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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入V一、二、三更

城西的自由农贸点,林夏青是第二趟来了。

夏天植物生长狂肆,但城西这块儿的县容县貌财政砸的钱多,清扫工人们勤快敬业,并且附近单位的党组织经常组织职工义务献工,上这儿扫道岔、画板报,所以这里的街道不仅卫生整洁、绿化带被打理的规整有序,就连路边宣传栏上的报纸和宣传语每天都更替的很勤。

林夏青之前打听过这一带,这里就是整个县城最核心的心脏位置了。

城西矗立着一幢幢漂亮的小高楼,它们外墙粉刷着或乳黄、或米白的清新颜色,有的小高层建筑楼体外立面还整整齐齐贴着浅白泛青的小瓷砖,比一般只刷油漆的楼更加气派一点儿。如果进到这些大楼里面,会发现它们的楼道墙体腰线以下,统一刷着浅草绿色的油漆,楼体扶手是实木的,被清漆浸过,露出很有质感的木头纹理。

城西这些规划整齐统一的建筑,大多是一些含权量高政府单位分的家属楼,或者经济效益很好国营工厂的单位公房。

普通的小老百姓是住不上这样的集中供暖、供热水的小高楼的,这些房子楼里楼外的配套设施,放眼全县城,都是风景这边独好。特别是县城领导们分到的房子,家门口还有县公交公司专门为其拨的一条专线,站点四通八达,几乎能通往整个县城繁华区的任意角落,供领导和他们的家属出行方便。

林夏青听方和平说起过,他的家就住在这附近。

想来也是,他之前来医院探一趟病就出手那般阔绰,林夏青便可知方和平家里绝不是荷县的等闲之辈。没点底子,哪禁得起他这么造啊?

林夏青与方和平约好,今天下午四点半在城西自由农贸点碰面,她要把自行车还给方和平,顺便把采购罐头瓶的钱结一结。多亏了方和平把车借给她,昨天她才能顺利地回到乡下提前准备好那么多活计,不然今天她都不一定在县城里开得了张。

由于要照顾母亲,农贸点人流最高峰的上午场,林夏青没法赶上,下午场,她早早就来占据有利的地理位置。

林夏青刚把三轮车骑到农贸点,还没来得及挂出昨晚拿废纸板做的农家大酱招牌,就听到小姑姑林书蓉惊喜兴奋的声音:“她在这儿呢!”

林夏青手上没有表,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她是下午两点等乔春锦输完液才出发的,三轮车比脚踏车慢,六七里路应该踩了一个多钟头,反正这会儿肯定没到林书蓉平时正常下班的点。

闻声寻人,林夏青一抬头,就看见连连朝她摆手的林书蓉,以及她边上的护花使者方和平。

方和平手上撑着一把黑伞,自己避嫌似的全露在伞外,伞荷则全罩在林书蓉的头顶,像极了一位尽职尽责的猛男保镖。

女靓男壮,倒不是初印象里的美女与野兽了,方和平为人还是挺绅士心细的,不过方和平今天这是什么打扮?一点儿没有纨绔子弟的翩翩衣品了,灰头土脸一身不知是什么搭配,上衣是一件陈年霉黄老衬衫,印着许多斑驳茶渍,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六七十年代工装布裤,鞋子更夸张了,是一双不当季的翻毛皮短统靴,肥大的裤脚还怪模怪样地扎进靴子里。

这身搭配实在太惨不忍睹了,显得过时又……穷酸两个字,林夏青不敢轻易形容,她知道一点方和平的底细,跟穷这字半点不沾边儿,总之他今天穿的,完全看不出丝毫土生土长的城里人模样。

林夏青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盈盈冲他们笑:“小姑姑,你们怎么来了?”

林书蓉拔开腿,一路小跑过来,方和平扬着伞在后面追,只怕毒辣的阳光稍有不慎就刺烫女友冰雪做的皮肤,他的宝贝雪人女友,会当场给他来一个人间蒸发,令他肝肠寸断。

林书蓉脸上沁着汗:“你说今天要来市场卖酱,我跟单位请了半天假,帮你一起。”

方和平追人追的辛苦,喘着粗气道:“我说我来帮忙就好,这种粗活累活就该我们男的来做,可你小姑姑嫌我嘴重脾气冲,在一旁帮你吆喝,反倒要害的你卖不出去酱。我冤呐,我方和平是那种没眼色的人吗?亲侄女开张做生意头一遭,我当然得不余遗力鼎力相助,我跟那些过往的路人,赔笑还来不及呢,保证把自己笑成一尊人见人稀罕的眯眼弥勒佛,绝不跟他们犯半点儿冲。”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扯了扯自己身上这件老的不能再老的老黄历衬衫,笑得脸上皮肉夹出褶子,哈哈说:“怎么样?我死乞白赖从我爷爷那弄来的,着实费了好一番周折。现在要想弄到这么一套老掉牙的衣裳可是不容易,还得让我爷爷亲自出马,发动家里的亲戚和老部下四处搜罗各人衣柜,这才得了这么一套‘老宝贝’。”

