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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凤和鸣 白清溪 21515 字 13小时前

陆聿衡便把她的手拽到热气蒸腾的木盆内,试了试水温,随后用打湿的帕子轻轻抹擦她的手。

他今日站在廊下,看着她的双手触碰到那铃铛,已是控制不住对陆既明的杀意。

水温正好,温热,不烫。

他眸色幽深的看了一眼陆既明,缓缓露出三分笑意,淡淡说,“四弟别来无恙,没想到能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见到你。”

石岩和一众暗卫在后边,听到储璎这形容,忽然有些憋不住了,石岩“噗嗤”一声笑出来,注意到陆聿衡的表情,赶紧努力把笑意憋了回去。

陆既明肯定没好果子吃,他这一路回去,发出这动静,恐怕很快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宫中。

不远处的回廊之下,陆聿衡静静地伫立在一旁,仿佛一根无声的修竹在此处扎了根。

“不好。”陆聿衡蹙眉道。

他的衣裳也有些微乱,衣襟仿佛被风吹得敞开了些许。

很快,宫女送来了皂角与清洁的香油。

储璎被氤氲的热气弄得满脸通红,那油的触感滑腻,味道好闻,有点像他身上的味道。

“那,那你没事的话就去忙吧,我先回……”储璎一面说着一面转身要走,却被陆聿衡瞬间捉住了手腕。

储璎走进洗沐间,被蒸腾着热气的热水眯了眼,她想伸出另一只手揉眼睛,却又被陆聿衡捉住了另一只手。

陆既明却一股火气冒出喉咙口,这夫妻俩不是不和吗?结果背地里一唱一和的对付他是吧?

石岩却不敢问,只能让人往多了备,万一太子殿下嫌弃四皇子碰到了太子妃,要给太子妃全身整个洗一遍呢?

“诶……”储璎就这样被他拽着手腕往洗沐间走。

储璎发觉不对劲,猛地转过头,一下子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整个透心凉。

“嫂嫂说得对。”他缓了缓情绪,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只是方才我忽然发现,这个链子,似乎还挺适合我的,今日就不给嫂嫂了。”

他帮她洗手诶……

真是太解气了!

“你干嘛?”储璎想要挣扎,陆聿衡却死死摁着她,将她的两只手控得半点也动不了。

储璎心中冷笑,是啊,自然是因为自己是太子妃。

“你应当闭门不出,等我回来。”陆聿衡道,“石岩也能护你周全。”

“呵,我爱好变得很快,哥哥难道不知道吗?”陆既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特意在他陆聿衡面前用极度暧昧的眼神看了一眼储璎,“难为哥哥特意赶回来,看来很在意嫂嫂啊。”

谁也不知陆聿衡究竟站了多久,却都能看出来他应当是刚从外头赶回来。

她今日都是迫不得已,又不是故意要跟这个陆既明假亲近。

“那也太被动了!多让人生气啊。”储璎顿时后退一步,皱眉看着他,“况且你出门都不告诉我,我如何确定你会回来帮我!”

随后,陆聿衡用温水和软布,将她的手指一点点擦干净。

还有那个储璎,他恐怕还真是小看她了。

“哦。”储璎垂着头说。

“像不像跑远的一条狗……哈哈哈……”

可他还是有些不自然的伸手,有意无意地遮了遮脖颈间的铃铛。

“殿下!你做什么?”

“他送的东西上,可能会沾上别的东西,下次,别碰。”陆聿衡声音沉沉,却与寻常不同,仿佛因为水汽的晕染,颇有几分黏腻的暧昧。

热气蒸腾间,陆聿衡垂眸看着她,声音沉沉,气息却有些乱。

她忽然一下安静了,人也不动了。

储璎一滞。说不上来陆聿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语气,她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话,像是温热的热水,直接浸润到她的耳根。

她也就在他不在东宫的时候敢这么干,若是知道他在,恐怕她还不能发挥的这么好,让陆既明吃那么大的亏。

“别乱动,好不好?”

储璎有些心虚,可是转念一想,陆既明来找自己麻烦还不是因为陆聿衡?于是她又挺起胸膛。

可是储璎还是很喜欢。

最坏的情况,莫过于他在那铃铛上面涂抹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储璎有些呆滞的看着他的动作。

储璎有些迷茫,又有些混乱的看着水雾中的陆聿衡。

他不动还好,稍微一动,他找人特制的那些铃铛便开始胡乱“叮铃铃”响起来,在如今这异常安静的环境之中,显得相当突兀。

可是他如今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难道他要告诉她,这个一旦戴上就摘不下来,是他故意拿来陷害她,玷污她,侮辱陆聿衡的锁链?

陆既明的手段他清楚,若储璎不小心,被他强行……

那香味一点点浸润了她的手,洗去了她身上别的气味,洗掉了所有的脏污和方才陆鸡鸣给她带来的那种恶心与油腻感。

陆聿衡不吃这套,她早该想到的,他这么在意规矩,肯定不愿意看到刚娶的太子妃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

储璎生气极了,转身就走。

陆聿衡冷声吩咐一旁缩得几乎快要没有存在感的石岩,“备水。”

陆既明深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趁今日还早,得快些出宫去找锁匠。

“你这个人,身边满是危险,我都是被你连累的,还要被你摆脸色,若是你远在天边,帮不了我,我又应该怎么办?等你等成棺材板吗?”

可陆聿衡这一句,却打破了储璎脑子里的混沌。

“不了,今日也不早,我先回去,下次再来不迟。”陆既明特意咬牙强调了“下次”,说罢,转身离去。

她也有些庆幸,方才陆聿衡不在东宫。

陆既明动作一滞,瞬间脸色铁青。

储璎只觉得浑身仿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一股热气从她的脚底一路蒸腾到她的耳边,然后蔓延到脸上。

陆聿衡沉沉地看着她,呼吸似乎有些不稳,随后看了一眼她的手指,什么也没说,便直接捉着她往前走。

“嫂嫂,告辞。”陆既明转身就要走,一抬眸,却是脚步一僵。

“若有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等我来。”陆聿衡又说,“不要离他太近。”

你小子,自己挖坑,终于把自己给埋了。

“鸡鸣弟弟很客气,还专程带了礼物给我。”储璎忍不住雪上加霜,“但是他自己试戴之后又反悔了,可能鸡鸣弟弟很喜欢这类小铃铛吧。”

他一走动,脖子上的铃铛瞬间一块儿响了起来,他尴尬地几乎要钻进地里,脸也瞬间红成了猴子屁股。

她顿时清醒过来,心想,等你来,等你来黄花菜都凉了。

该死的!

