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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他满脸潮.红,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死死盯着她的模样。

还有此刻,他浑身紧绷着,却又像是下一刻就要脱力溺毙一般。

司锦手指仍在上移,直至按住他凸起的喉结。

一声闷哼。

萧嵘本能地伸手攥住司锦的手,抓着她颤抖。

“喜欢。”

“好喜欢你。”

“小锦,我好爱你。”

*

“和我说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吧。”

深夜的庭院寂静一片,屋内的床榻上却是直至此刻才平息了下来。

司锦窝在萧嵘的怀里,隐隐生出些热意,但她并未退避。

她目光落在他身前垂落的发丝上,学着他平日把玩她那般,绕着他的发丝。

萧嵘沉默了好一会。

司锦抬眸,看见他睁着眼,并未入睡。

她没在追问,只安静地等待着。

萧嵘并非不答,更不是忘记了。

被提起的过往,只需一瞬就会清晰浮现脑海中。

只是,这些画面,司锦不记得了,只留在了他一人的记忆里。

“我因犯错挨了打,全身好似要散架一般,唯有站在烈阳下,身体才有灼烧般的知觉,所以我在没有遮荫的庭院内站了许久。”

司锦呼吸一顿,连带着手指都收紧了。

“若你记得,我也想问,你那时为何会上前来同我搭话。”

“我……同你说什么了?”

“你问我,可是在赏鱼。”

司锦一愣,紧绷散去,唇角又有了些浅淡的弧度。

虽是不记得了,但她却觉得这好像的确是她会说得出的话。

“我说,并非赏鱼,而是听曲。”

司锦赫然瞪大眼,连身子都往上蹿了几分,手里的发丝不好玩了,思绪已然被萧嵘提起的过往所吸引。

“什么曲?”

萧嵘垂眸,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正色道:“天晴之时,池鱼歌唱。”

司锦怔然地眨了眨眼,表情也有一瞬凝滞,像是陷入了思考。

半晌后,她声音低低地问:“真的吗?”

话音刚落,身前传来一声低笑。

司锦像是要反应过来什么,但思绪还仍在迟疑。

下一瞬,眼前一恍,就被萧嵘捏着下巴吻了上来。

“唔……你别……”司锦嘴唇软得不像话,是今日来来回回被他亲了数次后的结果。

熄了灯的屋内看不见她嫣唇微肿的模样,但被萧嵘含在嘴里,不仅是萧嵘,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挺翘得一吸就要颤似的。

萧嵘顺着她的下唇舔了一周,嗓音哑了下来:“你和那时问了同样的问题,十多年过去,竟还会相信。”

“好可爱。”想亲。

萧嵘说着又要低头,却被司锦一把捂住嘴。

“我只是方才没反应过来而已。”

反应过来后,她发现其中重点:“所以你从第一次见我就开始骗我?”

萧嵘在司锦掌心下闷着声道:“我后来同你道过歉了。”

“如何道歉?”

“对不起。”

司锦看着他,静静等待着。

直到发现好像就这一句,萧嵘也没了下文,她不由又瞪大眼,手上也要从他脸上移开。

只移开一分,就被萧嵘抓住了手腕。

他偏头吻了吻她的掌心,难得没有探出舌头舔她。

“你已经原谅过我了,不能再为这事与我置气了。”

司锦听得好气又好笑。

如今的年岁,她当然不会再因孩童的一句逗弄的玩笑话而生气,但也觉得当年小小的自己,竟就被萧嵘这么一句毫无诚意的道歉给哄好了原谅他了。

司锦在黑暗中对上萧嵘的眼眸。

“后来呢?”

“后来,你成了唯一愿意与我相处,同我说话之人。”

“我们在府邸各个无人角落相见,你同我说,宴席无趣,我也无趣。”

“可你仍是必须随家人参加各种宴席,也仍是会在宴席进行过半,来见无趣的我。”

萧嵘的呼吸不知何时加重,他也同样直直地看着司锦。

他并无其他动作,司锦却觉得他在克制着想要吻上来的冲动。

“他们说,我母亲是个疯子,我从她腹中诞生,定也染上了同她一样的疯病,谁同我说话,谁也会遭我传染。”

司锦看见萧嵘的眸光沉了下去,阴鸷又冰冷,拢在黑暗中,令人不寒而栗。

“可我没有告诉你,也不想告诉你。”

萧嵘伸手,拇指摩挲在她的下巴上。

司锦好像感觉到他想要亲吻她的意图已经克制到了极限,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但他仍在继续道:“看你兴冲冲地跑来见我,我甚至在想,这种荒谬的谣言能不能是真的,若是这样,你染上了与我同样的病症,变成了与我同样的人,是不是就只能与我待在一起,永远留在我身边。”

萧嵘敛目一瞬,眼睫在他眼下投下一片沉暗的阴影,微微晃动着:“直至今日,我也仍然难以自抑地这样想。”

即使她给他带来最灿烂的耀光,他也仍然想以污秽的纱,将她蒙在离不开逃不出的沉暗中。

自私,卑劣,下作。

他就是这样……

“唔……”

萧嵘嘴唇蓦地一痛,思绪骤断。

他眉头本能地皱起,眸中沉色转为几分不解地怔然。

“罚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萧嵘眸中怔然不减,胸膛上下起伏一瞬,呼吸便乱了节奏。

唇上的触感带走了他的思绪,只余一片茫然,令他不知除此之外,他脑海中还能想什么。

下唇一周的触感逐渐从刺痛蔓延开一片酥麻。

萧嵘不自觉地探舌舔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司锦像是知晓他唇边大抵一句“还想被罚”,先一步探头,轻轻咬了上去。

夜色将床榻上缠绵的轻声拉长,

好似亲吻,也并非亲吻。

萧嵘喉结滚动着,微张着双唇,任由唇上的温软将他心底的阴暗融化。

交错的呼吸间,司锦贴着他的唇瓣,突然低声道:“我们一起去探望你的母亲,好不好?”

第46章 第46章“听着像在赶我走。”……

司锦的提议令萧嵘沉默了许久,久到司锦都以为他是睡着了。

黑暗中才传来萧嵘情绪不明的低声:“好。”

翌日天明后,司锦就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夜里思绪蔓延后的提议了。

萧嵘母亲的情况不容乐观,不久前更是受到萧嵘父亲死讯的影响。

萧嵘那时那句冰冷无情的话语犹在耳畔。

“她快死了。”

司锦昨日甚至没有先问萧嵘,他母亲如今情况如何了,就那么头脑一热,便做出了这样的提议。

萧嵘那时应下的声音太轻,情绪太淡,今晨一早他便出府处理刑部后续适宜不见了人影,叫司锦心里不由忐忑,不知他是否是为了迁就她的意愿才应下了此事。

其实司锦只是觉得那毕竟是萧嵘的母亲,就像萧嵘即将同她一起前往西丘去见她的爹娘兄长一样,他们在一起,她也应当去见一见他的母亲才是。

只是萧嵘母亲的情况与寻常人不同,萧嵘或许并不愿意于此。

这一上午司锦时不时就在思虑此事,便也忘记询问一番萧嵘今日的安排。

待到午时,她心不在焉唤了下人传膳,刚动筷吃了一口便看见萧嵘沉着脸色出现在门前时,她怔愣着,好一阵反应不过来,更没明白他脸色沉郁为何。

萧嵘目光快速地扫了一眼桌上的膳食,再将视线移向司锦身旁合着椅子没有碗筷的空位上。

他迈步走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若非他此时黑沉沉的脸色和绷紧得明显不打算说半个字的嘴唇,他熟练坐过来的模样倒是与平日两人同桌吃饭的样子无异。

司锦眨了眨眼,这才逐渐回过神来,开口便问:“你怎么回来了?”

