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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尉缭相谈甚欢的秦王听到他的哭声,才想起今天出门还带了个孩子,立刻顿下脚步朝他瞪去。

李世民会怕他?他两眼一闭干嚎得更大声了,引得路上侍卫都在悄悄侧目。

还能怎么办呢?秦王冷冷吩咐蒙恬,

“那就把他抱来吧。”

反正也要立他当储君的,早点听听这些军政大事也不算出格。

他才不是担心这混小子会把嗓子嚎坏!

一进殿,秦王就开门见山询问尉缭

“以先生之见,秦国该如何灭山东诸国?”

尉缭娓娓而谈,

“秦国国力虽强,但六国若联手合纵,秦国就面临四面受敌之危,还需逐个击破”

正殿里没李世民平日坐的小椅子,他只能坐在高椅上专心听着,不时暗暗点头赞同。

难怪秦王一见到尉缭,就如同天雷勾地火般一发不可收拾,竟会任命对方为国尉——

要知道,这是秦国掌管军事的最高长官,位列朝堂三公之尊,而尉缭只是一个刚来到秦国的魏国人,足见对方有多么惊艳卓绝的军事才能。

他说得对,赵国紧邻秦国,又是诸国之中实力最强的,先灭赵,确实能免除腹背受敌之患。

秦王频频点头,又再次追问,

“赵国李牧骁勇而善奇兵,如何能快速取胜?可离间否?”

尉缭缓缓摇头,

“先前赵相郭开就曾进谗离间,成功将李牧夺权调离了雁门关。可是李牧一走,赵国边关立刻不宁,赵王虽然昏聩,也知晓此人乃镇国之将,马上又将他重召回了雁门,可见是绝不会中计杀李牧的。灭赵无速战之法,秦国兵强马壮而李牧分身乏术,只能不停用兵攻城。”

见秦王蹙眉沉思,李世民忙出声抛砖引玉,

“可是持续发兵攻城,对秦国来说损失太大了,秦军每出动一次就要征调大批粮草士卒,尉缭子可有更好的法子?”

此言一出,秦王立刻抬眼看向他,李斯暗暗称奇,尉缭更是面露惊诧,

“小公子这般小小年纪,竟听得懂在下之言,还懂得这些攻伐的门道!不知是师从哪位兵家高人?”

李世民假装害羞低下了头,秦王压下心头的震惊与骄傲,笑道,

“寡人这孩子还不到两岁,如今拜荀子为师识得了几个大字,并不曾修习过弓射兵道。”

尉缭一听,看向李世民的目光更带上了惊艳,

“荀子早已闭门收山,小公子竟能让他破例收徒,必是当世少有的神童!”

李斯忙抓住机会拍马屁,

“尉缭子所言极是!二公子不但得到恩师盛赞破例收入师门,还小小年纪就已识得数千字、早早就学会提笔写字,如今更能无师自通兵家之道。我家二公子的聪慧,恐怕在列国公子之中,也是独一份的!”

秦王听了两人的话,虽然表情还是一派淡然,李斯却机敏地注意到,君王眼中快速掠过了一丝愉悦之色。

聪明的孩子谁不喜爱?尉缭看向李世民的眼神立刻变得慈爱热烈起来,他起身向秦王请示,

“在下正好懂些相面之术,可否为贵国小公子一观?”

秦王欣然允下,尉缭立刻来到孩子面前,细细端详着他的三庭五眼。

李世民朝他灿烂一笑,笑里暗藏着小刀。

这一世的爹娘都长得极好,秦王能一统六国青史彪炳命格定然也极佳,他相信自己绝不会是什么短寿凶煞之相。

但史书上,尉缭竟能把身姿高大、气质矜贵、鼻梁挺直、凤目狭长的秦王,说成“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的虎狼之辈,他对这次相面实在不抱任何希望。(1)

足足半炷香时间,尉缭才收回目光,转身激动朝秦王贺道,

“恭喜秦王喜得麒麟子!”

秦王神色一振,倾身向前问道,

“先生可看出了什么?”

尉缭啧啧称赞,

“贵国小公子幼而聪敏,天资神秀,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他稍停顿了一下,待看清秦王眼角眉梢的笑意时,才放心说出了剩下的话,

“小公子,有盛世人君之相也!”

看来这孩子果然极得秦王宠爱。不然,他是绝不会把最后一句说出来的,以免给孩子带来杀身之祸。

已经想好要怎么反驳他的李世民一听:啊?尉缭看相的水平,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准了?

他飞快转动着大脑:莫非,背后还有什么隐情,对方当时是为了快速离开秦国,才故意以秦王的面相当借口?

不对劲!

李斯听完已是心跳如鼓,人君之相?我这小师弟,莫非还能成为大秦的储君?

秦王疾步朝李世民走来,将他抱起来看了又看,才眼含惊喜看向尉缭,

“以先生之意,寡人这孩子必能安然长大?”

尉缭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

“小公子既然有人君之相,定是能安然长大的!”

秦王心中阴霾一扫而空,顿觉神清气爽,主动第一次在人前袒露了自己的心思,

“以先生之见,寡人何时立他为太子好?”

李世默默屏息垂首,王上,竟然真有意立二公子当太子?

尉缭正色道,

“听闻阁下如今只有一对双生子,敢问这位小公子,可是秦王的长子?”

“不,他是寡人的次子。”

尉缭再次打量着君王怀中的孩子,

“既然是这样,在下以为,越早定下储君越妥,一则可避免长幼相争,二则,可避免来日再引来其他幼子的觊觎。”

秦王颔首,

“寡人也正有此意。”

他确实想早些立世民为太子,但又一直忧心这孩子本就早慧,如果再早早将储君之位压在他身上,恐会有碍命格甚至给孩子带来灾难

但现在他放下了心来。世民既然有人君之相,必会顺利长大成年登基!

被热烈讨论的主角李世民,瞄了瞄尉缭,又瞄了瞄秦王,忍不住偷偷伸出小手,按住自己激烈跳动的心口:

只是看个相而已,你们居然要来真的?

真这么三言两语的,就要把我大秦太子的名分定下了?

我一个次子,不用再绞尽脑汁在父亲面前争宠邀功,也不用领兵上阵为大秦出生入死,就能小小年纪当上太子了?

他鼻尖一酸趴回秦王肩上,努力抽了抽鼻子想逼回泪意,可泪水已经哗啦啦流个不停了。

呜呜呜,秦王这个爹真好,他好喜欢秦王!