随后他又用清洁的香油,再次给她的两只手全部抹了一遍。

“突发事务,需要处理。”陆聿衡淡淡看了一眼陆既明,笑容温和,似乎一点也不会因为他和储璎如何亲昵而生气,“四弟不再坐会儿吗?与你嫂嫂再好好聊聊。”

其他暗卫也偷偷地在暗处笑了很久。

如今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惹着他不开心了,储璎觉得他几乎要吃人。

“来找嫂嫂说几句话,哥哥不会介意吧?”陆既明依旧嘴硬,如往常那般调笑着与陆聿衡挑衅。

储璎眨巴眼睛看着他,从小到大,只有豆腐奶奶,帮她洗过手。

等等……什么水啊?

储璎被陆聿衡拽进洗沐间,已经被他的模样吓得不敢吱声。

陆聿衡用皂角缓缓擦出泡沫,用自己的手,把她的手轻轻的搓了一遍,包括手指,指甲,手心,手背,手腕。

那种被人仔细的清理的感觉,让她心里面暖洋洋的。

虽然陆聿衡只是因为爱干净,可能也要让自己身边的人保持干净。

因为自己是太子妃,所以才要遇到这么多狗屎的人和事,应付完躲过一劫,还要被他骂。

“哦?四弟还有这种嗜好?”陆聿衡也淡淡笑了笑,“之前倒是从未听说。”

他的头发依旧有些乱,可看起来却不像方才那么讨人厌了。

陆既明加快了脚步,那铃声却响得更厉害了,叮叮当当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铃声也一路远去。

储璎细瘦的手腕包着一层软肉,她反抗起来却有一股劲儿,让陆聿衡感觉像是捉住了某种温热可爱的动物,她越是挣扎,陆聿衡神经便越是紧绷,将她抓得越紧。

说完,他捉住她手的力道,却缓缓松了一些。

“是,是!”

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巧!

“你弄疼我了!”储璎喊起来,她声音甜,抱怨得像是撒娇。

他们都看这个陆既明不爽很久了,如今太子妃殿下不但躲过一劫,还反坑了陆既明。

储璎轻哼一声,“难道我今日自己应付得不好吗?”

“抱歉嫂嫂,这个我实在是喜欢,既然你已经给我戴上了,那我便要一直戴着!”陆既明挤出一个笑来,“等改日我再给嫂嫂送个新的。”

可她还没走两步,就又被陆聿衡捉住了手腕,拽了回来。

储璎更气了。

“你当我是狗吗?把我拽来拽去的!”

“所以我回来接你一起去。”

两个人同时开口。

第 37 章 靠靠

听到陆聿衡的话,储璎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他,仿佛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她可以出去?是出宫的那种出吗?

而陆聿衡听到她的话,手微微一松,颇有几分不自然的放下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软软滑滑的,触及时有种温软的黏腻感。

陆聿衡在衣袖遮挡下,手指虚握成拳,拇指与食指轻轻触了触,滑腻的触感仿佛依旧残留在他的皮肤上。

他垂眸,表面平静,沉默不语。

储璎却仰头盯着他,嘴角止不住的往上飞,眸子里也充满了忍不住的、快要溢出来的惊喜。

“你真要带我去?”

“嗯。”

虽然不知道去哪里,去干什么,但是储璎一听到可以出宫,顿时兴奋不已,完全把方才对他的抱怨抛在了脑后。

陆聿衡见她的脸色瞬间从方才的愠怒变成如今的惊喜,变脸仿佛翻书,方才的情绪仿佛一瞬间就一扫而空。

……这是,半点也不记仇啊?

储璎见他不开口了,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接着问。

“什么时候可以走?”

“现在。”陆聿衡平静道,“最多等你半个时辰。”

“我可以跟元宝出去玩吗?”

“宜东府。”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做出那样“成何提桶”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嗯。”

她从一开始,就不觉得陆聿衡会对她做那些冒犯的事,首先,与其他人相比,他相当的嫌弃她,别说碰她了,看到她便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

出来玩不带毯子?

石岩一下子惊住了。马上垂下脑袋,一动也不敢动。

陆聿衡脸色难看,呼吸紊乱,气了半晌,他垂眸一看。

这种事,是随便能对外男做的吗?

想到男女之间,储璎脑子里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嗯。”

储璎惊愕看着他……这人,凡事都考虑这么周全的吗?

“腿架上去会更累。”陆聿衡缓缓道。

之前那种想要“杀了她”的欲望除外。

“你别小看我。”储璎自己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车,站在他面前骄傲一笑,“我厉害吧。”

“……”陆聿衡无奈,缓缓睁眼看着她。

“一夜能到。”

陆聿衡语气平淡,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缓缓叹了口气……这下舒服多了……

那只手手指修长有力,如今却四指并拢,手指微微弯曲,意思似乎是,让她牵着他的手上车。

陆聿衡闭着眼,眉头却皱越深,原本已经在洗沐房压抑下去的怒意却越来越深。

恐怕,在他的眼中,自己恐怕也是一块木头,并不是什么男人女人之类的。

“何意?”

“我们去干什么?”

“那我可以做什么?”

“……”陆聿衡眉头微微一动,转身便进了马车。

“殿下,你真的是人吗?”储璎终于忍不住了,坐在他的身侧,死死盯着他,“你不是木头做的人偶吧。”

他以后想要生孩子,也许真会找个巫婆,替他刻个小娃娃模样的木偶人,然后作法弄出一个孩子吧。

储璎半点反应也没有,睡得很沉,浑身已经完全放松,重重地靠在她的身上。

陆聿衡正想开口让她挪开,下一瞬便听到储璎在自己身侧发出的细细的笑声,陆聿衡浑身微微一僵,眉头微皱,心中莫名冒出一股怒意。

储璎被他吓了一跳,一哆嗦,马上把腿放了下去。

不等陆聿衡有任何反应,储璎已经一屁股坐在他的身侧,然后缓缓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若是陆既明忽然改了主意,直接将她拽进寝殿呢?

“放下去。”陆聿衡忽然幽幽开口。

“啊?”储璎震惊的看着他。

这倒是让储璎产生了些许逆反……越是讨厌,我还越是要恶心你,看你能怎么着。

若是之前那八个男子,任谁生出几分歹意,将她拖进小树林呢?

他腰不酸吗?

“……”陆聿衡不看她,直接上了马车。

她能不能长点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靠近陆聿衡的时候,她从来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外头候着的石岩见储璎提着裙摆一溜烟跑了,便准备进去伺候,却发现陆聿衡正看向储璎离开的方向。

“我想躺下。”储璎说,“我困了,想睡觉,有毯子之类的东西吗?我就在马车地上睡。”

“你不必知晓。”

储璎颇有几分意外,他人还怪好的。

储璎很想躺下来,可是除了马车地上,其他地方座椅窄小,根本没法躺。

想到这里,储璎安心的闭上眼睛,浑身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那你要一直忙吗?”

