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坏了 望它在你手中有用武之地
县衙后院
纪县令和县令夫郎难安睡, 皆是等在纪绍年院中。
对于耿文说的事,两人信了个八九分,一是纪绍年对吴玉泽情根深种, 又任性妄为, 二是,耿文说出了纪绍年为何愿意嫁给他的缘由, 是因为纪绍年想压彦遥一头。
这事只有他们家中人知, 若不是耿文听到纪绍年所说, 想来也难知道。
再者, 纪绍年是没醒,并不是死了, 耿文那小子要是浑说一气, 等到纪绍年醒后对不上话, 纪县令自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只是, 吴家真是欺人太甚。
“夫君, 吴家不能就此放过。”
纪县令心中怒火不比县令夫郎少, 道:“夫郎放心,他们想着攀高枝,那我就把他的高枝折了,今日的事,我让他传遍四周,我看他定亲的那家高门大户, 可还不要脸面的嫁女进来。”
他冷笑道:“吴家也不想想, 自古女子哥儿高嫁的多, 人家高门大户的女子为何凭白愿意和他订亲,不过是其中有内情,在国都寻不到好的, 一群蠢东西。”
婚事没了,吴家的生意,纪县令有的是法子整治,真当他是个病猫不成。
丫鬟轻步而来,道少爷醒了,两人关心哥儿,急忙进了里间。
纪绍年只觉得浑身难受的厉害,见到县令夫郎哭着喊了声小爹,县令夫郎终归是不忍心,走过去坐下。
语气还算柔和道:“年儿,你和小爹说说,今日发生了何事?你怎就被骗去了吴玉泽的院子。”
纪绍年道:“我,我在湖边想喂鱼,吴哥哥说送我紫毫笔,让我随他去拿,我就去了。”
县令夫郎压着火气继续问:“后来呢?”
纪绍年:“后来吴哥哥就说他原也是喜欢我的,只不过他是家中长子,我太过任性又没城府,所以家中祖母不同意,但是我定了婚后,他心中难受的厉害,情难自禁,就来和我互诉衷肠了。”
“再后来呢?”
若是纪绍年瞧一眼他两位怒火滔天的爹,保准不敢再多说一句。
可此刻回忆着,继续道:“再然后,吴哥哥的房中好热,吴哥哥就说就说有法子和我厮守。”
纪绍年还没傻到根上,什么脱衣服生米煮成熟饭的事,终归是不敢说的。
县令夫郎:“什么法子?”
纪绍年垂头不语。
“说,什么法子。”
“吴哥哥说”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闪到纪绍年脸上,县令夫郎双眼猩红一片,用震的发麻的手指着纪绍年,怒道:“你再喊一个吴哥哥,我非拿针把你的嘴缝上不可。”
纪绍年疼的眼泪落下,他不敢置信的望向纪县令和县令夫郎,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傻的不知反应。
“我来问你,你可记得耿文入了门。”
县令夫郎如索命阎王,纪绍年哪里还敢多说,问什么答什么。
“记,记得。”
“还记得他进去后如何做的?”
“我,我就好热,迷迷糊糊听他说什么,让我出去,他带我了离开,吴哥”纪绍年被县令夫郎的嗜血眼神吓的一激灵,忙改口道:“吴玉泽不愿意,让耿文走,那耿文好像又说堂堂正正求娶,不能算计哥儿清白”
“小,小爹,那房中好热,后面年儿就记不清了。”
县令夫郎:“来人,从现在起,少爷不准出这个房间一步,都给我看牢了。”
纪绍年:“小爹,小爹?”
不管身后呼唤,县令夫郎大步出了门,随后腿一软,纪县令忙伸手扶住他。
县令夫郎流下两行泪,双手合十对月拜道:“真真是老天保佑,祖宗保佑,信士日后定多做好事,余生吃斋念佛。”
黄叶落尽,每日都要冷上几分,耿母原想着那日就是去见见世面,不曾想她遇到了两个好亲家。
彦老爷自是不必说,现在县令夫郎对她也是顶顶好。
逛街裁新衣,遇到合适的布匹都会让人送到耿家,首饰簪子,也送了耿母和蕙娘一次。
耿文去学堂原都是布衣,县令夫郎也是裁了几身衣服送来。
不过他知分寸,倒也没送那价值高昂的东西,都是中等之物。
只是不知为何,她这原就安静性子的儿子更静了,有时说着话还会失神。
耿耀彦遥和耿文知道他所谓为何,见耿母喜不自胜,每日都受宠若惊的,也未曾说破。
日子一晃半月有余,纪绍年如鸟儿被关在笼子里,整日绣那个嫁衣,只是他哪里会,手都扎破了好些次。
这次县令夫郎气的很,纪绍年不敢再生事端。
虽说他傻,但是也知道,那日吴玉泽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丫鬟把膳食摆在桌上,道:“少爷,可以吃饭了。”
纪绍年放下手中嫁衣,走过去坐下。
“少爷,有你最爱吃的安康鱼。”
纪绍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嫩肉,只是刚张开嘴,胸腔就涌起一股翻滚。
他忙把筷子丢了,冲着一旁干呕了两声,烦躁道:“厨子今日怎做的鱼,腥味如此大。”
丫鬟忙道:“我这就去灶房,让厨子重新做。”
纪绍年闷闷不乐道:“算了,小爹还气着呢,怕又要以为是我生事。把鱼撤远些,我吃旁的吧!”
王千总现在自觉深谙制衡之术,戴正平的人都是底下的人自己选的,他也不好意思重新划拉给耿耀。
故而平日对耿耀的人多有亲热,对戴正平则是少言少语,结果下来还不错,被拍马屁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不说,还时不时的能收到点底下人的孝敬。
王千总现如今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军营,指点指点耿耀戴正平等人的拳脚。
军营里也就十来匹马,王千总闲得无聊就带着耿耀他们一行人跑去青龙山,偶尔戴正平送的东西和他心意了,他也带戴正平一回。
反正就从来没空手回过,上次还和耿耀他们打了头野猪回来,王千总满身血,高兴的做梦都要笑醒。
今日天气好,王千总马鞭一指,说他家孙子想要个毛茸茸的小兔子养着。
耿耀等人翻身上马,跟着他们的千总直奔青龙山。
如之前一样,山脚下留个人看守马匹,其他人上山撒野。
人多,耿耀不敢带他们如深山,只在半山腰上活动着,王千总坐在地上吃烤鸡,耿耀连抓了两个兔子他都不满意。
“我孙子要小兔子,再小点,再小点。”
耿耀:哎。
山下似有阵马行走,又似有凶残野兽的怪叫声,一行人忙走到边沿,朝下望去。
只见弯曲官道上,一行长长队伍正由远而来,打头的十几人发须杂乱披散,一举一动皆是狂妄野性,此刻正扬天大笑着,像是说到了极其畅快之事。
只是那笑声猖狂至极,似天地间都容不下他,让听到的人心生厌恶,恨不得一刀了结了他。
在他们之后,则是挂了红绸的马车,两侧是带刀兵士,再之后,是一辆辆装满了箱子的马车,绵绵无尽头。
耿耀等人安静瞧着,冯如松不解道:“这是什么?”
王千总刚才还是乐呵着,此刻仿佛又老了十岁,挺着的腰都弯了些,道:“公主和亲。”
仅四字,就让四周没了话语,树上鸟儿喳喳叫,不知喜怒的诉说着什么。
耿耀:“那后面的马车?”
王千总:“岁币。”他骂道:“娘的,黑齿赶来几只羊,我们就要回这么老些东西,金银珠宝,丝绸锦缎,价值几百万两白银,我们自己当兵的都拿不到饷银。”
王千总恶狠狠的咬了口手里的鸡腿,仿佛这鸡腿是杀千刀的黑齿人。
这事让在场众人握了拳头,可除此之外,却再难改变什么,高坐王位的愿意送闺女,愿意送银钱,他们老百姓觉得耻辱又如何。
今日都已没了游玩心思,想着等送亲队伍远去就回去,不妨山脚下马匹嘶鸣一声。
这山脚离官道有些距离,只怪那打头的黑齿人耳聪目锐,竟引得黑齿人调转了马头。
随着黑齿人离了队伍,送亲队伍也不由的停了下楼。
王千总顾不上再伤感国事,忙道:“坏了。”
这明显是来者不善,自然是避着些好,只山脚下有马匹不说,还有看守马匹的高田勇。
耿耀急忙道:“王千总你留在此处,我去看看情况。”
他说着就往山下跑。
王千总在后面边跑边嚷道:“你小子,还记不记得谁是千总,哪里有你挡前面的份。”
军营的马匹骨瘦毛糙,黑齿人所骑的马健壮高大,一行几人围着高田勇打转,高田勇今日佩了刀,却依旧紧张的腿肚子打颤。
原应当是黑齿人先行离去,等到大景将领把公主送至边城,黑齿人再派人来迎接。
只这两月礼部为了留布折,所言皆是要等生病公主痊愈方可一同离去,至于礼制?礼部那些人总能从圣贤书里找出想要之话。
怕小将压不住狂妄布折,朝廷所派乃是一年迈老将,他身上披挂是上阵之甲胄,外在气势依旧,只内里已经老老垂矣,临出发前就已经和家中交代了后事。
此刻他驱马前来,盯着高田勇冷眼道:“何处之人?”
高田勇忙到:“回将军,我是宁安县守备军”
话未说完,就听山上传来大喊:“哎吆哎吆,李将军”
王千总脚下打滑,一头朝下栽去,耿耀忙伸手扶了一把,随后一行人跟着他跑下山。
王千总看向马上双鬓发白的李将军,犹如思念亲人的儿郎,跪行军礼,声音嘹亮的喊道:“王尽忠,参见李将军。”
李将军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今日竟见了你,起来吧!”
随后问道:“怎么带人在这里?”
