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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人O和前夫A 三风吟 23225 字 3个月前

第13章 我是个外人

傅桑乐搬进别墅后, 廖翊修像个影子,无处不在,对他和荔荔都很好。

早晨车门一开, 那人就倚在车边等,傍晚下班,黑色轿车准时横在办公楼前。

这种殷勤,傅桑乐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分得清什么是滴水不漏的照顾。

要不是那天隔着半掩的办公室门,廖翊修正在和人商量怎么让他重新爱上他,然后甩掉他的报复方式,傅桑乐还真的会以为廖翊修对他旧情复燃。

傅桑乐觉得这别墅真大,大得能装下全套骗局, 又真小,小到他连退身的余地都没有。

傅桑乐比谁都清楚,傅修就是廖翊修。

可说到底,他们同一种人,只不过傅修跌进了R区,摔碎了那层矜贵的壳,而廖翊修仍站在高处,连任性都显得天经地义。

有时候傅桑乐会想,当年傅修到底对他是爱, 还是仅仅把他当成一根救命稻草。

到底是长教训了,廖翊修现在对他越好, 他就越忍不住怀疑。

傅桑乐有点受不了这种密不透风的监视,像是被圈养的猎物,带着被标记的窒息感。

他主动提出要一个人上班时,廖翊修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嘴角却还挂着笑:“为什么?”

“我想离你远一些,不可以吗?我们之间,你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廖翊修表情尚能维持体面:“你就这么讨厌我?”

“对。”傅桑乐像是连敷衍都懒得给。

空气凝固了几秒,廖翊修忽然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好,明天开始,我不强迫你。”

于是傅桑乐每天多了半小时的通勤时间,挤地铁、等公交,甚至步行一段路,都比坐在廖翊修的车里自在。

至少没人用那种深沉又灼热的眼神盯着他,傅桑乐觉得轻松很多。

可这天,他刚走出地铁站走了一段路,后颈突然一痛,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刺眼的顶灯晃得他视线模糊,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地,铁锈和机油的气味钻进鼻腔。

他艰难地动了动被捆住的手腕,环顾四周,废弃的机器、剥落的墙皮、远处黑漆漆的通道像是某个荒废的车间,又像是早已停工的工厂。

他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但直觉告诉他,这是冲廖翊修来的。

不久后有了动静。

一个留着半长发的Alpha走近蹲下身,眉眼含笑,却莫名带着几分阴冷的审视。

傅桑乐抬头恍惚了一瞬,那双眼尾微挑的弧度,那似笑非笑的唇角,竟和廖翊修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那份压抑的疯狂和赤裸的恶意。

“你就是几年前廖翊修藏得严严实实的Omega。”这人嗓音低哑,带着点玩味的笑意,像是在打量一件战利品。

傅桑乐冷冷抬眼:“你是谁?”

“我也姓廖,廖一帆。”他唇角勾得更深,“和廖翊修同一个父亲。”

空气骤然凝固。

傅桑乐没接话。

廖一帆似乎很享受他的沉默,慢悠悠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本来几年前就想见见你,可惜廖翊修把你护得太好,连根头发丝都不让人碰。”

“放开我。”傅桑乐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我和他现在没关系。”

“不行。”廖一帆轻笑一声,“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人,怎么能说放就放?他不是说我见不到他吗?这下他该主动来见我了。”

廖一帆像是闲聊般漫不经心:“你说,他当初怎么没死在R区呢?”

是傅桑乐当初捡回了廖翊修。

血混着泥水,廖翊修半死不活地躺在路上,是他把人拖回了家。

“他不会来的。”傅桑乐突然开口,声音很淡,“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我现在是别人的Omega”

廖一帆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低笑起来:“你也太低估自己了。”

他俯身,阴影笼罩下来。

“当年他跟江家的联姻迫在眉睫,他宁可抽身抽得狼狈无比,也要说他结婚了,你说他的结婚对象是谁?”

廖一帆的指尖突然掐住傅桑乐的下巴:“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年我八岁,他十岁,就在老宅后院的湖边。”

“他笑着叫我过去看鱼,然后一把将我推了下去。”

“他得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妈驱逐出境。”廖一帆带着淬了毒的寒意,“连件得体的衣服都没让带,就塞进一架私人飞机,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国一步。”

“你知道极北之地的冬天有多长吗?”廖一帆忽然笑了,“她死在去年的圣诞节。”

廖一帆指腹按着傅桑乐颈动脉的跳动,廖一帆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他的软肋了,我今天先把你毁了,也要让他尝尝失去的滋味。”

傅桑乐听着廖一帆的控诉,第一想法居然不是觉得廖翊修残忍,而是而是突然想到,在那种环境下,廖翊修应该活得很不容易吧。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廖翊修带着人闯进仓库的刹那,廖一帆的手下立刻横挡在前,双方在昏暗的光线中对峙,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未燃的紧绷。

廖一帆猛地将傅桑乐拽起,冰冷的匕首贴上他脖颈,刀刃在皮肤上压出一道细线,血珠缓缓渗出。

“别动他。”廖翊修的声音沉得可怕,眼神却死死锁在傅桑乐的脸上,“我来换他。”

廖一帆挑眉,刀尖轻轻划在傅桑乐的喉结:“这么在意?”

廖翊修没有犹豫,点头的瞬间已经卸下所有武器,金属落地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举起双手,一步步向前走,目光始终没离开傅桑乐的眼睛。

就在两人距离只剩几步时,傅桑乐突然发力,手肘狠狠撞向廖一帆肋下。

同一秒,廖翊修如同猎豹般暴起,几步冲上前一把揽住傅桑乐的腰,转身的瞬间长腿横扫,将扑来的Alpha踹飞出数米。

灰尘飞扬间,廖翊修已经单膝跪地将傅桑乐护在怀里,后背绷成一道屏障,把所有的危险都隔绝在外。

他的手掌紧扣在傅桑乐后脑,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按进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个人真的还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混乱的打斗声骤然炸开,傅桑乐被廖翊修牢牢护在身下,却仍能清晰听见□□碰撞的闷响。突然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头顶传来,廖翊修肯定挨了记狠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保镖们立刻涌上前接手战局,傅桑乐被半扶半抱地带离现场,塞进车后座。

车门关上前,他透过车窗看见廖翊修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匕首,金属在指间转出冷冽的弧光。

下一秒,那柄刀毫不犹豫地钉穿了廖一帆的手掌,将那只手死死钉在地面上。

鲜血喷溅的瞬间,傅桑乐瞳孔骤缩。

车窗外那个满身戾气的男人,眼神阴鸷得近乎陌生,和平时在他面前的廖翊修判若两人。

刀柄还在微微震颤,廖翊修已经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掏出手帕擦了擦溅到腕表上的血点,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理了件垃圾。

等到廖翊修回来,车门关上的瞬间,血腥气被隔绝在外。

廖翊修伸手去碰傅桑乐的脖颈,指腹在刀痕上轻轻摩挲,声音沉得发哑:“疼不疼?”