秦王忽觉肩头一热,扭头一看,孩子哭了。

他立刻一脸鄙视看着小家伙,

“你不是天天敲打着寡人,要把这太子之位给你留着吗?怎么,这就高兴得哭了?出息!”

说着,就命人取丝帕来为他擦泪。

尉缭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耳朵,秦王在说什么?

这孩童,敢天天逼秦王让他当储君?

他再次抬眼朝秦王看去,这位年轻的君王,再怎么看这也不像一个真正平易近人、肯任由孩童胡闹的君王啊!

可眼前这父子二人相处的场面,确实又跟寻常百姓之家的嬉笑怒骂并无区别,难怪刚才这小小孩童哭闹一番,秦王就允许他前来正殿

李斯也抬眼朝李世民看去,眼中满是与有荣焉的喜悦——

他可是秦国太子的师兄啊。未来的大秦朝堂,优势在我!

秦王一边动作轻柔给李世民擦泪水,一边满脸嫌弃地劝他,

“我大秦一向立长不立幼,寡人越过你兄长立你当太子,朝中还不知有多少人反对,你再整日这般哭哭啼啼的,恐怕满朝文武无一人肯支持你做这个太子”

李斯急忙上前,

“二公子钟灵毓秀有目共睹,想来,朝中大臣必会如臣一样支持王上的决定!”

秦王赞赏看向李斯,

“爱卿慧眼如炬,深得寡人之心。”

李斯忙受宠若惊谢过秦王。

李世民紧紧搂住秦王的脖颈,抽泣道,

“谢谢阿父愿意信任孩儿让我当太子,孩儿一定不会辜负阿父的期待,总之,你就等着瞧吧!”

秦王垂下眼,看向自己被泪水打湿的肩头,

“等你哪天不再动不动

就哭了,寡人再等着瞧吧。”

李世民心想,我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不是人之常情吗?

但他这回乖巧地没顶嘴,而是抬手揩干泪水,看向尉缭问道,

“尉缭子,你能帮我阿父也看看面相吗?”

根据历史上秦始皇善待朝臣、不杀功臣来看,“少恩而虎狼心,得志亦轻食人”这句相面谶语,显然是荒谬不可信的。(2)

那么,尉缭既然能看出自己有龙凤之姿,为何他给秦王相面会犯下这么潦草的错误?

李世民想验证自己的猜测。

尉缭见秦王没出言反对,果然欣然同意了。

约摸过了一炷香时间,他回神揉了揉太阳穴,重新整理衣衫深深一拜道,

“秦王凤眼丹目,风姿端雅,高贵含章,绰然有天人之表,有飞龙在天之相,假以时日,秦王必可称天子!”

在时人的共识里,周王室之君称天子,列国诸侯称王,唯有一统列国者,才能再次被称作天子。

言下之意,秦王有天子相,秦国能一统六国!

秦王听了自然大喜,愈发把尉缭引为上宾,再次向他讨教起灭六国之道。

李世民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两人,越来越疑惑——

尉缭既然看出了秦王有天子相,又有心来秦国效力,为什么还要编个说辞想逃走呢?

待秦王恋恋不舍让人送尉缭去驿馆下塌,并命人送去与自己同等规制的华服美食后,李世民终于找到机会为李斯说话了,

“阿父,你不是说李师兄的字乃是当世一流吗?孩儿想让他教我写字!”

秦王与尉缭聊得投机,这才察觉李斯仍在殿内,不免生出几分弥补之心:此人聪明能干,谦虚谨慎,又为寡人送来了兵家大才

他抱起李世民回到殿上,示意李斯走上前来,

“爱卿虽是吕不韦门人,却从未同流合污欺瞒过寡人,你在其位勤勉踏实,又擅长法家之道、精通秦律刑政,今日更将尉缭子引荐到了寡人跟前,可见,你对大秦确是一片忠心呐”

李斯立刻匍匐在地叩首大呼,

“王上乃千古尧舜之君,大秦乃当世富强之国,臣能从上蔡来到咸阳服侍在王上身旁,忠心为王上分忧,实乃臣三生之大幸啊!”

尧舜是上古时期的明君圣主,也是历代君王追求的终极目标,施行法家之政的秦王也不能免俗。

从李世民开口的那一刻起,李斯就听见了心口传来的怦怦乱跳声,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告诉他:今天,你飞黄腾达的机会终于来了!

果然,秦王静静打量了他一瞬,又开口道,

“现任廷尉杜辛,与吕不韦勾结已久,他屡次收受刑徒大额钱物私下减刑,按律当诛。李斯,若让你来做这个廷尉,你会怎么做?”

李斯深吸一口气,再次叩首大声道,

“多谢王上知遇之恩!臣若做了大秦的廷尉,必会严明律法绝不徇私,就算有人拿刀架在臣的脖子上,臣也绝不会让王上失望!”

李世民暗道,难怪秦王后来非常重用他,这样的臣子谁不喜欢呢?办事好看,说话又好听!

他马上清脆开口帮腔,

“阿父,你看李师兄连头上冠帽的绳子,都系得多么的一丝不苟,这样做事认真的人来管大秦的律法刑狱,一定能管得很好!”

秦王睨他一眼,

“你还没当上大秦的太子,就想提前干政了?这不合规矩!”

李世民咧牙拍了拍身下的龙椅,这是五黑特意改良的一把紫檀雕花大椅,

“孩儿还没当上太子,阿父就把我抱来坐龙椅了,这也不合规矩呀!”

秦王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龙椅”二字吸引,

“龙椅?龙者,天子也你这说法确实极好。”

他又转头看向李斯,

“寡人明日就会下诏,改任你为大秦廷尉,希望你不要让寡人失望。既然世民想让你教他书法,你也安排一下时间。”

李斯狂喜叩谢君恩,他在感激秦王慧眼的同时,愈发下定决心要紧跟小师弟的步伐:

他现在,是太子党啦!

回到驿馆,看着秦王送来的上等华服美食,尉缭的心情也很好。

如果能助秦国一统天下,自己便能立下不世之功,到了那时,谁人还敢再说兵家已败落?

这时,有小吏进来通报,

“尉缭子,院外有人找。”

尉缭以为是李斯来找他一叙,满脸笑容走出了驿馆。

哪知他登上马车时,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容。

不等他扭头下车,对方便施施然开口道,

“秦王得吕不韦襄助多年,如今刚一成年就卸磨杀驴,尉缭子当真想明白了,要襄助这样一个薄情寡恩的君王吗?”