林书蓉倒不是嫌他穿成土老帽儿给自己丢人,而是觉得他为了佯装乡下人进城卖货,这身打扮也太过夸张刻意了。

其实现在乡下也不兴这样穿了,反倒是那些电影里的演员为了演戏,一身邋遢潦倒戏服,扮丑了乡下人的模样。林书蓉心里很是不服那些荧幕上的农村人形象,也太脸谱化了,搞得全天下的农村人,男的都是苦大仇深的杨白劳,女的都是命惨兮兮的小白菜,农村人咋啦?农村人逆犯了天条啦?戏里戏外就活该又穷又老实又挨欺负啊?城里人还有又奸又滑邋里邋遢的呢,还不如农村人讲究卫生。

她扯了扯方和平的衣角,示意他少这么张扬,这里是大街上,人来人往,他要做戏就做全套,张口闭口演戏卖货,那不是全乱套了吗?

方和平浑不在意似的,一点儿不担心货卖不掉,为了今天下午的事儿,他其实早有动作。

这两天,他撂下面子,求爷爷告奶奶,背地里请了那么多亲友团亲情“演出”,方和平淡定瞄了瞄手上的钢表,估摸着一会儿好戏就该陆续上演了。

林夏青和林书蓉蒙在鼓里,被下午的生意好到有点傻眼,等三轮车里最后几瓶臭酱被一位气质斯文的瘦弱年轻女孩包圆,林夏青不由发出感慨:我的臭酱这是在荷县的菜市口一炮而红了?城里人做生意就是痛快,根本不贪便宜的,她用猪油炸的酥鱼干都没被消耗掉多少,城里人稍微尝一口,就说买就买,很少讲价,而且一出手就是三瓶五瓶地买,没做多少单生意,林夏青三轮里的九十瓶臭酱就销售一空了。

手里握着踏踏实实的一百来块现金,林夏青高兴地得意忘形,瞧,她说了吧,她这酥鱼搭配臭酱,只要城里人肯开了口,就没有不乖乖就范的。

瘦瘦的年轻女孩在三轮车前伫立着,已经买完臭酱、找开钞票,但仍没有拔腿离开的意思,林夏青和林书蓉对视一眼,怕这位上帝再站下去,一会儿还要参加她们的庆功宴。

林夏青说:“您还有事儿吗?对了,你买这么多,酥鱼干我送你点儿吧,免费的。”

女孩腼腆笑笑,推辞了:“不用不用,我是第一次尝试吃臭酱,鱼干有点太辣了,我吃不惯这么辣。”

说的话多少有些自相矛盾,既然是第一次吃,那为什么要一次性买掉剩下的最后三瓶?

这女孩是方和平小舅舅家的表妹,两人只差了一岁,平时关系好的不能再好,表妹平时就是个喜欢看他笑话的促狭鬼,方和平本不愿让她这个大嘴巴来,不知是哪个狗腿子向她走漏了风声,她出现的时候,方和平眼皮都跟着狠跳了跳。

唉,手足嘛,本就是甩不开的牛皮糖,粘一起的。

方和平着急上火,直冲人挤眉弄眼,发出驱赶信号:买完就快走,咋,我媳妇儿脸上有洞啊,你再盯下去,一会儿包露馅儿的,看够未来嫂子就快走,咋这讨人嫌。

表妹逗他玩儿,居然无视他敢怒不敢言的跳脚表情,笑眯眯地直接和林书蓉沟通,“这位美女同志,冒昧问一句,你有对象吗?我见你长得倾国倾城,我有一位表家哥哥,家财万贯、心地善良,身边正缺一位你这样的如花美眷,不知你是否名花有主?”

林书蓉从小到大哪里碰见过这样狂放直白的搭讪,直羞红了脸,把手指往方和平所在的方向一挑,喏,大傻子似的,人就杵在这呢。

表妹调皮,狡黠瞟了方和平一眼,声音故意拖得很长,“哦~~原来正主儿在场啊,怪我孟浪了,同志,你的对象,比我那相貌平平的死鬼哥哥可是英俊倜傥不少啊。”

方和平一边干笑假笑,一边眼放狠色:去去去,你哥我在你嘴里从来都丑,但你嫂子长得美啊,风水轮流转,信不信我将来生个漂亮孩子,天天数落你生的丑?

