤莜麦,得要带给林衍。
赵慧拿出张照片来:“好看吧,我都不敢想,林教官要是看到,得多开心。”
林衍曾是她的教官,私下她会喊他叫教官。
赵凌成是只要睁眼就瞅着女儿的,但看到照片还得夸一句:“好看,真好看!”
赵慧揪大侄子的耳朵:“好好待棉棉,不然老爷子饶不了你。”
赵凌成声哑:“我知道。”
他自认自己跟魏摧云有云泥之别。
他也一直谨记着领袖那句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当然会以诚相待。
但陈棉棉会不会以诚待他,他就不知道了。
……
话说,赵凌成向来最烦玩政治的人,也觉得玩政治的人都很丑陋。
但就在这个需要他们夫妻携手共度的月子期中,关于政治,他要彻底改观了。
回家拿东西的路上,马骥给了他一封信,说是陈棉棉的。
赵凌成随便看了一下,见是首都,总革委寄来的,估计是活雷锋表彰,就没拆。
等他送完赵慧回来,就把信给陈棉棉了。
她拆开信以后,还专门问过他:“凌成,你要不要看看这封信?”
赵凌成没看,而是捧着块尿布一闻,然后对姜霞说:“婶子,你没洗干净。”
姜霞说:“她就尿了一道,清水摆一摆就晒了呗,有啥不干净?”
赵凌成再一闻,说:“以后你不要动尿布了,我洗。”
又跟陈棉棉说:“只要尿了,这尿布就是脏的,必须用肥皂搓,也必须暴晒。”
陈棉棉还拿着信呢,再问:“你确定不要看看?”
赵凌成在闻奶瓶呢,一闻说:“有异味儿了,不行,我得回家煮一煮去。”
等他煮完奶瓶回来,陈棉棉笨手笨脚,正在给妞妞换尿布。
赵凌成一看又要生气:“你这指甲为什么不剪掉?”
又说:“放开,我来。”
他也记着要帮陈棉棉剪一下指甲的,但妞那屋吃完奶得拍嗝,不然就会吐奶。
拆U是彻底是没时间了,一个妞妞忙的他人扬马翻。
终于该出院了,但其实也只是把战场挪回了家。
不用说,又是人扬马翻。
因为赵凌成需要把书桌挪到小卧室,腾出空间来,才能既照顾女儿又照顾妻子。
叮叮当当的,带着勤务兵在家里他就折腾了足足两天才收拾好。
回医院接人,一进病房,赵凌成就又要抓狂了。
他很不喜欢曾丽,但她竟然在,而且就坐在婴儿床旁边。
陈棉棉拉着曾丽的手,还说:“基地最需要的就是革命,是积极的小将。”
因为被击落的U2 ,曾风会提前女主姜瑶,先行来基地。
且不说别人,陈棉棉对他的到来,表现的特别感兴趣,也特别欢迎。
曾丽也笑着说:“嫂子,要是大家的觉悟都像您一样高就好了。”
她其实也是好心,轻轻摸妞妞的脸颊:“真可爱。”
陈棉棉都没说啥呢,赵凌成来了句:“曾医生,小心细菌,你的指甲也该剪了。”
还要找曾丽给妞妞搞奶粉呢,他这啥态度?
姜霞正在帮陈棉棉穿衣服,忙说:“凌成,你别这样,曾大夫的手哪能不干净?”
又笑着说:“曾大夫,你尽管摸。”
但本来妞妞是睡的,曾丽摸了一下她就醒了,小嘴巴也撇了。
据说男性天然喜欢妖艳的女性,但女性会更喜欢善于搞家务,带娃的男人。
曾丽原来并不喜欢赵凌成,脾气太臭,太高傲了。
总是追着他跑,一则他长得好看,看上去赏心悦目,再则就是父母逼着她。
但今天她既觉得意外,而且介于他本身,有点喜欢他了。
那不,他轻轻一裹捧起婴儿,哼哼了起来:“喔喔,妞妞不哭,不哭不哭。”
一个抱着奶娃娃哼哼的男人,在这个年代,好神奇的。
曾丽看陈棉棉,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嫂子,赵总工好会带娃啊。”
陈棉棉也觉得不可思议,她甚至怀疑,将来她都没可能带走妞妞。
因为赵凌成甚至嫌弃她,不准她碰她生的孩子。
不过孩子可以慢慢抢,紧要的是,妞妞消耗奶粉确实快,她得搞奶粉。
她给了曾丽整整十二张大团结,并说:“你也看到了,我就只能挤出点沫沫,是真的没有奶,而且我热烈欢迎曾风同志来基地搞革命,妞妞的奶粉,也拜托他了!”