这话一出,萧嵘脸顿时更黑了。

司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朝门前候着的兰心看去。

只见兰心满脸惶恐,像是就要跪下去了似的。

萧嵘突然冷不丁地开口:“今晨我离府时交代了,若你问起,便告诉你我午时会回来同你一起用膳。”

司锦一愣,不自觉接话:“但我没问。”

因为没问,便自顾自开了饭,正被他回来撞见,桌上没他的碗筷,饭菜也是一人份的。

想到这,再想方才他黑着脸站在面前的情形,司锦不觉他骇人,反倒觉出几分滑稽和委屈来。

“你吃饭了吗?”

她像是专挑让他气郁的问题问似的。

他当然没吃,专程那样交代,就是为了午时回来同她一起用膳。

可她完全没有过问他。

司锦看着萧嵘那好似深沉,但她却莫名瞬间了然他心思的模样,不由微扬了唇角,悄然从桌下探去了手。

勾住他手指的一瞬,整只手立刻就被他反手包住了。

司锦丝毫不动,道:“今晨起身后思绪昏昏沉沉的,或是昨夜累着了,我还想我们分明是一同入睡,你何来精力天不亮就起了身,只能是当真有要事要忙,便没想打搅你,也没想过你会回来呢。”

萧嵘眉心微动:“早晨我吵醒你了?”

司锦看了萧嵘片刻。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以往自己的心思总是被萧嵘猜透,还没开口就能被他戳破心思。

就像她此刻,她看着这张几乎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脸庞,心中却莫名读懂他黑眸下的几分心虚。

大抵是某人天不亮起身,所有动作都轻微得不叫人察觉,避免吵醒还在睡梦中的另一人。

但临走前,指不定是俯在榻前怎一阵又吻又舔,直到她发出轻微的梦呓,才让他不情不愿退开,而后裹着暗色沉默离开。

“只是迷迷糊糊间觉得身边少了人,眯起眼发现天还黑着,便又闭眼睡熟了,没被吵醒,我睡得很好。”

萧嵘喉结滚动了一下,意味不明地道:“那我下次动静再小些。”

无疑是坦白亲就是亲了,舔就是舔了。

下次轻点,但下次还要。

司锦无意戳穿他,探舌轻轻舔了下唇瓣,抬起另一只手,唤道:“兰心,再备一副碗筷,加两个菜。”

“是,夫人。”

房门前暂且没了人,司锦低声道:“往后做吩咐,让人直接告诉我嘛,我若今晨一醒来就知晓你会回来,这一上午应当会心情好不少呢。”

司锦说完,便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漏了她的忧心。

萧嵘默了一瞬,拇指指腹再她手背上来回摩挲了一下。

“她近来情况意外的不错。”

“母亲吗?她精神好些了?”

“谈不上好与坏,只是……”

萧嵘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想如何表达。

末了,他还是直接道:“此前我以为那个人的死讯于她而言是重大的打击,她因此情绪彻底失控,最终会因再无任何支撑而随之死去,但没想到,那于她而言好像并非打击,更像是解脱。”

“山上传回消息,这段时日她情绪失控的次数减少,脉象也逐渐恢复平稳,并不怎么发疯,大多时候都很安静。”

司锦欣喜道:“母亲这是因此有了恢复的迹象吗?”

“她已疯癫数十年,恢复谈不上,仍是不记事不认人,但情绪能够稳定,于她于旁人都算是较好的情况了。”

“这样啊……”

司锦低下头来,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她感觉萧嵘似乎并不太在意此事,他漠然到母亲生也好死也罢,疯癫或平静,于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此前的那些担忧像是多此一举,但她又怎可能做到像萧嵘那样的想法。

这不是能让人漠视之事。

用过膳后,下人进屋收拾着桌上碗盘。

司锦随口问:“待会你还要出府吗?”

话音落下,整个人就被一双臂膀圈住,腾起身坐到了他腿上。

“听着像在赶我走。”

“别无理取闹,我可没有这意思。”

虽说被司锦否认,但萧嵘脸上仍有几分不悦,像是真遭她驱赶了似的。

明明这会他都已经把人紧紧箍在怀里了。

司锦环着他的脖颈,微眯着眼看他:“又在想什么?”

萧嵘稍稍抬头,把自己的目光送入她眼中,一副“你要听,那我便说了”的样子。

司锦眉心一跳,霎时上手捂嘴。

不必说了,她觉得她好像猜到了。

但萧嵘的声音已是从她掌心下闷闷地传出:“在想要无理取闹到什么程度,你才会哄我。”

“我方才就是随口一问,你都说了你是在无理取闹,这样我还要哄你吗?”

“当然,不等我用膳,刚吃过饭就赶我走。”萧嵘理所当然道,“你应当哄我的。”

司锦笑他:“你未免也太小气了些,这都是很小的事啊。”

“小事吗?”萧嵘脸上阴晴不定,“可我就是很在意,我从未大度过,一直心胸狭隘,心思阴暗,无论大事小事,与你有关之事落到我这,我都不可避免先往最坏的方向想去,一点小事也会让我……”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司锦听不下去了,捧着他的脸,从上方低头吻了下去,还十分上道的没有一触即分,反倒主动伸出舌头探了进去。

司锦感觉身前的身躯明显一僵,像是有些意外。

但这片僵硬转瞬即逝,腰肢被箍紧的同时,舌头就被萧嵘张嘴缠住了。

亲吻将周围的空气笼罩进一片暧昧的氛围中,相贴的身躯逐渐蔓延一片热稠。

情况好像有些失控,失控在司锦哄人哄出些私心来,刚学了些许亲吻的技巧,一股脑全给用上了。

萧嵘呼吸明显加重,他那总是不分场合不管不顾的东西,自然也是反应迅速。

如此精神,都让人怀疑昨日莫不是没有过度使用它。

不过亲吻仍在继续,除了萧嵘的手掌情不自禁揉捏在她腰侧,便再无其他更多的举动了。

带着色.气的亲吻却是意外的缠绵,勾得人心尖发颤,又生出不知该继续还是贪恋这份温柔的矛盾来。

其实司锦知晓,萧嵘应是看出了她方才在饭席间的一丝低落情绪。

说是要让她哄,实则也是他在用他的方式安抚她的情绪。

他或许都没能明白她为何会为一个没有见过面也与她无关之人而伤感,甚至也不觉这是值得伤感之事,毕竟连他都不曾在乎。

唇舌交缠间,萧嵘抵在她的唇瓣上哑声回答:“待会我还要出府,待到黄昏回来。”

司锦

在不算激烈的吻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不好的情绪的确被他带走,只迷蒙地点了点头:“嗯,等你回来用膳,那你快去……”

腰上一紧,唇瓣也被萧嵘似是愤然地咬了一口:“又赶我走,你得再多哄我一会了。”

司锦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突然腾高。

她一声低呼下,双腿下意识圈住萧嵘的腰,竟是被他直接抱了起来。

萧嵘站立笔直,双手托在她大腿下,姿态轻松地迈步就朝床榻去。

司锦赫然瞪大眼,心底方才那点温情荡然消散。

他还真是胡来,不是说要出府,就这么点时间他还要弄,以及昨日不是才那么多次,他还不够吗?