储璎的大脑开始艰难转动,一面想着他怎么一次性安排这么多事的,一面不停的打量他。

车厢里本就安静,她悉悉索索一阵乱动,随即又发出舒服的叹气声,他怎么忽略?

“别装了,储璎,起来。”陆聿衡已经出离愤怒,这种程度,什么人还会接着睡?

等等,他什么时候派的人?

她左思右想,右思左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想象不出来他有欲望的样子,更想象不出来他要跟人脱衣服生孩子。

“是。”石岩收起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干活儿去。

方才从他回到东宫到出门,也就半个时辰,就这么点时间,他已经派人去过国公府了?

储璎想到那个画面,差点笑出声来。

倒便倒吧,陆聿衡蹙眉,没有出手。

储璎闭着眼睛,开始仔细想象陆聿衡有欲望的样子。

“那你想如何?”

就算是牛也该撞醒了。

毕竟,废了那么大劲把她娶到东宫,她的表现也基本还可以,他们现在,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储璎。”

“真就一条毯子都没带吗?”储璎不死心的问。

好吧,这家伙又不理人了……储璎倒是快要习惯了他的臭脾气,不理人就不理人,反正她可以自己跟自己玩。

“可是我现在已经累了。”储璎锤了锤自己的腰,“这个马车也没有别的地方靠,这个靠背硬邦邦的好难受。”

不,她一点都不在乎。

她看了那么多画本子,也在村里有了众多别个夫妻的经验,照她看来,男女之间,最重要的便是要有欲望。

储璎见陆聿衡闭上了眼睛,便悄悄的伸出腿,把腿放在了一旁的座位上架着。

“愣着做什么。”陆聿衡看石岩一动不动,冷声道,“去准备。”

陆聿衡呼吸愈发沉,他忍着怒意闭上眼,眼中又浮现起今日看到的那一幕。

陆聿衡咬牙喊她。

“……既然如此。”储璎咬牙看着他,“那你给我靠靠。”

果然,她呼吸绵长,眉头舒展,居然就这么靠着他睡着了。

“好诶!”储璎转身就跑。

“随意。”

储璎见他如此冷淡,也不生气,刚准备自己爬上车,却见自己面前伸过来一只手。

“没有。”陆聿衡缓缓道,“到了之后会有准备好的被褥,你可以睡一觉。”

不过看现在的陆聿衡,对自己似乎已经没什么杀意了。

可是,事情却出乎了陆聿衡的意料。

“你不是闭着眼吗?”储璎不乐意地看着他,“你睡你的,总是关注我做什么?”

……舒服多了。

“五日,随便你。”陆聿衡道。

“……”储璎不可置信。

可她现在就想睡觉。

第二,与一般的男人相比,他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

储璎却张开了嘴,吞了口唾沫,脑袋拱了拱,迷迷糊糊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这马车比储璎家里的小马车宽敞许多,地上明明可以横躺着十分舒服的睡一觉,可是陆聿衡此时却正襟危坐在小小的马车座上,一动也不动,也就这样闭目养神,仿佛一尊木头的雕像。

陆聿衡轻轻地咳嗽一声,储璎注意到他,立刻绽放出一个甜得无可挑剔的笑脸,“你来啦,夫君。”

“按理说,坐一夜,没什么问题,你忍一忍。”陆聿衡平静道。

马车的车轮滚滚向前,四周荒郊野岭,一片静谧无声。

陆聿衡缓缓动了动,想要把她靠到边上去,可他一动,储璎便靠不稳了,直接朝着他倒了下去。

“够了够了,我东西很少,马上就收拾。”储璎转头就走,还未走两步便转了回来,“出去几天啊?能带元宝吗?”

“醒醒……”

这是能忍过去的事情?

这么多年,他几乎是第一次看到陆聿衡露出这样的神色,虽然只是一点点笑意,却与平日里他的笑容毫不相同。

陆聿衡一愣,手上的反应比脑子快,他飞快地接住了她,储璎便这样重重地撞进了他的怀里,然后缓缓下滑,脑袋靠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的脑子里瞬间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对着那八个男人言笑晏晏的模样,那样随意又习惯,不像是闺中女子,倒像是……

“已派人去过国公府,他们无异议。”

储璎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了,他却依旧一动不动。

“?”

“我们去哪啊。”储璎问陆聿衡。

在陆既明面前,储璎居然面上带笑,朝着他那四弟,舔了舔唇。

“没有。”陆聿衡面无表情说。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

“那我回门的事……”储璎终于才想起来这回事,方才她一开心,把这件事完全抛在了脑后。

欲望这种东西,对于一个每天早起练剑,吃没味的食物,穿为难自己的衣服,头发梳得齐齐整整,出门远行在马车上活活坐一整晚的人来说,根本不会存在。

陆聿衡蹙眉与她对视。

倒是从未见她这么乖巧,就那么站在马车边,一脸的止不住的兴奋。

储璎半点反应也没有。

“……”陆聿衡垂眸,没有再看她,“习惯就好。”

马车一路前行,出了城门后一路南下,一路上,储璎不停的掀开帘子往外看,外头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

这应当是能醒了。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陆聿衡把派人去国公府这样的细节都安排好了,却没有安排一些在马车上睡觉躺下的物品。

“你对自己也太狠了。”储璎感叹道。

他的目光略有些深邃,嘴角微微上扬。

储璎非但没醒,反而重重地朝地面跌去。

“远吗?”

如储璎所言,她的行李确实不多,等陆聿衡处理好别的事情时,便看到储璎已经和元宝老老实实站在马车边上了。

陆聿衡死死盯着她,仿佛想要看穿她的演技。

却见她胡乱拱了拱,像个小猪似的,似乎想把自己弄得更舒服了些,并顺便往他的小腹处钻了钻。

“唔……好……好香……”

陆聿衡浑身猛地一僵。

一股血涌上来,从他的脖颈一路攀升到耳根。

第 38 章 守着

一股热意攀升,陆聿衡浑身僵硬,被她触碰的地方灼热得几乎变形。

陆聿衡僵硬动了动,却只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她定是装的!故意用这种法子来折磨他。

就如同她以往那八位男子一般,轻而易举便被她玩弄于股掌,她却好似最无辜的那个,只冷眼旁观,看着他们为她发疯。

她着实是心计太过深沉,明明深黯男女之道,却又装作什么都不懂的单纯模样,所作所为令人难以预料,实在是防不胜防。

陆聿衡维持冷静,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瓜子。

“起来!”