傅桑乐摇头,喉结在对方掌心下动了动。

廖翊修收回手:“那是我爸的私生子,放心,他再也没有机会伤害你。”

“你爸还有私生子?”傅桑乐皱眉。

“不止一个。”廖翊修短促地笑了一声,眼底却结着冰,“当年那场车祸,就是我差点死在R区那次,是我亲叔伯的手笔,就为了不让我回去分家产。”

车厢里沉默了几秒。

廖翊修突然抬手按了按眉心,像是想起什么荒唐事:“老爷子临死前让我发誓留廖一帆一条命,可惜他非要动你。”

傅桑乐忽然想起当初新闻里那个肃穆的葬礼。廖翊修站在灵堂前,黑西装衬得脸色惨白,那时候他眼底的悲恸是真的。

江娣当年那句“群狼环伺”原来是这个意思。

傅桑乐问他怎么样,廖翊修故作轻松说没事,可是后来几天傅桑乐都在他身上闻到了药酒的味道。

自从那次绑架事件后,傅桑乐再也没敢独自上下班。每次走出大门,总是不自觉地环顾四周,直到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老位置,才能松一口气。

荔荔对廖翊修莫名的亲近让傅桑乐如坐针毡。

那孩子总爱往廖翊修怀里钻,而廖翊修竟也出奇地有耐心,会蹲下身给荔荔整理衣物,会记得她喜欢哪个卡通人物。

这种反常的温柔比威胁更让傅桑乐心惊肉跳。

他私下跟荔荔说话:“以后离廖叔叔远一点好不好?”

可小孩子哪懂这些弯弯绕绕,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第二天照样扑向廖翊修要抱抱。

后来廖翊修也察觉到了什么,每次想靠近荔荔都会先看向傅桑乐,像是在无声地申请许可。

傅桑乐不是怕他在孩子面前乱说话,而是担心天真无邪的荔荔会在不经意间说漏什么。

这天孟逍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在D港拿到了大公司的offer,想约他和荔荔聚一聚。

傅桑乐同意了。

作为廖翊修的贴身助理,傅桑乐每天的工作内容简单到令人发指,主要就是看着老板间歇性抽风。

每次想摔文件走人,怒火冲到天灵盖,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那串天文数字的债务清单,沸腾的血液瞬间就凉了下来。

更可气的是廖翊修最近新学的招数。

Alpha不知从哪里学的“道歉有用”这一套,现在只要察觉到傅桑乐脸色不对,立刻就能面不改色地吐出“对不起”三个字。

偏偏那低眉顺眼的样子装得十足十,让傅桑乐每次都只能砸在棉花上。

他没少传出他的澄清声明:“我和廖总真的只是债务关系。”

可同事们交换的眼神意味深长。

更早一些的员工都知道他跟廖翊修的关系,自从传出他是“老板娘”的消息后,果然和他走近的人少。

今天收尾一个项目。

廖翊修撑在办公桌上眯了会,傅桑乐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专注工作的样子确实很有欺骗性,敛去平日里的张扬,连微蹙的眉头都透着股沉稳的吸引力。

“廖翊修。”傅桑乐敲了敲桌面。

睡着的人纹丝不动,呼吸均匀绵长。

傅桑乐想起这人睡前再三强调过要准时叫醒他呆会有人进来做简报,傅桑乐只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下的肌肉温热紧实,随着他的动作,廖翊修喉结动了动,似乎就要转醒。

傅桑乐刚想后退,突然被一股力道拽得踉跄向前。廖翊修的手臂像铁箍般环住他的腰,整张脸埋进他腰腹间,发丝蹭过衬衫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老婆……”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闷闷传来,鼻尖还无意识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再让我睡五分钟……”

“放开。”傅桑乐僵在原地,手指悬在半空不知该往哪放。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抱着文件进来做简报的各部门主管齐刷刷顿在门口。十几道视线落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空气中飘起微妙的寂静。

推门而入的主管猛地刹住脚步,眼神在两人身上慌乱地游移了几秒,最后定格在自己腕表上。

他干咳一声,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时间还没到,是我们提前了。”

说完迅速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廖翊修这才松开钳制,抬头看向傅桑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Alpha罕见地露出几分慌乱,低头盯着自己刚才犯事的手:“它刚才好像不听使唤”

“你就是故意的。”傅桑乐冷冷打断他。

廖翊修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垂下眼睫:“对不起。”

傅桑乐整了整被揉皱的衬衫,突然开口:“下午我要请假。”

“去哪?”廖翊修条件反射般追问。

“见孟逍。”傅桑乐,“荔荔想他了。”

“说起来,我当初还以为你早就和江小姐结婚了,其实你一个人孤单的话也可以考虑结婚了,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

办公室骤然安静下来。

廖翊修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你这话什么意思?”

傅桑乐抿了抿唇,他当然不能直说“请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毕竟廖翊修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有时候脆弱得像张一捅就破的纸。

他斟酌着词句:“我的意思是……等你结了婚就会明白,体谅一下我们一家人团聚的心情。我们确实很久没见了。”

“一家人”三个字真是刺耳。

廖翊修的指节捏得发白,眼神却固执地锁在傅桑乐脸上。半晌,他突然哑着嗓子问:“你当初有这么想过我吗?有想过等我吗?你不是说过很喜欢我的吗?为什么那么快就可以跟别人结婚?”

“你自己说的,你是廖翊修,不是阿修。”

傅桑乐直视对方逐渐泛红的眼眶:“我为什么要等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

廖翊修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所有辩白都哽在喉咙里。

傅桑乐毫不留恋地出去了。

廖翊修最终只是颓然坐回椅子上,门合上的瞬间,Alpha掀开了面前的文件。

餐厅里,傅桑乐握着水杯,听着孟逍讲述近况,Alpha年轻的面孔上,满是忧虑。

“哥,我都挺好的。”孟逍说,“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和荔荔。前阵子有人拿了笔钱让我离开D港……我没答应。”

傅桑乐露出了个苦笑,他就是这次出来想告诉孟逍,要是廖翊修给他好处,拿着就走吧。

这是谁的手笔显而易见,廖翊修向来如此,看似给了选择,实则根本没留退路。

“下次有人来找你,你就收下,这事其实就算没有你,他也会找别的借口。”

孟逍突然前倾身体:“要不……你带着荔荔走吧?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说得很快,像是这个念头已经在心里憋了太久。

傅桑乐说:“你太小看他了,如果他不肯放手,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孟逍眉头紧锁:“可你们不是早就离婚了吗?他为什么非要揪着你不放?”

傅桑乐摇了摇头,廖翊修当初看不上他是事实,但那个男人偏执起来从不需要理由。

与其像只惊弓之鸟四处躲藏,不如。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餐桌那头,荔荔正举着甜品勺一点点尝蛋糕,眼睛弯成月牙。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屏幕上“廖翊修”三个字跳得刺眼,傅桑乐没接。

“这也太离谱了,哥,你现在连吃顿饭的自由都没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他说得轻巧,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最怕的不是廖翊修的纠缠,而是哪天廖翊修会发现荔荔的身世。

“你记住,荔荔是你的女儿,这场戏必须演到底,就是帮了我大忙。”

孟逍不忿:“他难道是土匪吗?你一个人把荔荔拉扯大,他有什么脸来抢?”