第27章 去吧,你可以去当劫匪了太子是什么?……

第27章

等李世民回到侧殿后,打开许朴送的另一个布袋才发现:

被对方称作“徒”的野菜,竟然是晒干的茶叶。

他立刻反应过来先前自己听岔了,其实许朴说的是“荼”——

据传神农尝百草,一日而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1)

李世民立刻振奋起来,他知道,被古人称作“荼”的茶叶不但能清热解毒、提神醒脑,还有一种更重要的用途:以茶控边。

游牧民族生活的地方虽然水草丰美,却因寒冷气候难以栽种四季蔬菜,他们日常饮食通常只有肉和奶,常因油腻难解而患腹痛之症。

而肠腹类疾病,称得上是草原上最常见的致死原因,茶叶却能完美解决这个难题,它一出现,就成为游牧民族再也无法离开的必备之物。

贞观八年,他怒而下诏命李靖发兵灭吐谷浑,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方为了从大唐弄到茶叶而贪得无厌,屡屡在各处边境劫掠大唐边民——

他们有茶劫茶,无茶劫人,再用人质来勒索家属以茶换人。

他深知游牧民族“一日无茶则滞,三日无茶则病”,当然不会错过眼前这个大好机会,既然许朴能晒出这么多茶叶,就说明这时期已经有了不少野生茶树。

接下来,大秦只要能掌握生产茶叶的主动权,就能开互市以茶换来良马,在以茶谋利之时,顺势牵制月氏乌孙草原诸国!

不过,如今这乱世一杯羊乳一盏蜜水,才是富贵人家常有的待客之饮,茶叶只被视作‘山中苦菜’,只有穷苦百姓才会摘它来充饥,贵族公卿之间并不存在什么饮茶文化。

李世民想了想,决定从自己开始,从大秦王宫开始,帮列国权贵阶层培养出饮茶文化——

像韩国和南越的诸多山区丘陵之地,土壤肥度极差,并不适合种植粮食,却是茶树最喜欢的生长环境,等秦国灭了它们,正好能拿来栽种茶树。

现在,他要先打出“秦王好饮茶”的名声,等过几年茶叶大批量上市,就可以高价卖给一掷千金的列国豪族。

秦王,该你上场了!

大唐贵族盛行的庵茶工序太过繁琐,要先把茶叶碾碎、煎熬、烤干、舂捣但李世民不想用生疏的手艺浪费这些宝贵的茶叶。

他取出比自己手掌多两倍的茶叶,让宫人将它与水一起煮沸后,又撒了些盐在里面,一道最简单的浓茶就诞生了。

他装模作样坐着喝了一会儿,等茶水变温了,立刻兴冲冲端起半杯,迈着碎步去正殿找秦王报喜,

“阿父,阿父!这是师伯送给我的茶,我一喝完脑袋就清醒多了!”

对秦王这样日夜勤于政务的君王来说,世间还会有什么东西,能比提神醒脑对他的诱惑更大呢?

秦王正在执笔记录与尉缭交谈的成果,闻言只得放下毛笔。

他坐回椅上端坐着交握双手,看着殿下小心翼翼捧着一盏玉杯走来的小家伙,冷声道,

“把寡人这兴乐宫当成菜市场,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你这小脑袋何时清醒过了?还有,你师伯送给你的是荼,不是什么查。”

这时期没有饮茶的概念,也没有“茶”这个字。

李世民担心茶水洒出来,只得一路紧盯着它,头也不敢抬地边走边回答,

“孩儿过来,只是想让阿父尝尝这个茶水嘛!”

秦王轻叹,起身重新提笔蘸墨,在竹简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荼”字。

等李世民迈着小短腿端着茶水上来时,他立刻接过玉杯放在案桌上,一把抱过小家伙,面无表情指着竹简上的大字,

“来,大声念十遍,它读‘荼’,你这杯水叫荼水罢了,还是回去抄十遍吧。”

马上有宫人取来银针给茶水试毒。

李世民挣开他的手臂跳下来,毫不见外地抓起秦王专用的御笔,用隶书写下了一个“茶”字,沾沾自喜道,

“阿父,你那个‘荼’字笔画太多了,孩儿想把它改成这个字,你看,它读‘茶’!”

他除了想早些把荼变成自己更熟悉的“茶”,也想趁机尝试简化文字,为秦国将来培养自己的读书人埋下引子。

秦国现在使用的仍是西周推行的大篆,这种古老的文字难读难写,为后世众人了解先秦文化带来了巨大障碍。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要等李斯当上丞相后,才会在秦国推行相对简易的小篆。

但小篆的‘篆引’笔画,依然在抽象描摹世间物象,远不如化圆为方的隶书更为方便简洁。

虽然世人有‘汉隶唐楷’之说,等到了大唐时期,楷书已经取代隶书成为了主流。

可作为书法文化的重度爱好者,李世民非常清楚隶书的作用:它为华夏文字开创了‘方直实用’的先河,为楷、行、草立下了形体与字形的根基,堪称是后世文字的母体。

他并不愿因为自己的到来,就让伟大的隶书从这个时空中消失湮灭,他也相信,有了隶书这个根基,楷书总有一日会破土而出。

秦王单手拿起他写的字,只看了一眼就扔回案上,快被气笑了,

“你确实该跟李斯好好学写字了!荼字,只比你这所谓的‘茶’字多出一笔。你不但要省这一笔,还要用这种又矮又扁的丑字来省更多笔,偷懒取巧成这样,这就是你要当个好太子的决心?”

李世民抓起秦王的衣角借力垫脚拿回竹简,指着自己写的隶书给他看,

“可是孩儿听蒙恬说,篆书太过繁复难书,军中小吏为图便捷快速,会用这种简易的‘佐书’来代替,阿父,你看这种字体,是不是更简洁易书写?孩儿很喜欢它。”

秦王先看了一眼自己被攥得皱巴巴的衣角,才颇为头疼地接过竹简评价道,

“篆书圆融古朴,乃列国通行文字,这佐书毫无美感,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一个秦国太子只会写一手小吏之字,你就不怕被六国君臣嘲笑?”

李世民伸手要他抱起自己,继续趴在秦王耳边劝,

“我当然不怕呀!蒙恬说,如今七国虽然都在使用篆书,但列国的篆书差异极大,文字并不相同。

等父王灭了六国,就能在六国之地推行这种简易文字,到时整个天下都在用它,谁又会来嘲笑我偷懒呢?”