***

像今天这样,半天就卖完了第一批酱,是林夏青完全没想到的,这种情况都快赶上中了□□。

按照她的设想,卖酱的第一天,愿意尝试臭酱的人稀稀拉拉,更多的人是本着占便宜的心态来蹭免费试吃品,光看热闹不会多买,赚个空热闹。要等第一批客人回家做成菜吃了,发现臭酱真的口感惊艳,转而回来成为回头客,这臭酱的生意才算真正打开局面。

这么一通周折下来,九十瓶臭酱要想卖完,三五天总是要的。

没想到资金回笼的这么快,林夏青清完债务,神清气爽,整个人喜不自胜。

晚上她本来准备请小姑姑和方和平去附近馆子吃一顿饺子,一定要荤馅儿的,他们俩来帮自己吆喝够辛苦的,这心意令林夏青深深感动,结果快到饭点,他们就脚底抹油溜得没影了。

反倒是方和平,见她被太阳晒了一下午,红曲曲的皮子像被开水煮过,又主动请她吃了一个冰淇淋。

他还端起长辈架子训斥道:“卖空了就别再折腾这了,一个女孩子家家,成天在太阳底下抛头颅脸,还以为你家里没人儿了呢。”

方和平这是爱屋及乌,真把她当晚辈疼了,看着女友爱重的亲侄女受罪挣这点辛苦钱,这百来块还不够他上省里的大饭店请人吃顿好的呢,总之他个大男人心里不好受,也忒不是滋味了。

林夏青知足常乐,有这样的好开端她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不用再背债,也不用担心借的五十块用完,半途欠医院治疗费,被人从医院赶出去。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别提人有多轻松了。

林夏青蹬着空空如也的三轮,轻盈、奔放、喜悦,骑过无人的巷子,她还会玩心大起,剑走偏锋表演出一个笔走龙蛇,把三轮车轨迹骑成扭来扭去的s型。仰头是一方长条形窄窄的天,巷子口有一颗粗壮栾树,树冠浓密得像一蓬碧云,烫金色夕阳洒在上头,真正诠释了字面意义上的金碧辉煌。

每到值得庆贺的时刻,人们总喜欢放炮仗,林夏青从小就害怕点炮仗身上短短的引信,她总觉得自己的腿快不过那些暴脾气的炮仗。可这是她在八十年代的开门红生意,虽然林书蓉和方和平跑了,但庆祝仪式总得有一个吧?不然不吉利。

于是在回医院之前,林夏青终于对医院门口蓄谋已久的雪糕车下手了。

这一次,她不再是盯着白色车身、红漆“雪糕”二字冰淇淋车的眼馋过客。

林夏青奢侈地买了几支雪糕,有红果的,有小豆的,有奶油的,当然,她最不会亏待的就是自己,她给自己和乔春锦还有晋扬买的是两毛五分一支的脆筒康乐冰淇淋,剩下的,就让保卫科大爷,还有护士台的护士们分了。

乔春锦要是知道女儿撒钱一样买了这么多冰棍雪糕,一定会被吓到,买冰棍儿?还花了一元巨钞!

到时候,林夏青会笑眯眯地摁住她,并且向她宣布:家里现在有存款了,七十多,今年剩下的几个月不用太过于精打细算,也够她们娘俩第一回过个好年了。

林夏青嘴里哼着小曲儿,步伐轻盈,她把装着雪糕的袋子快乐地甩来甩去,却在推开病房门的前一秒,及时刹车顿住了脚步。

病房里有人?

这里的“人”,特指除了乔春锦和晋扬以外的。

通过病房大门上的一小块透视玻璃,林夏青看到了一个气质高贵的靓丽背影。

是个女孩儿,转过脸来秀美不俗,像极了一只贝加尔湖版的神秘天鹅,脖颈细长的弧度,被窗外夕阳雕琢得美轮美奂,简直美到令人心醉。

她像天仙儿,不染尘俗地坐在晋扬的床边,同晋扬说话时的表情很温柔,整个人仿佛罩着一层淡淡的美丽光芒。

那姑娘看着出身就不俗,洁白的真丝束腰及膝裙流光溢彩,裙摆裁剪极其利落,有好些薄纱扎成的一簇簇粉花钉在上头,工艺细节繁缛复杂,一向识货的林夏青,都拿不很准这条手工定制的裙子在这物质贫乏的年代该有多贵。

女孩儿和晋扬嵌在同一幅画面里,怎么看都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林夏青静默了一会儿,很快想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这女的应该就是晋扬的女朋友,年轻富有的男人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是抢手货,英俊多金的晋扬怎么可能至今为止还单着?