他一把抓住傅桑乐的手腕:“哥你放心,就算打死我也不会说漏半个字,当初要不是你,我肯定活都活不下去了。”

傅桑乐点头。

遇见孟逍纯属偶然,那时他需要找个Alpha假结婚,越快越好。就看见一个年轻Alpha正被几个彪形大汉围堵,额角还带着新鲜的血痕。

孟逍当时狼狈得像条丧家犬,被骗,积蓄全无,傅桑乐本可以视而不见,却在听到那句“再不还钱就送你进黑诊所摘腺体”时,鬼使神差地多管了闲事。

那时候傅桑乐的网店刚有起色。他眼光毒,选的进口母婴用品很受宝妈们青睐,攒下的钱不算多,但足够帮这个萍水相逢的Alpha解燃眉之急。

转账时孟逍的手都在抖,非要给他写欠条。傅桑乐只是摇摇头,把结婚协议推到他面前:“各取所需而已。”

饭后他们去了游乐园,孟逍把荔荔高高架在肩头,小姑娘兴奋地挥舞着棉花糖,傅桑乐一手扶着荔荔的后背。

旋转木马、小火车,能玩的项目不多,但足够让荔荔笑弯了眼睛。

傅桑乐时不时举起手机,将荔荔和孟逍的欢快模样定格在相册里。

橙红的晚霞铺满天际,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家三口的周末出游。

可这样的画面在某个人眼里,简直就是刺激。

当傅桑乐牵着睡眼惺忪的荔荔踏进玄关时,管家正站在门厅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傅先生今天去了哪里?这么晚才回来。”

“带荔荔去游乐园了。”傅桑乐弯腰给女儿换鞋。

管家有些担忧地道:“刚才少爷回来的时候很不开心,拿了几瓶红酒就上去了,少爷的酒量并不好。”

傅桑乐自然知道廖翊修酒量不行,而且喝醉了话还特别多。

他没当回事,只是在天黑之后廖翊修的门还是敲不开的时候,管家只好敲门来找傅桑乐。

“他拿了多少进去?”

管家说:“五瓶吧。”

傅桑乐敲门,里边根本没动静:“备用钥匙呢?”

管家说:“这间屋子备用钥匙我得去找找,先生不爱有人进出他房间。”

傅桑乐于是拍了拍门:“廖翊修!你开开门!廖翊修!”

傅桑乐抬起脚正要踹门,示意管家退后。

就在这一瞬,房门猛地从里面打开,一只滚烫的手掌钳住他的手腕,天旋地转间,他已经被拽进漆黑的卧室。

门锁“咔哒”落下的声响在耳边炸开,后背随即陷入柔软的床垫,廖翊修整个人的重量压上来,双手像铁箍般卡在他腰间。

等眼前发黑的眩晕感过去,浓烈的红酒味已经侵占所有感官。Alpha的发丝蹭过颈侧,带着微凉的湿意,不知是汗还是酒液。

房间里黑得彻底,窗帘缝隙都不透一丝光,傅桑乐睁大眼睛,却连近在咫尺的枕头轮廓都看不清。

廖翊修的鼻尖抵在他锁骨处,每一次喘息都烫得惊人。黑暗中,傅桑乐能感觉到对方衬衫扣子硌在自己小腹上,随着呼吸起伏,来回磨。

廖翊修身上的热度透过衣料源源不断地传来,像块烧红的烙铁。傅桑乐手掌抵在他肩上用力推拒,却换来更用力的禁锢,最终只能泄气地松开手。

“廖翊修,你到底灌了多少?”

回答他的只有沉重的呼吸,混着红酒的醇香,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傅桑乐拧着眉:“放开,我没兴趣跟醉鬼纠缠。”

话音未落,廖翊修突然收紧了手臂,嗓音沙哑:“……那你就有兴趣跟姓孟的待在一起?”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又带着委屈:“傅桑乐,你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就一会儿……”廖翊修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再多等一会儿都不行吗?”

“你们一起吃饭,一起去游乐园……你们才是一家人,我算什么?”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说不出的涩意。

傅桑乐感觉到颈侧有湿意,房间里静得可怕,只剩下alpha压抑的喘息,和那句反复呢喃的着的。

——我就是个外人。

傅桑乐:“你跟踪我?”

黑暗里,廖翊修的呼吸骤然加重:,继续碎碎念:“你还给他夹菜还对他笑还给他拍照”

“你对他那么好他配吗?他根本不知道珍惜傅桑乐,你就是个傻子”

醉鬼的逻辑总是支离破碎,却偏偏戳人痛处。傅桑乐用力推他:“对,我就是愿意对他好,你满意了?放开!”

廖翊修突然收紧了手臂,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清醒:“可你跟他一点都不幸福。”

傅桑乐:“谁说的。”

“他父母不认你他朋友不知道你”廖翊修一字一句说得极慢,“荔荔发烧你一个人守到天亮的时候他在哪?你被车撞了自己瘸着腿回家的时候他在哪?”

廖翊修的指尖发颤,不知是醉的还是气的:“他算什么东西也配让你这么委屈自己”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说不出的疼惜。

傅桑乐眨了眨眼,记忆被拉回那天,他当时急着去接荔荔,被车刮擦到时只觉得小腿一麻,婉拒了车主送他去检查的好意便继续赶路。

直到走出十来分钟,迟来的痛感才顺着神经爬上来,像无数细小的针在皮肉里翻搅。

等到傅桑乐撩起裤腿时,血已经浸透了袜子,在黑色布料上洇开一片暗色。

行道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他扶着粗糙的树干慢慢蹲下,坐在台阶上。

傅桑乐一边倒抽冷气一边给幼儿园老师打电话,声音稳得听不出异样:“老师,麻烦让荔荔再等一会儿,我这边有点事耽搁了。”

挂断后才放任自己疼得发抖,盘算着附近诊所的位置。

“先生,您这伤得不轻啊。”

突然投下的阴影挡住了光线,傅桑乐抬头看见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对方正担忧地看着他血迹斑斑的小腿。

那人西装革履,手里还拎着公文包,像是刚下班的白领。

“要不要送您去医院?”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轿车,“我车就停在那儿。”

傅桑乐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辆锃亮的豪车上,流畅的车型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下意识攥紧了裤腿,布料上的血渍在指腹下微微发黏。

“不用麻烦了,”他撑着台阶勉强站起来,伤口牵扯出尖锐的疼痛,“就是皮外伤,我自己能处理。”

中年男人眉头皱得更紧,频频回头看向那辆轿车。

“前面拐角就有诊所,”他语气诚恳得近乎急切,“真的不麻烦,可是你这腿拖下去可不行。”

见傅桑乐仍要拒绝,他竟慌忙掏出身份证递过来,保证自己是好人,真的是看不下去,又说了荔荔所在的那家幼儿园,还说自己孩子也在,今天就是去接孩子。

他孩子是荔荔同学,还说出了孩子名字。

傅桑乐说原来如此。

引擎的嗡鸣突然逼近,那辆豪车不知何时已经滑到他们身侧,喇叭短促地响了一声,中年男人好说歹说傅桑乐最后只得坐上了后座。

他说实在麻烦了,洗车费他会出。

上车后傅桑乐看向驾驶座,阴影里只能辨出个模糊的轮廓,中年男人额角渗出细汗,连忙解释:“那是司机!专职司机!”

那司机戴着鸭舌帽,黑色口罩遮住半张脸,墨镜后的眼睛完全看不清。

明明坐在驾驶座,背脊却挺得笔直,昂贵的定制衬衫包裹着宽阔的肩膀,袖口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这身打扮与中年男人朴素的西装形成鲜明对比,违和得令人起疑。

傅桑乐隐约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对方握方向盘的姿势略显僵硬,像是在极力控制着什么。

可当时小腿传来的痛一阵阵冲刷着理智,血珠顺着脚踝滑进鞋袜,黏腻的触感让傅桑乐已经无暇深思。

好在医院很快到了。

车子开得很快。

第14章 我没有不要你

傅桑乐突然醒悟过来, 声音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原来当初那个司机是你?”