120块就是三箱子奶粉,就曾司令,也得花功夫去搞。
但曾丽答应的特别爽快。
一则陈棉棉作为活雷锋,愿意支持她哥,她哥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再则她哥不想娶,但是姜瑶老缠着,正好姜霞也在,她就想来个敲山震虎。
接过钱,她笑着说:“嫂子,我爸我妈最喜欢的,就是像您这样有思想有觉悟,又红又专能力还强的女同志,可不是那种身体不好吧,思想也不正的。”
刺啦一声,姜霞扯破了一块尿布,并说:“其实我家姜瑶是为了照顾同学才染的病,而且也已经痊愈了,要不然政审也不可能通得过,让她来基地,对吧。”
姜瑶被同学传染过肺结核,但是轻微的,而且已经好了。
要不然的话,基地能让她来工作?
但曾丽自认她哥清清白白,对姜瑶有偏见,也烦姜霞,就说:“我又没说你妹。”
姜霞怼着问:“那你说的是谁?”
陈棉棉赶忙做各事佬,先安慰姜霞:“婶子,咱瑶瑶是好女孩,我和曾丽都知道。”
又对曾丽说:“孩子的奶粉就拜托你哥了,也让他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怕她们吵到孩子,赵凌成提前抱着妞妞去了走廊。
送走曾丽,姜霞搀着陈棉棉下楼,拖家带口转移战场,回家去。
七月酷暑,姜霞把陈棉棉裹的像头狗熊一样。
她看到曾丽眼里似笑非笑的嘲讽,但最终还是吞下了。
毕竟姜瑶自己不争气,硬气不起来,她做姐姐的也就只能受窝囊气了。
赵凌成也没说什么,还盼着曾风早点来,赶紧把奶粉送来。
当然,这时不管他还是姜霞,曾丽都没想到,曾风的到来会是一场大戏。
一场由陈棉棉主导的,比曾司令还玩的漂亮的,政治大戏。
……
转眼妞妞已经有二十天了,祁政委也上首都汇报完工作,回来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下了车,直接奔赵凌成家。
进门之前他先屏息,还对提东西的勤务兵说:“赵工家有月婆子,表现好点。”
他曾经也照顾过媳妇月子,知道的,那味儿可不好闻。
但随着门开,他一呼吸:“嚯,好香。”
洗衣机因为被孩子们偷了零件,好没有装好,摆在角落里。
但家里纤尘不染,大卧室的门半开着,祁政委瞟了一眼,陈棉棉歪躺在床上。
阳台上挂着一排排的尿布,虽然旧,好多还是破的,但洗的好白。
要不是听到一声婴儿的哼哼,祁政委都不敢相信,这个家里有人坐月子。
不过他首先想到一点:“大西北的风是寒的,月婆子可不能乱吹。”
赵凌成很有经验的:“您放心吧,从厨房到客厅,卧室,我会分批放清新空气。”
又说:“只要风不对着产妇直接吹,不让她劳累,我觉得就没问题。”
祁政委拉开了旅行袋,笑着说:“老军长看了照片,乐的合不拢嘴。”
往外拿着桃酥火腿,牛肉和红烧肉罐头,他又说:“但是,你得抓紧回岗了。”
赵凌成没答这个问题,却问:“要不要看看我闺女?“
再说:“她现在一次已经能吃80ml奶了,夜里一觉能睡四个小时。”
祁政委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但也不好拒绝,就说:“是得看看咱的小闺女。”
他准备了红包的,五元钱呢,这就准备进卧室。
但赵凌成打开了卫生间的门,递肥皂给他:“先洗个手吧。”
祁政委头一回抱他儿子都没洗过手,抱赵凌成的女儿,还得先洗个手。
但算了,客随主便嘛,赵凌成盯着,他认认真真搓了一番。
卧室里,陈棉棉侧首,正在逗妞妞呢。
小家伙扭着头在冲妈妈笑,小手小脚舞的欢快。
祁政委进来了,笑问:“小陈抱孩子应该也抱烦了吧,辛苦你了。”
再一看婴儿床里,也感慨了一句:“真是个漂亮的小闺女,哟,真香啊。”
衣服虽然都褪了色,是旧的,但洗的干净,小闺女也确实漂亮。
作为外人,祁政委得由衷夸一句:“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月娃娃,好看!”