***

林夏青悄悄把冰淇淋袋子藏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做出这种耻于见人的动作。

总之,进门之前,她就把冰淇淋掩在腰后,脚步时而像螃蟹横着走,时而像鸭子凫水笨拙又滑稽,姿势不自然极了。

她替自己把这些看似愚蠢实则心虚的行为,解释为:她的袋子里只剩三支冰淇淋了,妈一支、她一支、晋扬一支,实在没有多余的请仙女儿吃了。她没那么高尚舍己为人,把自己的那支冰淇淋让给晋扬的女朋友,也没那么心机排外,一间病房三个人都有的吃,唯独把仙女儿划出去,好似她故意宣誓地盘主权,孤立人家。

林夏青最后把自己藏冰淇淋的行为,分析归结为:她体恤访客,心地善良、善解人意,人情社会波诡云谲,一支冰淇淋煽动蝴蝶翅膀,都能引发一场血案,她坚决不让晋扬的女朋友原地难堪下不来台。

林夏青的眼睛没有看向晋扬,却仍旧能感受到来自他的灼热视线,他像往常一样,她一进门,就跟孩子见着下班的妈似的,一双漉漉的眼睛粘在了她身上,若不是他的腿不方便,否则他一定要围着她前前后后转上一圈,像只巡逻犬嗅这嗅那仔细侦查一番,看看她今天又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林夏青故意不看他,避嫌似的,连个眼色都没给他使。

他是不是傻?女人最忌讳自己的男友和异性眉来眼去,更遑论当着人家的面,就算那异性是他嫡亲的妹妹,都不行,要伤心吃醋的。

林夏青装的跟他完全不熟,坚决不给他捅娄子。

晋扬偏要犯二,脖子越过女友,探出人家婀娜的身墙,高兴地朝林夏青说:“你回来了?今天好早,太阳都没下山!”

林夏青尴尬死了,不要他叫,他偏叫,这个愣头青,住院短短几天,被自己喂得圆润了一圈,谁知光长体重不长脑子,他不嫌女友发脾气心里闹腾吗?

林夏青心里觉得闹挺,人家正牌女友在这,他非得给她安排戏份往台上凑。

郝赛芸的一举一动都应了那句翩跹淑女,她自若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动作优雅娇矜,人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仿佛风吹雷打不动的大家闺秀。明明她看着比晋扬要小几岁,但有着超越年纪的成熟与稳重。

“你多注意下床练习走路,腿伤的病人最怕血栓,久坐久卧,都容易导致下肢血流减慢,肌肉紧张无法自主收缩。”

晋扬不知道是不是嗓子眼充足了电,跟只扩音小喇叭似的,很大声地回道:“知道了,谢谢您,下班了还来给我查床,您真是好医生。”

这话扯着嗓子说,像是故意说给谁听。

碰上晋扬,郝赛芸的淑女功夫还不到家呀,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逗得扑哧一笑,“你这么快知道我姓郝了?我不是医生,还在首都医学院念大二,只是暑假来医院实习的。”

郝赛芸没说,这医院的院长兼书记,也姓郝,她是郝院长的心肝宝贝独生女。

晋扬随口道:“怪巧的,我也是首都人。首都医学院不错,每年协和都上那招好多优秀毕业生,分给首医的指标还不少。”

首都医大虽比华大、京大之流的顶级大学低了好几个档次,但能从小县城考去首都,还念医科,已经是这小小县城里的绝对人中龙凤,何况这姑娘一看就家境不俗,晋扬看人向来挺准,他觉得眼前的实习小医生,只要将来人生路上不出什么岔子,前程必定是光明无比的。

晋扬也没说,协和分管人事和财务的副院长是他家一位亲戚,所以他才那么清楚,协和每年究竟从哪些大学招揽人才。

林夏青眼皮一跳一跳的,两腮都烧得有点儿桃红,瞧瞧她这脑袋瓜子,都什么跟什么,怪她刚刚想岔儿了,看见女靓男帅就急吼吼地给人拉郎配,实在是冒犯了美女,着实对不住了。

在林夏青看来,高贵似白天鹅的白富美,定要配晋扬这样儒雅矜贵的青年,而不是被什么自大自卑又狂躁的黄毛轻易骗回家,从此明珠暗投,过上鸡飞狗跳斗恶婆婆、战极品姑嫂的慢性自杀生活。人家原来是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这些人间乱糟糟的人情和利益算计,非得把人家扯下来,惹得人家一身骚不说,回头还得把人姑娘爱女心切的爹妈都搭进去,那些黄毛没心肝的,狮子大张口,已经吃了姑娘,还要惦记人家爹妈攒了一辈子的家当。