当时下车时,那个包裹严实的“司机”还上前搀扶傅桑乐,刻意压低嗓音问他需不需要轮椅。

而那位“好心”的中年大叔站在一旁, 汗巾擦了又擦,眼神飘忽,欲言又止的模样现在看来简直漏洞百出。

廖翊修虽然醉得厉害,却仍死鸭子嘴硬,皱着眉嘟囔:“什么司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傅桑乐在黑暗中眯起眼睛,迅速在心里推算时间线:“你监视我多久了?”

Alpha随即把脸更深地埋进他颈窝,闷声装傻:“听不懂”

环在傅桑乐腰上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像是生怕他跑掉似的。

傅桑乐一时语塞,盯着黑暗中廖翊修模糊的轮廓, 试探着开口:“不会是一年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廖翊修的呼吸声在耳边起伏。

“两年?”

依旧没有回应。

“两年半?”

廖翊修迟钝地嘟囔:“没那么久。”

傅桑乐继续逼问:“两年三个月?”

空气再次凝固。

“一年零三个月?一年零六个月?”

廖翊修终于绷不住了,声音闷在他颈窝里,带着醉意和说不出的幽怨:“是一年九个月零八天。”

居然这么久,傅桑乐觉得自己思维有一瞬停滞。

“我以为你会过得好可根本不是那样根本不是”

最后几个字几乎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说不出的涩意,傅桑乐能感觉到他的睫毛在颤抖。

这个完全超出傅桑乐的预料,原来廖翊修早就找到了他,却迟迟不现身。

他正出神地想着其中缘由,忽然察觉压在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Alpha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平稳,竟是要睡着的架势。

傅桑乐太熟悉这种状态了。

廖翊修喝醉后其实意外地好对付, 问什么答什么,话唠得烦人但至少老实,只要等他睡过去就消停了,前提是自己没被当成抱枕压得喘不过气。

他试着推了推身上的人, 对方纹丝不动,反倒震得自己手腕发麻。又用力拍了几下,掌心都拍红了,Alpha只是含糊地哼了两声,脑袋在他颈窝蹭了蹭,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傅桑乐眯起眼睛,手指摸索着找到廖翊修手臂内侧最嫩的那块软肉,屏住呼吸,狠狠掐了下去。

“嗷!!!”

廖翊修整个人蜷缩在床角,手臂还捂着被掐红的那块皮肤,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

傅桑乐啪地按亮顶灯,刺眼的光线下,地板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反射着冷光,几瓶红酒一滴不剩,难怪醉成这样。

傅桑乐懒得跟醉鬼计较,转身去拧门把手,金属部件却纹丝不动。他又用力拽了几下,门锁发出沉闷的咔嗒声,依然紧闭如初。

“廖翊修,”傅桑乐深吸一口气,”你门是不是坏了?”

回答他的是廖翊修故意转过去的背影,这个姿势傅桑乐太熟悉了,当年在R区,傅修每次一个人生闷气就会用这种背对姿势对他,非要等一句软话才肯回头。

傅桑乐看着眼前这个赌气的Alpha,只觉得有点好笑,廖翊修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R区的阿修,可这副别扭模样,跟傅修有什么区别?

傅桑乐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走过去,语气不自觉地放软:“刚才下手重了,疼不疼?你把门打开,我要回去了。”

廖翊修立刻抬头,眼底还带着未散的醉意和委屈。修长的手指飞快地解开衬衫纽扣,衣襟向两边散开,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抓着傅桑乐的手按在自己手臂内侧,那片皮肤已经泛起明显的淤青,在冷白调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傅桑乐的指尖刚碰到那片淤痕,Alpha就轻轻“嘶”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可偏偏那双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在说“看你把我弄成什么样了”。

傅桑乐心虚地别开眼:“应该没那么疼吧?要不是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他指了指房门:“把门打开。”

廖翊修却恍惚地盯着门把手,眼神涣散:“不要”

说完声音突然变得委屈又执拗:“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廖翊修抬头时,眼底竟带着几分少年般的倔强:“是流氓A先来找事的我又没做错你不能再让我睡小床”

傅桑乐被廖翊修的话震惊得呼吸一滞,后背猛地绷紧:“廖翊修,你在说什么?”

“你叫我什么?”Alpha皱起眉,神情困惑得近乎天真,“我明明是傅修啊,你又在叫哪个Alpha的名字。”

这句话像记闷雷砸在耳边。

傅桑乐盯着眼前的廖翊修,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人格分裂?记忆混乱?还是喝酒喝懵了?

“你说你叫什么?”

傅桑乐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廖翊修垂下眼睫,神情委屈得像个被冤枉的孩子:“你总是帮着外人欺负我,不站在我这边。”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茫然地环顾四周,突然睁大了眼睛:“老婆,这是哪儿?这不是我们家。”

傅桑乐猛地捂住嘴,喉咙发紧,那个熟悉的称呼在舌尖滚了几圈,终于小心翼翼地溢出来:“阿阿修?”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剩下Alpha急促的呼吸声。廖翊修站在原地,衬衫大敞着,露出精悍的腰腹线条,可眼神却干净得像是R区雨夜初见时的那个青年。

“我在啊。”

“傅桑乐,你身上”廖翊修踉跄着往前迈了两步,突然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他甩了甩头,碎发垂落在眼前,遮不住眼底的慌乱,“怎么没有我的信息素了?”

傅桑乐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猛地拽进怀里。Alpha的手臂像铁箍般收紧,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探向他后颈,指腹重重碾过腺体位置,那里有一道经年的疤痕,摸起来并不平滑,微微凸起的痕迹在皮肤上蜿蜒。

傅桑乐曾经动过去掉这道疤的念头,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从不觉得它丑陋,反而在某些时刻,会莫名感到安心。

当荔荔第一声啼哭划破空气时,护士把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抱到他眼前。那一刻,后颈的伤疤都成了勋章。

廖翊修的指尖还在腺体上流连,力道重得几乎要擦破皮。酒精让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呼吸喷在耳畔,带着红酒发酵后的灼热:“怎么回事……我的标记呢?”

Alpha慌乱得像是丢分了重要宝物的小孩。

“傅桑乐,你的腺体怎么了?”