王千总尴尬的嘿嘿笑,老脸臊的通红:“属下带着人来青龙山训练一二。”
李将军用马鞭指了指一旁的十几匹马,又指了指王千总凸起的肚子:“骑马训练?怕是来打野味的,你这些年,瞧着过的不错。”
王千总缩着脖子不敢答,李将军抬头望那高山,沧桑一笑,道:“哎。”
这一声,差点没把王千总哎到地下,他腿一软跪下,猛的伏地痛哭:“卑职愧对将军教诲。”
李将军不再对他多说,看向布折,让精通两国话的礼部之人转达:此乃我国城池宁安县守备军,并无异样,为早日到达边城,还请继续赶路。
礼部之人一一转达,布折侧耳听着,却依旧停在此处,打量着众人不言语。
礼部那人刚想再催,就见如野兽粗犷的布折猛的拔刀劈向耿耀面门。
众人惊呼中,耿耀猝的变了脸,这一招是真的要他命,他急忙一个后退弯腰躲过,那动作快如闪电,让布折劈了个空。
礼部叽里咕噜的劝着怎打了起来,李将军气的破口大骂,四周围了一圈,却无人敢出手帮忙。
布折把耿耀砍死,那就是大景死一人,最多是丢了面子,时候声讨一番即可。
若是两方打起来,那就是把事情闹大,一个处理不好就又要动战火。
原以为耿耀今日难活命,谁知他虽狼狈,却也躲过了一招又一招,李将军骂的心火起,见此情景不由双眸发亮,大喝一声:“好小子。”
随后拔出自己腰间刀扔给耿耀。
耿耀抬手接住刀,后退中接住布折凌厉攻势,下一瞬,两人同时扬起刀,刀刃对上刀刃,两侧火花四溅,看的四周人肉跳心惊。
耿耀犀利双眸闪过震惊,没料到布折反应如此之快,布折反应与他无二,也是没想到他能接下这一式。
李将军坐在马背上,手上已经拉起弯弓,震慑布折休要继续闹下去,跟在他身后的士兵随着搭弓抽刀,齐齐对准布折。
布折所带之人用黑齿话大声嚷嚷着什么,骑着狂躁之马扬起刀,只等布折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杀个痛快。
黑齿族在边关砍杀大景人如砍白菜,这样的大景,养出了他们的不可一世,在他们眼中,大景将士皆是懦夫,战力如蝼蚁,哪怕人数是他们的多倍,他们也难生出怯意,有的只有即将染血的兴奋。
四目相对,耿耀狭长的眸子里裹挟着嗜血的仇恨,他转动手中刀,毫无惧意,外放的杀气让人心惊。
布折同样转动手中刀,只是这次多了警惕,似在评估这什么。
片刻后,他环顾四周,知道今日难杀耿耀 ,把刀插入刀鞘,翻身上马。
布折居高临下,用刀尖指向耿耀,用黑齿话道:“你来日必死在我刀下。”
随后调转马头,大笑着离去。
另外几个黑齿人忙跟上。
耿耀挥过刀的胳膊发麻,他缓了两息,把刀双手奉给李将军。
李将军看了半晌,却解下了腰间刀鞘:“我曾有幸跟随过齐王,这把砍月刀乃是他亲手所铸,亲手所赠,我已老,它跟着我不过是进坟墓,今日我便把这把刀转增给你,望它在你手中有用武之地。”
齐王,异性王,一字并肩王。
经过刚才一战,此刀刀刃如故,一丝未卷。
耿耀欲推辞,李将军就把刀鞘扔了过来,问:“叫何名?何处学的功夫?”
耿耀道:“回将军,耿耀,拳脚功夫都是跟着王千总学的。”
王千总觉得落在地上的面子捡起了些,腰身微微直起,等着被李将军夸两句。
谁聊李将军骑马打了个圈,看着王千总脸上的骄傲叹息了一声,只道:“王尽忠啊~~”
似慈爱长辈面对愚笨子孙的无奈。
耿耀和布折过招不多,但那一进一退间都是老辣,王尽忠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功夫,怎会是跟他学的。
可偏偏他带大的兵,连这点都看不出。
李将军的目光沧桑浑浊,却依旧能看出过往犀利。
人生如日升,人死如日落,太阳东升西落,走一遭安稳无虞,人生人死,这一世却要受尽苦楚。
他最终看了王尽忠一眼,似看破世间的豁达,对这个给他牵马的孩子,留下了一抹铁汉柔情,他说:“也好,就这样活着吧!”
李将军带着人离去,停滞不前的送亲队伍再次启程,耿耀收起刀,察觉到注目的视线,循着看过去。
就见马车内,身着嫁衣的公主花容月貌,见到他望过来脸颊微红,却轻轻颔首浅笑了下。
观模样,两颊还有少许婴儿肥,估摸着十五岁上下。
耿耀握着砍月刀的手紧了又紧,心中浊气坠的心脏生疼。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耿耀抬头望天,今日白云飘动,晴空万里,它自顾美丽,不管人世间死活。
耿耀在心中道:贼老天,你若是恢复我灵力,我现在就去把这些人秒了。
可惜,直到送亲队伍远去,老天都未曾恢复耿耀分毫灵气。
送亲队伍只有礼部一人会黑齿话。
故而布折等人只驱马前行了几步,就说起了黑齿话。
布折抽出刀,如金光的阳光下,那刀刃已卷,细看是浅细小坑。
一人道:“布折王子,你为何抽刀砍向那人?”
布折收了刀:“他不怕我。”
在大景,很少有人不怕他。
那人虽垂眼,但是不怕他,打斗中更是露出了带着仇恨的杀意。
黑齿人道:“布折王子,此人武艺能敌你,今日何不借此机会除了,若不然日后别成了大患。”
布折嗤笑道:“那李老头虽快死了,却也是个硬骨头,我若是真的再动手,他真的会放箭。”夸了句:“不亏是跟过齐王的人。”
齐王是他族噩梦,哪怕人已死,李将军也已老迈,但对于黑齿族人来说,多少还是会有两份顾忌。
布折:“他们大景不是有句话,不能因小失大。”
又一人道:“要不要回去禀明可汗,让他让大景的官除了此人。”
“我并未输,禀告父王,反而显得我不如人也。”布折道:“待明年我带兵到宁安城下,我族铁骑踏平宁安县,他必成我刀下之魂。”
几人哈哈大笑,仿佛黑齿铁骑踏平大景已到眼前。
若不是这次谋算有失,可汗想小心行事,此刻黑齿人已踏平了半个大景。
听那笑声,马车内的公主已吓的花容失色,她推开帘子喊:“外公。”
李将军驱马过去,慈爱道:“哎。”
公主想说怕,但知道此话说了也无用,只凭白惹外公心伤,她从车内案桌拿起一个果子,递给李将军,笑的甜甜道:“外公吃果子。”
李将军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接过果子大口咬下,还没嚼就道:“甜。”
“外公,刚才那人叫什么名字,怎如此厉害?”公主眸清如水,好奇道。
李将军:“耿耀。”
公主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她合上木窗吃果子,过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道:“哦,我说呢,怎么感觉这名字似曾听过。”
第42章 木箭 耿哥哥?你想不想?想不想?……
回城路上, 耿耀一行人骑马而行,静静无话,豪爽的王千总似丢了魂, 拽着缰绳左右摇晃, 耿耀和高田勇骑在他身侧注意着,防止他别摔下马去。
今日, 彦遥拿着赚钱的账本, 去找了彦老爷, 他手覆在肚子, 一番蛊惑忽悠,彦老爷不愿倒不是贪图他嫁妆, 是念他管着铺子累到自己, 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彦遥先言不会累到, 稍感疲惫就让爹爹帮忙, 又从自己日后要当耿耀贤内助, 自然要精通钱财之事, 若不然倒是岂不是自己无用,耿耀要找旁人。
最后又说,孩子在肚子里就接触账本银钱,以后定是个聪明伶俐的,若是天天晒太阳,日后定是个懒笨。
彦遥在彦家待了半日, 离开彦家时露了笑脸。
只是, 他坐上马车, 摸着未有孩儿的腹部,心里那叫一个慌,在彦家时念着自身, 只觉得彦老爷无情,现如今哄骗着彦老爷,事事都随了自己心意,他又心虚的厉害,唯恐露馅让彦老爷对他失望。
毕竟那是爹。
他想着,等到所有的铺子都理顺,换上自己的人,和彦老爷说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他爹猜不透这拙劣手段还好,若是猜透了,不知可会恼的不认他这个儿子。
街上人头攒动,彦遥手捧着汤婆子,冷风吹动帘子,他瞧见一熟悉之人,冲跟车而走的秋雨道:“我瞧着那人像是高田勇,你去问一问,今早耿耀说和王千总骑马去青龙山,是现在就回来了,还是他高田勇未去。”
秋雨忙去询问,过了片刻回来,道:“少爷,是都回来了,说是遇到了些事,就提前回了。”
彦遥俊眉微皱:“何事?”
秋雨:“高田勇说三两句说不清,我就想着少爷回去可以问姑爷,就让他走了。”
“嗯。”彦遥:“那不去铺子了,回家吧!”
彦遥原以为耿耀是在肉摊帮忙,回了院中让阿贵去叫人,才知他未回来。
彦遥手中还拿着幕篱,立在院中心中不安,秋雨见状忙和阿贵去寻耿耀。
片刻后,秋雨急忙进了院子,道:“少爷,姑爷在后院房间呢!”
“后院?”
彦遥抬脚就出了角门,走过两院中间的石板路,进了他自己买的院子。
平日耿耀很少来这里。
秋雨指了指房间,彦遥过去后推开门。
桌上瓷瓶中插着几支山茶花,床畔轻纱被风吹动,层层叠叠如浓雾,耿耀坐在房中央,手中是一把他常用的匕首。
正一下又一下的削着木箭。
他脚边木屑成堆,身侧是已经成堆的木箭。
这箭没有箭羽,箭头也未作处理,哪怕是射艺绝佳的人,也最多是上山射些近距离的野味。
彦遥常见耿耀削这些,原先他想着,许是家中无钱,只能用这些,可他只见耿耀削,却并未见耿耀用过。
甚至在家中都未见过弓,他问过,耿耀还得意的说他手头准,不用弓也能掷中猎物,问他喜欢吃鸡还是兔子,下次帮他弄两只回来。
上一次,彦遥还见耿母把耿耀堆在一旁的箭拿到灶房烧了。
彦遥进了门,耿耀才察觉到,他抬起头,又看了看四周,浅笑道:“抱歉,我等下给你收拾干净。”
彦遥蹲下身,素白衣摆落在地面,他歪着头,笑道:“今日出了何事,耿哥哥怎心情不好了?说给阿遥听听,阿遥给耿哥哥排忧解难。”
他自夸道:“毕竟,阿遥最善谋思,可不是一般哥儿。”
“不说吗?那阿遥心情不好可又要玩闹喽,这次想看耿哥哥被爹娘揍的皮开肉绽。”他撑着下巴,得意道:“你说,我要是说你骂我,还打我,会怎么样?”
他环顾四周,指着桌子:“我把头在桌子上磕一下,磕出血来。”
他作势要起身,被耿耀一把拉住:“疯子,别闹。”
用脚勾了个矮凳给彦遥:“坐着说。”
彦遥揽袖坐下:“阿遥洗耳恭听。”
耿耀垂首继续削箭头,把今日的事说了一遍,怕自己和布折打架的时会吓到彦遥,故而只简略说了两句。
不妨彦遥伸手就扯他衣服,耿耀抬手想捂着,又失笑一声垂下手。
道:“没受伤。”
耿耀:“不害怕吗?”
“自是害怕,他若是把你劈死了可如何是好,我就没有夫君了。”彦遥见他身上确实没伤才放心,又见他肌肉扎实如铁,调皮的伸出手指戳了戳。
“别耍流氓。”耿耀侧身躲过,问:“黑齿人和戴正平的事你知道的,不怕我露了底细,到时候牵连到你?”
“可是耿哥哥是阿遥的夫君啊!”彦遥手撑着侧脸,垂下的帕子流光溢彩,却不及他容貌万一,他轻眨双眸,一字一字道:“阿遥和夫君同生共死呢!”
因太过娇软,软了嗓音,也多了几分不着调。
耿耀不知怎的,就想问一句:“若你夫君不是我呢?”