秦王心中一动,立刻目光灼灼看向怀中孩童。

我儿世民,果然是天生的治国之才!他竟然能想到灭了六国之后,要先统一文字!

这样想着,他终于认真端详起了李世民写的‘茶’字。

李世民赶紧凑到秦王脸前,双眼亮晶晶一直盯着他。

如果秦王现在就开始在秦国推行隶书,那么千百年后,后人就能了解到更多真实的秦国历史了,就算秦国终有一日会走向终结,至少,这段历史也不会被少部分看得懂篆书的人刻意扭曲篡改

秦王这时已经早就收起了初时的不屑,他越认真细看这字,就越能发现它能为大秦带来多大的好处——

这字体虽然不甚美观,但比起篆书而言,笔画确实更少,辨认也更容易,书写更能节省竹简,既降低各级官署的沟通成本,又能让六国之民轻松接受这种更简便的新文字。

秦王很快打定主意,立马命人去将李斯追回来。

他伸出两指,轻捏着孩子近在眼前的胖嘟嘟脸颊,

“你这偷懒的小机灵,这回倒真给大秦出了个好主意,等过几日赐爵时,我要多赏你三百亩良田。”

小可爱李世民一秒收起笑容,反手就往秦王脸上乱薅一气,龇着牙抗议道,

“阿父!我马上就满两岁了,不—许—再—捏—我!”

当然了,如今每每对秦王此举都愤怒不已的他,显然早就忘了,当年他对着兕子稚奴那几个幼童,是喜欢到怎么又亲脸又捏脸又抱着不肯放手的地步。

不过他这一通乱薅,一不小心就把秦王通天冠的系带给扯歪了。

秦王黑着脸一把捉住他的小手,唤人上前来为自己正冠,沉沉盯着眼前奶凶奶凶的小团子,声音冰冷道,

“寡人给你赐爵,赏地,你就是这么孝顺寡人的?等过几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打算带兵冲进宫城,逼寡人早日退位让贤,嗯?”

李世民闻言怔了一瞬,事,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但那个人不是你啊

他暗暗有些底气不足偷瞄了几眼秦王,从他怀中跳下来,安抚父亲,

“不会的阿父,你都想立孩儿当太子了,我怎么会逼你退位让贤呢?”

说着,他示意宫人把案桌上的半杯茶水端下来给自己,一脸乖巧无辜,

“孩儿方才一发现这茶水的功效,马上就给阿父端来了,怎么可能不孝顺阿父呢?你看,这就是孩儿的一片孝心,阿父快喝了试试吧!”

茶叶本来就能提神醒脑,秦王一定会喜欢它的。秦王都喜欢的东西,秦国的王公贵族们会不喜欢吗?

李世民双手捧着玉杯笑眯眯看着秦王,仿佛已经看到源源的钱币正闪烁着金光前赴后继朝自己扑来,这画面,真是美得惊人。

秦王伸手接过玉杯,看着里面泛黄的简陋叶子,一脸嫌弃,

“这是你喝剩下的?杯里,不会还有你的口水吧?”

李世民立刻满脸羞愤撤回了笑容,

“不是!没有!我专门拿的新玉杯,给你倒的新茶水!”

秦王端起来嗅了嗅,

“山野之菜,着实苦涩难咽,寡人都当上秦王了,总可以不喝这苦药吧?”

李世民气呼呼双手抱胸,

“明明是你自己不肯接受我的孝心,还非说我不孝顺你,你这样的阿父,太难伺候了”

秦王蹙眉,不想听他说出什么“我要换个阿父”的混账话,顷刻间举起玉杯一饮而尽。

又苦又咸,什么鬼!

李世民立刻转嗔怒为喜,接下来故意磨磨蹭蹭守在一旁看着秦王批阅奏章,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正殿。

这么浓的茶水,提神效果好得不得了,他才不能走呢。

过了一会儿,秦王疑惑停笔扶额,

“此物果然让人神志清明,无怪乎能解神农氏百草之毒。”

李世民立刻打蛇随杆上,

“阿父喜欢喝的话,孩儿可以把师伯送的茶叶全都送给你哦!”

秦王抬眼瞥了下玉杯里的叶子,他喜欢喝吗?

不喜欢,方才如果不是有一点父爱驱使,他根本就咽不下去。

可世民确实没说错,此物真能提神醒脑,各地每日要往咸阳送这么多车奏章,他批阅这些奏章时,确实需要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但他瞪了李世民一眼,重新举起毛笔,头也不抬问道,

“说吧,绕了这么大个弯子,你又想折腾些什么?”

果然知子莫如父,他这不耐烦的语气里,不是没有一点无奈和宠溺的。

李世民早料到秦王有此一问,他本来也没打算遮掩,立刻跑过来挤上龙椅,把他想移栽茶树的计划叭叭告诉了父亲,

“关中平原要留来种粮食,万万动不得,不过,那些地处旮旯的山地可以用来种茶树蜀地那边的山地也很多,气候比关中更温暖,种茶树再合适不过了”

秦王低眉看着说得一脸兴奋的孩子,有时候真想打开他的小脑袋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塞进这么多知识的?

他听完孩子的计划,提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就算我需要它来提神,在王宫园囿

种一些也够了,你要种这么多茶树做什么?”

李世民抱着父亲小脸满是憧憬,声音软乎乎的,

“种茶树当然是为了卖茶叶,把它像师伯一样炮制晾干,我们就能拿去高价卖给别人,大秦就可以挣很多很多钱”

秦王指了指案上的玉杯,

“这茶叶又苦又涩,连汤水亦极难喝,谁会出钱买它?人们会把钱拿去买粮食,买羊肉买衣裳,但没人会买这满山都是的苦树叶。”

李世民抬着眨着眼睛望他,

“嫌苦,他们可以加点饴糖进去呀。只要阿父喜欢喝,就会有公卿出高价买它,只要秦国的公卿开始盛行喝茶,就会有更多人愿意出钱买它”

然而,秦王根本就不信。

普天之下,苦涩的食物已经够多了,所以甜食才如此稀缺昂贵,蜂蜜只有列国贵族才能吃得起,用麦芽熬制的饴糖也价格不菲。

他揉了揉李世民的小脑袋,

“你想想,他们高价买来苦涩的茶叶,再放昂贵的糖进去调味,不是多此一举吗?公卿豪族们虽然有钱,可是个个都不比你傻。”

李世民不由听得心灰意冷,失策了,茶叶虽然是大唐的暴利战略物资,可眼下,并无人知晓它的巨大作用!