傅桑乐当初做标记清洗手术时,还不知道身体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伤口在激素失衡的影响下迟迟不肯愈合,缝合线拆了又缝。

后来孕期他大多在医院度过的,输液架上的仿制Alpha信息素昼夜不停地滴落。

那是最接近廖翊修气味的合成剂,冰冷的人工雪松香通过静脉流进血液,才保住了荔荔。

怀孕七个月时腺体再度感染,高烧烧得他眼前发黑,却连止痛针都不敢打。

只能攥紧床单数着监护仪的滴答声,想象那是荔荔微弱的心跳。

等终于熬到分娩那天,手术刀划开皮肤的瞬间,傅桑乐才觉得终于熬到了头。

如今那道疤安静地伏在颈后,像第二根脐带,连接过他和孩子。

廖翊修的指尖正死死压在上面,仿佛这样就能找回早已消散的标记。傅桑乐能感觉到Alpha的颤抖,混着酒气的呼吸烫得惊人,却再也不能引发腺体本能的回应。

傅桑乐的腺体被廖翊修指腹反复摩挲,激起一阵战栗。他猛地往后缩,后背却抵上冰冷的墙面:“你别碰放开”

Alpha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怎么没了?标记呢?傅桑乐你不要我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说不出的恐慌。

傅桑乐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颈窝一热。

廖翊修抱着他在哭泣,他整个人都在发抖,滚烫的液体不断砸在傅桑乐锁骨上:“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会听话不打架了傅桑乐,你把我带回家的,我只有你了,你别不要我。”

“求求你,别不要我。”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几乎要把傅桑乐勒进骨血里:“我只有你了”

傅桑乐能感觉到Alpha难过到极致,廖翊修的犬齿无意识磨蹭着那道疤,像是试图用这种方式重新烙下印记,却无济于事。

傅桑乐挣开廖翊修的掣肘,确认他是真的哭了,眼里的慌张和崩溃也不是在作假。

傅桑乐犹豫地伸手擦去他的眼泪:“你别……哭了,我没不要你,阿修……你别哭了。”

廖翊修握住他的手,眼中隐隐有些红:“那为什么标记没了?为什么?!”

傅桑乐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一股蛮力按倒在地上。廖翊修的手掌死死扣住他的手腕:“为什么标记没了你就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我要,我要把你关起来,不让你离开我。”

眼泪砸在傅桑乐脸颊上,冰凉的一滴,却烫得傅桑乐心脏发疼,他突然扯出一抹苦笑:“原来傅修真的是傅修,廖翊修真的是廖翊修。”

黑暗里,傅桑乐伸手环住Alpha颤抖的脊背,掌心下的肌肉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傅桑乐闭上眼睛,任由对方的重量将自己压向自己:“我没有不要你我也很想你。”

廖翊修的呼吸骤然停滞,随后更用力地埋进他颈窝,犬齿无意识地磨蹭着那道疤,像是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廖翊修说:“那可以让我把标记补上吗?”

傅桑乐望着他,鬼使神差地没有推开。

明明知道早已无法被标记,却还是纵容了这场荒唐。

月光已爬上窗棂,被角滑落,一只秀气白净的手挣扎着探出,指尖揪紧床单又松开,留下一片水痕和凌乱的褶皱。很快被另一只更大的手掌覆住,十指相扣着拽回阴影里。

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混着断断续续的呜咽。

被子落下,傅桑乐仰起的脖颈上覆着薄汗,喉结随着喘息上下滚动。

夜还很长。

傅桑乐的腺体被反复啃咬得红肿不堪,破损的腺体早已无法承载永久标记,也许过不了两天,廖翊修留下的信息素就会消散殆尽。

这个认知让Alpha眼底的暗色愈发浓重,犬齿一次次刺入那片脆弱的皮肤,像是要用这种方式强行留下痕迹。

临时标记一个接一个烙下,雪松信息素浓烈得几乎实质化,将傅桑乐整个人浸透。

直到Omega每一寸肌肤都染上自己的气味,廖翊修才稍稍餍足,低头亲了亲傅桑乐汗湿的侧脸,像头圈划领地的雄狮,终于心满意足地将人搂进怀里。

傅桑乐累得指尖都抬不起来,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浑身散发着浓郁的Alpha信息素。

被单皱得不成样子,隐约还能闻到情//事过后的腥/膻。

廖翊修的手臂横在他腰间,将他牢牢锁在怀中,两人交缠的呼吸渐渐平稳,一同沉入黑甜梦乡。

第15章 你想要我是谁,我就可以是谁

傅桑乐睁开眼时, 身上清爽干净。

他撑着床垫想坐起来,腰腿却酸软得使不上力,刚支起半身就又跌回枕头里。侧颈传来隐隐的刺痛, 他伸手一碰,昨晚的记忆便零碎地涌上来。

好像睡到一半,廖翊修把他带进了浴室里。

廖翊修的手指穿过他发间,温水混着泡沫流过耳廓。Alpha不知在他耳边絮叨什么,热气呵得他发痒。他烦躁地推拒,换来的是对方挤进浴缸的强势拥抱,叼着侧颈软肉反复研磨。

后来的事记不清了。

只记得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像条脱水的鱼,任由摆布。

现在傅桑乐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 连翻个身都牵起一阵酸麻。

傅桑乐把脸埋进枕头,恍惚觉得自己像饿久了的人突然暴饮暴食,被餍足感撑得昏沉。

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混着雪松信息素特有的冷冽,交织成一种微妙的气息。

傅桑乐抬手想碰后颈,又停住,不用看也知道腺体肯定惨不忍睹。

身体深处泛着久违的餍足感,像是干涸已久的土地终于迎来一场暴雨,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懒洋洋的酥麻。

傅桑乐盯着天花板出神, 突然想起昨晚的荒唐,似乎根本没做任何防护措施。

在R区的那段日子, 他们早就养成了不用套的习惯。那时候他是真心实意想要个孩子,却始终没能如愿。

命运偏偏爱开玩笑,在最不该来的时候,给了他最想要的礼物。

傅桑乐缓了很久才勉强撑起身子, 身上的灰色睡衣明显大了一号,随着动作滑落半边,露出圆润的肩头和上面斑驳的吻痕。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锁骨凹陷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傅桑乐刚掀开被子,房门就被轻轻推开。廖翊修端着早餐托盘走进来,热气腾腾的白粥散发着淡淡的米香,配着几样清爽小菜。

Alpha的眼神飘忽得厉害,从进门起都不敢正眼看他,哪还有昨晚那个缠人劲:“你醒了?”

傅桑乐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当廖翊修把早餐放在床头时,他忽然开口:“廖翊修?”

“啊”

傅桑乐静静打量着眼前的人,同色系的睡衣穿在廖翊修身上格外熨帖,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衬得整个人清俊挺拔。可同样的款式套在自己身上却明显大了一圈,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

明明廖翊修比他没高特别多,傅桑乐挽了挽袖子,疑惑道。

廖翊修:“那个,昨晚……”

就昨晚的事,傅桑乐觉得他们双方都有责任。

傅桑乐看着恢复正常的廖翊修:“我懂,你放心,毕竟昨晚那种情况比较特殊,跟我上床不是你的本意,我也不是很在意。”

廖翊修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傅桑乐有些难过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的情况,就是你昨晚变成傅修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真的是人格分裂,其实你身体还有第二个人格。”

廖翊修微微张嘴,说不出来话。

傅桑乐的眼神里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怜悯,像是看着一个突然发现自己得了绝症的病人:“你之前总说傅修是傅修,廖翊修是廖翊修我还以为你是在犯病,没想到你说的是真的。”

我以前是不是真的有病啊!说这种话,这个念头在廖翊修在脑海里炸开。

现在甚至把傅桑乐都绕进去了。

“我昨晚”Alpha的喉结滚动了下,“有什么不一样吗?”

傅桑乐思索了片刻:“总之不是你现在这副样子,是傅修的样子。”

廖翊修一瞬间觉得很无力,傅桑乐该不会真的认为昨晚真的有另外一个人格借着他的身体,完成了一场重逢吧。

廖翊修觉得无比讽刺,同样的灵魂,换了个名字,待遇就天差地别。

太不公平了。

廖翊修看着傅桑乐,突然很想问。如果我永远做傅修,是不是就能永远被你这样注视着?