司锦心底慌乱想着,在萧嵘膝盖跪上床榻时,眼睫一颤,不自觉就收紧了双腿。

她感觉有股并不陌生的酥麻感从脚尖一路蔓延,而后汇聚,连小腹都要发热似的。

她不知何时泛红的脸蛋,在被萧嵘放到床榻上后,一眼看了个正着。

萧嵘欲要蹲身帮她脱鞋的动作一顿,而后唇角露出一抹笑。

“小锦是想做吗,你看起来好期待的样子。”

“什、什么期待,我才没有。”

绣鞋一下就被萧嵘脱掉了,司锦一边说着一边先一步攥住自己的衣衫系带,显然还是一副以为要做的样子,先护着不让他得逞。

但萧嵘起身后,只背过身接着脱自己的鞋。

他翻身而上,拢着司锦的身子,与她双双躺进被窝。

“哄哄我,陪我午歇一会。”萧嵘唇边含笑,偏头吻了吻她的发丝。

扑通、扑通——

司锦心脏乱跳,又羞又恼,好在虽是脸蛋已经通红,但窝在萧嵘怀里倒也不必这副模样与他对视。

“今晨起得太早,上午没能看见你的时候都困乏得不行。”

司锦紧张的心情一顿,还是没忍住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但萧嵘已是闭眼,浓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羞赧褪去,司锦有些心疼他在外如此辛劳。

不过一瞬,就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腰:“嗯,睡吧,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耳边一道热息,随后传来萧嵘已是带上几分睡意的低声。

几乎微不可闻:“一直永远吗……”

萧嵘睡着了,便也没听见贴在他心口上的回应。

“嗯,一直永远。”她吻在那心脏平稳跳动的胸膛上,“我发誓。”

第47章 第47章她,不记得萧嵘

前去幽水宅探望萧嵘母亲的过程,比司锦原本想象的要简单寻常太多。

萧母如萧嵘所说,如今情况似有好转,但仍是不记事不认人。

他们去到幽水宅时,她正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庭院中。

候在远处的下人福身行礼,她也好似没听见一般,目光空洞着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萧嵘牵着司锦迈步上前,直到走到萧母面前,她也没有反应。

“母亲。”萧嵘蹲下身来,微微仰头看向她。

萧母眨了下眼,像是有反应。

她动作极缓地转头,直至将目光落在萧嵘脸上。

司锦感觉萧嵘包住自己的手掌绷紧了一瞬。

那是他下意识防备的力道。

萧母抬了手。

司锦不明所以,但隐隐察觉到什么。

她想起曾在萧嵘口中听到的他母亲动手打他的事。

萧嵘却仍是毫不避让蹲在原地,依旧仰头看着她,防备的动作好像也只是为护着司锦,他自己没有任何要躲的意图。

周围的下人皆没有太大的反应,好似这样的画面已在过去上演过数次了。

只少有几人预料将要发生的事,别过头去皱着眉头要闭眼。

司锦呼吸一顿,正想拉动萧嵘。

萧母将手放到了萧嵘头顶。

“是小宝吗?”

萧嵘一怔,瞳孔骤然紧缩。

萧母枯槁的手掌带着温柔的力道抚摸他的发丝:“好像是小宝来看我了。”

周围各有讶异,司锦一时间也停下动作。

萧嵘眼睫颤了颤,仰视的目光逐渐在这片抚摸下落下,低垂着,看向地面。

这个动作并未持续太久。

萧母方才的话语好似梦呓,梦醒后,注意力被一旁飞过的蝴蝶吸引。

她收手起身,目光呆滞地追着蝴蝶走开了。

“夫君……”

萧嵘起身,重新牵稳司锦的手:“看到了,她如今情况可是好多了。”

司锦眼眶不由泛酸。

她说不上来这算好与不好。

若要说萧母没有情绪失控没有打人似乎真的不能算是好。

她明明都没有认出萧嵘来,小宝也并非萧嵘的昵称。

或许是在唤见过的一只鸟,唤路边的一条狗,也可能是她臆想中的孩子。

眼角突然覆来一抹温热,是萧嵘低头亲吻了一下。

司锦怔了怔,抚上脸颊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落泪。

只是他吻了她一下,带来了眼尾的湿濡。

*

从幽水宅离开后,下山的路上气氛很是沉闷。

沉闷大多来源于司锦自己。

她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一个很不好的决定。

萧嵘面上没什么表情,也完全看不出心情受任何影响。

可她就是很在意。

这种情绪在所难免,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宣泄出去。

“下月初我们启程前往西丘如何?”

萧嵘突然的提议打断司锦的思绪。

司锦回过神来:“下月初……”

说着下月,实则就是就是三日后了。

“这么急吗?”

“你不着急吗?”

司锦又愣住:“……也不是,我只是以为你在京城还有许多事要忙,若暂时走不开,我也不急这几日的。”

“没有,司家的事已进入尾声,后续相关也用不上我做什么,此番行动之前,我就已是向殿下告假了。”

“殿下……准许了?”

萧嵘默了默,没有当即回答。

不过他脸上神情很淡,再开口也没什么压力似的:“总之殿下知情。”

那就是没准许,但也奈何不了他。

司锦的确一直想着要去往西丘,无论是她失忆时还是恢复记忆后。

她的爹娘在那里,兄长也在那里。

可心里再怎么跃跃欲试,实际上却是并未完全做出准备。

她并没有那份说走就走的冲动,一下子听到当真要出发了,整个人还有些懵懵的。

甚至开始慌乱地想着此前准备过什么,还有什么没准备,接下来几日又要怎么做。

“不必担心,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你还有什么需要备上的,这两日我陪你一起去办。”

司锦心跳加快地重跳了两下:“我、我一时间想不起要准备什么。”

“那就慢慢想。”

“就三日时间了,如何慢!”

司锦是当真慌了,自己给自己急慌了。

萧嵘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看她一会皱着眉,一会又眉眼舒展,但随后眼尾又耷拉下来,俨然一副很焦急思考的样子,却是把自己越想越慌了。

萧嵘目光随着她的表情变化,唇角逐渐上扬一抹弧度。

她好像都没意识到,她完全可以拒绝这个时间,何时能准备好,何时要出发,本也是由她说了算才是,他不过提议而已。

突然,萧嵘怀里直冲冲挤进来一片温热。

司锦掰开他的手臂从他怀里探起头来,整个人趴在他胸膛,但目光直直看着他。

“你是在哄我吗?”

反应过来了。

她一路上低郁的情绪早被萧嵘发现。

他应是完全能够想到她在为何而忧心。

或许在萧嵘看来,能去西丘,就是司锦所认为的最开心的事了。

萧嵘没有否认:“哄好了吗?”

司锦瞥了下嘴:“可我原本是打算哄你的。”

可萧嵘看上去完全不需要安抚的样子,才让她一路上又低落又不知从何开口。

腰上被臂膀揽住,已是贴得很紧了,萧嵘却还在使劲把她再往怀里拢了拢。

“现在也可以哄我。”

“可我看你现在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司锦伸出一根手指戳在萧嵘唇角上,“你方才还笑话我,我都看见了。”

“不是笑话。”是喜欢。

萧嵘垂眸,只看了一眼那根白嫩纤细的手指就不自觉张开了双唇。

司锦先他一步收回手没叫他得逞,也不知他是要亲还是要含。

萧嵘唇边落空,喉结重重一滚:“不是说要哄我,怎么还躲?”

司锦撅着嘴嘟囔:“这算什么哄……”

不哄他的时候,他也没少把玩她的手指。

司锦敛目,思索一阵后,把抽走的手重新放回萧嵘脸颊边。

思索不出,她不若直接问:“你有什么愿望吗,或者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这样算哄好你吗?”

其实萧嵘自己也知晓,他根本没什么需要哄的。

他表现出的淡然也不是装的,今日同司锦一起上山,见到母亲,未被母亲认出来,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值得低落的。

反倒是母亲那一瞬温柔的抚摸。

是对他的也好,还是对别的,小猫小狗臆想出的人。

他有些记不得了,上一次是在三岁还是五岁的时候。

“什么都可以吗?”

司锦将要点头的动作又很快止住,事先声明:“不能太过分。”

“何为过分?”

“就是……就是……”司锦黛眉一蹙,“总之你先说,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哄我还要谈条件?”

“没有。”司锦想了想,还是改口,“什么都可以,我会尽量达成的。”

萧嵘闻言点头,像是压根不需要思考一般,开口道:“那我想要你下次也尝尝我。”

“什么尝……”

司锦话音顿时止住,脸颊似有热意要涌上,但被她生生压住。

“这个不行,换一个。”

“为何不行?”萧嵘不满,“不是说什么都可以?”

“太……了,我吃不下。”司锦声低得快要听不见。

她含糊带过,很快又道:“总之你换一个。”

萧嵘这回思考了片刻,而后抬眸,不是开口而是把人拉近到身前,好似不打算提要求要直接实行了似的。

司锦轻推了他一下没推开。

好在萧嵘只是把唇贴到她耳边来。

“上次说马背上不行,那马车上可以吗?”