秦国如此重视农耕和粮食,在他真把茶叶高价卖出去之前,根本就不可能说服秦王,将那些产量低下的贫瘠山地拿来种些茶树。

但他转念一想,秦国变法后重农抑商,商业本就是列国中最不被重视的,而雄心勃勃的秦国君臣擅长的也绝不是商道,难道,还想指望秦王突然生出“奇货可居”的念头吗?

他神色蔫蔫抱着秦王的手臂,可怜巴巴恳求道,

“阿父,就给我一百亩咸阳郊外的山地,只要一百亩,先让孩儿试试也不行吗?”

他手上也有良田,可都是秦国最好的一等肥田,种粮食的产量极高,当然舍不得拿来种茶树。

秦王让人从堆积如山的奏章里挑出一本上计簿,指着上面的数字给李世民看,

“山地的土壤再如何贫瘠,每年多少也能收些粮食,咸阳郊外最贫瘠的土地,一亩也能收菽豆一石,一百亩便是一百石”

他看着孩子掩饰不住的失望神情,立刻话锋一转,

“不过,你此次授爵有五百亩良田,方才又提醒寡人将篆书改为佐书,论功也可得良田三百亩,如果你愿意拿来换成山地,也是可以的。”

拿他自己的田地去折腾吧。

李世民顿时眼睛一亮,

“好,我要换五百亩!阿父,你要一亩良田换三亩山地给我哦!”

秦王一听,顿时没好气地把他抱下龙椅,

“去吧,你可以去燕赵之地当劫匪了。”

李世民死死抓着椅子,试图重新攀爬上来,

“我除了种茶树,还要种药材,最少要一千五百亩才够!”

秦国的一亩要比大唐的少,而按商鞅的授田制,每户以百亩为基本单位,有军功者可再累加,可见这一千五百亩实在算不上大数目。

他也没奢望能从山上找到那么多茶树,所以打算移栽一部分,再等它们结出茶籽用来继续播种育苗。

而这时代巫医盛行,像夏无且这种专攻医术的人实在少之又少,可吃那些巫医的香灰根本治不了病,他想着以后有机会也得多挖些草药来种上。

秦王冷嗤一声,然而终究还是答应了,又下令让少府为孩子准备些传符,好方便他的人可以随时进山挖树

在李斯奉命着手准备文字改革时,荀子和许朴也得知了李世民想移栽茶树的想法。

当然,他们顺便也得知,李世民不但把“荼’改称为“茶”,还成功说服了秦王改革文字。

老人惊叹之余,虽然搞不懂这小小孩童的资产,为何短短几日就从良田三百亩变得这么多了,但他们都非常支持孩子的想法。

因为居住在兰陵时,许朴就常给荀子送来茶叶,他们放在粥里连叶子一起煮着吃,早就知道茶叶能带给人多少好处了。

而荀子敏锐的政治嗅觉也让他看得更长远:既然有秦王带头喝茶水,这小小的叶子必会大有市场,世民很有经商天赋啊!

由于如今山中雪还未化,移栽茶树不易存活,许朴就带着蔺仪父子到处捡烂叶淤泥开始堆肥,又招募了些家中人口多而土地不够的农人来帮忙。

荀子则再次铺开竹简,他打算将平日煮茶粥的心得与获益全部写出来编成书,好为自家小弟子即将开启的种茶大业铺路

今天终于出了点太阳,虽然天气还是很冷,芈夫人到底没拗过叽叽喳喳闹腾的两兄弟——

扶苏依恋比父亲温柔的母亲,白天经常闹着要过来。

她只得给他们一人喝下一碗热腾腾的枣蜜姜汤,让随从带他们去园子里玩。

许朴送给了李世民一些耐寒的花籽,他想种在昭华宫里,等春天一到,母亲就能天天在宫里看花了——

等迁宫时,再一起移栽过去就好了。

不过,他知道往兴乐宫左拐一个弯的道上,有个地方的土特别肥沃,连上面长的野草,都比旁的地方要粗壮蓊郁很多。

他和扶苏牵着手,蹦蹦跳跳往那个方向奔去,随从们扛着锄头簸箩等工具,跟在两个小人儿身后亦步亦趋。

一到地方,两个小家伙就拿着小铲子开始挖土。

快满两岁的扶苏挥舞着铲子乱挖一气,很快就满脸满身是土,他现在说话已经大有进步了,

“阿弟,泥泥土怎么红红的呀?”

李世民认真把挖来的土倒进簸箩里,然后接过帕子,给小花猫扶苏擦干净脸上的土,纠正道,

“阿兄这不是红色,它是紫色哦。”

扶苏马上笑嘻嘻点头如蒜,

“嗯嗯,怎么紫紫的呀?”

“兴许,它在千万年的生长中,融进了四周被风吹散的紫色土壤或石头…它的肥力更足,这样植物就能长得更好,等开了春,阿母就能看到更美的花啦!”

“好耶,我多挖泥泥土,给阿母美美花花!”扶苏一听顿时更来劲了,他勤奋地挖着泥土,身上脸上很快更黑了。

随从不敢真指望两个小公子能挖多少泥土,也在旁边吭哧吭哧挖个不停。

不过,他们这群明目张胆偷土的人,很快引起了兴乐宫卫卒的注意,一群披坚执锐的卫卒走来制止他们。

满身泥土的扶苏两手叉腰,

“我就要挖泥泥土,要给阿母种花花,让她美美哒!”

卫卒面面相觑,一脸为难,领头的开口道,

“请二位公子见谅,按秦律,这些泥土是不能随意挖走的,这是大秦当年征服蜀地时,司马将军特意从蜀地运回来的肥土”

随从们吓得赶紧放下了锄头。

李世民无语凝噎,救命吧,谁知道他在咸阳宫里,竟然连点土都不能挖!

蜀地的肥土宁愿放在这里长野草,也不让他挖回去种花?简直荒唐。

卫卒请求他把簸箩里的肥土还回来,李世民坚决不同意,扶苏挡到他前面冲卫卒生气大叫,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僵持时,正在挑大梁骂阵的扶苏突然拧眉低头捂住肚子,

“哎呦,我要尿尿!”