再说:“小陈你要少抱点,抱多了孩子,以后会腰疼。”
其实陈棉棉就没怎么抱过妞妞。
因为赵凌成认为产妇在月子里要抱婴儿,以后才不会腰疼手腕疼。
他就跟个陀螺似的,哄孩子,冲奶粉,洗尿布。
妞妞也是真乖,被他拎来拎去,放在床上摇一摇就会睡着。
但虽然陈棉棉几乎没抱过,不过妞妞可喜欢妈妈了。
只要陈棉棉在大床上嘚儿一声,她就会立刻扭过头来,从床缝里看妈妈。
陈棉棉更想团着女儿睡,但赵凌成也不让。
他还理直气壮的,说怕她睡着了不知道,会压到妞妞。
祁政委看着妞妞,又想起件一事:“老军长说他不求男孙,所以,你俩先带好她。”
他觉得挺奇怪的,因为赵军专门交待,说不准赵凌成追生男孩儿。
还叫他约束自己,不要再胡来,先专心把小闺女抚养大。
这年头人们爱生男孩儿,大家生了闺女,都是要一口气再追个男的。
祁政委都觉得,老军长明明没男孙,却又不急男孙。
但受人之命嘛,他再叮嘱赵凌成:“不要乱来,先把小闺女带好,带大。”
赵凌成拿起只拨浪鼓,却说:“她特别敏锐的,不信政委你看。”
他原来是个很内敛,也实事求事的人。
但就一个小月娃娃,他就说她敏锐,他怕不是有啥大病?
祁政委连自家儿女小时候啥样子都没关注过。
看着小妞妞随着爸爸摇拨浪鼓扭来扭去,也觉得那很平常。
也只应付着夸赞:“不错,她确实很敏锐。”
他有正事要聊,但被赵凌成拉着欣赏女儿,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呢,有人敲门了。
是个勤务兵,先敬礼:“政委好,赵工好,曾风同志委托我送的东西。”
三大纸箱子,就又是12罐奶粉,妞妞就又可以吃一段时间了。
赵凌成也可算找回了理智:“曾风同志来了,他带了多少人,人呢?”
勤务兵再敬礼:“据说人还在泉城,带话说,他要先巡视一下劳改农场和红小兵。”
赵凌成也敬礼:“辛苦你了,回去吧。”
目送勤务兵离开,祁政委谈回正事:“赵工,抓紧回岗,赶工作吧。”
又说:“等革命工作组来了,我第一个自我检讨,然后下放,坦白存宽就可以宽大处理,老军长也说了,他会帮我找人说情,大概三个月吧,我就能回来了。”
赵凌成说:“但你下放期间,万一有人图你的位置,告你的密呢?”
这个还真不好说,技术岗位都有曾云瑞那种人。
后勤和政治处,想当政委的人很多,为防祁政委再会来,就会告他的密。
祁政委也正愁这事呢,毕竟他家地主出身,那是个麻烦。
而如果他离开了,后继者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配合赵凌成他们这种技术岗位,政委就必须能兜事,能给他们解决麻烦。
但如果一个人以告密别人而上位,他的能力又哪里能好?