“那耿哥哥的事是牵连不到我。”彦遥:“不过旁的夫君也会有别的事,人这一世安稳是意外,意外才是常态。”
他说的坦荡,耿耀盯着他笑了下。
“所以耿哥哥是因为担忧家中之人被牵连,才愁眉不展的?”彦遥好奇道。
耿耀手握匕首,手背青筋凸起,道:“不是,我就是见那和亲的公主,有些”
彦遥:“你见了公主?”
耿耀:“远远一瞥,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穿越这些年,哪怕大景非盛世,他也不由的成了大景人,大景男儿。
让一个本该灿烂的公主去和亲,这是对大景男儿的耻辱,耿耀心中的那把火被尘土闷着,已闷的他浑身发疼。
可是又能如何,他现如今不过是乱世一蝼蚁,上有天道抽走灵气,制约他当个普通人。
下有皇权忽视百姓,将领要么屁都不懂,只知道朝上方拍马屁,要么就是能打的将军不受重视,缺衣少粮各种荒唐皇令。
耿耀在武平县时,也曾年少轻狂,无聊的行走在各军营里,想着耿母不愿,他就偷偷的找个明将,披个马甲,背地里出战打几场。
最后结果千奇百怪,不提也罢。
匕首锋利,他一下下削着木头,木屑卷起落在地上,不妨彦遥抬了手,那泛凉指尖落在他紧缩的眉心,好奇道:“耿哥哥,你想不想当皇帝。”
耿耀手一抖,匕首差点没削到手上。
彦遥被他吓的脸色苍白,这要是削到手上,半个手掌要没了,忙夺了他的匕首扔到一旁。
恼怒道:“杀猪郎你小心些,这么大的人了怎还不稳重。”
耿耀:他不稳重怪谁。
“耿哥哥,你想不想当皇帝?”
耿耀瞬间回神。
“别说这种找死的话。”
“哦。”彦遥把圆凳往他身旁挪了挪,这次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问:“耿哥哥,你想不想当皇帝?”
耿耀:这玩意是他想不想的事?
“耿哥哥?耿哥哥?你想不想?想不想?”
“耿哥哥,你怎么不理阿遥。”
“耿哥哥”
耿耀求饶道:“别叫”
彦遥:“为什么?”
耿耀:“扛不住。”
这是真扛不住,耳朵发痒,一直痒到了心底。
彦遥似是被他逗乐,趴在他肩上笑的直不起身来,若是黑线能化为实质,此刻定是已经挂满了耿耀脑门上。
斜阳落在脚边,驱散刚才沉闷,两人衣袖交叠,耿耀垂眸看向肩头黑发,深邃的双眼里是不易察觉的温柔宠溺。
入了冬的暖阳让人欢喜,巧的是今日风也小,只有地上无人注意的蚂蚁搬着家,提前察觉到了夜中大雨。
此时此刻,连秋雨都唇角带笑,送了茶水出来坐在院中,也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彦遥坐在书桌前翻着账本,目光却时不时的瞧一眼还在削箭头的耿耀。
一个没说走,一个也没让他出去。
“杀猪郎。”
“嗯?”
“我今日去见了我爹”
彦遥开口把事和耿耀说了一遍,又自夸着自己生意有道,用内裤赚了不少,现如今就算别家也做这生意,但他家铺子仍是翘楚,他卖得贵,但在富贵人家,这也是证明身份之物,若是有买了别家的,则是丢人。
他还道,东南大街新开了一间成衣铺子,主卖内裤,受众是寻常百姓家,定价便宜许多,那就是他偷摸开的,旁人都不知。
他说,杀猪郎,我琢磨着,客人身份不同,不好在同一个铺子里做买卖,若不然则是丢鸡捡鸡蛋,不甚合算,所以又开了间铺子。
耿耀停了手中动作,静静的听他倾诉炫耀,适时的说两句夸耀之话。
彦遥说的口干舌燥,最后道:“杀猪郎,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内衣,可否画给我?你说这个难些,我估摸着能赚更多。”
耿耀:“行。”
他洗了手,走到桌边,拿起了最小号的毛笔。
彦遥站在一旁瞧着,最后面容古怪道:“耿哥哥,你这是什么?”
耿耀手拿着毛笔,看着纸上的东西也沉默了,脑子里想的,和他画出来的,不是一个东西。
“画不出来,要不我跟你说说,你自己琢磨?”
彦遥点点头:“好,那耿哥哥你说。”
耿耀用尽平生所学,磕磕绊绊的,说着自己知道内衣的细节
中途他观察着彦遥神色,见他面色如常的听着,也就胆子大了些,什么托举作用,以及可以如何做花样,都一一说了出来。
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觉为了彦遥的事业贡献了一份力量。
耿耀最后一句话落下,刚想伸手去倒杯茶,就见一卷账本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再一看,彦遥已经怒红了脸,气骂道:“好不要脸的杀猪郎,瞧着正经模样,原来背地里就和野狐狸琢磨此处。”
耿耀忙伸手接住面前的账本,沉默半晌,真诚问道:“我刚才说的时候,你怎么不发怒?”
彦遥理直气壮道:“那我如何得知内衣如何做的?”
虽然早知如此答案,但真的听到,耿耀还是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赞道:“我敬你是条汉子。”
彦遥双眸睁大,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拿起桌上的账本又要去砸,耿耀忙不迭的跑了。
他跑的快,没看到彦遥已经气红了眼。
“秋雨,把屋里的东西抱灶房烧火。”耿耀说完,随后一溜烟的出了院子。
彦遥捡起地上账本,伸手在自己身前按了按,烦躁道:“每日皆揉半个时辰,怎也不见大,一点用处都无。”
半晌,他又骂道:“该死的杀猪郎,招惹野狐狸。”
秋雨进门收拾地上之物:“少爷,姑爷让我抱到灶房烧火。”
彦遥心中虽恼,却还是道:“收拾个箱子出来,装起来吧!”
好不容易削的。
在正堂吃了晚饭,耿耀折了些细木棍,和厚哥儿玩着搭三角,见耿武走过来,他摸了摸厚哥儿的头,让他自己玩。
兄弟两人走到院外,耿武在他胸口捶了捶:“没伤到吧?”
耿耀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没。”他道:“对不起。”
耿武:“对不起什么?”
耿耀:“一个没忍住还手了。”
耿武又好气又好笑,心中酸涩蔓延,道:“不还手我就没弟弟了。”
他粗糙手掌捏着耿耀肩头,说:“咱安稳过日子,小心谨慎不惹事,但这是要能活的下去,哥是怕你惹事,却更害怕没弟弟。”
晚饭时,耿耀话格外少,耿武收回手,嗓子口堵了千难万语,沉默良久,他道:“你就一平凡人,不要把不是你的责任背负在身上。”
“大景兴亡,是当权者的责任,需要你负责任的,只有爹娘,还有你夫郎。”
“阿耀,你是人,不是神,你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哥希望你认清自己,活的轻松些。”
“多为爹娘和彦少爷着想,也多为自己着想。”
耿耀扯出一抹笑,似阳光在努力穿破阴云:“哥,我都懂。”
院中刮了狂风,猝的下起急雨,砸到砖石上溅起水花,落到土地上化为泥泞一片。
彦遥心里记挂着耿耀情绪低沉,睡的不如往日沉,被那雨声吵醒,悠悠睁开眼来。
自两人同床而眠,蜡烛已不再燃整夜。
骤雨的夜无星又无月,四周漆黑如墨,没有一点光中,伸手不见五指。
彦遥念着耿耀身躯高大,故而往日睡时都会自动靠里,紧贴着墙睡,现在黑暗里,如有一把小锤敲着彦遥心脏处。
他好像被人抱在了怀里。
怪不得这两日他睡梦中并不觉得冷,反而有些燥热。
他柔软的身子被耿耀抱了个严丝合缝,面前是坚硬胸膛,身后被耿耀的双臂禁锢着。
彦遥被他强势气息搅得红了脸,微微抬头,红唇擦过耿耀俊朗下颚,一刹那,彦遥心悸不止。
万幸这杀猪郎没醒,只是彦遥又心慌的睡不着了。
这雨下到次日清晨都未停,耿耀如往常一样,先一步起床出门,他见灶房没多少柴了,就先去了趟柴房,打算规整点细柴抱到灶房。
彦遥撑着伞到了灶房,他眼底青紫,双眸中还泛着红血丝,一瞧就是夜里没睡好。
烧火的耿母心疼道:“怎累成这样,夜里老二又闹你了?”
彦遥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坐下后乖巧的点点头:“嗯,阿遥一夜都没能睡着。”
和面的蕙娘因这话脸红,耿母骂道:“这老二,也太不知道心疼人。”
彦遥又点点头,告状道:“娘,你骂他。”
门口抱着柴的耿耀:
蕙娘在屋檐下兑了温水,耿母对彦遥道:“乖儿,你先去洗脸,我来骂老二。”
彦遥又重重点头,起身去洗漱,路过耿耀时还面露得意,似狡黠的小狐狸。
耿耀把抱过来的木柴放耿母身后,还没直起身,就被坐着的耿母一把拧住了耳朵。
蕙娘似是知道耿母要说什么,面和了一半,就闪身出了灶房,说去正堂拿白糖。
“你这混小子,你是什么壮如牛的身体,阿遥是什么身子,你居然敢折腾他折腾一夜,连觉都不让他睡。”
“阿遥是要陪你一生的夫郎,你不顾着他,还能让谁顾着他?你这个”耿母咬牙,嫌弃道:“又不是有了今夜无明夜,你”
耿耀蹲在地上,揉着耳朵,叹气道:“知道了,娘。”
耿母见他认罪态度良好,这才最后放了句狠话:“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失了理智折腾阿遥,我非饶不了你。”
耿耀:“哦。”
他从灶房出来,直接用彦遥净过面的水洗手,彦遥撑着伞凑过来,笑语盈盈道:“夫君又挨骂了呢!”
耿耀:“呵呵,开心吗?”
彦遥凑近他,轻声道:“阿遥可开心了。”他问:“那杀猪郎开心吗?”