储璎丝毫没反应。

陆聿衡忍无可忍,捉住她的胳膊,便要将她拽起来。

可以抓住她的胳膊,陆聿衡便发觉不对劲。

她如今居然真的浑身放松,从头到脚都是软绵绵的,半点力气也不用。

刚好车子上了乡野的泥路,如今地面坑坑洼洼的,车子抖得厉害,他这么一动,储璎眼看着便又要掉下去。

居然真的睡着了?

陆聿衡眼角抽了抽,认真的吗?

他轻轻一揽,储璎便又回到了他的腿上,这次她面容朝上,后脑勺扎扎实实的枕在了他的大腿上。

储璎撇了撇嘴。

再加上他那张脸……啧。

没惹他?若这一夜都算是没惹他,那如何才算真正惹到他?

“也行啊。”储璎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回去她还要坐一夜马车呢,到时候就用这个灰的垫在马车上,然后用怀里抱着的这身盖在身上,自己就能躺在马车上好好睡一觉了。

“……”陆聿衡顿时无言——他就多余问。

可是石岩不敢问,他只是好奇,怎么,太子妃的名字烫嘴吗?陆聿衡居然没直接指示明白,这可是第一次见。

再看到储璎和她手中的衣裳,他们瞬间就懂了。

储璎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一愣,看向一旁。

“……”储璎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不会……你不要欺负没文化的人啊。”

陆聿衡呼吸一窒,冷冷说,“未定。”

陆聿衡转身看向储璎,正要让她休息,却一眼便看到储璎怀里的那件自己的衣衫,微微一怔。

马车颠簸了一下,储璎的脑袋“砰”一声撞在了马车边上。

“是啊。”储璎认真道,“我脖子好疼啊,一定是座椅太硬了。”

一旁,几乎受了一晚上折磨的陆聿衡,将她挪到一边之后,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如今听到她这句话,憋了一夜的怒火简直要喷薄而出。

“随你。”陆聿衡语气极冷,也不再搭理她,转身便开始吩咐流泉准备去某某人家去,似乎姓马,叫什么,储璎没有听清楚。

却听到里头的陆聿衡压低嗓音道,“无妨。”

“啊?你……”储璎刚准备辩白,总不能因为她多问两句下次就不带她出门吧?还未开口,便听到外头传来流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

她暗自心想,他人还怪好的,还把衣裳给自己盖上。

“那我就让你下次多带一床褥子,你这么凶我做什么,我又没惹你。”

储璎拖着陆聿衡的外衫,将他的外衫折了好几道,挂在自己的胳膊上,衣裳的一小节被她不小心拖到了地上,还不小心踩了一脚。

储璎便见陆聿衡直接起身,掀开车帘出了马车,动作行云流水,半点犹豫也没有,像是等不及了要甩开她,离她远一点。

石岩与枫亭也早已下了马车,按照陆聿衡的吩咐候在一旁等着储璎,他们看到陆聿衡时,还觉得奇怪,为何太子殿下今日没有穿外衫,难道是觉得热?

“夫君,我能出去玩吗?”

明明性格这么糟糕的一个人,要这张脸干什么?就应该配张丑脸,才能配合他的坏脾气。

储璎却随意将那衣裳团了团,抱在怀里。

陆聿衡倒是没想到她如此直接,他睫毛微颤,一时间竟是想不到用什么词回应。

石岩和枫亭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惊愕。

“呵,你没睡好?”陆聿衡冷笑一声。

“随你。”

“一个意思啊?”储璎说。

陆聿衡胸口烦闷,仿佛有一股火郁结在身,无法释放。

于是她搂着他的外衫下了马车,远远地跟在了陆聿衡的身后。

她又来这一套!故意惹他就这么让她开心?

储璎一面说着,一面将那衣裳抱得更紧了些。

她跟着陆聿衡来到一间稍显简陋的土瓦房之中,四周围了围墙,虽然简陋,但是储璎可以看出,这里已经被收拾得非常干净,那土房子看起来一丝灰尘都没有,看起来锃光瓦亮,像是被人擦了几百遍。

“哎哟。”储璎疼得一下子惊醒了。

太子殿下居然把衣裳给太子妃了?

整整一晚上,她一晚上睡得宛如死猪,怎么动都不会醒,若不是多次确认,陆聿衡确实是无法相信,这世上居然真有如此能睡的人。

储璎赶忙扭过头,假装方才没有看他,然后别扭地伸了个懒腰,口中嘟囔着,“哎呀一晚上几乎没睡好,腰酸背疼,好难受。”

陆聿衡刚准备出门,听到她这突兀的一声,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怎么,你又有什么高见?”

储璎走进房中,这房子很小,只有一间房的大小,可中间却砌了一堵矮墙,不仅把房间分成了两部分,还在里头摆了两张床。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到宜东府了。”

“你看,你把衣裳都忘了,我特意帮你拿来。”储璎把衣裳一把塞进他的怀里,“你看,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的。”

可储璎觉得,他反倒是让这身衣裳显得雅致起来,仿佛花了重金去成衣铺买来的贵货。

陆聿衡浑身微微一颤,此时却听外头传来流泉的声音,“殿下?”

清晨熹微的晨光穿透马车的车帘,鸟鸣声声钻进储璎的耳朵,储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到陆聿衡不停的在她的耳边说话,一面威胁她听话,一面不停的跟她拉拉扯扯,不管她躲到哪个角落,他都阴魂不散,弄得她鼻尖满满都是陆聿衡的味道。

陆聿衡迅速重新换了身极为简朴的衣裳,最寻常的灰衣,往往衬得人灰扑扑的不好看。

“流泉枫亭,与我同去,石岩,守着。”

她想着,陆聿衡若是不回来吃饭,她便可以直接玩到下午再回来。

石岩立刻应声,“是……”

“太子殿下你怎么如此浪费。”储璎把衣裳抱紧,“这么好的料子怎么能随意扔,不如送给我吧。”

石岩的目光扭曲了一下,有些不忍直视。

储璎打了个哈欠,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好像也沾上了他的味道。

“哼。”储璎也懒得搭理他,反正这次她都已经出来了,总不会再让马车再把她带回去,至于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

她摸了摸脑袋,发现自己正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睡,身上盖着……一件外衫,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件衣裳是陆聿衡的。

“以后出来,能不能带上毯子啊,或者带一床被褥就更好了。”储璎凑过去,坐在他的身边说,“那句话怎么说的,有则改之,没有就加棉嘛。”

难怪她一晚上都梦到阴魂不散的陆聿衡,原来是他这件衣裳的问题,上边满是陆聿衡的味道,一股干净清冽的香气,宛如被雪淹没的松柏。

守着,守着谁啊?