祁政委和赵凌成对视,齐齐发愁。
但也就在这时,卧室里,陈棉棉突然问:“曾风来了吗,人到哪儿了?”
她还在从月子,又是家属,祁政委就想说,这事跟她没关系。
结果陈棉棉又说:“我这个革委会主任正愁没兵使呢,曾风来,我就有兵了。”
这下赵凌成都被惊到了,开卧室门:“什么主任?”
她接到委任状的那天,眼巴巴的要给他看,问了三遍他都不看,现在惊讶了?
陈棉棉一字一顿:“军工基地革委会主任啊,委任状就在书桌上。”
祁政委也是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咱的革委会主任?”
陈棉棉一个多月前就申请了,而且是写了一万多字的工作规划后申请的。
上面还是有高人的,被她打动,寄来了委任状。
而从拿到委任状的那一刻起,来这儿的,不论小将还是红小兵,就全是她的兵,所以她才那么欢迎曾风的到来。
他会给妞妞带着多多的奶粉来,他还将是她的得力干将。
祁政委看赵凌成,赵凌成在看陈棉棉。
这是一招政治把戏,在曾风还没来之前,她就把他的权给夺了。
釜底抽薪,好高明的一招。
但全基地也只有她能做到,因为基地哪怕一个勤务兵,售货员,都得是高中学历,红专的不收。
在俩男人的注目中,她又说:“让曾风早点来吧,我也好给他安排工作。”
祁政委有点怕,一个月婆子,摇身一变就要革他的命啦?
他试问:“那我呢,得向你检讨,然后……”
陈棉棉之所以处心积虑篡男主的权,就是为了自己不下放,也不耽误基地的工作。
以及,不让基地像外面一样,相互揭短,告密成风。
而在妞妞出生后,又加了一条,希望赵凌成有更多的时间带娃。
她说:“我可是河西活雷锋,红专学霸,我也跟总革委阐述过我的理念,咱们不是不革命,而是要缓革,慢革,分批革,我还在休产假嘛,所以,等我休息好了再说吧。”
祁政委当即握赵凌成的手:“好好休假。”
再猛摇:“你必须照顾好她,让她休个又好,又长的产假。”
……
话说,妞妞出生,已经整整二十天了。
赵凌成就像个老母鸡一样护着她,陈棉棉要女儿,他总是各种推脱。
说什么抱多了就放不下啦,说什么逗她笑太多对她的脑子发育不好啦。
总之就是,阻挠陈棉棉跟妞妞玩儿。
但随着曾风的到来,陈棉棉有兵了,也可算扬眉吐气,夺回主动权了。
看他送祁政委回来,翻出委任状看了又看。
陈棉棉伸手:“你,把我闺女给我放到床上来。”
等赵凌成把香香的闺女抱上床,她又说:”放到我身边来。”
妞妞到了妈妈身边,看着妈妈,乐的手舞足蹈。
陈棉棉冷瞟赵凌成,哼,这叫双向奔赴,可惜他不被爱,他不懂。
第33章 山羊
赵军老爷子是革命的支持者, 赵凌成也赞同它的初衷。
每个在城市长大的孩子都应该到边疆,北大荒和大西北锻炼一下。
为人民服务也就不是一句口号和空谈了。
但批判应该只在文化领域,也只针对亲美的投降派。
因为他们主张在老美核打击时弯腰投降,并割让国家利益以换取和平。
那种人就该下放, 用劳动让他们的骨头硬起来。
但赵凌成前两天看一篇某个革命派的时评文章, 说要发动全面内战, 还说保密部队有一撮不坚定分子也得揪出来, 他就觉得不仅仅是文化类的批判,而是要搞内斗了。
果然,陈棉棉的委任状上写着:
这是一场对内的战争, 是无产阶级的大反攻。
亲爱的陈棉棉同志, 来信已阅,也望你能像来信中所述,立足劳动人民的根本, 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 肃清基地反革命。
赵凌成一想, 明白了:“你的去信中说你是我的家属, 还讲老爷子了吧。”
赵军哪怕退了, 在军中有影响力,他的孙媳也好开展工作。
这是赵凌成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确实也是陈棉棉能拿到委任状的关键。
没错,她走了捷径, 借了老爷子的势。
但将来那些号称白手起家的富豪们, 哪个没有深厚背景的。
陈棉棉的经验,为人做事的关键就是借势。
她抓着拨浪鼓逗妞妞,也知道赵凌成的担忧嘛, 就针对性的劝他。
她先问:“王喜妹那么待我,我伤害过她吗?”