耿耀好笑道:“开心,多谢夫郎手下留情,这次只挨骂没挨打,耿耀已经知足了。”
彦遥不妨他如此说,没忍住笑出了声,那声音轻快入耳,搅乱了谁家一汪池水。
王千总一连两日都未去军营,耿耀去了趟王千总的宅院才得知,王千总自从那日从青龙山回来,就一病不起。
耿耀进去探望,王千总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他那疼到心肝上的孙子拿着鸡腿喂他,他都吃不下去一口。
见到耿耀道:“我应当寿命到也。”
耿耀安慰了他好半晌,王千总只摇摇头,一副无人知他心中苦的模样,耿耀无奈只能退了出来。
又隔了两日,戴正平也得知了王千总重病的消息,当下就笑了起来。
没了王千总,耿耀手上十号人,他手上九十多,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耿耀有想到过戴正平会找麻烦,只是未曾想过他会这么快按捺不住。
军营饭堂内,冯如松端着饭碗走过戴正平身边,戴正平伸了脚,冯如松机灵的跳了过去,戴正平揪住他的后衣领就往演武场去,说是见他如此灵巧,想必定是武艺不俗,刚好和他比试比试。
耿耀当时不在,等到高田勇把他找来,冯如松已是鼻青脸肿,趴在地上起不来身,底下一阵欢呼叫好声。
戴正平今日不过是想杀鸡儆猴,让耿耀看清谁是大小王,瞧见耿耀急急忙忙跑来,理了理衣袖,打算说几句让他识相听话的言语。
不想耿耀跳上演武场,疾步去看了看冯如松,随后不讲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踹了过来。
他力道狠厉,戴正平喉咙当下就涌出一股腥甜,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耿耀又步步紧逼,眸如猎鹰巡视着猎物。
有件事耿耀想做很久了,不想惹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
第43章 结仇 打架就打架,你脱人家裤子干嘛
耿耀出手快如闪电, 所用都是吴千总教的那些招式,只是这些招式到了他手中,因为速度快, 都变的凌厉难挡起来。
守备军一百多号人围着演武台, 就见耿把总和戴把总对打了起来,上一次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耿把总, 这次变的厉害了很多, 闪身那叫一个快。
瞧着是势均力敌, 不过还是不如戴把总厉害, 因为耿把总只在戴把总身边转来转去,出手又缩回, 缩回又出手, 最多也只摸到了戴把总的衣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敢打。
戴正平心中得意, 耿耀和王千总学了拳脚又如何, 现在一见他就起了惧意, 对打都不敢下手。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收起,出的拳刚走半途,就突觉风吹pp凉。
他茫然低头看,对上了自己垂着的鸟。
四周寂静中,只有无辜的风避无可避的撞上了他光着的大腿,还有那个P股。
耿耀转来转去, 把他的裤子脱了。
外裤掉了, 里裤也掉了, 戴正平此刻脑海中就一个念头,他不应该因为内裤是耿耀夫郎铺子里所卖的东西,就拒绝购买的。
自家夫郎给他做了一个, 他还骂了句哗众取宠,无用之物。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耿耀慌忙蹲下身去给懵逼的戴正平提裤子,一不小心手肘撞到了戴正平的膝盖,戴正平咣当一声,来了个原地劈叉。
四周众人:
耿耀眸光一闪,震惊不已,他原以为这次只是最终确认,不曾想戴正平两侧大腿上,居然没有那个祇字。
是真的凑巧?
戴正平堂堂七尺汉子,此刻光着屁股劈叉,面红耳赤,怒的浑身颤抖,他从地上爬起来,裤子都顾不得提,抄起一旁的长枪就要玩命。
耿耀自知理亏,抄起地上趴着的冯如松就跑。
高田勇等人也不是个傻的,撒丫子就跟着跑。
“耿耀,我势要杀你。”戴正平恨意怒喊,震的近处的人耳朵发疼。
十一个人一口气跑出城,街上众人皆是躲避瞧着,还以为是出了何事,只是还不等他们开口问,耿耀一行人已经不见了人影。
彦遥看账本看的双眸疲累,他站在窗边眺望,正巧耿耀飞奔而过,那手中还提了个十五六的半大小子。
速度快的,活似身后有恶鬼追命。
彦遥惊的睁大双眸,忙让阿贵去街上打听,这是出了何事。
只是阿贵到了街上,一问三不知,谁也不知道是为何。
彦遥想着应该无事,刚才耿耀所奔方向是城外,想来是要出城。
他压下心中惊疑,又坐下看其他铺子的账本,想着等晚上再问一问。
日头西斜触碰山间,已是到了傍晚,彦遥让秋雨抱了匹布料,打算回去给蕙娘。
酒楼食肆的说书先生还在说着彦遥和耿耀的天赐良缘,这故事刚开始说时,彦遥马车经过总要让阿贵停一停,他听上两句。
现如今听腻了。
“哎吆,我可算知道耿家郎君今日是为何跑的如此快了。”
买菜的大娘提着篮子,聚在角落里说着话。
这次不用彦遥吩咐,阿贵自己就停了马车,为了防止大娘们发觉,阿贵还悄悄退到了马车另一侧,和秋雨躲在了一处。
大娘们回头瞧了眼,见只有一个马车,也没赶车的人,只当没人,就回头继续说。
“为啥跑这么快?”
“耿家郎君,又和那个戴把总打起来了。”
“哎吆吆,那个姓戴的怎如此讨厌,又欺负耿家郎君,怨不得耿家郎君跑的如此快,若不然又是挨的鼻青脸肿。”
车内的彦遥眸光泛了冷意,他指尖收拢,脑中思索着戴正平娶的那个有钱哥儿家境,算计着如何收拾戴正平,替耿耀出出气。
先挑话头的那人憋着笑:“不是,不是因为这个跑的。”
“那是因为什?”
“姓戴的打了耿家郎君手下一小孩,耿家郎君就跳上去和姓戴的打了几招,他自是打不过那姓戴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绕的,一不小心把那个戴把总的裤子脱了。”
围着的大娘:???
刚凑过来的路人:???
彦遥:???
那人又道:“耿家郎君也吓坏了,蹲下身就想给戴把总提裤子,谁料一紧张,胳膊肘撞到戴把总腿上,戴把总身子不稳,直接光着屁/股来了个劈叉。”
那大娘见众人皆傻住,成就感爆棚,她把跨在身侧的篮子扣紧了些,小声道:“咳咳咳,你们是不知道算了,不说了。”
她欲走,四周人怎舍得让她走,忙几双手把她拽住,央求了好一会,想让她继续说。
大娘轻咳了几声,压低声音道:“那戴把总没穿内裤,裤子一掉,那玩意可就露了出来。”
成过婚的妇人和哥儿全都懂,眼睛全都瞪大了。
大娘继续道:“那个,我也是听说的,可不是我说的,说那戴把总,瞧着身子壮实,但是那个玩意,却是又细又短的,啧啧,反正他家夫郎是个没福的。”
这话让人羞又让人移不开脚,大娘一回头,见围了好些人,吓了一跳,忙道:“走了走了,回家做饭了。”
她就一平头百姓,那戴正平多少是个把总,背地里说说就好了,这么多人听着,要是传出去,真真是得罪人。
等人散了差不多了,阿贵才架着马车回了耿家。
加耿耀共十一个人,跑到城外气喘吁吁,冯如松一落地就扶着树狂吐起来。
吐的一群人嫌弃的远走了几步。
冯如松擦擦嘴,崇拜的看向耿耀:“把总,你乃神人也,居然从军营提着我跑到城外。”
耿耀转动着胳膊,道:“还好,你偏瘦,也就百十来斤。”
高田勇愁道:“把总,这可咋整,我看那戴正平,眼珠子都气冒火了。”
耿耀还在想戴正平身上怎么会没有祇字的事。
随口道:“这两天躲着点,我想想办法。”
十一个人在城外晃荡到日落,才悄摸的回了家,有那胆小的,想抱团取暖,去旁人家住。
耿耀道:“放心,让他出丑的是我,只要你们暂时不露面,他想不起来你。”
十人齐齐看向他,目露同情道:“把总,你晚上睡觉可要把门锁好。”
耿耀嘴角抽了抽,道:“放心放心。”
在路口分开,耿耀只觉得两侧路人都在悄悄打量着他,边打量还边捂着嘴,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耿耀:???戴正平平日牛的二五八万的,现在不要说他没管住人,这一会功夫就让军营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
不可能,不可能,除非戴正平不要脸了。
直到他刚进了院子,就被耿母一把拽住,震惊道:“老二,你真拽掉了戴正平的裤子?”
院子里的耿家人那叫一个齐全,连平日闷在屋里看书的耿文都在。
耿母这一问,连大带小,七双眸子十四只眼,全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耿耀:艹,戴正平这么没用?糟糕,仇结大了。
虽然原本就不小,但明显,在军营光P股露鸟,和在全县城光P股露鸟,这仇是翻了好几倍的。
耿耀摸了摸鼻子,含糊道:“嗯,这就是,不小心。”
耿母气的打他:“你这性子,打架就打架,你脱人家裤子干嘛。”忧心道:“要不辞官吧?”
耿耀:“娘,我要是连个把总都不是了,他不是更好找麻烦。”
耿母叹气:“也是。”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脚回头,反复两次,那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问出口。
耿耀:???
再看那边的几个人,耿父耿武耿文,皆是一副想问又不好问的八卦神色。
耿耀:???
“你们想问什么?”
耿家众人:没事,没事。
随后各忙各的去了。
院子里有些冷,耿耀去灶房倒了碗热茶出来,刚走到树下喝了一口,彦遥就凑过来,小声问道:“杀猪郎,戴正平的那玩意,真的又细又短吗?”
噗
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彦遥嫌弃的挪了半步。
见院中耿家人瞧过来,又忙捏着帕子给耿耀擦嘴角,柔声道:“夫君多大的人了,怎喝个水都不会,日后可要小心点。”
耿家众人忙收回视线:非礼勿视。
耿耀现在顾不得这些,握着彦遥手臂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什么?”
“就说戴正平的这话。”
“大街小巷不都传遍了。”
耿耀心凉了半截
他扶着彦遥肩头,虚弱道:“爹娘,大哥,老三,你们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别睡太死。”
彦遥被他压的差点没站稳。
用了晚饭都已回房,耿耀洗了脚后,又不放心的去检查了院门,回来后彦遥坐在塌上记账,笑道:“至于这么怕?”
耿耀站在桌前给自己倒水,道:“这事是个男人都不能忍,他那个人又是个小心眼的,肯定忍不了这种奇耻大辱,还真有可能拿把刀,在夜里摸过来。”
彦遥转头看他:“那你为何脱人家裤子?”
耿耀:“他先打了冯如松,我自己倒无所谓,总不能让跟着我的人受委屈,之前就一直想看看他腿上有没有那个祇字,就想借此机会看看。”
“你脱人家裤子前,没想到人家会摸把刀过来找你拼命?”
“主要是我也没想到,人家会传他那什么。”
他不好说出口的话,彦遥自然接道:“没想到传他那玩意又细又短?”
耿耀艰难的咽下茶水,他敬彦遥是条汉子。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看塌上的人,肤白貌美,温柔似水,谁能想到,说这事都不脸红。
“嗯,没想到。”耿耀:“艹,戴正平是干什么吃的,居然管不住手下人,这才多长时间。”
他正暗自感叹,不妨彦遥盯着他那处看,语出惊人道:“杀猪郎,你的是粗的还是细的,是长的还是短的?”
“为什么这细了短了会成为奇耻大辱?”
“这东西多长算长?多粗算粗?”