司锦:“……”

她开始后悔直言询问了。

“你就没有和这些事无关的要求吗?”

当然有,而且很多。

萧嵘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贪婪的人,他对司锦的欲.望,比司锦所能知晓的更多。

不过那些贪念不需要在此作为甜头向司锦讨要。

他会自己想办法得到。

萧嵘滚了滚喉结,还是紧贴在她身边:“所以,马车上可以吗?”

司锦脑子里嗡的一声。

唇边嘟囔着不知又说了一句什么,一把推开萧嵘,别过头不再看他。

萧嵘愣了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又幽幽地从她身后缠了上去。

“小锦,我听到了。”

她说,那还不如回去悄悄吃呢。

*

回到府上后当然没吃。

眼下还是青天白日,司锦更是逐渐从将要启程前往西丘的慌乱中回过神来了。

虽是不慌,但的确有很多事要准备。

“我想给阿兄和爹娘写一封信,待到他们收到信时,我们应当也快要抵达西丘了吧,这样他们能提前知晓,也不需期待多久,我们就能见面了。”

“要我陪你一起吗?”

司锦张了张嘴,本是想说不用,不过看萧嵘那副明显很想跟着的模样,又改了口,让他一同也无妨。

“走吧。”

书房内,司锦面前铺开纸笔,萧嵘在一侧为她研墨。

司锦提笔在纸上书写。

屋内氛围温和和谐,让人心情很放松。

墨盘发出的摩擦声不断传入耳中,就着余光能瞧见的手指,让人很清晰地体会到另一人陪在身边的感觉。

“小时候学写字时,我阿兄也曾这样替我磨过墨,不过那时我还写不好字,阿兄说上等的墨条磨出的墨让我写出下等的字,不过阿兄宠我,再名贵的墨条给我练字都舍得,谁知后来叫爹爹发现后,将我和阿兄一顿训,我年纪小不懂,哪知那墨条是爹爹得来的赏赐,爹爹可宝贝了,全叫阿兄用来装腔作势疼我了。”

很久远的往事了,久到司锦都不记得是发生在几岁之时了。

甚至在她这会说起这事时,也隐隐生出几分模糊。

她怎想不起那根墨条是父亲从何得来的赏赐了呢……

只一瞬思绪,司锦便没继续往下多想了,向萧嵘说起自己的往事,让她有种很幸福的感觉。

司锦偏头朝萧嵘看去,便见萧嵘微微颔首:“那是一场书画比试的奖赏,由钟王爷举办,后将得奖的字画展在南湘一间画坊里,我曾见过岳父大人的作品,实至名归。”

原来是这样。

是因她那时太小没有被带着一同前去吗?

记忆有些模糊了,司锦转而随口道:“我娘常说我爹处处不行,整日捣鼓书画,也没见捣鼓出什么名堂来,也就这一回拔得头筹,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正好再无别的厉害的人参加。”

司锦一边说着,一边已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字。

她想对爹娘说的话很多,但在还未真正见面前,能写在信上的话语却不多。

这大半年来,她身上发生了许多事,想说的,没来得及说的,都化作了心底久未相见的思念。

因为这一场失忆,让她再找回记忆变得更加珍惜了,浓郁情感当然不止纸上的寥寥几个字,也令她更加期待能够赶快前往西丘了。

等等。

失忆……

司锦背脊一僵,看着信纸的目光也随之颤了颤。

她压着似要混乱的呼吸,缓缓抬起头来,对着萧嵘笑了一下:“这些,都是叙栀此前告诉我的。”

司锦压住了呼吸却压不住加速的心跳声。

不过她看萧嵘似是一脸如常,甚至手里研墨的动作也没停下半分。

“她同你说起你们一起参加钟王爷举办的书画比试,随后提到了这件趣事吗?”

司锦心头重重一跳。

她也参加了这场书画比试吗,还是和叙栀一起,为何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司锦来不及多想,眼下萧嵘如此问道,她便顺着应声:“是啊……”

“是吗,我倒是不知当年沈三小姐也参加了这场书画比试。”

司锦手心都出汗了。

人在撒谎的时候是难以克制紧张的情绪的,不论撒谎的缘由为何,总是不自觉就要将这个谎圆上。

而圆谎的方式,大多都是再撒另一个谎:“你不是说你与她并不相熟吗,或许那时你也没注意她是否有参加吧。”

萧嵘点头,有一瞬沉默。

他此时看上去并无任何异样,司锦却不知怎的,心中有不好的感觉在窜上。

司锦逐渐在安静的氛围下反应过来什么。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

萧嵘突然开口:“也是,我的确与她不相熟。”

他抬起眼眸,一眼对上司锦的眼睛,看着她声色缓慢道:“那日你一直与我在一起,我们从比试开始,一直到整个比试结束,一直都在一起。”

“她是如何与你说起你们一同参加书画比试的呢?”

司锦心底咯噔一声。

不好的预感,将要反应过来的事,在这一刻全都清晰了起来。

她记起了过往的事,却唯独不记得萧嵘。

她记得父亲宝贝的墨条,但不记得他是如何获得这根墨条的。

因为,那一日,她与萧嵘在一起。

她,不记得萧嵘。

萧嵘低沉的嗓音混在她杂乱的心跳声中。

她听见他问:“小锦,过往的事,你想起了多少?”

第48章 第48章他就不能不发疯吗

想起了多少。

除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但这话司锦没敢说。

不是害怕萧嵘,而是一对上他那双眼睛,她就不知如何将这话说出口。

以至于,她想起许久了,也未曾告诉过萧嵘半分。

可是,已经出现在脑海中的记忆,并非从别人口中知晓的过往,或多或少都会无意识地表露出来。

司锦不知萧嵘何时察觉到了异样。

是之前就有所猜测,还是只在此刻因她说漏嘴了才知晓事实。

但无论是什么,萧嵘何其敏锐,这事显然瞒不住了。

司锦僵着脸色没有开口。

萧嵘幽幽地眯起眼来,明明已是心知肚明,他却非要开口将此道明:“你想起了过往,除了有关我的一切,对吗?”

听着萧嵘沉冷的嗓音,司锦不由想起他那时说过的话。

“我不想失去我在你脑海中存在过的每一分每一寸,我比谁都更希望你能想起来,希望你找回我的存在,我想完整地留在你的脑海中。”

司锦心头犯堵,此前和萧嵘产生剧烈争执的感觉好似又一次笼罩而来。

“对。”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

“我不记得你,脑海中没有有关于你的过去,那一片是空白的。”

“为什么?”

司锦顿时觉得更闷了。

她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一直有在担忧此事。

担忧萧嵘知晓后的情绪,也担忧这件事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影响。

可当真来到这一刻,被萧嵘问到,她只觉得委屈。

“我怎知晓为何?”

她定定地看着他,情绪有些不受控制,“你该问你自己过往做了什么,才让我如今本能地不愿想起。”

话一出口,司锦便又后悔了。

这话虽是事实,但却说得很重。

若她想要结束和萧嵘这段关系,大可如此争锋相对,可若不是,这样的话只会让眼下的气氛更为紧绷。

萧嵘面上神情果真因这番话变得阴暗又可怕。

他眼睫微动,掩不住眸底逐渐攀上的寒意。

司锦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从近处逐渐蔓延,顺着她的脚尖一路攀上,直至将她缠绕,再紧密包裹起来。

“本能吗……”萧嵘唇边低喃。

他蓦地起身。

司锦吓了一跳,又是本能,做出的是防备的动作。

萧嵘眸中被她这般姿态深深刺中,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高大的身形拢下一片沉暗的阴影,好似禁锢的囚笼。

司锦心脏狂跳,只觉他又要做什么令她抗拒之事。

防备更甚,她紧抓着椅子扶手,一副他再上前,她就会动身逃离一般。

下一瞬,萧嵘绷着唇角,面无表情地转身,迈步就往外走。

司锦愣了一下,不自觉出声:“你去哪?”