再说:“虽然我打了爷爷的旗号,但那份工作由我干,总比曾风好吧?”
她逼老太太放脚,是因为她都五十了,再不放就永远走不了了。
她搜刮干净老太太的钱,是要让她体验一下,她的宝贝儿子会怎么孝顺她。
她是借了赵军的势,但只要她能把工作干漂亮不就行了?
说来他们俩的性格其实很合拍,也很投契的。
赵凌成不是男主,也不伟光正,前天陈棉棉夜里突然特别想吃根新鲜黄瓜。
他啥也没说,翻墙进农场就帮她偷了两根回来,又鲜又脆。
他也不像别人那么疯狂,能看到深层次的东西。
他说:“下放锻炼对于傲慢的干部阶层很有必要,但告密不可取,这场革命最终也会因告密而走向失控,因为革命者只要接收告密,就好比历史上的酷吏,注定没有好下场。”
陈棉棉捂脸跟妞妞玩躲猫猫,逗的小家伙四肢乱舞。
她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别人失控,我不失控不就行了?”
瞟男人一眼,她再笑问:“咱们认识也有三年多了,你说说,我有害过你吗?”
赵凌成默了片刻,却哑声说:“你,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你了。”
他那双黑白格外分明的眼睛,似乎只有看着妞妞时,才是温柔的。
现在他的目光就很温柔,还带着几分狐疑。
陈棉棉的笑容滞在嘴角,但也立刻说:“那是因为你送我读书,我明理了呀。”
赵凌成折起委任状,看她:“两年红专读到你这程度,确实天才。”
他又不傻,当然看得出来,她跟原来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陈棉棉侧身,笑着说:“因为我有个好爱人,耳濡目染,让我学习和改变了呀。”
赵凌成唇角一勾,笑了,但那笑有点冷,还有点说不出的意味。
不过他才想说什么,陈棉棉突然捂腹:“妞妞啊!”
是妞妞,因为妈妈侧身过来,她开心,一脚踢到了妈妈的刀口。
就一个小孩儿,还是女孩,脚怎么那么有劲儿?
赵凌成也立刻把妞妞抱回了小床上:“幸好外伤愈合了,不然,一脚踢开线了呢?”
他的理论是,月子病不是因为吹风,而是因为关节受累。
关节为什么会受累,因为抱孩子,所以月子里他没让她抱过妞妞。
基地所有妇女都有不同程度的月子病。
但赵凌成夸下海口,说只要陈棉棉不抱孩子,就不会得月子病。
抓起条被单甩甩,放进摇篮晃两晃再拍两把,他说:“妞妞睡吧,爸爸得去忙会儿啦。”
陈棉棉要伸手抓摇篮,他立刻竖眉:“她要醒了,你哄?”