陆聿衡脚步一顿。

没猜错的话,这里便是他们的落脚之处了。

也许是那声“哦”听起来似乎有些失落,她刚刚转身,便听到陆聿衡补充了一句。

“下次?”她还想有下次?

只是他不开口,不代表另外一个不会开口。

……原来,太子殿下只是将衣裳给太子妃了。

“知道没文化还不虚心一些?”陆聿衡反问。

“怎么,这一身你也要拿去?”陆聿衡冷冷问。

储璎脸色一变,一把把那件衣裳抢了过来。

若是寻常的宫女丫鬟这么做,恐怕早就被拖去柴房烧一辈子柴火了。

他穿着这身,又站在这个土房子里,明明应该不显气色的。

就算这么嫌弃她,也不至于跟衣裳作对啊。

这么一躺,她的嘴巴便自然张开,开始打起了小呼噜。

陆聿衡垂眸看着她,微微皱眉,有些嫌弃的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推了推她的下巴,把她的嘴巴阖上。

等等?

“……”陆聿衡确实被气笑了,他随手把衣裳扔给一旁的流泉。

储璎想了想,又问,“那你中午还回来吃饭吗?”

座椅……她又没有在座椅上睡。

“是。”流泉继续安心驾车。

“你怎么穿什么衣裳都好看?”储璎这话纯粹发自真心,“真是没天理的。”

储璎揉了揉眼睛,盯着他看,似乎想从他的身上辨认出些许非人的气息。

陆聿衡冷冷看着她不停揉捏自己的脖子,把她那白皙的脖颈揉得红一块白一块。

只见陆聿衡依旧如昨晚那般坐在马车的位置上,如同一尊大佛,背脊挺直,一动也不动,仿佛画本里练得绝世武功的高手。

储璎站在一旁抱着衣裳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啧啧”来。

这个储璎,她还真是不遗余力的用她的那些小伎俩对付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忽然,却见陆聿衡猛地睁开眼睛。

陆聿衡感觉到昨夜的那股火明明方才已经消了,如今却再次有冒头的趋势,逐渐从他的小腹一路烧灼上他的耳根。

陆聿衡见她双臂交叉,极用力抱着自己的衣裳,像是真的怕旁人将它抢走似的,不由得心中微恼。

他应当是听到了方才陆聿衡的声音,见里头半晌没动静,所以不放心问了一声。

可以往天气再热,陆聿衡也绝不会随意脱衣裳,因为这对于他而言,是一件非常有失体面的事情。

储璎“哦”了一声,转身回去。

不过,他真的就这样过了一晚上?

似乎,她还是觉得这样最舒服。

“扔了吧。”

他便立刻转身,离开了小屋。

也许是他的动作太轻,储璎觉得下巴痒痒的,她伸手挠了挠之后又顺便翻了个身,彻底将脸埋在了他的小腹处的衣裳布料里头。

陆聿衡蹙眉,“不会有下次。”

“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陆聿衡没好气道。

储璎不等他走远,便直接追了出去。

可一眼看过去,他修长的身形穿上这身衣裳,却是更加的低调沉稳,矜贵温和,一看便知道不是寻常人。

她乐得见他快些走,她好跟元宝出去玩。

“你确定?”陆聿衡扫了她一眼,“写给我看看?”

这陆聿衡还真是,说他讲究吧,他不住官员的府邸,非要住小土房,说他不讲究吧,他把小土房弄得干干净净。

“应当会回。”

“……”储璎更失望了,又“哦”了一声,不咸不淡进了屋。

那算了,回去补个觉,下午再出去吧。

“……”陆聿衡见她依旧如此平淡,也不见任何雀跃之色,微微皱眉。

第 39 章 孩子

储璎也没管他如何,打了个哈欠便兀自进了屋。

石岩看了看储璎,又看了看站着不动的陆聿衡。

直觉让他感觉到了太子殿下的心情并不像目前看到的这般平静,可是他也不好当着太子的面提醒太子妃,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不动。

直到陆聿衡上了马车离开此处,一直绷紧了神经的石岩才跟随着储璎回到屋里,却见储璎挑了里头的那张床榻,脑袋上闷着陆聿衡的衣裳,竟是已经倒头就睡。

“祖宗啊……”石岩上前一步,刚想提醒她里头这张床是太子殿下的,可才一走近,便听到陆聿衡的衣裳里传来小呼噜声。

“太子妃殿下?”石岩不敢轻易碰储璎,只好小声喊她,“殿下,您真睡啦?早饭还没吃呢。”

储璎一声不吭,呼吸却极为平缓,不像是装的……

“太子妃殿下?”

“你别喊啦。”远处正在帮储璎收拾行礼的元宝好心提醒他,“我们家姑娘……太子妃殿下睡着了很难叫醒的。”

石岩一愣。

也许因为他们都是习武之人,永远要保持敏感,即使睡了,也不可能真正睡死,养成了习惯。

“不过,你若是拿些吃的来,那香味一到,她就自己醒了。”

元宝笑着说。

午时,储璎闻到一股香味,缓缓醒了过来。

她彻底睡饱了,精神很好,就是肚子太饿。

她在村里最喜欢管小孩的闲事了,遇到吵架的,她就在旁边拱火,遇到打架的,她就在旁边喊加油。

“红薯和土豆不是圆的吗?怎么是这样的。”

“夫子找了你一日了,原来你躲在这里哭啊,孬子!杂种。”

“我们当然是好孩子!”一帮人七嘴八舌,“最坏的就是马安澜,他的爷爷是大贪官!”

“不会要等他吧?”她下意识问枫亭,一面心中庆幸,还好她考虑周全,若是没等陆聿衡回来吃饭,他万一又生气怎么办?

枫亭从未见过陆聿衡这般,他虽然表面看起来如往日一般平静,可他却是自己驱马往东宫,连马车都没坐,一路衣袂飞扬,连头发都吹乱了。

“这么说吧,太子殿下,即便今日你赢了我,我也不会去的。”马成掀开左手的衣袖,赫然是一根空荡荡的胳膊,“他们剁了老夫的手,杀了老夫的儿,如今还想让老夫卖命?”

他一看,原来是储璎曲着中指,用关节敲了他的脑袋,动作之熟练,仿佛经常干这种事。

“……”枫亭一愣,却见她端起碗开始给自己夹菜,“你们吃了吗?一起啊?”

正在这时,突兀的,不远处的稻草堆旁,忽然传来了小孩子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啦?”储璎看着枫亭,她记得枫亭是陪着陆聿衡出去了。

一旁的枫亭不住皱眉。

“理所应当啊。”石岩道,“男人对妻子好,不是很正常的吗?”