林夏青但愿所有被原生家庭用爱浸泡包裹的女孩,都有着光明且顺利一生,而不是年少时识人不清,恋爱脑上头,被负心伥鬼跟上,从此甩不掉,一辈子深陷泥淖。

郝赛芸看向林夏青的眼神冷冰冰的,林夏青猝不及防被扎了一下。

林夏青笃定,郝赛芸一定把她想象成那种攀龙附凤的女人了。她这会儿一定在想: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居然妄图攀上京城贵公子的高枝,这女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

活了两辈子的林夏青,心境可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个陌生人而已,就算被误解了也不必过多自证。郝赛芸怎么看她都不要紧,反正她们之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必要的交集。

郝赛芸能考上大学,还念那么难的医科,自然也是一位长了七窍玲珑心的人儿。她从晋扬对林夏青的热情态度,以及林夏青刻意冷着晋扬,晋扬冷脸贴屁股后不仅不感到委屈,还越发来劲哄着林夏青,总结出来:这同一间病房的毛丫头欲擒故纵功力着实了得,晋扬这从京城来的高干家贵公子,显然已经着了这乡下女人的道。

郝赛芸对林夏青没什么好观感,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女,被人众星捧月高高捧着,自然也不屑给草根出身的林夏青什么好脸。

林夏青后知后觉地发现,郝赛芸是不是有点儿看上晋扬了?不然老拿眼神刀她呢?

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晋扬这个惹事精,蓝颜祸水啊。

郝赛芸一走,晋扬总算可以敞开姿势说话了。

病人怕医生,那是碰见天生的克星,就跟耗子怵猫似的,刚刚郝赛芸在的时候,他是个乖乖病人,即使腿脚不便只能卧床,也翻身起来正襟端坐,眼下郝赛芸前脚刚走,晋扬的皮子就塌了下来,脊梁骨成了软绵绵的软龙,单手支着脑袋,悠哉侧卧,似一尊自在卧佛。

他微微眯起眼,像是逮着林夏青什么了不得过错,有点儿傲娇、有点儿期待地问:“林夏青,你是不是忘了要给什么东西我?”

林夏青被他不怀好意的表情吓了一跳,审犯人呢,她又不欠他什么,倒跟她讨上东西了。

好吧,她确实欠着他一点东西,前两天答应过的,给他弄本打发时间的连环画回来,今天下午她卖完大酱,才有空上县城新华书店转悠。

很可惜,店里没货,可能因为这套连环画去年才出版,县城新华书店的服务员见识短,连听都没听过。

林夏青无功而返,只能两手无奈一摆,向晋扬老实交待道:“我替你去新华书店转过了,他们说店里没有你要的《虹霓关》,不过他们说可以打电话问总店订,只不过到货的时间会比较长,可能要十天半个月。”

她指了指他的腿,“到那时候,你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估计都不在荷县了。”

回他的京城去,那里什么没有呀,小小一本连环画,手到擒来的事。

林夏青下午去书店,还闹出了一个好大的乌龙,现在想起来,脸还有点儿发烫。

原身从小到大没出过村,自然也没踏足过新华书店,林夏青在脑子里搜寻不到关于新华书店的记忆,她这现代人,根本不知道八十年代初的新华书店还不是开架开放,所有书都是被装在玻璃柜台里,或者被束之高阁列在书店服务员身后的书架上,顾客不得随意翻阅书籍,得由服务员从书柜或者玻璃货架取出交给读者。

买书是要服务员接待的,店大服务员少,吃公家饭的服务员神情傲慢又懒散,人们在那儿排着一小撮队伍,林夏青见服务员没空搭理自己,便绕去柜台后面自己动手挑书。

服务员冲着她着急大叫:“那位顾客,你干什么!”

林夏青像一位正在犯错的学生,被老师及时发现并严厉喝止,一时之间,店内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射在她身上,林夏青当时真想原地刨个地洞钻下去。

她没能及时入乡随俗,自己绕过柜台,伸手从书架上掏书,在新华书店闹笑话了。

晋扬继续提示道:“不是连环画,你刚刚进门的时候,手搁在背后是不是藏了些什么?”

他都看见了,林夏青明明是要请他吃冰淇淋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中途又改了主意,把冰淇淋藏了起来。

隔壁的胖大姐下午又到乔春锦这串门,这女人聒噪的很,不怀好意笑眯眯地说,今晚她侄子下了班要来医院探亲,她想引见侄子给林夏青相一相,看看两个年轻人能不能互相看对眼。胖大姐的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什么猫啊狗的都往这间病房塞,可把晋扬气得不轻,晋扬想:一会儿那男的下班来了,林夏青是不是还要拿出冰淇淋招待人家?

这么一想,晋扬心里更堵得慌。

他跟林夏青,总比林夏青跟胖大姐那矬人侄子要熟、要好吧?