廖翊修摸着自己大清早起来吹的头发,每一根头发丝都恰到好处,精心挑选的睡衣和跑了三公里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浮肿,眨了眨眼睛道:“我这个样子怎么了?”

傅桑乐诚实道:“很装,很做作,很骚包。”

廖翊修看起来颇受打击地道:“我原来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傅桑乐看他后退几步,一脸羞愤,觉得自己说得有点狠:“可能是我拿傅修的滤镜看你了,才会觉得你是这样。”

廖翊修憋了一口气,这下彻底不敢说出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了,委屈又生气地道:“你就是双标,你怎么知道我当傅修的时候就不装,不做作,不骚包,我当廖翊修的时候你就这样觉得,你就没想过傅修是因为……因为……”

条件不允许吗?

傅桑乐盯着他看了几眼,垂眼道:“可是傅修对我很好,廖翊修对我又不好,我又不是受虐狂。”

傅桑乐说完,廖翊修愣住:“对不起,先吃饭吧。”

傅桑乐接过勺子,他看着廖翊修问:“廖翊修,你知道你还有个人格吗?”

廖翊修其实记得昨晚的每一个细节,从看到傅桑乐和孟逍带着荔荔在游乐园开始,他回来灌了几瓶酒,酒精烧灼着理智,却让记忆愈发清晰。

他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荒唐话,只记得傅桑乐颈间那道疤在指尖下的触感,凸起的疤痕像条分界线,隔开了过去与现在。

Alpha的本能在酒精里无限放大,只剩下最原始的念头,傅桑乐是他的,从R区开始就是。

没想到装疯卖傻反而奏效。

当傅桑乐颤抖着回抱住他时,廖翊修想原来委屈示弱比强势逼迫更有用,这个认知让他既心酸又窃喜。

廖翊修看着傅桑乐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睛,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子,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仿佛只要他说出一个“不”字,那点光芒就会立刻熄灭。

Alpha的喉结滚动了下,原本准备好的解释在舌尖转了个弯,鬼使神差地变成了:“是,有另外一个人格。”

这个单音节落地的瞬间,傅桑乐的肩膀明显松懈下来。

傅桑乐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他像是得到了什么安慰,喃喃道:“哦,难怪你不喜欢我,那个时候你是廖翊修嘛,不是傅修,廖翊修不喜欢我这样的下等O的。”

那句下等O格外刺耳。

廖翊修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给揪住一般,巴巴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傅桑乐抬头眼里似乎有水汽,强颜欢笑道:“这样就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廖翊修不喜欢我的,可是傅修喜欢我的。”

“所以你只对傅修心软了。”

傅桑乐沉默良久说:“对,我只会对傅修心软,他虽然没有钱,也不是什么首富之子,没有很高的社会地位,还会惹麻烦,可是他也很善良,他很喜欢我,不会贬低我只是个R区下等O,也不会对我发脾气,也不会让别人给我受委屈……”

廖翊修跪在傅桑乐面前,拉着他的手急忙说:“……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提什么下等,我以前说话不经大脑,我以后都改,什么都改。”

“别墅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你故意冷着我,就是想让我主动跟你离婚,这样别人说起你的时候,只会觉得是我不识好歹,所以我主动离开了。”

廖翊修喃喃道:“……我从没这样想过……”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傅桑乐抽出自己的手,擦了擦眼睛,可是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水汽,声音里甚至带了些哭腔,认真地道:“不过,都没关系了,我以前很难过,是因为我以为真像你说的,傅修从来没有爱过我,可是他昨晚告诉我不是的,廖翊修,他是喜欢我的。”

傅桑乐反复强调傅修是喜欢他的。

廖翊修的手指在身侧攥紧又松开,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告诉傅桑乐,撕开那些自欺欺人的幻想。

这具身体里从来就只有一个灵魂,无论是落魄的傅修还是光鲜的廖翊修,骨子里都是同样的自私与卑劣!

他想起自己当初曾经反复强调的身份割裂,现在想来简直可笑至极。哪有什么人格分裂?不过是嫉妒到发狂,连自己的另一面都容不下。

他嫉妒傅桑乐唤“阿修”时眼底的温柔,嫉妒那个狼狈的自己能得到傅桑乐毫无保留的呵护,哪怕那个人本质上就是他自己。

阳光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廖翊修站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他曾经以为割裂过去就能获得新生,却忘了最不堪的岁月里,恰恰藏着傅桑乐最珍视的模样。

当初被暗算重伤,被捡走的时候,廖翊修的意识已经模糊,但还残存着几分清醒,他想这个omega很心软,正是最合适的庇护所,作为傅修的时候,他隐隐觉得自己并不属于R区。

失忆后的温顺乖巧他大半是演出来的,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些下意识的依赖里有多少是算计。

可是谁知道后来他是真的爱上了傅桑乐,甚至结婚,廖翊修从来没见过这么傻,这么真诚可爱的人,他就真的后来想留下来跟他好好生活过,谁知道居然丢失了R区的记忆。

结婚那晚,他握着傅桑乐的手想,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过去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傅桑乐。

恢复记忆的第一个晚上,廖翊修看着傅桑乐熟睡的侧脸,第一反应是盘算如何体面地脱身。甚至恶劣地想过,等恢复廖家少爷的身份,这个傻乎乎的Omega会不会变成甩不掉的麻烦。

可人心终究不是筹码。

命运却开了个残忍的玩笑,R区的记忆随着一场意外消散,现在想来,或许遗忘才是对廖翊修最好的惩罚,让他永远记得失去的痛,却想不起曾经拥有过什么。

廖翊修终于撕开了那层伪装,将最真实的自己血淋淋地摊在傅桑乐面前,那个傲慢刻薄、满身偏见的Alpha,用最恶毒的语言刺穿Omega脆弱的自尊,亲手把世上最纯粹的爱意碾碎在脚下。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的污浊和自私。

可傅桑乐偏偏固执地守着那个幻影。

他说傅修是喜欢他的,说他没有这么不堪,仿佛这样就能从记忆里打捞出一点值得珍藏的温暖。

多可笑啊。

廖翊修害怕看到傅桑乐眼睛里的光彻底熄灭的样子。

傅桑乐眼里的期待太过纯粹,如果装疯卖傻能让这双眼睛永远保持这样的光亮,他宁愿一辈子都“病”下去。

傅桑乐环住他脖颈的温暖,让他甘愿放弃所有清醒。就让傅修成为他永远的第二人格好了,至少在这个虚构的身份里,他能理所应当地得到傅桑乐全部的温柔。

廖翊修伸手擦去傅桑乐的眼泪:“别哭了,傅修的确是我的第二人格,我以前说谎了,傅修是喜欢你的,只是他被压制了,很少出现。”

你想要我是谁,我就可以是谁。

廖翊修从前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为任何事折服,直到看见傅桑乐的眼泪。

傅桑乐哭一次,他也跟着心里下了一场经年不息的暴雨,把那些傲慢与偏见冲刷得七零八落,到最后毫无防备之力。

他终于明白,让傅桑乐流泪比任何失败都更让他难以承受。

第16章 他消失不好吗?