回到马成所在的破旧草屋时,他见陆聿衡依旧坐在石凳上,与马成对弈。

“您还有一位孙子。”陆聿衡缓缓抬眸,“至少为了他。”

储璎却觉得兴奋。

“诶?”他一转身,便看到一个漂亮的农女,正抓着那玉佩,翻来覆去的看。

“是。”

说完,陆聿衡便上了马车,似乎去车上闭目养神了。

他还记得昨夜,太子殿下都已经离开城门,忽然收到急报,几乎没有犹豫,迅速返程往东宫去,一路上还不忘了安排让人去国公府告知回门之事。

陆聿衡听到枫亭的声音,也未抬眸,只听枫亭小声在他身侧道,“已送到了,太子妃殿下很好。”

他忽然也不敢跟石岩说清楚了,这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元宝!来吃饭!”

“你再说一遍!”

下一秒,这孩子却觉得手上一空,抢来的玉佩,忽然消失了。

“那是什么意思?”石岩不明白。

“那你们是好孩子?”储璎反问。

“不需要你翻案,老夫不会再帮任何人,有人要杀老夫,那便来啊!大不了等水来了,大家一起死。”马成破罐子破摔一般,掉头便往房间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不必,太子妃殿下。”枫亭又观察了她一下,随即道,“殿下不好脱身,中午不回来了。”

枫亭傻眼了。

这南瓜这么红,个头正好,一看就好吃,拿来炖猪肉,又甜又香……

陆聿衡把玩着手中的黑子,缓缓走出了小屋。

“不行啊,要给钱的。”元宝小声说。

“这个南瓜真大啊。”储璎一脚踩进了松软泥巴里,“好想偷回去吃。”

这也是陆聿衡要在此处歇脚的原因之一,不引人耳目为其一,不惊动当地官员为其二,距离马成如今住的地方近一些,为其三。

他策马离开这儿,掉头去往西侧的一处农庄,农庄距离此处很近,驱马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到。

“只要你如孤所言,重修水利,你的事,孤会为你翻案。”陆聿衡缓缓起身,带着血丝的眼眸盯着他,马成虽犟,可冷不防被他动真格的眼神一看,瞬间矮了几分。

所有人都停了手,那些孩子看到储璎身边还有别的人,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宜东府这条大河极其特殊,如今只有他有修缮河堤的法子,其他人但凡有一点办法,殿下也不必这么大老远的跑来与他多说。

“水利之事,没了老夫,旁人照样能行,太子殿下,您放弃吧。”马成已经不想与他多说,“看在您之前帮过老夫的份上才与你说这么多,您再不走,别怪老夫翻脸。”

明面上叫着夫君,实际上太子殿下不回来一道吃饭,她居然一点也不伤心?

枫亭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太子殿下。

他赶紧回复道,“尚未接到,暗卫说,那孩子今日溜出学堂出去玩了,没去上课,他们也没找到人,如今还在四处搜寻。”

“这个我了解。” 枫亭见识过储璎的“特别之处”,可他没想到,储璎似乎……并不是那么在乎太子殿下。

她揉了揉鼻尖,“谁骂我啊。”

“傻丫头,在泥巴里呢。”

马成这个老家伙,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赃物啊,那得交公啊,巧了,我就是官府的人,给我吧。”储璎对他说。

“你真是官府的人?看着不像啊。”领头的人怀疑的看着她。

“那肯定,殿下吩咐的事情,我何时掉以轻心过?”石岩没好气的说,“我也去吃饭了,你快回吧,别搁这儿揣测太子殿下耽误了正事。”

元宝也是一身布衣,跟储璎手挽手,两人一路在田埂边闲逛,像是姐妹一般。

对面的马成听到这话,捋了捋胡须笑了起来。

“你可知,每日有多少刺客在附近。”陆聿衡冷冷看着他,捏住了手中的黑子,“你以为,没有人护着你,你能活到今日?”

枫亭心中一紧……太子妃果然不高兴了。

“还敢咬人,狠狠地打!我们要为民除害!”

储璎刚一出门,就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所以你们是官府的孩子吗?”储璎又问。

“我没哭!我也不是杂种!”

“那属下离您远一些。”石岩没办法,只能听她的。

“哼,贪官家的孩子,就是坏!”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不刺目,天边也不阴沉,储璎一路走一面跟元宝指,“这是红薯,这是土豆。”

“啊,这个,殿下,东宫的餐食,都是殿下定的标准,若要改换,需得要太子殿下同意才行。”枫亭脑门开始冒汗,他拽了拽石岩,小声询问,“殿下,属下与石岩有些事要嘱咐,先出去一会儿。”

“还……还我!”被打的孩子一口咬在旁边的孩子手上,咬出了血。

“先不管这个,你们玩什么呢?”储璎问领头的那个。

枫亭与石岩对视一眼,石岩咽了口唾沫,缓缓小声安慰他,“习惯就好,我们这位太子妃,不是一般人。”

“不是。”枫亭皱眉,“不是那种意思。”

储璎瞪了他一眼,“那你不早说,菜都快凉了。”

一到饭桌前,她就看到枫亭小心翼翼的候在一桌菜旁,看到她的时候,目光有些躲闪,似乎有些心虚。

“这样啊。”储璎皱了皱眉头。

“谁敢骂您啊。”石岩看着她那一身普通农女的装扮,眼角直抽搐,她怎么还带这种衣裳啊?

天爷啊,下次换个人跟着这太子妃吧!他真的不行了。

“枫亭,你这菜哪儿弄来的,比东宫的好吃多了,以后在东宫,可以都按照这个标准来吗?”储璎认真问他。

石岩在后头看着,几乎要疯,她那鞋穿出来的时候还是干干净净的,如今已经满是泥巴,若是被太子殿下看见了,恐怕第一时间就要给她扔了。

元宝推三阻四,两人拉拉扯扯之际,枫亭已经拉着石岩到了屋外。

“去吧。”储璎正好把一旁的元宝拽过来在自己身侧,“来,不管他们,我们先吃。”

“殿下,你可别管啊……诶诶诶……”

他冷冷问枫亭。

结果这次却有些不一样,她刚走近,就看到三个孩子摁着其中一个打,然后从那孩子身上拽出了一个小小的玉佩,其中一个孩子王似的家伙将手举得高高的,“看哦看哦!贪官的赃物!”

“殿下吩咐,让属下给您带些饭菜。”枫亭小心翼翼地打量储璎的情绪,却见她的头发睡得有些凌乱,脸上还有躺在衣裳上边睡出来的小印子,心情倒是不错,笑眯眯打量着饭菜,似乎在衡量哪个菜比较合胃口。

“有点怪。”枫亭摸了摸脑门,“总之你对太子妃一定要仔细,要保护好她,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枫亭咽了口唾沫,忽然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还挺有良心。”储璎一屁股坐下,刚准备开始动筷子,却忽然动作一僵。

“……”陆聿衡缓缓闭上眼,“你继续盯着。”

“太子,你威胁老夫?实在卑鄙!”