晋扬直接把人称呼成矬子,胖大姐长得就不咋的,都说侄儿随姑,晋扬料定那就是个长相锉陋之人。

他眼尖,刚刚林夏青进门拉出床底下的搪瓷脸盆藏冰淇淋的时候,他就暗地里数过了,塑料袋子里一共才三支冰淇淋,里面两支肯定是留着她们母女享用的,难道剩下的那一支,林夏青要请那个来相亲的家伙吃?

别嫌他说的难听,那矬子上门相人,跟去菜市场左挑右拣挑菜有什么区别?矬子把林夏青当棵白菜了,挑三拣四,他够格儿吗他?

对于即将发生的冰淇淋分配去向,晋扬不服,绝对不服。

看着晋扬的眼睛一直盯着病床底下,林夏青脑子像被寺钟哐的撞了一下,整个人恍然大悟过来。

原来晋扬不是向她讨之前她随口答应过的连环画。

好家伙,晋扬的眼睛果然比一般人厉害吧?之前她给门卫大爷塞烟,现在藏冰淇淋,全叫他看得一清二楚,她还有什么家私能瞒得过这位仁兄的眼啊?

林夏青慢吞吞地从床底下拉出搪瓷脸盆,刚刚她一进门,就随手把袋子扔进床底的搪瓷脸盆里去了。

还好郝赛芸在病房里不磨蹭,冰淇淋这会儿还没化掉。

林夏青递了一支到晋扬的手里,眉梢还是染了点喜悦,神情稍微淡淡地说:“请你吃的,不要你付钱,也不从你的户头扣。”

晋扬得了冰淇淋,像心满意足得到某种被偏爱的确认,他好像现在比林夏青的心情还好,仿佛他才是那个今天下午出去大挣了一笔钞票的人,一料一个准地说:“今天生意不错吧?我都看见了,你骑回来的三轮车都空了,开盘生意,你一定打了一场漂亮的仗。”

林夏青的下巴微微掉下来。

太惊讶和匪夷所思了,他刚刚一本正经接受郝赛芸的查房询问,居然还能在大夫的眼皮子底下思想溜号,时刻注意她从医院大门口进来了没有啊?

林夏青褪去脚上的凉鞋,坐在床边,和晋扬面对面。

他吃着冰淇淋说:“希望你每天都有这种一售而空的好运气。”

林夏青低头盯着脚趾头上踩三轮踩出来的水泡,咬了一口冰冰甜甜的奶油雪糕,说:“就算每天都有这种好运气,我也不能天天请你吃冰淇淋了。”

她都还没脱贫,至少在存款破千之前,她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放纵地乱花钱了。

晋扬说:“不要冰淇淋,每天能早点见到你,我就很心满意足了。”

他指了指窗外的黄昏,“这是我第一次在太阳下山前见到你回来。”

第19章 入V四、五、六更

郝院长夫人提着女士绸面钉珠饺子包,脖颈系一条蜻蛉草际飞丝巾,脚蹬一双软羊皮小高跟鞋,从医院食堂打完饭出来。

郝赛芸一眼看穿母亲的装腔作势,家里明明有保姆,一日三餐都有人伺候,她来医院打什么饭?无事不登三宝殿,有点儿非奸即盗了。

郝院长夫人算准了,见爱女果然来食堂用饭,喜上眉梢,踮脚朝女儿频频挥手,在最讳莫如深的十年里,她都在家悄悄保留着穿高跟鞋的爱好,因此眼下穿着高跟鞋疾步小跑,对于郝夫人来说,可谓健步如飞。

郝夫人急呀,听家里的保姆说女儿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她就直接上医院来逮人。

食堂门口人多眼杂,母女俩不好说私房话,她只能把人拉到一旁的树荫下,压低声音问:“人见到了吗?怎么样?”

郝夫人问见没见到的人,正是晋扬。

她问女儿下了班,到底有没有去见晋扬。

她特地叮嘱的,要女儿今天穿这件花重金找上海裁缝新做的裙子,年前得的新料子,时下南边专供外宾的杭丝,郝夫人可是打听了好些裁缝,寻摸到一位上海裁衣世家的老师傅,这才放心地把这块料子交给人家。

郝夫人昨天千叮咛万嘱咐,要女儿下了班、脱掉白大褂再去查房,不然上班时候穿着工作服,里头穿再好看的衣裳都是百搭。

这跟一颗璀璨耀眼的明珠被一层邋里邋遢的旧抹布罩着有什么区别,白瞎这流光溢彩的新裙子了。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女儿本就长得出挑,再稍微一打扮,什么男人见了不心动?