廖翊修发现, 自从他跟傅桑乐“坦白”自己还有另一个人格,傅桑乐对他的态度明显软化了。

尤其是当傅桑乐用那种带着期待的眼神盯着他看的时候,廖翊修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

他不得不去查资料, 学怎么演得像人格分裂。

白天他是廖翊修,得端着,说话做事都得收敛着;晚上他就成了傅修,可以肆无忌惮地靠近傅桑乐,说些白天不敢说的话,叫老婆骚话说个不停。

可问题是,明明同样都是说喜欢傅桑乐这种话,他只信傅修。

廖翊修说喜欢他,他皱眉不相信, 傅修说同样的话,他耳根都会微微发红。

真是区别对待,有时候廖翊修觉得自己真是憋屈。

这样下去该不会真成神经病吧。

但转念一想,好歹晚上他能光明正大地把傅桑乐搂进怀里。

傅桑乐蜷在他臂弯里,发梢扫过他锁骨,这么一算,装精神病似乎也不算太亏。

傅桑乐哄睡了荔荔,都会被廖翊修催促着钻他的被窝。

温热的躯体一贴进来,廖翊修就迫不及待将人搂在怀里, 傅桑乐身上还带着儿童沐浴露的甜香,混着一点他自己的信息素, 像某种隐晦的邀请。

廖翊修的犬齿发痒,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过对方后颈的腺体。

白天他还能勉强维持人样,西装革履, 可到了夜里,那些压抑太久的念头便如野草疯长,他有时会想,这些年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反正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装什么。

廖翊修的唇贴在傅桑乐的耳垂上,舌尖轻轻碾磨着那块软肉,手却不安分地探进睡衣下摆,指尖刚触到腰窝,就被傅桑乐一把按住。

Omega声音带着情欲的哑,却异常清醒:“不行,没有套。”

上次事后傅桑乐吃了避孕药的。

廖翊修吻着他的颈侧,声音低得近乎诱哄:“有了就生下来,给荔荔添个妹妹或者弟弟,好不好?”

他的掌心贴着傅桑乐的小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带着点隐秘的期待。

傅桑乐偏过头,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廖翊修可能不喜欢的。”

廖翊修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哑声道:“……只要你的,他都喜欢。”

傅桑乐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廖翊修哪里敢强迫他,只是低头咬住他的锁骨,力道不轻不重,像是惩罚又像是妥协,最终只能捡些零星的甜头解馋,像条被主人赏了肉渣的狗,明明饿得发疯,却还得摇着尾巴装乖。

廖翊修最近最烦的就是那个姓孟的。

那人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三天两头往傅桑乐身边凑,偏生傅桑乐还对他和颜悦色,半点没察觉对方眼底那点不干不净的心思。

廖翊修拿着望远镜指节叩在方向盘上,敲出一串烦躁的节奏,送傅桑乐见孟逍的时候,面上却还得端着副体贴模样,微笑着说“早点回来“,仿佛真有多大度似的。

实际车窗升上去的瞬间笑意就散了,他拨通保镖的电话,声音冷得能结冰:“要是孟逍敢把人往什么酒店小巷带,不用请示,直接动手,乱棍打死。”

挂断后廖翊修觉得自己像个妒火中烧的疯子,虽然确实是他先给孟逍下套的,可那又怎样?

当初孟逍那些小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偏偏傅桑乐迟钝得要命,还当对方是什么好人。

廖翊修心想,装,继续装,他倒要看看这王八蛋能装到几时。

傅桑乐最近见孟逍见得勤,几乎三天两头就要碰面。

原因是孟逍新交的女朋友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傅桑乐总觉得这事因自己而起,有义务帮忙解释清楚。

可那姑娘避而不见,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逼得他不得不一趟趟往孟逍那里跑,连荔荔都暂时托付给了管家照看。

廖翊修端着水杯从厨房晃出来,正巧听见傅桑乐在玄关换鞋。玻璃杯在掌心里转了个圈,语气轻飘飘地刺了一句:“都离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果然看见傅桑乐动作一顿,抬眼望过来看着他,眼神微妙。

廖翊修突然想起自己也是被离婚的那个,还是头一个。

然后在傅桑乐出门前扯出个勉强算得上体面的微笑:“早去早回,我让司机送你。”

傅桑乐拒绝了廖翊修的提议,说打车就好。

临走前,他犹豫地看了眼正想往廖翊修身边蹭的荔荔,最终还是开口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女儿,别凶她。你只要让她自己呆在一边,她就会乖乖听话的。”

傅桑乐活像他会把这小丫头生吞活剥了似的。

廖翊修坐在书房处理文件,心不在焉,实则电脑屏幕上是手下刚发来的消息,详细记录着傅桑乐和孟逍见面的每一个细节。正烦躁着,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却不见人影。

廖翊修皱着眉起身,就看见荔荔穿着件鹅黄色的泡泡袖连衣裙,白色蕾丝袜裤裹着藕节似的小腿,发间那枚草莓衬得她活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精灵,那张小脸愈发奶气十足,两根小手指绞在一起,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活像个误入狼窝的小兔子。

管家不过给荔荔找个外套的功夫,小家伙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没过多久,管家找到书房,他就发现那个奶团子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廖翊修那里。

她蜷在廖翊修对面的皮椅上,两条小短腿悬空晃悠着,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平板电脑上的动画片,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阳光透过纱帘在她发顶跳跃,将那些细软的绒毛染成淡金色。

管家看见这一幕时明显松了口气,管家敲了敲门,正要上前把荔荔抱走,小姑娘却突然从椅子上滑下来,像颗小炮弹似的扑过去抱住了廖翊修的大腿,脸蛋贴在西裤上蹭了蹭,死活不肯撒手。

“少爷别生气,我这就带她出去。”管家额角渗出冷汗,伸手去捞荔荔。

廖翊修垂眸看着腿上的挂件,这孩子仰起脸看他,睫毛忽闪忽闪的,嘴角还沾着点饼干屑。他伸手抹掉那点碎屑,淡淡道:“不用了。”

管家忍不住多嘴:“少爷您看,这小丫头多喜欢您,当后爹完全没问题。”

话没说完就被一记眼刀截住。

廖翊修单手捂住荔荔的耳朵,另一只手冲门口点了点:“别在小孩面前乱说话,出去。”

管家退出去。

廖翊修伸手拨了拨荔荔扎的小辫子,发绳上缀着的装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傅桑乐把这孩子养得很好,皮肤白嫩得像刚蒸好的奶糕,除了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外,连抿嘴时脸颊鼓起的小弧度都和傅桑乐如出一辙。

他朝她伸出手,小姑娘立刻扑进他怀里。荔荔的注意力很快被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吸引,小手指戳着显示屏上傅桑乐的影像,口齿不清地喊着:“哥哥,爸爸。”

廖翊修自动过滤掉前面那个称呼,目光落在她正摸着自己腕表的小手上。那块表是限量款,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他随手解下表带,在荔荔眼前晃了晃:“你叫我一声爸爸,手表就给你。”

“爸爸。”小姑娘毫不犹豫地开口,完全不知道这两个字在廖翊修胸腔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他养了就是他女儿了。

廖翊修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蹭过她发顶,那里有和傅桑乐一样的洗发水味道,让人心头一软。

Alpha随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又取出一块日常戴的表,荔荔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只看见小鱼干的奶猫,小手迫不及待地伸过去。

“……宝宝,再叫一声,”廖翊修说,“再给你一块。”

“爸爸。”小姑娘脆生生地喊,半点不带犹豫。

廖翊修把表放进她掌心:“……很好。”