“杀猪郎,要不你帮我看看我的,我不知道我的是长是短,是粗是细。”
耿耀:
彦遥把耿耀的沉默当同意,当下就要掀开衣摆解裤子,耿耀一把按在他腰上。
彦遥红了脸,指点道:“杀猪郎,你按错地方了,在下面,这是腰。”
耿耀叫了声祖宗,把人打横直接扔到了床上,被子往彦遥头上一蒙:“睡觉。”
是夜,彦遥再次睁开眼,没有炙热胸膛,伸手触摸,是冰凉的墙。
彦遥:耿耀听耿母话不折腾他了,但是心里怎么还有些恼。
彦遥转了个身,往外侧移了移,哪怕还没贴上,就已经察觉到耿耀胸膛的热气。
漆黑的视线里,也瞧不见耿耀是何种模样,彦遥一时犹豫着要不要移到耿耀怀里。
到他怀里,彦遥是真的心慌睡不着。
犹如软兔落入野兽巢穴里,虽知不会受伤害,可野兽气息可怖,让人难以忽视。
可怕冷的人被一个火炉抱着睡觉,那感觉真的让他沉醉。
连同那颗飘荡无着落的心,好似都跟着安生了起来。
耿耀胳膊枕在脑后,原就没睡沉,彦遥翻身往这蹭的时候他就醒了,然后就静静的看着这作精大半夜的不睡觉打算做什么。
当彦遥一寸寸挪到耿耀怀里,拽着他侧腰衣服的时候,耿耀恨不得把耿母叫过来,让他看看,到底是谁折腾谁。
知道彦遥怕冷,耿耀也未多想,只是他这边刚闭上眼,就察觉到彦遥伸手往下。
那指尖缓慢移动,似温热羽毛轻扫肌肤,哪怕隔着衣服,也让人心肺酥麻不止。
“艹,你干嘛?”耿耀猛的按住那只作恶的手,因为太过害怕,连把手伸到被子里的时间都没有。
此事,彦遥的手隔着布料按在,耿耀的手隔着被子按在彦遥手背。
彦遥似遇到了惊奇玩具,诧异道:“杀猪郎,这怎会跳?”
耿耀:“我艹”
“你别捏。”耿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一命呜呼。
彦遥:“杀猪郎,你当真是凶猛,居然连这处都是硬的。”
“彦耀”耿耀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倒吸了口冷气,恨道:“别掰。”
彦遥似来了兴趣,半趴在他胸膛:“好玩。”
耿耀:“你给我松手。”
“睡不着。”彦遥用手丈量,惊喜道:“杀猪郎,你的比我的长很多,粗很多。”
耿耀有一万句脏话堵在嗓子口。
他匕首呢,他匕首呢,今天他和彦遥怎么都得死一个。
“咦,杀猪郎,好像又大了些。”
半盏茶的功夫后,耿耀终于从他掌心逃脱,一个翻身下了床,拿起桌上的蜡烛就点。
一连点了三支蜡烛,整个房间照的通亮。
彦遥披散着黑发跪坐在床上,歪着头打量着耿耀,随后笑个不停:“杀猪郎,你脸怎这么红。”
他指了指:“耳朵也红了呢!”
“杀猪郎,你鞋还没穿呢!”
彦遥也知道身体是害羞处,不能随意给旁人看,也不能随意碰触旁人,可在他心中,他和耿耀已成了婚,又无碍。
他可听人家说过,夫郎的身子只能给夫君看,给夫君碰,耿耀又不会纳妾,那自然,耿耀的身子也只能他看,他摸。
彦遥脸上也是绯红一片,但和耿耀相比,又好上了许多。
彦遥不满道:“我又不嫌弃你脏,若是你觉得不公,我的也给你丈量一下。”
耿耀手里举着蜡烛,转头看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恨恨的吐出两个字:“妖精。”
怕三支蜡烛不够,耿耀又点了两支,留下五支蜡烛,耿耀说了句去耿文房间睡觉。
彦遥坐在床上,瞪着那个大半夜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骂了句小气。
耿文原是睡的好好的,听到有人敲门,他惊了下,还以为真如耿耀所说,戴正平半夜摸了过来。
后又听到耿耀叫了声耿文,举着凳子的耿文这才松了口气,开了门让他进来。
兄弟俩躺在床上,良久后,耿文睁开眼,无奈道:“二哥,你已经叹了十三次了。”
耿耀:“哎,抱歉,有点睡不着。”
耿文:“哥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彦少爷多好的脾性,对你又是千依百顺的,你也好好的待人家,现如今半夜跑出来,凭白伤人心。”
耿耀张了张嘴,最后发现自己只能:“哎。”
没谈过恋爱的耿耀想找个人问一问:性别男,爱好女,但是命根子被一个男的握硬了,这是弯了,还是没弯?
还有上次两人在塌上暖脚,他兄弟也那什么了下,这是单纯的被美色蛊惑的忘记了男女,还是真弯了。
可惜在这里无人懂他,这话要是问出来,多少落得一个神经病的称号。
翌日,耿耀吃了早饭,回房后又出来,腰上已经挂上了砍月刀。
彦遥指着耿耀对耿母道:“娘,夫君怕了。”
耿母捂着心口:“娘也怕,老二这次做的过了,真怕那人不管不顾的要老二的命。”
她嘱咐了又嘱咐,让耿耀一个不对就跑的远远的,耿耀安慰了他好一会。
耿耀出门,彦遥抬脚送他,停在门槛前的昏暗小间,彦遥道:“此事关键还是要看王千总,他是何处的毛病?我看看宁安县是否有善此症的大夫,若是没有,我今日回去找趟我爹,让他派人去府城寻摸下。”
“要不然你势弱,现在又把人得罪死了,无人护着挨欺负,实在不行就先告病在家。”
耿耀指尖点在腰身,这样的彦遥让他自在多了。
笑道:“他就心病,没事,不用找名医,我有分寸。”
彦遥诧异后笑道:“你有分寸,所以昨日才敢脱了人家裤子,让大家看到戴正平又细又短的?”
耿耀: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走了走了,别担心。”
遇到一个流氓,最好的办法是比他更流氓,耿耀原本是有此念的,现在抱歉,他修行还不到家,还得继续努力。
高田勇等人得了耿耀昨日的吩咐,今日都闭门在家不出。
耿耀握着砍月刀出门,没去军营,转了方向去王千总家的宅子。
仆人通传,耿耀等了片刻就见到了王千总。
前几天还能被扶着坐起来的王千总,此刻已经只能躺着了。
他看到耿耀流下感动的泪水,念道:“还是你是真心敬佩我,真心待我,我好的时候戴正平拍我马屁,现在病的快要死了,他连看望都没了。”
耿耀坐在房中圆凳上,突然有些愧疚,他这次来也是抱有目的。
第44章 提前 心疼我弟弟,不行?
王千总哭道:“我这一去, 谁都不挂念,就唯独放不下我的小孙子金宝,耿耀啊, 你是个好的, 我求一求你,日后, 你多帮忙照顾两分, 我王尽忠来世当牛做马的报答你。”
耿耀忙道:“王千总, 你这就是小病, 养几日就好了。”
王千总虚弱道:“哎,我已梦到阎罗, 离死也就这一两日的功夫了。”
耿耀又开解了几句, 随后摆了摆腰侧挂着的砍月刀。
王千总随着看过去, 豪爽的脸上哀伤不止。
耿耀装作一个误猜他心思的下属, 解下砍月刀递向他:“王千总要看看李将军的刀吗?”
“哎, 已经拔不动刀了。”
冷兵器出鞘的声音似寒冰洗涤胸腔, 耿耀把刀拔出,那刀身自带杀气,让人心生胆寒又移不开眼。
耿耀装作无知,道:“王千总,你之前说你是跟着李将军的,我那日瞧着, 李将军怎么像是对你不满, 可是你以往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
王千总大怒:“胡说, 我王尽忠就是死,也定不会背叛李将军和齐王。”
耿耀连声道歉,后又不解道:“那为何, 李将军对着你叹气。”
鉴于耿耀以前表现的好,还有王千总不善弯绕,闻言也未多想,道:“我如今这模样,哪里还有一点从前模样,将军对我失望矣。”
耿耀:“李将军为何对你失望?”
王千总老泪横流,开始诉说自己是如何不好。
和耿耀想的差不多,不外乎是觉得宁安县千总无用处,让自己和手下人混沌度日了,弄的自己吃了个凸肚子,下属更是吃喝玩乐样样通,没个兵样子。
原本王千总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但偏偏撞到了李将军,最不堪的一面被偶像之一看到了,豪爽又脆弱的王千总扛不住了。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想着想着,也就“大限将至”了。
耿耀等他说完,看着他,插人心肺的问:“王千总,可是你就这样死了,在下面的时候,有脸见人吗?”
“现在还是李将军,要是在下面见到了齐王,齐王见到你高兴,刚想拍拍你的肩膀,然后就看到了你凸着的肚子。”
“随后齐王又问,这不是给李房军牵马的小孩吗?李房军没下来,你怎么就下来了?可是战乱又起,你战死沙场了?你现在是个什么官职?千总?无妨无妨,好男儿不以官职论英雄。”
“当年你的功夫还被我调教过两次,想来你手下的兵都不俗,你领着他们出了那些战绩?”
耿耀道:“王千总,你可想好如何答了?死后到了底下也就到底了,可就无法再死一死逃避了。”
“你要如实回答吗,说你的兵最会摇骰子,你死是因为没脸见人,羞愧而死。”
王千总虎躯一震,圆目睁大,犹如被人当头一棒。
齐王齐王还真有可能这么问,那他王尽忠咋办?乖乖,那个时候就算他当场抹脖子都无用。
耿耀的形容恐怖如斯,王千总情愿自己下十八层地狱,被剥皮抽筋,都不愿意面对那样的场景。
他的那么多偶像,看着他的大肚子,听他说他敌人没杀一个,死也是羞愧死的,平日就是吃吃喝喝,带着下属掷骰子玩投壶
病中惊坐起,王千总一把拽住耿耀,吓的脸都白了:“那我可咋办?”
耿耀早上来的,从王千总家出来时,天都黑了,他扶着墙脑袋直冒金星,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学生。
笨就算了,主要是不自信,一句话反反复复的询问:能行吗?这样死后就能见齐王和李将军了吗?真的可以吗?这
不自信也行吧!能不能有点爱心,那水他喝了一碗又一碗,就不说让嗓子冒烟的耿耀喝一口。
他大孙子拿着鸡腿来喂,王千总吃了两个,耿耀待了一天,野菜窝窝头都没落一个。
想到最后王千总因为饿了这么多,猛然进油物肠胃不适,吐了又吐,耿耀心里舒服了很多。
耿耀原是想在街上吃点东西,一摸口袋空空如也,走在街上看到阿贵赶着的马车,耿耀想也不想的跳了上去,他推门而入,还带进去了一句路人的打趣:情痴夫郎和耿家郎君的感情可真好,这半日不见,就如此急切的抱夫郎了。
耿耀:行吧!
车上铺了软垫,耿耀屈膝而坐,胳膊搭在上面,一点都不文雅,但瞧着却自在极了。
因路程不长,彦遥身上的披风未解,腿上放着汤婆子,他显然也是听到了那句话,笑着问道:“杀猪郎,你要抱阿遥吗?”
耿耀连喝了三杯水,才道:“别闹。”
“有吃的吗?饿了。”
彦遥车上没放吃食,他推开窗看了眼位置,和跟在外面的秋雨说了两句,让她让阿贵停下马车。
“阿遥请夫君去天香楼用饭可好?”