还好女儿还算听话,今早出门穿的就是这件连身裙,只是不知道,人她去见了没有?

郝赛芸面无表情,盯着母亲一阵语塞,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

郝夫人箍了箍她的腰,嗔骂道:“见了吧?你成锯嘴葫芦了?就会不说话吊着我,你和你爸,两父女一个战壕的,成天介只会欺负我。死丫头,你听妈的没有?这样出身的男人,别说县里,就是省里,那也是没几个比得上!又是京城来的,你正好在京城念书,还有两年才毕业,那晋扬在哪儿不被车撞,偏偏路过咱们荷县出了事,这不是月老苦心孤诣地牵红线么?”

郝夫人苦口婆心:“你爸难得回家吃顿饭,还和我说起工作上的事,他说这次卢副县长踢到晋扬这块铁板,怕是位置坐不久了。我倒奇了,这卢县长不是省里有人,他大姐夫熬油似的总算熬出头,捎带着连襟这几年升官升的跟坐火箭一样么?可惜这下是小地仙冲了龙王庙,遇上真神了。那晋扬,你爸说,人家入院单子上写的清清楚楚,家在哪儿,父母是谁,就连联系人那栏,老天,晋扬的姑姑,我都快吓死了,居然是你爸医疗这条线内参上经常见到的大人物!”

郝院长为着医院接收了这么个活爹而愁眉苦脸的时候,郝夫人在一旁那是喜笑颜开,心里一万个如意算盘哔剥作响。

天降这样质优的乘龙快婿,郝夫人恨不得撸起袖子,自己替女儿上!

人的一生,能有几次际遇和这样家庭出来的人打上交道?他们那样的家庭,稍微搭上点儿,普通人都能跟着鸡犬升天、扶摇直上九万里,更别*提和他们做亲家了。

机不可失,郝夫人简直把晋扬看成了老天送上门来的如意贵婿。

郝夫人对于嫁豪门,志存高远且颇有心得。

年轻时候,她只是一个乡下穷丫头,初来乍到进城谋生,她一个医院门口卖冰糕的野丫头,都能凭本事搭上县领导的独子——青年才俊大学生郝院长,当然,那会儿郝院长还不是院长,只是刚大学毕业的小年轻,初到县医院报道。不过郝夫人一早就听买冰糕的几位院领导私下议论过,这位新来的小年轻家世可是不简单,未来走上医院核心领导层,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等有一天,传说中的英俊小年轻单独前来买雪糕,郝夫人终于如愿以偿施展拳脚。

那时候,郝院长还有一位上大学时谈的异地女友呢,两人一毕业就分散两地,仍旧保持着互通书信。但异地恋惯来是不靠谱的,男人总比女人现实,柏拉图式的罗曼蒂克很快不敌郝夫人的二两小蛮腰日日在眼前晃荡,随着一段纯真大学恋爱的罗曼蒂克消亡史,郝夫人趁机上位,凭借日渐隆起的小腹,一把坐稳了郝家大少奶奶的位置。

郝夫人哼声道:“你爸骂我痴人做梦,我偏要做给他看!”

她拢紧女儿的胳膊,谆谆教导,“你怕是不知道,我和你爸当年结婚旅行去京城,羊肉胡同那块儿有好些四合院,都是前清贵胄大员的宅邸,你爸听卢县长说,那块儿就有晋扬家的祖产。听说国家现在陆续有政策,要把房本儿还给他们这些人家,那些四合院大的吓人,光一个不起眼的后花园就占地一整座县府大楼,一个院子里头能住上百来户人。”

这会儿四合院是不怎么值钱的,郝夫人说这话,只是想表达,晋扬家不是从这一代突然富起来的暴发户,而是富了贵了上百年的世家,一般人没得比,她要女儿务必死心塌地争取这门亲事。

这会儿机会难得,晋扬在荷县落了难,正是雪中送炭的好时候。要是攀上了晋扬,女儿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女儿甚至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将来在皇城根儿下,也当的上人上人。

郝夫人谨记来时路,她这辈子是怎么把自己努力成人上人的,也要手把手地教女儿,趁年轻还招男人稀罕的时候,踮踮脚、够一够,攀上高枝儿,将来人前人后就有享不尽的福。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一定要好好把握。

郝赛芸嫌母亲小市民心理势利又市侩,义正言辞纠正道:“妈,你和爸培养我读书、考大学,难道只是为了让我嫁人?男女早一个样了,他们男的读书保家卫国,我们女的也一样,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是真正为我好,而是侮辱了我这些年努力读过的书、做过的题。我拼尽全力考大学,不是为了把学历当成我去婆家的光鲜亮丽陪嫁,我们家,我爷、我奶、我爸,他们从来没有你这样可怕的想法!幸福是自己用双手创造的,不在什么男人身上,我劝你趁早丢掉这些糟糕的想法。晚上我约了同学一起去看电影,在食堂吃完饭就去,不回家吃了。”

郝夫人神经紧张,焦急询问:“你和什么人去看电影?男的还是女的?怪道呢,平时我让你多打扮,你死活不依,难说话的很。今天你这么配合,打扮起来,是不是和男同学出去?”