他身旁的两名随从如释重负,立刻一把抱着扶苏就跑,留下李世民带人继续跟卫卒抢土。

不过,李世民也不想为难这些尽忠职守的卫卒,他吩咐剩下的随从看守簸箩里挖好的土后,就迈着兴师问罪的步伐,跟着卫卒去兴乐宫前找秦王理论了。

快到宫门处时,他看到尉缭正从宫殿的方向急急走来。

他特意停下了脚步,站在宫门处等着对方,哪知尉缭从他身边经过时,竟似全然没发觉他在此处一样,半点都没停留就急急忙忙往外走去了。

李世民看着他的身影,立刻眯起了眼睛。

尉缭这几天,似乎有些反常。

那天他与秦王初见时,明明散发着强烈的“想为秦国一统中原立下大功”意愿,言辞滔滔不绝恨不得与秦王秉烛夜谈。

可这几天,他每次一进宫就会匆匆

离去,不是半途称身体不适,就是突然又想起没有服药,弄得秦王十分困惑与担忧,又加派了更多人手前去照顾他。

李世民现在也顾不上那些肥土了,他跟卫卒说了声“我不进去找阿父了”,就快步朝尉缭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决定去试探一下,看看对方究竟是遇到什么事了。

卫卒见他身旁现在没有随从,忙调出几人跟了上去

扶苏睁大眼睛,迷茫看着眼前一如既往温和的舅父,他正担忧地继续说着,

“…扶苏,你才是王上的长子,大秦太子之位本该是你的,可王上已经跟大臣们宣布,要立世民为太子了。”

扶苏“哦”了一声,伸手摸着他华丽的紫色系带玩,好奇问道,

“太子是什么?好吃吗?”

“傻孩子!你既是长子,自然生来就是要当太子的,当了太子才能当上秦王,可是如果世民当了太子,他以后一定会设法杀了你”

话音还没落,扶苏突然举起手“啪”地一巴掌胡乱拍到他脸上,然后用力推开他挣扎起来,

“舅父好坏坏!不要你抱抱我啦!”

第28章 秦国的权力是如此诱人小公子到底在哭……

第28章

昌平君眸色一暗,语气也倏地变得严厉起来,

“扶苏,你怎能对舅父如此无礼?子不教,乃母之过,芈息到底是怎么教养孩子的!”

正在干嚎的扶苏一下子停了下来,懵懵看着他,

“阿母?”

阿母经常教他记家人的名字,他知道这是母亲的名字。

昌平君见他这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暗暗失望不已,今天这番挑拨算是白费了。

他重新又放软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儒雅,轻轻摩挲着扶苏的脑袋,

“好孩子,舅父知道你跟世民感情很好,方才不过是跟你开玩笑的,此事,绝不能告诉世民和你阿父阿母,知道吗?”

扶苏歪着脑袋看他,眼中透着浓浓的迷惘。

他悄悄趴在门口看过庖厨杀鸡,晃着白光的刀子一进去,马上就流出好多好多的血,真让人心里怕怕。

可是阿弟是他最爱的乖宝宝,是一定不会拿刀子把他杀出血的,所以舅父一定在骗他。

他要告诉阿母,舅父是坏人,不许他看美美的花花!

昌平君见他不回答,又耐着性子提醒了一遍,强调着,

“这是舅父和扶苏的小秘密,绝不能告诉别人的,记住了吗?”

扶苏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小咪咪?”

上回他在魏夫人的宫殿玩,就看到过一只活泼玲珑的小咪咪,它“咪咪”叫起来真可爱,扶苏还哭闹着想把它带回去,可是被芈夫人坚决制止了。

可他真的很想要一只小咪咪,没想到舅父会送给他!

扶苏立刻就高兴起来,愉快答应了昌平君的要求。

好好保管小咪咪,他可以做到的!

这时,有人快步走来附耳对昌平君说了几句什么。

昌平君马上露出一抹笑意,又看了看怀中的扶苏,吩咐道,

“去把那两人喊回来,让他们马上把扶苏抱回去。”

“喏。”

尉缭满腹心事走得步履匆匆,完全没注意身后跟了人。

李世民在那几名卫卒的掩护下,心头警铃大作:

对方一开始假装往出宫的方向走,中途又拐弯绕回了宫中,他到底想做什么?

待悄悄跟到一个僻静的园子时,他远远看到尉缭,走向了一个自己很熟悉的人:昌平君。

昌平君是会背叛秦王的人,李世民一直对他心怀警惕,可他为什么要偷偷跟尉缭私下相会呢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到了史书上尉缭的那次逃跑!莫非,尉缭才来到秦国短短几日,就已经想要逃跑了?

有人站在园子外把风,李世民担心被对方发现,立刻示意卫卒留在原地,自己则借着灌木的掩护,慢慢蹲着身往前挪去。

“尉缭子果真想好了?”昌平君面带笑意问道。

尉缭往四处看了看,小声道,

“实不相瞒,若无阁下直言相告,我竟以为秦国是弘扬兵家之道的最佳之地

但我这几日仔细观察过秦王,正如阁下所说,我是一介布衣庶民,他贵为君王,却肯时时对我行尊师之礼,可见此人确实城府极深,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如今驿馆四处皆是秦王的眼线,还请阁下兑现当日之言,助我尽快脱身咸阳,来日,尉缭必会报答阁下大恩!”

昌平君掩下心中得意,幽幽叹了一口气,

“当年我父王在秦国为质,也是这般被秦人处处盯梢防备的,幸得春申君大义救他归国即位尉缭子乃是兵家大才,不知,可愿做我的春申君?”

尉缭一怔,

“昌平君,我不懂你这话是何意。如今在下才是秦宫笼鸟,阁下才是可助我脱险的春申君,你为何竟”

“不,我只能助你逃离咸阳,阁下却能助我归国登基!”昌平君眼中闪过一抹狠戾,迅速打断尉缭的话头,

“尉缭子恐怕不知道,我前些日子接到密报,我父王早已病入膏肓,可他竟真想让熊悍当我楚国的新君,哼,我手中倒有些人马”

趴在灌木旁的李世民不禁皱起了眉,昌平君打的竟是这个算盘:

他想先离间截胡尉缭,再利用对方的军事才能,趁楚王病逝之际归国造反!

尉缭听着昌平君这番明显挟恩图报的言论,不由心中一咯噔,开始暗暗后悔不已——

真是还没出虎穴,就又要入狼窝啊!

秦王固然有虎狼之心,可楚国宗亲,是列国宗亲中势力最强最大的。

自己就算真能趁楚王病逝良机,助昌平君出其不意发兵夺得王位,等事成之后,楚国朝堂真容得下他这个魏国人吗?