元宝虽是丫鬟,却从小在国公府长大,极少见到这些菜,好奇的问东问西。

“人接到了吗?”

里头传来了一个妇人小声地埋怨声,随后是马成的解释声,似乎在说,“太子跟他们一伙的,你懂个屁。”

“开个玩笑。”储璎一面说,一面盯着南瓜流口水。

“……”马成猛地一拍棋盘,“砰”一声,黑白棋子洒落,散落一地,还有一部分直接掉在陆聿衡的身上,一枚黑子掉在了他的手心。

他又想到储璎吃喝睡的快活样子,得,更心疼太子殿下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殿下对太子妃,不一般。”枫亭暗示石岩,“但是太子妃殿下她……”

可是如今看来,她不光不单纯不正经,而且对太子殿下也并不上心?

“你别跟着我,怪不像的。”储璎嫌弃地看着他那一身灰袍,“这料子一看就贵。”

领头的那个支支吾吾,“我们,我们惩罚坏孩子。”

石岩远远就觉得不对,果然,他才刚开口,便看到储璎提着衣角飞快的朝着那个稻草堆跑去,一脸吃瓜的兴奋。

“如今局势便如这盘死局,破局之人就在面前,为何要放弃?”陆聿衡落下一白子,棋局上已是胶着凌乱不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不小心便是满盘皆输。

储璎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

可储璎……

“殿下有别的事,又何必在老夫这处浪费时间,这盘死局已流传千年,你既然知道老夫是故意刁难,就应该马上离开。”

“……”枫亭无奈,对他翻了个白眼,离开了此地。

枫亭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知道陆聿衡这是要上手段了。

枫亭在太子殿下成婚前,便有幸在金穗节那一夜,接触过太子妃殿下悄悄藏在袖子里的那些帕子,还听过那些暗卫转述给殿下的那些关于太子妃与旁的男人们的事情,知道太子妃殿下这个人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单纯正经。

一局棋僵持不下,陆聿衡几乎一夜没睡,如今眼眸中有些血丝,却强撑着坐得如青松般笔直。

“老夫清贫一生,一文钱也未贪过,却被那些百姓指认受贿,天下人负我,却要让我来承担恶果,太子殿下,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哪有官府的孩子啊,你是不是傻?”领头的嗤笑一声,却忽然“嗷”一声,抱着脑袋痛呼起来。

“你,你怎么打人啊!”领头的孩子梗着脖子瞪着她。

“你不也打人吗?”储璎也叉着腰瞪了回去,“你们还一群人一起打呢。”

“要不这样吧,我们这里也有三个人,你的人也有三个人,我们三对三,你如果输了,这块玉佩就给我。”

储璎笑着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

领头的孩子看着她那灿烂的笑容,傻眼了。

第 40 章 投缘

这几个孩子见过凶神恶煞的大人,见过严肃认真的大人,见过莫名奇妙的大人,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理取闹的大人。

“我们又不认识你!”领头的孩子摸着脑袋上被储璎敲出来的大包,忍着眼泪委屈大声喊,“我们为什么要跟你打啊!”

他还没受过这种气呢!在学堂,夫子即便是教训他,最多也是让他罚抄写字,连手板心都不曾打过的。

“你们跟他打,他只有一个人,多不过瘾啊!”储璎振振有词,“我这不是为你们好吗?还是说,你不敢?”

“那你是大人,跟小孩子打架,合适吗?”那孩子气得脸通红,也终于把脑子绕了回来。

“那你们三个人,跟一个人打架,合适吗?”储璎叉腰看着他,与他大眼瞪小眼。

那孩子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忍着眼泪着急大声解释,“马安澜是贪官家的孩子,他是坏人,我们这叫为民除害!”

一旁的两个孩子也在拼命点头,“是啊,是啊!”

“那你们长得这么难看,我把你们埋进土里当土豆,是不是也算是为民除害呢!”储璎伸出手,给他们三个一人脑袋上来了一下,速度极快,三个孩子躲也没地方躲,“邦邦邦”三声脆响,敲得他们人都傻了。

听到储璎说他们丑,脑袋又被敲得非常疼,三个孩子一下子都绷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眼眶里掉出来。

“哇,你欺负我们!”

“坏女人!”

“快跑快跑……”

三个人一边哇哇哭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活像三个奔跑的大土豆子。

“我是漂亮的坏女人,记住了!下次再打人我还来打你们!”储璎朝着他们大喊。

石岩脸色大变,“保护好太子妃!”

“去镇上的医馆了。”

他也不懂这个女人究竟怎么回事,在这儿跟他兜什么圈子?

难道真是他弄错了?

“我要什么?我要你。”储璎上前两步,凑到他的跟前。

“我都说了,不用绕弯子,你要是想用我威胁爷爷,直接抓我走就行。”

“哎呀!”储璎只觉得一阵刺痛,这家伙是真咬啊!

陆聿衡目光陡然冷了下来。

说是男孩,那男孩也不小了,看起来差不多十一二岁,整个人坐在储璎的怀里,有半个她那么大,正是他派人去找了一下午的马安澜。

储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又看向正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孩子,上前两步,想要将他扶起来。

石岩迅速上前,想要将那孩子扯开。

“是。”

这时候她居然问,他怎么来了?

“少废话。”储璎气得狠狠拍了拍他的脑袋,“再动,死了活该。”

“他。”储璎示意怀里的孩子。

恩将什么来着?储璎忽然卡壳。

可是差点被刺客袭击的是她,幸免于难的也是她,她还没怪陆聿衡总是让自己陷入危险呢,怎么他反而对她有意见了?

“小姐!”元宝吓得大叫起来。

“对,恩将仇报。”储璎咬牙说。

可那孩子却忽然张嘴,一口咬在了储璎的手腕上。

大夫刚帮马安澜止完血,下一瞬便感觉脑袋上的光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几个人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哎呀你别动我脑袋。”马安澜又羞又恼。

刺客蒙着面,脸上的血飙了出来,洒在了储璎的脸上和衣袖上。

马安澜失血过多苍白的脸上,居然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他缓缓开口,“对……对不起。”

“下次再咬我试试?”