傅桑乐踏进别墅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他今天终于和孟逍的女友解释清楚了一切,他和孟逍之间从来只有兄弟情谊。当年若不是孟逍仗义相助,愿意和他假结婚,他一个没有Alpha的Omega,怀着孕根本寸步难行,更不可能平安把荔荔生下来。

那些医院签字、产检建档的手续,都是孟逍陪着他一关关熬过来的。

回来的时候看到管家,他告诉傅桑乐说小朋友在廖翊修书房。

管家说廖翊修正陪着荔荔在楼上玩,傅桑乐就往楼上走。

推开书房门时,映入眼帘就是荔荔像只小树懒似的趴在廖翊修胸口睡得正香,她两只手每只手都攥着块陀飞轮手表,表链在指缝间闪着细碎的光。而廖翊修竟也睡着了,脸上摊着本《儿童心理学》,胸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傅桑乐放轻脚步走过去,正想伸手把女儿抱起来,廖翊修脸上的书啪嗒一声滑落在地。Alpha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间,赫然扎着个几个歪歪扭扭的小辫,还别着三四个粉色的兔子发卡。

傅桑乐的手悬在半空,突然不知该先抱着女儿出去,还是先拯救廖翊修惨遭“毒手”的发型。

傅桑乐:“…………”他醒了不会打人吧。

傅桑乐刚弯下腰想抱走女儿,腰间突然被一条铁臂狠狠箍住。他下意识护住怀里的荔荔,整个人却被那股蛮力带得跌进沙发里。

荔荔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小脸皱成一团,贴着傅桑乐的颈窝呜咽起来,眼泪把衣领洇湿了一小片。

“廖翊修!”傅桑乐压低声音呵斥,一手轻拍着女儿后背,感受到怀里的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始作俑者却只是慢悠悠睁开眼,坐起身,眼神涣散地望过来,额前碎发间还滑稽地翘着个兔子发卡,看起来无辜至极。

傅桑乐深吸一口气:“阿修?”

这个称呼像按下什么开关,廖翊修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他嘴角微妙地抽动,眼中的迷茫却更甚,撑着沙发坐起身时,那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随着动作晃了晃。

“这是哪里?”他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目光落在傅桑乐怀里的奶团子上,“这谁家小孩?”

傅桑乐低头看了看女儿重新睡着的脸,再抬头开口说:“这是你家这是我的小孩。”

话音落下时,他清楚地看见廖翊修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快得像是错觉。

廖翊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恰好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哦,这是我们的孩子吗?”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真的只是个刚刚苏醒的、对现状一无所知的第二人格。

傅桑乐抬眼看他,目光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逡巡,突然轻叹一口气:“阿修,这是我们的女儿。”

傅桑乐说得那么自然,仿佛这本就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廖翊修在傅桑乐看不见的角度扯了扯嘴角,心里那点阴暗的愉悦像墨汁滴进清水般晕开,只觉得傅桑乐为了哄傅修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他刻意让声音听起来更加迷茫:“怎么我不知道我还有个女儿?”

手指却已经诚实地抚上荔荔的脸颊,触感比想象中更软,像碰一团温热的棉花。

小姑娘的眉眼确实没有半点孟逍的影子,这个认知让廖翊修竟品出几分诡异的满足感。

勉强还算可爱吧。

傅修确实没见过荔荔。

傅桑乐好奇问道:“你不是晚上才能出来吗?为什么白天也能出现了?”

廖翊修坐在傅桑乐身边,手尝试着搭在他肩上,于是他更进了一步。

廖翊修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隐隐能感受到另外一个人格越来越弱了,你放心,他不喜欢他的话,我以后会经常出来陪你的。”

傅桑乐把头靠在廖翊修的肩头,有些委屈地道:“你怎么三年前不出现,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很难受,廖翊修对我很不好。”

廖翊修有些心疼地吻了吻傅桑乐的额头说:“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廖翊修那个混蛋再也不会欺负你了,以后只有傅修对你好。”

傅桑乐疑惑道:“可是你们这种情况最后只能留下一个,是不是?”

廖翊修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力道不重却让人无法挣脱:“你想要谁留下?”

问完他自己先怔了怔,不明白为什么要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较这个劲。

傅桑乐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回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廖翊修拇指蹭过傅桑乐的嘴角,试探性地道:“廖翊修让你这么讨厌的话,让他消失就好了。以后再也不出现,你觉得怎么样……”

他想知道傅桑乐就真的没喜欢过一点“廖翊修”吗?

问完廖翊修就后悔了,他知道傅桑乐是个很善良的人,这么逼他说出让另外一个人消失的话像在欺负他。

廖翊修突然伸手把人搂进怀里,生硬地转开话题:“老婆,我好饿,想吃你做的饭了。”

语气放得极软,像是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根本不是他。

傅桑乐说好,把荔荔抱回房间睡觉,廖翊修就这么想要出门,傅桑乐突然噗嗤一笑拉住他,踮脚帮他取下兔子发卡。

廖翊修摸了摸头发:“……我一直这样在跟你说话?”

傅桑乐笑着说:“很可爱。”

廖翊修:“…………”

下了楼之后,管家躲在角落欣慰地看着厨房忙活的两个人,傅桑乐负责忙,廖翊修负责一会抱抱他,一会亲亲他给他添忙,一旁的厨师疑惑问:“少爷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管家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走了走了,少爷爱面子得很,不让我们看见他这样。”

晚上睡觉的时候,廖翊修抱着枕头出现了傅桑乐门口:“傅桑乐,我想要跟你一起睡。”

傅桑乐扒着门犹豫道:“可是万一你变回去了怎么办?”

廖翊修挤了进去:“不会,他被压制了,我和他商量好了,最近他都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了。”

傅桑乐疑惑道:“这还可以商量吗?”

廖翊修看傅桑乐不疑有他说着当然可以,心里想可真是我的傻老婆。

荔荔早就睡着了,廖翊修看着占了大半张床的小孩说:“我明天给她买个小床吧。”

傅桑乐:“她占不了多少地方。”

傅桑乐刚洗完澡,脸上微微发红,水汽未消,浅色的睡衣有些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显得很清纯。

廖翊修咽了咽喉咙,伸手摸了摸傅桑乐的后颈,傅桑乐身上关于自己的信息素早就淡得几乎完全消失了:“我帮你看看我上次咬的痕迹消了没。”

傅桑乐脸红地道:“你下次不要留那么明显的印子,今天就被人看到的。”

廖翊修一想到他今天见过孟逍了,眼神暗了暗:“我这次轻轻的,好不好。”

傅桑乐侧躺在床上,廖翊修从身后搂住他,一开始还克制还只是地搂着他,吻着他的腺体,傅桑乐抓着廖翊修的手臂,却被箍得更紧。

“为什么留了这个疤?”

傅桑乐喘了一口气,想着傅修并不知道有孟逍的存在道:“那时候手术后还没好,我就发现怀了荔荔,信息素乱了,伤口就迟迟好不了,直到生下了荔荔,才慢慢好转的。”

廖翊修却想的是,傅桑乐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孟逍的孩子生下来。

“……你知道腺体对于一个Omega意味着什么吗?你不要命吗?”

“啊,”傅桑乐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突然吃痛惊呼一声,“阿修,别,荔荔在旁边,我的腺体标记不了的。”

廖翊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睛,扣住傅桑乐的手掌:“这里原本有我的标记的,只属于我的,你是我的Omega,只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