萧嵘脚步顿住,宽厚的背肌仍是紧绷,最终没有回过头来。

“松澜院。”

话落,他再次大步迈开,很快走出书房,砰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司锦懵了好一阵,随即想到什么似的,赶紧起身往门前去。

不是为了追萧嵘。

她慌乱去拉书房门,做好被困住的准备,却是一下就将房门拉开了。

司锦一个踉跄,站稳后,怔怔地看着房门外。

不远处候着的下人怯生生地指了指:“夫人,大人……是往这个方向去了……”

那是松澜院的方向。

司锦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门把,又抬眸看了看空荡荡的庭院。

并未被过分对待的事实,让她有一瞬心虚尴尬。

尴尬之余,也有不解和迷茫。

司锦关上门,轻微一声响,和方才萧嵘走时“砰”的一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皱眉又撇嘴,闷闷地走回书案前。

书案上还放着未写完的信件,方才最后一句正停在:我会和夫君一起前来与爹娘阿兄团聚。

司锦看着这话又有些来气。

她一面气此事怎也不能算是她的错吧,失去记忆,恢复记忆,本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更何况正如她所说,她唯独没能想起他来,其中肯定是有他自己的问题在的。

另一面也气他那副脸色阴沉的模样,好似要和她大吵一架,又一言不发转头就走了。

关门声那么大,他什么意思?

司锦在书案前坐了一阵,屋内一直安静无声,屋外也再无任何动静。

她知晓萧嵘的心思一向很偏激,他去松澜院待着指不定又在一个人想什么阴暗之事了。

理智告诉司锦,不能让萧嵘独自一人胡思乱想想去,若真叫他这样想下去,说不定又要做什么不可理喻之事。

可这事说到底本也不是她的错,她还为避免他们之间生出隔阂,一直小心翼翼隐瞒着。

她心中有气,也有委屈。

往后总不能无论大小事,都得让她哄着他,又胆战心惊地害怕他发疯吧。

他就不能不发疯吗!

一场本该爆发宣泄出的矛盾,被萧嵘这么一番冷待,让司锦思绪来来回回,好像她才变成了那个胡思乱想的人。

司锦意识到这点后,蓦地收回思绪,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动作,提笔开始继续写信。

经过这么一遭,司锦的情绪自然不会如一开始那样平静了。

饶是如此,她还是压着心绪将这封信写完。

收好信件后,司锦便离开了书房。

司锦一开门便见门外候着的下人换了一批。

大多面孔于她而言有些陌生。

直到扫视一周后,她才逐渐从几个稍微识得的面孔中分辨出,此时这些人似乎都是平日值守在松澜院的下人。

萧嵘去了松澜院,但松澜院的下人却都来了这里。

司锦搞不懂萧嵘此举何意,她抿住双唇,憋住了想要询问的话语,径直迈步便朝秋水院的方向走了。

最末尾的两名下人面面相觑一瞬,很快转头往回看。

“怎、怎么办?你们方才怎么没人说话啊?”

“夫人直接走了,也没问话,我们怎么说啊……”

“那,谁回去向大人禀报?”

“你去。”

“不,我不去,你去。”

“我不敢去,还是你去吧。”

秋水院内好似一切如常。

司锦回屋后,窗台边正梳理羽毛的小鸟闻声就蒲扇着翅膀朝她飞了过来。

司锦抬手接住它:“还是你好,从来不会和我闹脾气。”

小白听不懂,小白只欢快地蹭她的指尖。

司锦和小白玩了一会后,便让小家伙自己回笼边待着去了。

眼下时辰不算太早,再过一会就要到晚膳时分了。

司锦靠在美人榻上看书,起初还时不时朝房门的方向看去一眼,后来书册上的故事将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

她沉浸其中未再分心,直到兰心进屋轻唤道:“夫人,该用膳了。”

司锦这才收起书册,抬眸看去,只见兰心没有垂头,而是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司锦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余光瞥见屋内并无别的人,院子里似乎也和她回来时一样。

也就是说,萧嵘没有过来。

司锦恢复动作,从美人榻上起身时,兰心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仿佛要用眼睛说话一般:“快问我,快问我。”

司锦问:“膳食备好了吗?”

兰心:“……备、备好了。”

“那传膳吧。”

晚膳上桌,菜品丰富,显然是两人份的,桌上却仅有一双碗筷。

这会候在一旁的人又多了几个。

兰心、秋芽,还有其余几名丫鬟,皆是平日贴身伺候她的,只是平日她们轮值,是不会同时出现在此的。

司锦没多言,也没将人挥退,自顾自动筷,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周围的丫鬟不时抬眸,又不敢直盯着司锦看,很快又会垂下头去。

屋内的氛围好似很古怪,但司锦却像是丝毫不受影响

似的。

饭席过半。

突然有下人在门前出声:“夫人,膳房今日加菜了,小的为夫人呈上。”

加菜?

还真是突兀。

膳房没有她的吩咐,哪会自作主张加菜。

司锦微微颔首,把人放了进来。

端着托盘的侍从连忙迈步进屋,像是怕心情不佳的主子转念就不让他进了。

不过司锦倒是全无心情不佳的样子。

她还稍有好奇地探头朝侍从身前看去。

侍从走近,司锦微蹙了下眉:“这是什么?”

“是……是桃花糕。”

桃花……糕?

司锦看着被侍从呈上桌的一盘粉白糕点。

一盘五个,各个不同形状,说是多样,更像是和面之人没能把控好每团面发酵出的大小。

但看着也还……挺可爱。

司锦伸出筷子朝其中一个戳了戳。

糕点软绵地陷下一个凹点。

她一筷子插.进去,吓得旁边的侍从霎时屏息。

司锦将桃花糕送入口中。

味道尚可,不像府上膳房厨子那般技艺精湛,但也并无奇怪的味道。

司锦吃下两块后,腹中就已饱胀。

她抬了抬手,示意下人收拾,自己便起身要往寝屋去了。

一直候着没离开的侍从瞪大眼,张了张嘴,还没想好如何开口,眼前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屏风后。

秋芽上前,伸手拍了拍侍从的肩膀,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默默地收拾起桌上餐盘碗筷了。

实则,快步绕回屏风后的司锦并不似人前那般镇定。

她又不傻,自是知晓,方才那盘桃花糕肯定不是膳房厨子做的。

所以,那是萧嵘做的?

他不出现与她将今日未尽的话说清,背地里做什么桃花糕啊。

司锦丝毫没被萧嵘这点小动作给哄好,反倒更恼了几分。

从她打开书房门看到松澜院的下人开始,再到她用膳时团团围着她的丫鬟们,还有这桃花糕。

无一不是萧嵘在想方设法让她主动询问他,或是直接找去松澜院。

他扭头就走的时候那么干脆,现在又使这般技俩。

司锦在心头烦躁一番后,索性不想了。

她吩咐了下人备水前去沐浴。

待她沐浴后,屋中也没见萧嵘身影。

难不成他是打算夜里偷摸回来?

司锦因此在入睡前还有些警惕,不是怕他半夜爬床,但一片漆黑中突然出现一道影子,就算知晓是他,也还是会让人在毫无准备之下被吓一跳。

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司锦望着熟悉的房梁愣了愣,转头一看,身侧空无一人。

*

“所以他早上又让人送来了莲子羹,晚上是菌菇汤?”沈叙栀讶异地瞪大眼,看见司锦托着下巴点了点头后,不由道,“他是只会做汤食吗?”

司锦抬眸:“这是重点吗?”