昌平君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再次微笑提醒道,

“请尉缭子放心,我并无挟恩图报之心,只是眼下情势所迫,不得不贸然求助于阁下。”

尉缭冷冷反问道,

“如果我说,我不会答应此事,阁下还会助我离开咸阳吗?”

昌平君惋惜抚掌,

“古人一饭之恩尚要报答,我不信,尉缭子竟不肯报答我这大恩。”

尉缭被他的无耻气到了,干脆怒极反笑,

“我如今还未能离开咸阳半步,阁下就如此迫不及待威逼,你这副趋利嘴脸,实在不及秦王半分。我若留下不走,自然就不会欠你的大恩!”

昌平君看着对方,似笑非笑,

“尉缭子糊涂啊!你明知,百年来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客卿,无一人能有好下场,就连吕不韦,也很快就会死在秦王手上,你当真想留在秦国落得个兔死狗烹吗?但我楚国则不然,若是我登基为王”

他当然知道此举的确操之过急,以他往日的谋算,必会等到尉缭顺利离开秦国,才徐徐施恩笼络对方,让他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力。

可自古形势比人强。

两年前,他一获悉赵摎妄图造反之事,就开始暗中增募私兵、勤加操练,等的就是凭借护驾之功在秦国朝堂出人头地。

谁知道,秦王竟然也知晓了此事,还让吕不韦提前调兵布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封侯拜相的良机消失在面前。

可现在,他又有了另一个更好的改命机会:

他的父王快死了。

而他这个被抛弃在秦国的楚国长公子,如果能得到尉缭这位兵家大才的辅佐,必能趁着归国奔丧之机,成功夺位登基。

如此良机,他怎会甘心继续在秦国扮演一个温良和顺的臣子?

不,他要回楚国,名正言顺当上楚王!

尉缭听完他这番威逼利诱的话,不由冷笑,

“贵国君王确实不喜欢杀客卿,但贵国宗室公族,却喜好以客卿为犬马!行了,我决定就留在秦国,哪里也不会再去,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抬步离开。

李世民松了一口气,正想赶在被尉缭发现之前速速离开。

听到昌平君嘲讽的声音再次响起,

“尉缭子深谙兵法,为何却不谙人性?我今日已将你视作自己人,把满腹打算坦诚告知了你,你却这般出尔反尔,就不怕我把你想逃离秦国一事,转头告诉秦王吗?

阁下不妨好好想一想,你前来投秦,又想叛秦,如此戏弄秦王,等他知道后,是会继续待你如上宾,还是将你拖到咸阳市剁碎了喂狗?”

李世民一听暗道不好。

尉缭正因为不了解秦王,才会被昌平君挑拨而生出逃离的念头,现在,对方又以告密威胁,他一定会被成功说服的

他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快速带着等待的卫卒离开了此地

尉缭愤怒昌平君的趁火打劫,可他已经无路可退。

他当然也可以玉石俱焚,在秦王面前揭穿对方的伪善面目,但他不敢这么做。

他的恩师鬼谷子名震天下,他的师兄苏秦张仪孙膑庞涓也是世间人杰,如果他因为这点屈辱,就要跟昌平君这种小人同归于尽,到了九泉之下,他又有何面目再见恩师?

于是,他答应了跟昌平君的合作,决定今晚就借着对方的人手离开咸阳

李世民气喘吁吁跑回兴乐宫,他要去见秦王。

以他的直觉,尉缭一定会选择今晚逃跑,等人一出了咸阳,恐怕就如大海捞针。

可他跑到宫门时,宫门卫卒却拦下了他。

他们解释道:秦王正在殿内,与王翦杨端和诸将议事,蒙氏兄弟也在殿内记录,君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殿打扰。

李世民猜测,他们肯定是在商议灭赵一事,恐怕涉及到了具体的战略部署,才会这般严防泄密——

秦国如今不缺名将,只缺能统筹谋划全局的军事家,尉缭的到来无疑让秦王信心倍增。

但他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尉缭已经在谋划跑路了吧?

这样一来,李世民连托人递个消息进去都不行,只得跑去他们挖土的地方找扶苏。

扶苏正蹲在地上搓泥巴玩,一看到他就笑嘻嘻扑了上来。

李世民猝不及防被沾得一身泥土,啼笑皆非温声提醒扶苏,

“阿母看到我们满身的泥土,下回一定不许我们出来玩了。”

扶苏忙伸出满是泥土的小手给他拍拍衣裳,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们拍拍干净,阿母就让玩玩咯”

李世民赶紧让人把他抱开,又拿起帕子给他擦手上的泥土。

这时,扶苏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一脸兴奋地告诉他,

“阿弟,舅父要送我小咪咪哦!”

李世民手上动作一顿,他知道扶苏把魏夫人的狸猫称作“咪咪”。

可是,他下意识问出口的却是,

“阿兄,你是什么时候见到舅父的?”

扶苏嘻嘻哈哈伸出两只小手来捂他的耳朵,

“我尿尿见到的呀!”

不过,他马上又皱起了小眉头,一脸生气又困惑,

“可是,舅父要送我小眯眯,很好!他说阿父不喜欢我,说你会杀我,好坏!”

那舅父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他想不明白。

李世民立刻扶住他的小肩膀,

“阿兄别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好吗?”

“嗯嗯,我乖乖的答一句!”

在李世民颇有技巧的提问下,很快就从扶苏口中还原了当时的场景,他忍不住攥紧了双手——

昌平君哪是要送什么狸猫给扶苏,他分明是叮嘱扶苏要保守秘密。

此人在朝堂上挑拨离间尉缭也就罢了,竟还在这么小的孩子面前搬弄是非,试图在自家父子兄弟间种上一根反目成仇的刺。

真是无耻至极!

他看着扶苏满脸欣喜的笑容,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就许诺,以后会送给他一只漂亮的狸猫。

扶苏一听立马抱着他又蹦又跳,再三承诺自己只会收阿弟送的,他已经不想要舅父送的啦!

李世民与他玩闹着,不时抬头看向快落山的太阳,心中暗暗焦急

尉缭与昌平君约好的时间是酉时三刻。

他想了又想,在暮色来临后,还是决定出门跟李斯道别一声。

李斯近日刚升职为廷尉,又要忙前任留下的涉弊刑狱案,又要四处挑选人才为变革文字做准备,忙得是双脚不沾地。

但他非常喜欢这样充实的忙碌生活,满朝文武之中,只有得到君王器重的官吏,才有如此忙碌的资格,他引以为荣。

等候在角落阴影里的尉缭,在第一眼看到从马车走下的李斯时,内心是非常震撼的——

才短短数日没见,对方的气度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这样冷静自矜的李斯,一看就是身居高位的权臣,早无那日在客舍与自己邂逅的平易近人模样。

秦国朝堂的权力是如此诱人,也是如此养人,只可惜,唉!