他说着小心打量着耿耀,那日两人因为天香楼闹了不愉快。
耿耀弯腰而起,手掌覆在他侧额上轻柔了两下,好笑道:“我才没你小心眼。”
说着推开车门下了车。
彦遥嘀咕道:“你才小心眼。”
县衙后院,县令夫郎再一次来到窗边,偷偷看了看屋里的纪绍年。
见他老老实实的坐着绣嫁衣,连扎到手指都没丢开不管,县令夫郎这才算满意。
想来是知道错了,以往关个一天都要闹的人不得安生,现如今关了快一个月了,也没生事。
他让人推开门,纪绍年抬头看见,丢了嫁衣就扑他怀里,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哭着道:“呜呜,小爹,我还以往你和爹爹不要我了。”
县令夫郎心疼的不行,面上却冷硬的推开他:“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纪绍年忙道:“小爹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说吴玉泽了,他坏,他哄骗我清白,没清白的人会被人瞧不起,一辈子诟病,孙姨都和我说了。”
县令夫郎没好气的瞧了眼跟着他的孙姨,孙姨讪讪笑了下:“少爷你心疼小少爷心疼的睡不着,奴婢也是心疼的很,就来多说了几句。”
又道:“少爷只是心思单纯不思虑后果,你瞧,我这说几句,他不就懂了。”
县令夫郎:“当真想清楚了?”
纪绍年这次真是怕了,害怕县令夫郎真的对他失望,真的不要他,连连点头道:“儿子真想清楚了,儿子以后不喜欢那个坏人了,他不好,不坦诚。”
他小心翼翼的扯着县令夫郎衣袖,撒娇道:“只有爹和小爹最好,爹和小爹最重要。”
县令夫郎这才软了话:“那就好,若是再瞧不清,小爹当真是不管你了。”
一个月前挨的巴掌,纪绍年现在捂住脸,哭的委屈:“小爹,你打我。”
县令夫郎横了他一眼:“若下次再拎不清,就不是这一巴掌的事,我非拿大板子把你打的皮开肉绽。”
纪绍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县令夫郎让人摆膳,道:“今日你爹爹有公务,小爹和你一起用膳,小爹让人做了你最爱的安康鱼,你近些日子吃的也太少了。”
“爹,近来做鱼的厨子是不是换了?那鱼做的一点都不好,腥的我一闻就想吐,难受的厉害。”纪绍年道。
县令夫郎猛的变了脸,他和身侧的孙姨面面相觑。
半个时辰后,大夫收回手,恭喜二字来到嘴边,又急忙咽了下去,擦了擦冷汗,好悬没说出来。
对于未成婚的哥儿来说,这事实在算不得喜事。
“这贵家少爷已是有一月身孕,不过看脉象,胎有些不稳。”他垂眸道,不敢多瞧。
房间静了片刻,县令夫郎看向孙姨,孙姨忙笑着道:“有劳大夫了,还请大夫随我来。”
房门外,大夫一连声的是是是,显然是孙姨吩咐了些什么。
房内,纪绍年茫然的摸着肚子:“小爹,我肚子里有小孩了?你和爹要做外公了?”
县令夫郎头疼的厉害:“闭嘴。”
“哦。”过了片刻,纪绍年又小心翼翼的问:“小爹,那我这孩子爹是谁啊?耿文吗?”
县令夫郎:
捂头的手又改为捂胸口,县令夫郎差点因他这一句背过气去。
宁安县现在出了个新景,那平日闲着无事就扛着孙子逛街的王千总,也不知怎么的,开始练兵了。
每日辰时(虽说也不太早)带着一百多号人往城外跑,每个人手里拿着俩馒头,直直跑到青龙山。
为什么是青龙山,不是在军营里,答案:军营里伙食不够,青龙山可以上山吃山。
至于吃什么,管他呢,有本事你就打野味,没本事,你就找野菜,再或者找那四季都青绿的树叶,再不济吃树皮,反正自己解决。
耿耀精的跟个猴一样,带着高田勇等人片刻不离王千总,戴正平连捉个落单的时候都寻不到。
“耿耀,我和你势不两立。”戴正平那叫一个恨。
此时已经入了冬,山上更添了几分寒冷,只不过他们一路跑来,累的额角生汗,倒也不觉得冷。
耿耀现如今还有些收着,大型的野物不敢碰,只每日打些鸟,兔子,野鸡野鸭这些,此刻他手里提着野鸡,衣服下摆里是十几个鸟蛋。
被戴正平拦住路,道:“那日确实是我多有得罪,我向你赔个不是,但是事后那些传言,确实和我无关,当时王千总病重,你手下这么多人,我就是个傻的,也不敢得罪你。”
戴正平恨意不减,揪着他的衣领,威胁道:“别仗着王千总偏向你就得意妄为,我早晚有一日会收拾了你。”
没人想被人揪着衣领,耿耀的手劲不俗,原是想把戴正平的手腕攥下去,瞧见坐着的王千总往这看了,就索性站着没动。
果然,那边王千总大喊着:“戴正平,你做什么呢?”
说着就忙起身,屁股上还沾了个枯草。这护犊子的样子让戴正平气的双目冲血。
戴正平恼怒的松开耿耀,随后带着人去找吃的。
他手下是有九十多人不假,但那是王千总不在时。
王千总是千总,他们一百多号都得听王千总的。
王千总现在对耿耀是一百个满意,关切的问了几句,耿耀摸摸头笑着,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憨厚,道:“那日冯如松受伤趴在地上动不了,我一心急就和他打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绕的,他裤子就掉了,这事确实是我做错了,让他丢人了。”
冯如松在旁边愤愤不平道:“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裤子没系紧,赖我们耿把总。”
王千总道:“没事,我到时候劝劝,大家坐下来喝一杯,看看能不能握手言和。”他瞥了眼四周,低声道:“放心,我知道你老实,千总我是向着你的,肯定护着你,别那么怕。”
耿耀连连道谢。
怪不得彦遥这么喜欢做戏,这滋味确实不错。
回去再和那勾人的狐狸请教几招。
耿耀手头准,加上他就十个人,顿顿有肉不是问题。
戴正平则不同,他有九十多号人。
这边天天吃肉,那边肉皮都分不上,手下自然会有怨言。
耿耀瞧的出来戴正平正焦头烂额中,刚还听到承诺,过两日再请手下人去天香楼吃饭,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没空来找事。
王千总毕竟是被养出来了,虽说有意修正,但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他跟着耿耀吃了饭,找了个背风又有太阳的地方躺下,打算小歇一会。
他一走,高田勇和冯如松等人就对着耿耀叫苦不迭,埋怨王千总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又折腾什么练兵,宁安县这地方,练个毛线兵。
耿耀低头吃肉,只听不语。
心病只能心药医,王千总郁郁而终,和大家苦上一苦,定是要选后者。
更何况,一百多号人,就数王千总身宽体胖,累的最狠,不一定能坚持。
夜幕深深,耿耀靠在床尾给彦遥暖着脚,顺带看着游记。
那头的彦遥已快要睡着。
敲门声响起,彦遥又睁开了眼。
耿耀:“你睡,我去看看。”
他把彦遥脚挪到床上,把书顺手搁在桌上。
拉开门,瞧见门外的耿文,意外道:“怎么了?”
“二哥。”耿文还算镇定,但耿耀极其熟悉他,听出了那抹惊慌。
耿耀把门关上,两个人走到院中:“出什么事了?”
耿文:“二哥,彦少爷有身孕了。”
耿耀:
“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县令夫郎让人叫了我过去,说了此事,话语间观我神情,又问我如何想。”
今日月明星繁,院中的杏树在这时节已只剩秃枝,耿耀安慰道:“慌什么,这不是好事吗?我家三弟就要当爹了。”
发慌的耿文被他打趣的脸上通红:“就是,这毕竟是未成婚。”
耿耀:“你如何和县令夫郎说的?”
“我一时乱了分寸,就发傻的说若不然婚事提前,不好让孩子生在纪家。”耿文道:“然后县令夫郎没说可与不可,转说那日之事毕竟不光彩,除了你和二嫂知道,爹娘都不知道,这猛的要成婚,旁人先不说,成婚后爹娘要如何看待纪少爷,他如何待在耿家。”
耿耀:“县令夫郎怕儿子成婚后被爹娘家人看轻。”
耿文点点头:“是这样。”
“你如何想?”
“我”耿文:“我还没想好如何和爹娘说,似是如何说都难说。”
耿耀道:“纪少爷现如今已经怀孕一月,婚事就算急着办,最快也要一两个月,我们这边没什么走动的亲戚,成婚日就算两边顾着,最多也就顾个外人,家里的爹娘自然是瞒不过的。”
他见耿文又要慌了,道:“明明白白的和爹娘说清楚,是对是错他们自有分断。”
耿文:“可是如此一来,爹娘怕是会不喜纪少爷,纪少爷那性子又是个受不得委屈的”
到时候就是家宅不宁。
耿耀没再说话,耿文坐在院中,勉强笑道:“二哥先回去安歇,我再想想,看有没有两全之法。”
耿耀心中发疼,随着他坐下,过了好半晌才道:“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耿文忙问。
“你把过错全揽了过去,就说那日纪少爷约你相见,你见纪少爷长得好,心生爱慕,又恰逢偷喝了些酒,心生醉意,就鬼迷心窍犯了错。”
“你性子闷,这事听来不一定可信,但你咬死如此说,我再旁帮言几句,想来爹娘就算疑心也怨不到纪少爷身上,毕竟,这事从明面上看,是他吃了亏,只是如此一来,你就落不得好了”
似是终于找到了解决之法,耿文终是露了轻松笑颜:“此法可,爹娘对纪少爷心生亏欠,绝不会为未婚身孕看轻纪少爷,如此甚好。”
“爹娘对纪少爷如常,纪少爷应当也不会和爹娘闹脾气,到时候家里还能安稳。”
他又道:“纪少爷和我想的有些出入,他不喜我,那日我又欺负了他,成婚后怕是会有些挑刺,到时候若是他闹腾,我就和他单独分出去过,不能让爹娘跟着受委屈。”
耿耀宽大的手掌捏着耿文肩头,一松一握间全是心疼,耿文坦然笑道:“二哥,如此挺好,爹娘总不至于把我打死。”
“心里介意吗?”耿耀喉咙酸涩,一句话打破了耿文的强颜欢笑。
怎能不介意,谁能不介意。
耿文想扯出笑意,但实在无能为力,慢慢红了眼眶,似委屈幼童,他在安静夜色里,小声又小声,道:“二哥,我那时虽混沌,但耳中所听,皆是他喊着吴哥哥。”
彦遥不知是谁敲门,但想着这么晚来墙门,定是有急事。
他趴在床上等着耿耀回来,青丝随着宽袖在床沿摆动,见到人回来,问道:“刚谁来了?”
杀猪郎瞧着似是不甚高兴了。
耿耀:“耿文。”
彦遥意外道:“耿文怎么了?”
耿耀给自己倒了杯水,平淡道:“纪少爷有孕了。”
“什么?”彦遥猛的坐起身:“纪绍年有孕了?”
耿耀坐到床头,把他的脚移到自己腹部,道:“嗯,睡觉。”
彦遥用脚踹了踹他:“这可如何是好?难办了。”
耿耀:“有什么难办的,提前娶进来就是了。”
“既然你不为难,为何心情不好?”彦遥奇怪。
耿耀靠着床尾支撑,闭上眼休息:“心疼我弟弟,不行?”