沈叙栀从讶异中回过神来,却是掩不住面上的笑:“我只是有些难以想象萧崇云下厨的样子,看他这副架势,讨好的意味很明显啊。”

司锦又摇头:“才不是讨好,他是想让我主动去找他。”

这话说得,像是两人分隔两地似的。

实则就在一间府邸,隔着一条小道的两间院子里而已。

“也是,真要讨好,他早该主动找来了,说到底之前那些事本就是他做得不对,你不想想起来不是情理之中吗。”

其实也不是司锦不想想起来。

说到底,那些事或许是因没在心里有真实的经历只是听旁人说起,也或许是因后来的相处中她也对萧嵘生了情愫,如今想来她也并未再为此怪罪于他。

可脑子里的记忆自己不愿想起,她也没辙啊。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司锦不满道,“他觉得我想起了所有的过往,却唯独想不起他,他心里委屈,可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顶多为瞒着他这事道歉吧。”

“你是说,萧嵘,委屈?”

沈叙栀扯了扯嘴角,“这我也想象不出来。”

想象不出来吗?

司锦思绪一恍,脑海中就能想象出,萧嵘独自一人待在松澜院主屋里,紧闭着门窗,一言不发地坐在暗处,神色晦暗不明的样子。

那不就是在委屈吗。

司锦离开萧府来到沈府已有两日时间了。

加之他们最初冷战的那一日,今日原本该是他们启程前往西丘的日子。

她也曾想,要是她不争这口气,顺着萧嵘那些阴悄悄的小心思问他一句,给他一个台阶下,这事说不定就这么过了。

毕竟萧嵘一向很好哄的。

可是这事是个隔阂,她失去的那一部分有关萧嵘的记忆,也不会因他们这么僵持又和好之后,就平白无故回来了。

萧嵘在意此事,接受不了此事。

她可以为自己的隐瞒而道歉,但并不觉得找不回记忆是她的错。

总不能他过往做了那么多让她委屈气恼的事,如今还要她反过来主动哄他吧。

他们需要的是好好谈谈,而不是一笔带过。

“总之,我觉得这事不是我的错,我不想主动找他。”

沈叙栀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和他一直僵着吗?”

司锦朝着沈叙栀眨眨眼。

沈叙栀赶紧表明:“虽然我觉得,萧崇云这回没做什么偏激之事已经算是他很大的改进了,但原来的事本就是他不对就是他的问题,你不需要向他低头,你想在我这住多久都行,我支持你的想法。”

司锦好笑道:“我还以为你方才那样说,是想劝我主动去找他呢。”

“才不劝呢。”沈叙栀微昂起下巴轻哼一声,“得让萧崇云知晓,你还在府上时他不知抓紧机会,待到你来了我这儿,可别指望我会帮他说好话,我又没收他好处。”

司锦打趣:“难道收了他好处,你便要帮他说话了?”

“……那,也不会。”

沈叙栀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也不是不好了,小姐!”

来人是沈叙栀院子里的丫鬟。

屋内两人愣了愣。

沈叙栀:“急急忙忙的干什么,何事如此慌张。”

“小姐,萧府的萧大人派来一队车马,不由分说就往府里搬东西,已是来了好几拨人,拦都拦不住。”

“什么?他让人搬什么来了?”

“玉器,绸缎,名酒,名茶,书画,古董……”

小丫鬟话音未尽。

司锦脸色一变,蓦地抓住了沈叙栀的手。

她可是刚刚才说,就算收了好处也不会帮他说话的。

沈叙栀缓缓转头看来,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先去前院看看再说?”

第49章 第49章“现在吻你,你会生气吗……

沈府前院乱作一团。

沈父一脸茫然,沈运皱着眉头上前拦人却拦不住,沈迟则是好奇地四处翻看,一会打开古董箱,一会打开绸缎箱。

嘴里还叨叨着:“怎没送点名花名草呢?”

沈叙栀将司锦拉着一同躲到了远处的灌木丛后。

司锦脸颊被草叶拂过,她泛痒地挠了挠:“为何要躲起来?”

“看看萧崇云在搞什么鬼啊。”

司锦微蹙了下眉,目光看着沈府混乱的前院,却一直未见萧嵘的身影。

连沈叙栀也嘀咕:“萧崇云呢,只送东西,人没来吗?”

司锦脖颈微动,没由来的突然回头往身后看去。

“怎么了,小锦?”

身后空无一人,这里可是沈府。

司锦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拉着沈叙栀起身:“腿都蹲麻了,我们走吧。”

两人又重新回到了沈叙栀的院中。

“收买,他这一定是在收买我,还收买我爹爹和兄长!”

司锦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那你被收买到了吗?”

“当然没有……我连送的是什么都还没看清呢。”

沈叙栀一阵低声后,又忽的凑近来,“该不会是你被他收买了吧?”

司锦眸光一阵闪烁,回过神来:“收买我什么,我又没收他好处。”

甚至连他人影都没看见。

“那你方才心不在焉地在想什么?”

司锦抿了抿唇,半晌没再开口。

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没那么了解萧嵘了,她现在完全不知他是想干

什么。

争吵令人烦躁,冷战也令人胸闷。

无论是当时转头就走,还是如今好几日过去,他搞那么多动作却不现身,实在是都和他过往的做法完全不同。

司锦方才也在想,她是不是被萧嵘给带坏了,如今他没有死缠着她,也没有立刻出现态度强硬地把她带回去,她却反倒觉得不对劲了。

待她收回思绪时,才发现沈叙栀一直定定地看着她。

“你、你别这样看我,我刚才没想什么,我只是……”

沈叙栀突然开口:“小锦,你不若回去看看吧?”

司锦瞪大眼:“你还说没被收买!”

沈叙栀视线飘忽地眨了眨眼,再重新看回来,一脸正色道:“我是想说,他也不算毫无作为吧,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一直这么僵着总不是办法,你想要的本来也只是将此事谈开不是吗。”

司锦暂且抛开心底杂乱的思绪,微眯着眼看着沈叙栀。

收买,这还真是赤.裸裸的收买!

沈叙栀眼睫一颤,连忙摆手道:“只是回去看看而已,他若还是那般态度大不了走就是了,这回不来我府上了,咱们直接离京,去西丘,对,往西丘去,我来安排马车和行李,还有他送来沈府的东西,我一件也不留,全换成银子,咱们路上作盘缠,我现在就去让我爹和哥哥们把东西放下。”

司锦本还想再盯她一阵,这会只得赶紧伸手拉住她:“别去,别去,已经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了。”

“别瞎说,劝归劝,我可一点也没觉得麻烦的!”沈叙栀趁此靠近,贴在司锦肩头蹭了蹭,“放心,谁也收买不了我,我永远都只向着你。”

话音刚落,司锦就伸出手指抵在沈叙栀额头上把人抬起了头来。

“你刚说漏嘴了吧,劝归劝,还说绝不帮他劝我呢。”

沈叙栀眸光一怔,赶紧抓住司锦的手指,乐呵呵笑:“才不是帮他劝,我是盼着同你一起卷了他的钱财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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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锦最终也没决定到底要不要回去看看。

总觉得这样几天过去了,她还堵着这口气很傻,可就这么妥协了好像更傻。

可她即使还未作出决定,人就已经先走出了沈府。

兰心询问:“夫人,您要备马车吗?”

司锦脚步顿了一下,看着不远处的街道,而后摇了摇头:“我想先四处走走。”

说不定走着走着,她思绪一转,就折返回沈府了。

如此想着,司锦迈步朝前走。

沈府的府邸大门在身后逐渐远去,临街的街口已是显露出小贩贩卖的摊位。

街道上一片热闹,行人来往的身影远远掠过,眼前的光景好似在吸引人走上前去,消散此时心里的低郁。

司锦注意力落在离她最近的摊位上。

有孩童正在拉扯母亲的裙角,似乎想要买一只纸鸢。

司锦见状,也想上前去看看。

突然。

一道突兀的异响蹿入耳中。

司锦余光瞥见树荫下迅速晃过一道影子,像是风吹,又像是别的。

思绪还来不及反应,身体更是仍在迈步向前。

那道影子骤然朝她逼近而来。

司锦本能地瞪大眼,呼吸一顿。

耳边风声呼过,眼前被暗色笼罩。

下一瞬。

来人竟是一把将她拦腰扛上了肩头。

“啊!救命!什么人!”