妞妞是小孩儿,哭是在发育,所以月子里她没少哭,尤其夜里。
但她也很好哄,赵凌成抱一抱再拍拍小屁屁,扔婴儿床里她自己就睡着了。
他坚持说那是因为他会带娃,但陈棉棉不相信。
她觉得她闺女就是天生乖巧,赵凌成不让她碰,是想跟她抢孩子。
可她才故意抓上摇篮,想挑衅他,赵凌成却突然哑声说:“相比别的可能性,我更愿意相信你是个天才,因为读书而明理,因为聪明如你,小陈,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核战不可能打响,反攻也只是空谈,老蒋注定要老死对岸,回不来的。”
再说:“我得去趟单位,四个小时后回来,不要逗醒她。”
二十多天的月子他没去过单位,也瘦了好多。
但他的衬衣还是那么白,脱掉身上的搓洗掉再换一件,他出门了。
陈棉棉刚才发现他在怀疑自己,但都把他哄到翘嘴了,却又被妞妞打断。
他怀疑她是间谍,所以刚才那段话,其实是在敲打她。
对了,照书里说,在国共二次合作时,他妈林蕴,曾被国党钦点,去针对性策反他爸赵勇。
但那是一次失败的策反,林蕴不但生了孩子还赔上弟弟,最后还被赵勇亲自干掉了。
赵慧说起她的五个哥哥总是一脸崇拜。
赵凌成不会被革命波及,也是因为他背后有五位烈士。
陈棉棉无权评判历史,但从赵家人的行事风格看得出来,赵凌成也会是个狠人。
如果她是个真间谍,下场估计也是死,但人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
赵凌成哪怕怀疑她,也得兢兢业业帮她带娃,曾风才是她要面对的敌人。
……
曾风去劳改农场,是去找林衍和祁嘉礼他们,去搞摸底了。
他是孤身来的,势力不够,就还需要在泉城现召集红小兵,来做他的后备力量。
而等到了基地,他肯定会先拿祁政委开刀,换个自己人上去。
曾云瑞最合适,因为他媳妇儿黄琳总往申城送礼物,就是送给曾司令的。
陈棉棉不能任曾风在外面扩大势力,但她该怎么做?
她在床上躺着,妞妞在婴儿床上躺着,俩母女一起睡大觉呢,就听钥匙响,有人进来了。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来的是姜霞,笑容满面声音小小:“妞妞睡着呢?”
帅帅本来也蹑手蹑脚,但突然冲了进来:“哇,我表哥不在。”
姜霞一把捂上儿子的嘴巴,把饭盒递给陈棉棉,先说:“咱的好日子要来啦。”
再说:“泉城政府来通知,今年提前送羊,而且第一站就是咱们。”
如今没有系统性的饲养业,羊不到九月不出栏的。
但现在才八月,应该是因为今年气候好雨水足,羊肥才提前送的。
陈棉棉也兴奋了:“啥时候送?”
她抓住帅帅想捏妞妞的小手:“她在睡觉呢,不许打扰。”
姜霞说:“下周六羊就来了,我想着你正好出月子,你去年挑的几只羊味道香,今年你也去一趟,裹严实点儿,头回的量也不多,别再挑一堆骚羊回来。”
作为食堂主任,姜霞得去挑羊,但她原来挑的羊全是骚的。
以至很长一段时间,基地的人以为大西北的羊就是骚的,扔了吧,舍不得,吃吧,边吐边骂。
去年女配帮她挑了几只,那是又甜又鲜,还没一丁点的骚膻味,直到现在,大家说起来都要流口水的。
这个月子多亏了姜霞,陈棉棉爽快答应:“好。”
还说:“到时候我好好跟你讲讲,怎么看一只羊骚不骚。”
帅帅突然问:“嫂子,为什么羊会骚啊?”
陈棉棉一本正经:“因为它没有背过《离骚》,要背过,就不会骚了。”
再指:“不许碰小宝宝。”
帅帅只好收回手,但又说:“她好白好可爱,好香香,我喜欢她,我想带她出去玩。”
赵凌成把条床单缠成圈儿,包裹着妞妞,她也正睡的香沉。
婴儿嘛,睡着的时候就总是勾着唇角在笑。
她皮肤白,有肉肉是因为吃得好,香香是因为她爸洗的干净。
至于全楼都夸,说不爱哭,不闹人的好睡眠,陈棉棉觉得是天生的。
好吃好睡发育脑子,将来的她就会是小天才了。
姜霞已经回食堂工作了,送了饭就要走,陈棉棉却说:“嫂子,跟你聊个事儿。”
再说:“听说咱基地要来革委会主任了,下周上任。”
姜霞自以为知道:“曾风嘛,哼!”
其实姜瑶的政审已经批了,但她又病的很严重,就又来不了基地了。
她又是跟曾风去申城时把自己搞病的,那不活该嘛?