彦遥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脚趾在他腹部微动着:“耿哥哥,是不是还是阿遥好?阿遥心里都没人。”
耿耀睁开眼,丢了他一个神色莫名的复杂眼神:“你?和纪绍年半斤八两,人家是心里有人,你是直接没心。”
因耿文的事,他冷的厉害,话都没有以往温和了。
彦遥想和他理论,耿耀按住他捣乱的脚,道:“累了,睡。”
又嘱咐道:“那日的事你只当不知,爹娘要是问你你什么都别说。”
彦遥:“为何?”
耿耀:“明日你就知道了。”
他一条腿弯曲在床上,一条腿却垂在床外,闭上的双眸尽是疲惫,彦遥良心发现的没再扰他。
那王千总日日折腾着练兵,今日又是去青龙山跑了个来回,耿耀确实累了。
他每日给彦遥暖脚,后半夜才会躺着睡会,睡不好又疲累,彦遥瞧着确实也心疼。
彦遥抿了抿唇,在心里喃喃道:我怎就没了心,我也心疼你不是。
又心虚:这不就是还没找到解决之法。
若不然明日再让耿耀躺着睡下试试,自己难熬就难熬,习惯习惯总会睡着。
分床是万万不行的。
大嫂有了厚哥儿,纪绍年如今也有了身孕,只余下他一人没孩子,这怎能行。
彦遥手移到腹部,这都同睡许久,怎还没孩子。
翌日,山间笼了雾气,天上不甚明朗,街上往来之人还不多。
耿家人吃了早饭,耿武身着捕快衣服,手握刀身,走了两步见耿耀坐着不动,又折回身问:“不走?”
这些日子王千总抓的紧,都让他们早些去。
相熟之人能看得出耿耀面色微沉,耿武这个大哥自然也能。
耿耀:“今日不去了。”
耿武眉头微皱,瞧见彦遥和耿文也都坐在正堂不动,他让蕙娘把厚哥儿送私塾,自己也一转身坐了下来。
耿母收拾好灶房,擦着手出来,瞧见一屋子人,吓了一跳:“这是咋了?怎都不走?”
耿文站起身,急促间带了些忐忑不安:“娘,我有事要和你和爹说。”
耿母养了耿文十八年,倒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忙道:“那我喊你爹。”
片刻后,耿爹负手回来,和耿母进了耿文的房间。
第45章 凳子 许是喜欢你哄他
秃枝上落下歇脚的鸟儿, 耿耀时不时的瞥一眼房门,他真是太清楚耿父了,世俗中的好人, 条条框框把自己圈的严实, 唯恐哪里对不住旁人了。
哪怕是吃点亏,也会说吃亏是福, 问心无愧的性子。
他原就生的锋利, 又眉黑眼深, 少了笑意冷着脸, 真真是吓死人。
若是相识最处,彦遥定是离他远了又远, 现如今, 他轻声安抚道:“没”
一个字刚吐口, 紧闭的房门就咣当一声响, 那两扇门被撞的晃荡, 似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那上门。
耿耀喊了声艹, 如离弦之箭,飞一般的跑了过去。
耿武也是吓的不轻,他至今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踹开门,耿父气的火冒三丈,耿文则是蹲在地上捂着肩头。
彦遥脚步慢了两步,刚疾步走到门口, 就见耿耀单膝跪在耿文身侧, 气的双眼泛红, 他怒视耿父,狠声道:“姓耿的,你敢动耿文一个指头, 咱们父子俩同归于尽。”
耿父又被气的浑身发抖,用手指着耿耀:“你,你,你个畜生,还敢弑父不成,你都不知道耿文这混账做了何事。”
耿耀眉眼泛冷,讥讽道:“不就是那纪家少爷有孕了,娶进来就是,人家县令都愿意婚事,没动耿文一个手指头,你这个当亲爹的可真是疼爱儿子。”
耿文忙拽了下耿耀,忍着肩头的疼道:“没,爹还没开始打,就是扔凳子砸门的时候碰到我肩膀了。”
那咣当一声的凳子已经被滚到床边。
耿父沉冤得雪,他弯腰就想脱鞋,耿耀:“今天你敢动手一个试试?”
眼看父子俩就能打起来,耿武忙上前拽着耿父出了门,还好他察觉到不对留了下来,要不然真的是连个收场的人都没有,今天家里能闹个人仰马翻。
彦遥往日与人冲突多有婉转,初次见如此针锋相对,还是当儿子当老子的,吓的呼吸都轻了。
他看着那凳子,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以后再也不敢在耿父面前说耿耀坏话用来玩乐了,耿父怎还如此暴躁,实在是吓人。
念头一瞬间的功夫,彦遥忙折身去后院,让阿贵驾车去请大夫。
他瞧耿文脸都白了,别把拿笔的胳膊砸伤了。
蕙娘送了厚哥儿去私塾,回到院中见大夫从耿文房中出来,当即吓了一跳。
因耿文伤在肩头,大夫查看时需要宽衣解带,彦遥身为一个哥儿自然不方便待着。
他站在门外,见蕙娘来问就带着她走远了些,把事情一一说了。
蕙娘惊的目瞪口呆。
“怎,怎会阿文这孩子最是知礼,万不会做出如此事。”
她看着彦遥,话未曾过脑,道:“那孩子当真是阿文的?”
不等彦遥回答,蕙娘就悔红了脸,急忙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彦遥忙安抚道:“我知道,大嫂莫自责。”
若不是知道内情,就冲耿文这性子,彦遥都得这样问一句,是不是纪绍年犯了错事,故意找家贫的耿文喜当爹的。
这事不对劲,彦遥这个和耿文相识不久的人都能看出来,耿父却
他把高位者看的太重,把自家放的太过卑微。
“这事是那日在吴家发生的事,我和夫君都知,确实是三弟的孩子,其中有些弯绕之处,只不过当时想着两人有婚事,所以就没有告知娘,不料现在有了孩子”彦遥简单解释了两句。
蕙娘刚才生了诋毁心思,此刻只觉得对不住那未见过的三弟夫郎,道:“那就好,虽说这事不甚光彩,但家里成婚得孩儿,对家里也是喜事成双,好事的。”
彦遥点点头,低声道:“大嫂,爹一直一直这么凶吗?”
彦老爷最多就是冷言冷语,哪怕是那继母无脑闹腾,也就是最多拂袖而去。
之前彦遥折腾着玩,耿父耿母追着要打耿耀,但因耿耀四处跑着嚷着,故而只觉得可笑,今日那门晃了又晃的,彦遥当真是被吓到了。
蕙娘点点头道:“咱爹性子是冲动了些,这些年已经好上许多。”
她笑道:“你别看二弟现在跑得快,都是打出来的,一开始可犟了,挨打罚跪都不带眨眼的。”
彦遥道:“怎这般傻。”
蕙娘叹道:“二弟后来自己想开了,按照他的话说,是不和爹一般计较了,又不能断绝父子关系。”
“只不过他自己挨打挨骂都不计较,但三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护的紧,别说打,爹就算是骂一骂二弟都不愿意的,都会和爹吵上许久。”
“三弟是我夫君一手带出来的?”彦遥意外道。
那些时光已经远去,蕙娘只一想就露了笑,见房中大夫还没出来,也就和彦遥说了些。
彦遥细细听着,不知何时也带了笑,他夫君,还真是调皮的厉害。
大夫开了两副药,阿贵抓了回来,蕙娘熬了,耿耀端到房中给的耿文。
中午吃饭,耿耀一言不发吃着饭,那脸沉的厉害,瞧得出耿父也气的不轻,可儿子大了,虽说怕不至于,但总归是有点怵的慌。
一顿饭安静吃完,直到出了院子,耿父才低声骂了句:“小畜生,当初生的时候就应该溺在盆里淹死。”
耿耀原本帮着收拾桌子,耳聪目明的听到了只言片语,直接道:“早知道有个这样的爹,我刚出生就应该直接跳到水盆里把自己溺死。”
眼看又要闹起来,耿武拽着耿父就走:“爹,门口肉摊离不开人。”
心中道,刚才大夫走后耿耀让他去县衙当值,万幸他没去,若不然,回来当真是没了爹又没了弟,家都要没了。
彦遥站在门槛处,后背已经快贴到了门上,耿耀手里端着碗筷,路过时停下脚:“怎么了?”
彦遥握着帕子的手停在了胸口处,轻声道:“杀猪郎,你好凶啊!”
“怕我?”
正堂无人,彦遥扯了扯他小臂上的袖子,不自觉的撒娇道:“嗯,你生气时吓人,阿遥害怕,耿哥哥给阿遥笑一个。”
耿耀:
扯出一个假笑,哄道:“不是对你,若是不去铺子,就回房关上门待着,今日有风比较冷,等下我帮你弄个汤婆子。”
“那阿遥听耿哥哥的。”彦遥双眸含情,脸颊微红,耿耀想着他又装了起来,不由的真笑了出来。
灶房的门不高,耿耀微微弯腰进了灶房,彦遥瞧着他的背影,心中似喝了甘甜水。
越来越觉得,他夫君是个顶顶好的夫君。
耿文的事过了耿父耿母的明路,后面的事由双方父母操办,已不用耿耀多操心。
只不过耿家毕竟家底薄,这半年先是买宅子,又是娶彦遥,现在再办喜事,总归是手里不宽松。
耿耀在王千总那边请了假,带上干粮去山上待了几天,把青龙山翻了一半,回来的时候给了耿母三百两银票。
随后简单冲了个凉水澡,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这几日耿耀不见人,问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耿家人日子如常,也无人担忧,彦遥心里虽然挂念,但也不好太过大惊小怪。
只是无论白天黑夜,他总是难以习惯。
他正在巡视铺子,后院小厮紧忙寻来,说姑爷回来了。
彦遥当即停了后面的巡视,坐了马车回耿家,路上思索着耿耀这几日未打招呼的离去是为何。
回到耿家,不等他问耿耀答,彦遥就知道了缘由,耿母当真是一个极好的婆母,她把彦遥叫到房中,手中拿着三百两的银票,面露赫然。
她言,因大家一处住着,耿母管着家,像耿武的奉钱是她拿着的,耿耀之前是在家中帮忙,现如今去了守备军,到时把奉钱交给她当个伙食费就好。
现如今耿耀已经成了婚,这种大笔的银子她不好直接拿,这对二房不甚公平。
只是现如今家中操办耿文婚事,实在是极其缺钱财,彦遥和纪绍年都是矜贵哥儿,耿母没想有区别,但总归也要一样办了才是,不好太过穷酸。
彦遥心下发暖,笑着说着好些话,把耿母劝了又劝,说无碍。
耿母见他当真是不计较,不往心里去,这才放心了下来。
她抓着彦遥的手,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最后只慈爱道:“娘心里都有数。”
一切都有数的,他们家都是好孩子,日后若是有机会,她这个当娘的定会多补偿几分,只不过彦遥不缺银钱,怕是难有此机会了。
彦遥懂她心中愧疚,俩人又说了些话才出了房。
彦遥和耿耀的房中,秋雨接下彦遥身上披风放在一处,悄声退了出去。
彦遥移步到床前,静静打量着沉睡的耿耀,侧脸有一条细细的痕迹,似是不经意间被什么东西剌了一下,下巴还冒了胡茬。
显得更凶了。
未成婚前,彦遥最为害怕的事,就是成婚后夫君算计他钱财,现如今耿耀缺钱不说一言,自己去山上当野人寻钱,彦遥心中又不是滋味。
彦遥握着胸口,暗道,人还真是奇怪。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他虽说觉得耿耀是个好夫君,若是这次耿耀问他借银钱,他借归借,心中应该是会有些警惕。
如此一想,彦遥顿时心生烦躁。
他问自己:彦遥,你到底要你家夫君如何呢!他自己吃苦弄钱财,你心疼他之余,又觉得他拿你当外人,心生不满。
可他真的问你借银钱,你定又是心生想法。
耿耀这几日没睡好,睡的昏昏沉沉中,一双似冰的手落在了他脖颈处,冻的他打了个激灵。
他未曾睁眼,直接伸手把脖子里的双手握在掌心,声音嘶哑道:“彦少爷别闹,我睡会,脱了鞋把脚放我身上暖。”
彦遥抽回手,脱了鞋上床,把脚赛到耿耀腿下,又把手放到耿耀腰腹,耿耀熟练的包住他的双手。
灼热的热意流淌到心底,彦遥觉得自己心中酸涩的厉害:“杀猪郎。”
“嗯?”