司锦惊叫出声。

她满心不敢置信,怎会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她随行的下人面前,还有不远处街上行人面前,竟就要这么把她掳走。

甚至她身后不远就是沈府,门前守门的侍卫更是上前就能将歹人团团围住。

即使心下觉得这是全然不可能的事,但她却是当真被人扛起快步走动。

“放开我!放开我!”

司锦拼命挣扎,喊声震天。

她腰肢蓦地一紧,一只大掌精准无误地掐住了她敏.感之处,令她尾音陡然变调。

司锦赫然抬头,除余光下瞧见扛着她的人一身锦缎黑衣外,眼前还瞧见自己随行的下人怔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仅没有任何要上前解救她的意思,甚至有人试探着,在往后退步。

司锦顿时心慌,但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她大幅度挣扎着,从来人稳健的臂弯中侧着身子回头一看。

人没看清,一缕发丝从她脸上拂过,熟悉的气息蹿入鼻尖,整个人随着对方躬身踏上马车的动作,几近失衡地像是要栽倒下去。

“啊!”又是一声惊叫。

萧嵘捞着她的腰,把人当一袋棉花似的,轻松往马车内一掼。

司锦整个人跌向车内的锦垫上,险些身姿不稳摔出极为不雅的姿势。

她赶紧绷紧腰身稳住身形。

一手撑着锦垫,抬眸朝身前之人瞪去。

萧嵘脸色比她还难看,恶事做尽,这会还阴沉着脸。

他连看也不看她,绷着唇角一言不发地跨步上前,坐到了她身边。

马车并未驶动,车外未有任何动静,让马车内狭窄的空间显得沉闷又寂静。

司锦一股火就蹿了上来。

这什么意思?

绑架她?!

司锦怒瞪的目光并没有落入萧嵘眼中。

他竟是当真不看她一眼,目不斜视,直视前方,盯着车厢前方的马车帘,像是要盯出一个窟窿来。

“萧崇云,你什么意思?”

司锦冷声质问。

萧嵘面上沉色不减,喉结滚动了一下。

气氛已是越发僵持,压抑着让人不知何时会爆发。

司锦看见萧嵘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

那是他克制时的动作,她以往见过几次,不过最后皆以失败告终,让她也不曾知晓,他那一瞬的隐忍到底具体是在忍什么事。

萧嵘突然转过头来,眸光森冷,眼眶中布着红血丝,应是狰狞的模样,却让司锦瞧出几分憔悴来。

可他的视线与憔悴这般虚弱的形容词截然相反,几乎是在看来的一瞬,就迫不及待缠上她周身,将她整个人完全映入眸中。

贪婪的,湿黏的,宣告着他短暂的一瞬克制彻底失败。

但萧嵘开口却是道:“现在吻你,你会生气吗?”

“什、什么?”

将气氛压抑至此,还做出近似绑架的举动。

结果他就说这个?

司锦不想回答这等会将话题带走的话,现在更没心情和他接吻。

她深吸一口气,板着脸问:“你今日一直在沈府外吗?”

“不是。”

萧嵘顿了一下,“不是今日。”

司锦眉心微蹙了一下,深感离谱,但还是忍不住试探着接话:“从我,来的那日起?”

“嗯。”

“一直在沈府门外,但没见你出来。”

司锦当即好气又好笑。

她当然不会出来,且不说才不过两日,更何况她被萧嵘那般态度搞得心情烦躁,不仅暂且没想回府,还有一肚子的话要和沈叙栀说,哪会有出府的心思。

而且,就算她出府。

“你守在沈府门前想干什么?”

萧嵘面色紧绷,眸中神色更暗。

他不答话,但浑身上下已是将他的意图显露无疑。

就为了等她出来这一刻把她抓走?

司锦的表情无疑是将心里觉得这般不可理喻的答案表现出来了。

“不是的。”萧嵘开口否认,“之前没那么想,但刚才没忍住。”

他语气实在认真,看上去不像说谎。

可无论是

真是假,他还是把她掳到马车上来了。

司锦不想和他再继续争论此事了。

眼下气氛仍是不好,紧绷僵持着,不像是能够平心静气将他们生出的矛盾谈开的样子。

马车内陷入一阵沉默中。

司锦早已移开目光,敛下眉目。

她视线看着自己裙摆上的褶皱,余光却能瞥见身旁的男人一直在紧紧盯着她。

司锦不由有些无奈。

她想,自己若是当真再继续和萧嵘较这个劲,照他这般能在沈府门前阴恻恻地蹲守两日甚至更久的性子,他们说不定要在此僵持到天荒地老。

司锦动了动唇,也随之想要挪动方才就坐得别扭的身姿。

话语已是来到嘴边,她一边抬眸,一边用手撑起身子。

屁.股刚离开锦垫的一瞬。

司锦抬起的目光看见萧嵘脸色一变,蓦地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切地道:“小锦,别走。”

他手指冰凉,力道稍重,只一瞬紧箍,又很快收了力道,转而将自己整只手都紧密无隙地贴在她手腕的肌肤上,汲取着她的温度。

萧嵘呼吸微沉,唇角艰涩地扯动了一下,声色紧绷道:“能不能……跟我回家?”

第50章 第50章“总归,我们有一辈子的……

这一刻,司锦好像感受到了萧嵘的情绪。

紧张,害怕,退却。

害怕被她拒绝,担忧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连手指紧贴的力道也要退散了,与他此刻面上的带有威压的沉色截然相反,更是与他敢当街掳人的行为甚显矛盾。

司锦指尖微动,便让那好似要退开的手指又赶紧缠了上来。

她垂眸看了一眼他们紧密相贴的双手。

本也未再对他有多少害怕,憋了几日的气郁在这时涌上头来,故意呛他:“那日是你自己转身就走,现在抓着我又是何意?”

萧嵘力道一紧,此刻紧绷的情绪令他经不住半点激:“所以,只要我退开分毫,你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可我若是紧缠着你,你又会挣扎抗拒着想要逃离,我无论怎么做你都不会真正愿意留在我身边。”

萧嵘刚才沉默许久,这会突然开口,又说得司锦一怔一怔的。

她不过是来了一趟沈府,在他完全知情的情况下,不算躲也不算逃吧,怎能让他说成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这些日子一个人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啊?”

司锦以为,自己因为萧嵘反常的举动已经算是东想西想一大堆了。

她以前不是会想这么多复杂繁琐之事的。

因为想得太多,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像是要变得反复古怪了,为一点不知算大事还是小事的事而钻牛角尖。

但没曾想,她那点小心思在萧嵘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是胡思乱想吗?那为何皆是真实发生之事,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

“你忘记了,你都不记得,你没有想起我,也没有想起最开始,是你说能不能让你每次都看见我。”

司锦:“……我、我这样说了吗?”

她是不自觉问出口的,但萧嵘明显在这句话落下后,眸底如刺痛般颤动了一瞬。

司锦不知萧嵘是从哪件陈年旧事中翻出了这句话。

或许是想在宴席的某个角落,或许是在府邸某个宅院。

她可能真的这样说过,但无论怎么想,大抵也只是孩童时一句无心之言。

下一瞬,萧嵘突然倾身压过来。

暗影从眼前恍过,遭过多次这般突然袭击已让司锦身体还怔着,思绪已经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了。

司锦下意识抿唇,但萧嵘却又只停在近处。

他圈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也不知何时完全松开了,整个人压在上方,却未再触碰她半点。

就像是要印证他方才所说的那般,他松了手退开了,她很快就会在他眼前变得惊慌变得抗拒,然后推开他,逃离他。

司锦眸光颤了颤,随即又定在萧嵘那张沉暗不明的脸庞上。

他们相距很近,是因马车内本就不宽敞的空间,更是因为他此时刻意逼近到跟前。

这算哪门子退开!