三个人听到她的声音,尖叫着跑得更快了。

储璎也不顾及什么,双手搂着他的腰,像是真正抱孩子似的,与大夫说话时,甚至用脸紧紧贴着他的耳根,弄得本就失血过多的孩子看起来更加晕眩了。

陆聿衡脸色稍缓一些,可下一秒就看到了储璎身上的血迹。

储璎说完转身就走,也懒得管这个马安澜了,石岩却眼神复杂的扫了这位马安澜一眼,跟上了储璎的脚步。

可是她又很是奇怪,似乎对他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今天这个女人一看就来历不明,十分可疑,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真的遇到了救星。

“哟,你学会道歉啦?”储璎见他“识相”,又受了这么些伤,便不跟他计较什么了,心情一下好起来,她把手腕从陆聿衡的手中抽了出来,胡乱摸了摸马安澜的脑袋。

只是那刺客已经朝着储璎的方向逃窜,众人根本赶不及,储璎迅速捏住了袖中一只携带的匕首。

他看着储璎的背影,刚准备转身离开,冷不丁的,却有一张帕子捂在了他的脸上,随即一把匕首横空出现,便要直接抹他的脖子。

“你有这个劲,刚才打那三个男孩子去啊。”储璎很不高兴,“我帮了你,你却恩将……”

“对了,你怎么来了?这边麻烦已经解决了,刺客已经跑了。”储璎说完心想,他这来也没什么用。

马安澜这下子算是彻底被储璎打懵了,他本就疼得要晕厥,如今被这么一拍脑袋,干脆就这么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石岩方才便一直在悄悄关注这孩子,发觉不对时他猛地转身,冲向马安澜的方向,“不好!”

马安澜皱眉看着她,似乎不是很理解她的一系列行为。

石岩呆呆的看着储璎,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再看一旁的元宝也是十分习惯了储璎的作为,甚至在一旁拍手叫好。

那孩子在匕首下拼命挣扎,混乱之中,匕首还是扎在了他的身上,石岩冲过去的同时,他便扔下了孩子,朝着储璎的方向冲去。

他听到暗卫关于储璎和马安澜的汇报,手指缓缓收拢,青筋在手背上缓缓显现 ,狰狞如蜿蜒的游龙。

“你不要……乱说!”

“带路,其余人守在此处。”陆聿衡冷冷吩咐。

陆聿衡走过一个拐角,便一眼看到储璎正抱着一个男孩……

“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马安澜满脸防备的看着她,“你虽然穿着农妇的衣裳,可举手投足都很奇怪,说吧,你想要什么?不用绕弯子,爷爷那边,我是不会连累他的。”

“刺客的。”储璎简单说,然后指了指怀里的孩子,“还有这个家伙的。”

她都不用想,但凡遇刺,肯定跟陆聿衡有关。

她手不伸出来还好,一伸出来,便露出了手腕上的咬痕。

储璎抬眸与他对视,听到他的语气,储璎就知道他似乎又不高兴了。

“我没事,先救人。”储璎拎着裙子便跑,到那孩子附近,却发现他抱着大腿正在呻吟,血一股一股的冒出来,如同泉水一般可怖。

储璎皱眉看着他。

这主仆俩还真是……双向奔赴。

没想到,被太子妃殿下遇上了。

“你怎么逮着什么人都咬啊!”储璎气不打一处来,她好心好意救他,怎么跟刚才那帮欺负他的人一个待遇?这孩子傻的吧?

那个叫马安澜的男孩吃疼,终于松开了嘴,却在储璎的手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几乎见血。

马安澜……这不是马成的孙子吗?

“大夫你轻一点哈,他怕疼。”

陆聿衡几乎是笑了出来,只是眼眸中没有半点笑意,“我来确认你是不是还活着。”

“别碰我……你们……”马安澜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拼命挣扎。

马安澜也没想到储璎居然就这么直接走了,一时间也有些发懵,他近日经常被不明来由的人骚扰,更是被镇上的所有孩子们排挤谩骂 ,每日过得都度日如年。

那男孩也死死的盯着她。

“别喊!”储璎被她喊得耳朵疼。

“他们如今在哪?”

陆聿衡却觉得心口一滞。

“这时候还强撑什么,死装。”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暗卫忽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什么爷爷奶奶的!”储璎站直了身子,“算了,懒得跟你说,我就当是被狗咬了。”

天色未暗,霞光漫天火红如血,陆聿衡坐在车内,眼眸看着天边的霞光,流云倾泻在他的眼眸之中,半明半暗,交相辉映。

他怎么来了?

储璎笑出声来,可她忽然发觉一道异样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她才想起来什么,抬头一看,果然是陆聿衡正眯着眼看自己。

马安澜一愣,惊愕看着她凑近的脸,一时间有些僵住。

镇上的医馆就那么一家,陆聿衡刚一进门,便听到了储璎那清脆的声音。

变化便在瞬息之间,在那刺客朝她伸出刀的一瞬间,储璎手臂一挥,掠过那刺客的肩膀,“刺啦”一声,匕首划开了刺客的肩膀,一路往上,甚至划破了他的脸。

马安澜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石岩听懂了,储璎却完全听不懂,反而更气了。

储璎也一回头,看到眼前的场景,惊得愣住。

暗卫第一时间追了上去,石岩却立刻跑来,他吓得浑身的血都凉了,“殿下,受伤了吗?”

石岩无言看着储璎,“殿下你这……”

枫亭驾着马车飞快往镇上去,用最快的速度抵达。

那人只有这一瞬的机会,他完全没有想到储璎居然会变出这么一把匕首,甚至能够精准的击中他,一时间慌乱不堪,再也无暇他顾,只得迅速逃窜。

“你这是狗咬……狗咬什么来着!”

陆聿衡直接捉住了她的手腕,蹙眉看了一眼,冷冷问,“谁咬的?”

她没好气的把手中的玉佩扔给他,“真是,在你小子身上栽跟头,是我不慎,下次,你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遇到我了。”

储璎却伸出手腕给他看,“道歉!”

储璎一抬头,看到陆聿衡,顿时绽出一个笑,“你来啦,夫君。”

“谁的血?”

石岩立刻从身上撕了一块衣裳,迅速死死绑住马安澜的大腿根部。

“你别管我,继续。”储璎浑身火气重,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又遇上这些事,实在是晦气。

储璎却已经迅速地用手指,狠狠敲在那孩子的脑袋上。

马安澜脸上表情似乎有些不情愿被她抱着似的,可他慌张的模样和飘忽的眼神,暴露了他正在害羞的事实。

“恩将仇报。”一旁的石岩提醒道。

“还活着,怎么,你很失望吗?”储璎抱着马安澜,盯着陆聿衡反问。

“倒也不至于失望。”陆聿衡一面说,一面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缓缓在储璎身侧坐下。

储璎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听他话里有话的说。

“只是,我找这小子很久了,倒是没想到,他与你这么投缘,居然一直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