姜霞正冒火呢,陈棉棉却又说:“不是曾风是别人,不信你去问问黄琳。”
革委会主任不是曾风,那会是谁?
姜霞拉着想捣蛋不成的帅帅,风风火火的走了。
陈棉棉低头,妞妞不知何时醒了,也正在看她。
她把小家伙抱了起来,母职使然,撩起衣服来喂奶:“吃点奶奶吧?”
月子里妞妞还咂过几口,但妈妈奶水太少,她也就不吃了。
她超乖的,眼神一呆就是尿了,撇嘴就要哭,因为湿的难受嘛。
可只要换一块干净尿布,她就又手舞足蹈了。
而且特别喜欢跟妈妈躲猫猫,妈妈只要一遮脸,她就开笑了。
祁政委怕在基地引起轰动,不会乱宣扬。
但姜霞嘴巴够大,所以等赵凌成加完班回来,黄琳就迎上他:“总工,咱们基地有革委会主任啦,你晓得情况伐,到底是谁啊,好厉害的喔。”
陈棉棉都已经当上了,赵凌成当然得说:“我爱人。”
黄琳先一声哈,再一声哈哈,又说:“小陈吗,我真的没想到呐。”
赵凌成心里也有狐疑,但当然不能长敌人志气,就说:“我觉得她很够资格。”
黄琳追着进了楼道,笑问:“小陈准备什么时候开批判会呀?”
再问:“总工你知道吗,她准备批谁?”
孙冰玉开了房门,也在吃瓜:“谁要遭批判了,要下放人啦?”
赵凌成一进门脸就歘了:“顶多后天,曾风就到了。”
当黄琳知道消息,会立刻通知曾风,他也会马上赶到基地的。
坐月子也不能总躺碰着,得起来活动,陈棉棉正抱着女儿在溜达。
她反问:“不然呢,让他在农场开除马继业和马继光,祁老他们的好日子不就完了,让他在泉城培植势力,他不早晚带着红小兵冲基地,夺权基地,到时候你们怎么办,戴着镣铐搞工作?”
据赵慧说,农场那帮老头最近日子过得可好了,民兵们把他们的破衣烂衫都给缝补的整整齐齐,还吃的白白胖胖的,而且红旗农场交的公粮最多,他们还得了奖。
但曾风只要在那儿多待一天,都会发现异常的。
泉城半大小子满街跑,都想闹革命,他振臂一呼就能招一帮子,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冲进基地。
赵凌成知道妻子说得没错,做的也没错。
他也知道,她既然敢把曾风喊来,就有搞他的花招。
但他原来只头痛她太愚忠老娘,现在头疼的是她不但会玩政治,还玩的好花。
对了,她还会甜言蜜语的哄他,也哄的花样百出。
她简直就像个行走的女间谍。
接过妞妞抱着,赵凌成不排除想在女儿面前争宠,但也是真心为陈棉棉好。
他说:“伤口还没有愈合,就不要抱她了。”
陈棉棉确实体力大不如前,抱了一会孩子就腰酸。
但被抢走女儿,她要抗议的:“妞妞是我生的,你却不让我抱她,你抢我闺女。”
赵凌成只要回家,就得把桌子椅子,凳子腿儿,床头柜全抹一遍。
他讨厌灰尘,更不想女儿吸太多灰尘,一手抱着女儿,从阳台开始,他一路抹到厨房。
他也可自信了:“没有我,你甚至哄不睡她。”
也是神奇,陈棉棉抱着,妞妞就会特别活跃,不论怎么哄都不睡。
但赵凌成随便扔进婴儿床,照着小屁屁折几下,小家伙蹬蹬腿儿闭上眼睛,自己就睡着了。
他带孩子的技术,于陈棉棉来说简直就是个谜。
而本来,赵凌成只发现妻子会跟特务似的用甜言蜜语哄他,会玩政治。
但马上他就要发现了,她其实还会耍官腔讲官话。
就是那种虽然没什么营养,但是漂亮到让人反驳不了的假大空谈。
或者说,她天生就是个优秀的政治家。
……
有曾云瑞和黄琳夫妻通风报信,曾风来的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