他要不自己垂眸看看她哪有半分可逃离的空隙。

“我想冷静一下。”

萧嵘缓缓开口。

司锦正想说,他这哪像要冷静的样子。

萧嵘已是自己道:“但我发现做不到。”

情绪失控的一瞬间,他强忍着压下去。

不似以往那般任由心底阴暗的想法蔓延,没有抓住她,缠紧她,更没做任何试图将她禁锢起来的行为。

所以他转身离开了,去松澜院,去冷静一下,不想再吓到她。

萧嵘没想以此邀功,他甚至来不及邀功。

只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就快压不住心中躁郁,想立刻折返回去把司锦圈起来。

以往压抑到极致带来的是异样的快.感,如今却像套在身体上的沉重枷锁。

“如果是因为我之前做了太多错事让你不愿想起我,我便想努力改正。”

萧嵘抬起眼眸,眸中蕴着浓烈的情绪。

“但你连我的改正都不看一眼,转头就走了,离府不回家,整整两日。”

他浓长的眼睫在话语间颤动了一下,眼下扫过一片阴影。

让他满脸看上去就像个遭受抛弃委屈万分的孩子。

虽然看着挺可怜的,司锦很少在萧嵘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但她还是忍不住道:“那你不也是转头就走了,去松澜院,一整日不回屋。”

“我回了。”

萧嵘皱眉接话,理直气壮,誓要完全霸占这场控诉的上风。

司锦一愣,明显看见萧嵘绷着嘴角不会再把这话接着道明。

但她已是想到了。

“你夜里回来过?”

“何时?我没感觉到,早晨也没看见你,下人们也……”

司锦自己止了声。

她睡着了,当然感觉不到。

萧嵘天不亮又自己离开了,她早晨自是不会看见他。

至于那些下人。

不提也罢。

司锦沉默了片刻,明明完全没有被他的歪理说服,但语气还是弱了下来:“可你也没有同我面对面,那日我们根本还没有将此事说清楚,难道一直憋着,这事就会自己解决了吗,还是说你想一直这么避着我?”

“没有一直!”

萧嵘突然拔高声量,语气急促。

尾音重重落下后,他又逐渐低微下来:“今日你若不从沈府出来,我就打算夜里直接……”

后半句话声音越说越轻,直至完全听不见。

司锦眉心重重跳了一下。

他要夜里直接干什么?

司锦等了一瞬,眼看萧嵘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了,她也不打算追问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萧嵘攥紧的拳头,主动朝他伸出手去。

手指碰到萧嵘手背的一瞬,那只拳头突然张开手指,像一只蛰伏已久的凶怪一般,张牙舞爪就扑了过来。

但其实只是力道紧绷地赶紧反手抓住了她而已。

司锦没有动也没有挣扎,包裹住她的大掌才逐渐放松了下来。

感觉比起以往总是担惊受怕,满心抗拒想要逃脱的她自己,萧嵘才更像是那个只能嘴上说她绝对逃不掉怎样都会被他找到的惊弓之鸟。

司锦心尖突然被什么击中了。

又酸又软,别扭和较劲的心情一瞬间消散无踪了。

司锦微微倾身,好似要向萧嵘的臂弯靠去,但也只是离他近了些,暂且还未完全靠上去。

“那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那件事了吗?”

话音刚落,萧嵘突然拥了过来,像是又一次的隐忍失败,终是紧紧将司锦抱紧了怀里。

但随即,他蓦地埋头,鼻息藏进她的颈窝,闷着声就道:“不能。”

司锦一愣,正要偏头。

就被萧嵘一只大掌按住了后颈。

“你先哄哄我。”

司锦挣动了一下,很快把颈后的大掌甩开。

她还是转头朝身侧黑乎乎的脑袋看去,看不见他的脸,就上手强迫他抬起头来。

一看见萧嵘那双漆黑的眼眸,在她颈间滚了一圈后就泛起了湿意,她不由又想把他的头按回去。

实在令人心生动摇。

司锦没动手,只移开眼:“我为何又要哄你?”

萧嵘明明没有再埋头,但声音却更闷了几分:“我心里难受。”

司锦不由觉得这是萧嵘的伎俩。

也不是头一回了,上次也是如此装着可怜,就把她云里雾里给带偏离了去。

司锦

蹙眉定住心神:“找不回记忆,还要顾虑着是否该告诉你这个事实,也担心你因此难过,明明这些都不是我的错,你却还同我甩脸色,你在那样的气氛下转身就走,难道我心里就不会难受吗?”

这话一出,司锦又后悔了。

她找错了反击的方式,萧嵘肯定会说,那便他来哄她。

结果都是一样的,她想说的不是这个。

“对不起……”

司锦思绪一顿,瞳孔也随之紧了紧。

“对不起,小锦。”萧嵘声色紧绷,身体却在放松。

他拥着她,再次把头埋在了她颈边,想要与她皮肉紧贴着,他才能将这些话继续说出来。

“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

“不顾你的意愿让你与我成婚,骗你与我做恩爱的夫妻,威胁你不许离开我,也逼得你担惊受怕想要逃离。”

“对不起。”

萧嵘又一次道歉,话语停顿了好一会,似是在斟酌自己还能如何道歉。

从少时开始,他对她道歉的方式就十分拙劣。

他不知自己如今的道歉可有些许长进,但他仍想说得更好一些,为自己争得更多被原谅的机会,也要当真那样去做。

做他能做得到的。

萧嵘敛目,声音又低又沉:“我会改正,我会去学,你可以处罚我,惩治我,就算真的再也不能……想起我,但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司锦脑海中思绪突然一滞。

像是有什么熟悉的感觉划过脑海。

闪动太快,她没能捕捉到。

但萧嵘的道歉已是令她动容,本就酸软的心脏彻底化成了一滩水。

他们能够走到一起经历的磨合本就不易,但心里已是开了门让他进来,若能够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又怎需刻意将他驱逐,让他远离呢。

她缓动手臂,从他腰侧轻轻回抱住了他。

“我本也没打算离开,我告诉过你的啊。”

司锦低声说着:“你要是能早这么说,说不定在我失忆之前我就已经愿意和你在一起了。”

“才不会。”萧嵘道,“我以前就是这样说的。”

司锦愣了愣:“啊?有吗,你说什么了?”

她其实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难道她方才脑海里闪过的一瞬思绪,就是过往同样发生过的事吗?

萧嵘回答得很认真,像是记得极为深刻:“我说,只要不与我和离,其余怎样都可以。”

“然后呢?”

“然后你跑了。”

司锦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哦,是吗……”

尴尬一瞬后,她又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要被萧嵘给绕进去了,他莫不是又要开始控诉她了。

但萧嵘却是收紧了手臂,先把人抱牢了,再开口:“你想好如何惩处我了吗?”

司锦没曾想他是开口说这个。

“我……我惩处你干什么,我又不是行刑官。”

“是吗,那你是要直接原谅我?”

司锦微眯起眼,从萧嵘身前抬头看向他。

该说是她多疑还是萧嵘在她这实在使过太多技俩,让她不由觉得,他这是又在给她下套吗?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当然不是。”

司锦板着脸正色道:“为何一定是我来想如何惩处你,应当是你自己想如何弥补我吧?”

司锦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谁知道她最后想出的惩处法子于他而言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

毕竟是他自己说除了不离开他,怎样都可以,她当然也不会拿离开当惩罚。

萧嵘闻言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思索一瞬后,点头:“你说得对,应当如此的。”

“但我得好好想想,给我些时间想想如何弥补,可以吗?”

看他实在听话,又很诚恳的样子,司锦应声:“可以。”

心情逐渐轻松了下来,她随口问:“那你要想多久?”

“不会太久。”萧嵘偏头,讨好似的在她发丝边蹭了一下,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想好了便告诉你。”

司锦被他若有似无的触碰弄得有些痒,没怎么思考,就直接应了:“好。”

萧嵘抓住了略过他鼻尖的一缕发丝,拿到掌心中,指腹摩挲,嘴里很低很轻地道:“总归,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司锦垂眸看见自己的发丝绕上他指尖时,突然反应过来。

她是不是还是被套进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