郝赛芸嗓子眼堵着一口气,她妈都想些什么呀,“女的,女同学!”

还好不是什么男同学,这些县城里的小年轻有什么名头,能和晋扬比吗?

郝夫人胸口顺了气,叉起腰,神气挺了挺,铿锵道:“死丫头,我这般心急,还不都是为了替你筹谋?你要知道,这世上除了妈,没人爱你爱到骨子里去。也只有我这个当母亲的,舍不得让你将来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你爸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男女之事上就是个死脑筋,他会这么未雨绸缪替你早早地张罗吗?再者,你说说,你妈我当初找了你爸嫁进城里,日子是不是过得风生水起?你是我生的,你跟着享福了没有?妈当初找男人的眼光,你服不服?”

言下之意,她挑女婿的眼光也不会差事儿。

郝赛芸不吱声了。

她没有否认母亲年轻时择偶的英明。从母亲的角度,一个无依无靠的底层女子,凭一腔孤勇进城给自己找了一位贵婿,从此改变了命运,这在当时看来是再捷径不过的道路。可她不是母亲,她们的起点不一样,能靠自己获得幸福的事,为什么要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别人身上?

“此一时彼一时,妈您嫁给我爸,在我姥姥姥爷舅舅舅妈大姨二姨他们面前扬眉吐气得不得了,我爸这辈子确实也没让您受过什么委屈,您是幸福了,但您觉得我爸这些年,他得到他想要的幸福了吗?”

在郝赛芸看来,父母的结合门不当户不对,母亲文化水平低,向来和父亲说不到一处去,母亲年轻时的姣好容貌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成了过了季的失水皱橘。而父亲日渐位高权重,事业如日中天,身边从来不缺年轻优秀的女医生们围着父亲转。甚至,她之所以每个假期都来医院实习,一部分也是出于爱护母亲,来医院帮母亲盯父亲的梢。

母亲命好,爷爷奶奶虽然都是县里的老干部,但他们当年是吃过苦的,并不歧视母亲的乡下人出身,反倒是母亲飞扬跋扈,很多时候都还保留着乡下时蛮横执拗的臭脾气,她霸道又专断,常搅弄得家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爷爷奶奶被母亲的自私和刻薄弄的心灰意冷,父亲在家也鲜少与母亲有什么共同话题。

郝赛芸真替母亲担心,那场预料之中的中年危机,会在不久的将来,狂风暴雨一般袭来。

父母辈的事,她有心无力,却也不得不时常提醒母亲,做人要修身养性,要知足,要低调,更要警觉地保持进步。

进步是好事,但要在对的地方进步,在男人身上进步,郝赛芸做不到,恕难从命。

郝夫人见这犟种女儿实在说不通,反倒编排起父母的事儿,简直气的要跳脚,不过她转念一想,似乎发现了什么隐秘的端倪。

刚刚她追着女儿问,女儿死活不说到底见了晋扬没有。

要是没见到,依女儿的性子,肯定一早把自己打发了,就俩字,没见!再深想一层,既然见了,女儿要是没看上眼,恐怕早就恼的不行,劈头盖脸冲自己发脾气了。

可女儿刚刚没吭声呀,是不是多少有些欲说还休了?

嗯,一定是事情如她所料,女儿也对那晋扬十分满意,这回是遇着真命天子,动心了!

郝夫人脸上扬起玄秘高深的笑容,慢条斯理地问:“那晋扬,是不是和你爸爸说的一样,气度非凡?”

首都人嘛,气质方面就和县城里这些不一样,又是高级干部家庭,言行举止只会更加有涵养,出身、阅历、财富,哪一样都是人龙,错不了。

郝赛芸又羞又恼道:“他长什么样重要吗?判断一个人好不好,又不是看他的皮相、他的出身,而是人品和内涵!”

哦?这么说,那晋扬还很难得,是既有皮相和出身,又有“人品”和“内涵”了?

比预想中的更加锦上添花。

郝夫人心满意足地弯了弯唇角。

不急、不急,大姑娘的嘴最硬了,不嫁人?看这晋扬般风度翩翩、迷倒众生,到时候她这嘴硬的女儿,到底要不要嫁!

别到时候胳膊肘一个劲往外拐,连爹娘在她心里都排不上号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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