“我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嗯,你说。”耿耀睁开眼,里面是熬夜后的猩红。
彦遥突然不忍心闹了,改口道:“你睡吧!等你醒了我们再说话。”
耿耀失笑,夸道:“多谢彦少爷体贴。”
彦遥自得:“那是自然,阿遥是天下最最好的夫郎,最是体贴夫君的。”
耿耀笑意加深,却也没说旁的话,再次闭上眼睡去。
纪家和耿家都急着嫁娶,顾忌着周围人的目光,却也是不好急的明显。
等到成婚前一日,宁安县已是落了初雪,耿母站在院中还愁的不行,怕明日新婚之日没晴天,落雪就算了,万一下了雨可就糟了。
耿耀军营里有王千总顶着,这段时间过的还算安生,和戴正平小打小闹的都不算事,只要不背后套人麻袋就行。
李将军威慑力惊人,耿耀原以为王千总会半途而废,不曾想竟也坚持到现在,下面的人摸鱼背着人,王千总却是实打实的练自己。
吃出来的肚子都练了下去,上次还脱了上衣给耿耀展示臂膀,松散的手臂已经有了肌肉的轮廓。
今日耿武县衙走不开,耿耀请了假,在院中树上和门前挂着红绸。
他处处爬高,动作利索好看,彦遥披着厚厚的披风跟着他跑,柔软的毛羽在他侧脸轻抚,手中是刚换的汤婆子。
彦遥抬着头,耿耀低头看了眼,笑道:“怕冷还不知道去屋里待着。”
彦遥回他一笑:“看你忙活好玩。”
秋雨在一旁高兴道:“今年冬日有姑爷真真是好,往年少爷过冬都会日日咳嗽,今年还没听到少爷咳嗽呢!”
耿耀笑着回道:“你们家少爷那体温啧啧,半夜把我冻醒了好几次。”
彦遥瞪他:“你嫌弃我?”
不待耿耀回答,转身就走,那脚步都重了几分,明显是真的生气了。
耿耀:???
秋雨孩子气的做了个鬼脸,冲耿耀道:“姑爷,你又把少爷弄气了,哄去吧你。”
耿耀从树上跳下来,认真请教道:“你家少爷近来是生气的比较频繁,我说的话真的很过分?”
以前彦遥也没这样过啊!
秋雨忍不住偷笑了下,轻声道:“我觉得,是少爷近来变的娇气了,许是喜欢你哄他。”
耿耀:
“哎”耿耀:“我的命啊!”
秋雨:“姑爷的命如何?”
一个苦字来到唇边,余光恰巧看到彦遥身影,生死急速中,耿耀硬生生转了个弯。
“好,我命好。”
万幸老天赏脸,翌日是个大晴天,唢呐奏着喜乐,花轿出门迎回新夫郎。
因顾着纪绍年身孕,花轿落地就被人护着进了后院,也就是彦遥买的那个院子。
等到拜堂时又来到前院,两个多月的身孕暂未显怀,外加冬日衣服厚重,拜堂倒也无人看出不同。
这边拜了堂,转身蕙娘就又护着他回了后院待着,若不然前院要待客,吵吵闹闹不说,万一谁家的小孩横冲直撞的,不甚安全。
大家都知道他是县令家的哥儿,也不觉得突兀。
彦遥因是哥儿,又因容貌惹眼,再者也怕撞到彦老爷,也直接躲到了后院。
他侧身躺在塌上,虽手拿一卷书,却一个字都未看入眼中。
他无孕的事一直拖,越拖越容易出乱子,此事彦遥自然知,只是总怕有了闪失,让他爹知道了真相。
若不然这两日就住在后院,明日让耿耀去彦家走一趟,说孩子未保住。
可这样一来,他爹带人过来,耿父耿母这边又如何是好。
太过珍重,做起事来反而束手束脚,唯恐伤了人心。
房门从外被人敲响,秋雨放下手中针线去开门,见到门外的丫鬟就皱了眉头
“彦少爷,叨扰了,我家少爷说饿了。”门外是纪绍年的丫鬟,语气还算和善。
以前跟着纪绍年的丫鬟哥儿性子都跳脱,和纪绍年差不多的不靠谱。
现如今成婚,又是如此情况下的成婚,县令夫郎实难放心,把纪绍年身边跟着的丫鬟哥儿都留在了县衙,把自己身旁的一个沉稳丫鬟送了来。
名叫翠茵。
秋雨没有章法,回头看向彦遥。
彦遥原就烦的厉害,大喜的日子耿家人都忙的不行,他也不想多闹腾。
后院有打扫做饭的婆子,彦遥让翠茵回去告诉纪绍年等着,让秋雨去安排婆子做饭。
彦遥看了几页书,刚打算小睡一会,就见秋雨气鼓鼓的走了进来。
“少爷,纪少爷太过分,我送了饭菜过去,他非但不感恩少爷,还气着说少爷是故意不给他饭吃,没有一样是能入口的。”
彦遥坐起身:“我去看看。”
后院房门也都贴了囍字,纪绍年盖头已掀,坐在桌前,气的那叫一个明显。
见到秋雨推门,彦遥走了进来,他当下就道:“我就说你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虚伪至极的人,你明明知道我有身孕,一闻油腥就反胃,还让人给我大鱼大肉的,我这怎么吃。”
秋雨气不过,当下就怒道:“纪少爷你说话好不讲理,我家少爷又未曾有身孕,他怎知你闻油腥就反胃,这是我让厨子做的,就是怕你挑毛病,才做了些丰盛食物,不想又被你挑了礼。”
纪绍年指着秋雨,和彦遥道:“看看你身边跟的丫鬟,张狂成了什么样子。”
彦遥目光泛冷,淡淡道:“我的人,想张狂成什么样子就张狂成什么样子,看不惯就给我忍着。”
纪绍年眼眸一转,高兴笑道:“彦遥,你怎么还没孩子,我和耿文一次就有孩子了呢!你都嫁过来这么久了,都还没有。”
他得意道:“看吧!我就是比你强,我夫君也比你夫君强。”
彦遥懒得搭理这没脑子的货:“秋雨,把膳食端着,既然纪少爷吃不惯,那就饿着吧!”
“你不给我换一份?”纪绍年今日起的早,现如今是当真饿了,气急:“你不换我就在耿家拆穿你的真面目,让你遭人厌弃。”
彦遥上前一步,美目露出狠厉,犹如山羊化身为凶兽,纪绍年吓的连连后退,途中还不忘护着自己的肚子。
“蠢货,案板上的猪肉都比你聪明,你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不知道?还敢来找我事。”
“我真面目是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你的真面目是什么?没脑子的跟着吴玉泽去他的院子,被人下药差点被人强上了?”
“我的真面目你有什么证据?我三言两句就能把你绕进去,你的真面目我的证据倒是很多,我要是肆意宣扬一番,别说耿家厌烦你,就是你小爹都能打死你,县令大人治家不严,前途都能影响。”
“你现在不给我夹紧尾巴做人,居然还敢三言两语的挑事,当真是好大的胆,也就三弟脾气好吃了这个哑巴亏,若是我的性子,我管你去死,如此搅家精打死我都不娶,你就剃了发,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吧!”
纪绍年后腰已经抵到了桌上,指着彦遥:“你你你”
彦遥又凶了几分:“既然已经嫁给了三弟,就给我好好过日子,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心里还有那个吴玉泽,我饶不了你。”提声怒道:“听到了没?”
纪绍年下意识回:“听,听到了。”
呜呜,彦遥露出真面目,怎么比他小爹还凶了。
彦遥这才满意的直起身,示意秋雨端膳食,随后主仆二人出了门。
因秋雨端了膳食,故而彦遥自己关的门,等到一转身,猛然愣住。
就见耿文提着食盒站在门侧,刚才屋里的对话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彦遥回想自己刚才的恶模样,一时想哭了,他怎么又露了陷。
而且纪绍年又是耿文夫郎,自己刚才算不算是欺负了人?
恰巧,屋内的纪绍年回了神,不敢置信的对丫鬟道:“彦遥刚才是不是骂我了?是不是骂我了?他说我蠢,说我笨,说我连案板上的猪肉都不如,呜呜呜,他骂我,我要回去找小爹,呜呜,成婚没饭吃,我好饿,他还骂我。”
纪绍年个没出息的,又被气哭了。
彦遥尴尬而笑,正想说些什么,就见耿文温和一笑,对着彦遥恭敬一拜,感激道:“多谢二嫂,纪少爷有些不知好坏,耿文多谢二嫂不计较。”
彦遥讪讪道:“三弟不怪罪我欺负他就好。”
彦遥抬脚又落下,似是有话想说,又不知要如何说。
耿文意外后忙道:“二嫂放心,耿文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定不会和家人学舌。” 想到什么又笑道:“想来二哥是知道的。”
往日耿耀和耿文唉声叹气诉苦,耿文还想着二哥用偏见待人,此刻才知,原来还是二哥慧眼识人。
反倒是他眼盲心瞎的。
和夫郎恩爱已不敢奢求,只望莫要搅了家中安宁。
彦遥强撑着说了句多谢,随后忙带着人回了房。
关上门,彦遥拍了拍尴尬到发热的脸,哎,怎就被人撞见了呢!
此时日头已西斜到山尖,秋雨道: “少爷饿了吗?我让人做了饭菜送来。”
彦遥:“不用,这些膳食纪绍年没吃,浪费了总是不好,我就吃这些吧!”
秋雨一一摆好,彦遥拿起筷子,一块鱼肉来到嘴边,彦遥腹部翻滚,猛的侧身弯腰。
他干呕了几声,秋雨吓的不行,忙端了茶水给他。
彦遥喝了半盏茶,脸上的惊喜难以压制,问道:“秋雨,你说,我是不是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