在李斯即将踏进大门时,他急忙上前喊住了对方。

李斯一见来的是尉缭,马上露出惊喜笑容,上前拉起对方就往里走,

“尉缭子难得光临寒舍,今夜,你我当浮一大白!”

尉缭从善如流跟着他进了府中,但等家僮一离开,就立刻抓住李斯的手臂,压低嗓音道,

“今晚我要离开咸阳了,多谢你当日的举荐之恩,待我回到大梁后,必会写信来与你联系”

李斯难得茫然了一瞬,

“你你要离开咸阳?我家王上如此信重阁下”

尉缭知道李斯非常信任秦王,他快速瞥了一眼水漏的时辰,有心想帮对方一把,

“你且听我说,我那日是看走眼了,这几日又重新为秦王相过一面:此人蜂准,长目少恩而虎狼心,得志亦轻食人

若让秦王得志一统天下,恐怕整个天下都会变成他的俘虏,此人不可长久相处,还请阁下也早早做好打算!”(1)

说完,他就起身急急想要离开,李斯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不,我家王上绝非如此薄情寡恩之人!

华阳太后并非王上的亲生祖母,他却待华阳太后至孝;吕不韦曾仗势欺压王上,他却只卸吕不韦的权而不要他的命尉缭子,你此次相面定有谬误,还请万万不可冲动啊!”

尉缭又扭头看了一眼水漏,语气急促道,

“不,我今晚是一定要走的,对了,回头我可能马上就会去楚国,等我写信给你”

说着他就拂袖挣脱了李斯的束缚,匆匆离开了李府。

李斯知道王上对此人的器重,不想贸然扣下他,以免结下不必要的梁子。

在对方前脚踏出大门后,他立刻吩咐家僮暗暗跟上去,又重新披上氅衣,登上马车往王宫疾驰而去。

他要亲自去给王上报信。

还有,另一个疑问也在他心头盘旋,尉缭为何要突然离开秦国去楚国?

酉时二刻,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尉缭下塌的驿馆柴房一侧,却升起了一股熊熊的火焰,冬日北方吹得它东倒西歪,也助它燃得更加迅猛。

有人尖声大喊着“走水了”,人们顿时鱼贯而出提着木桶去舀水救火。

一片混乱之中,有人来到尉缭的屋子外,敲门把他悄悄带出了驿馆。

几匹骏马疾驰着往城门奔去,只要出了这道咸阳城门,尉缭和昌平君都能各偿所愿了。

一路顺利得不可思议,身后也没有马蹄声追来,昌平君派来监视他的家僮也渐渐松弛起来。

他们开始放慢速度跟尉缭说笑,还夸他有眼光、知道及时弃暗投明。

可是离咸阳城门越近,尉缭的心却越高兴不起来。

今夜极度紧张的一路狂奔,反而让他的大脑无比清晰,而他骤然察觉到:自己中计了。

从那日与昌平君马

车初见开始,对方就设下一个局引诱他往里钻——

一个让他主动背叛秦王、激怒秦王、再也无法回头的局。

事实上,虽然历代客卿,在秦国的下场都不算好,可这位年轻秦王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杀掉嚣张跋扈的吕不韦,也没有滥杀吕不韦党羽。

那些危言耸听的言辞,不过是昌平君蛊惑自己的假想之言而已。

而且他那日,确确实实看出秦王和秦国二公子的面相不同凡人,竟隐有天子紫气萦绕其间,这意味着,统一六国的必会是秦国。

可自己现在跑了,就算日后助昌平君登基得到重用,到最后,也不过会沦落成秦国的手下败将而已。

早知这样,还不如坚定留在秦国,助秦王完成大业,就算最后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但兵家之道却能借他而名扬千秋!

尉缭听着昌平君家僮们的恭喜之言,面色铁青挥了挥马鞭——

晚了,开弓已无回头箭!

凡承担兵戎大事者,必先得到君王信任。

秦王一旦知道此事,就算不杀他,也绝不会再信任他

他恨透了阴险无耻的昌平君!

这时城门已经到了,几人跳下马取出通行传符,给守城的士卒核验。

传符是没问题的,他们出城也是有正当理由的,城门士卒很快就放行了。

尉缭缓缓骑着马走在最后面,他在夜色中转头再次朝咸阳城门看去,悲怆喃喃,

“真是一步走错,步步皆错,下回我再来此处,恐怕就是俘虏之身了吧”

话音未落,一阵刀剑声铮然响起,紧接着,那些家僮的惨呼声陆续响了起来。

尉缭立刻抽出腰间长剑,厉喝道,

“何人在此滥杀无辜?”

秦律之严,乡道无盗匪,城中无斗殴,竟有人敢在咸阳城门肆意杀人?

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夹杂在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中,离他越来越近了,

“寡人的卫卒,杀的乃是居心叵测想拐走我大秦栋梁的匪徒,并非无辜之人。”

尉缭不由猝然大惊,是秦王?

他急忙收剑入鞘,跳下马噗通跪拜,

“尉缭听信他人谗言,辜负了秦王一腔信任,实在不堪为贵国栋梁,还请秦王放我离开!”

“先生方才既然已知错,又何来不堪一说?”秦王疾行疾步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被他转手塞给蒙恬的李世民,终于在这一刻放下了心里大石。

他让人先把扶苏送回去后,就一直在兴乐宫宫门处等候,等到天都擦黑了,才看到王翦一行走出来,急忙跑进殿把事情告诉了秦王。

秦王震怒,立刻召回王翦诸人,命他们带兵前去包围昌平君和昌文君的府邸,然后,一刻不停领兵匆匆赶来了城门——

一个在秦国朝堂享受高官厚爵的人,却惦记着要挖走秦国人才回楚国当王,本就是叛秦之举。

好在他们来到城门处时,并没有查到尉缭出城的记录,秦王本想返回驿馆去留人,却被李世民劝住了,他们就一直在城门外守株待兔。

果然不出所料,今夜昌平君确实会把人带走。

尉缭自觉已经无颜再留在秦国,坚决请求离去,秦王见一再挽留无果,只得怆然轻叹道,

“先生当日承诺会助寡人逐个灭掉六国,今日竟要弃下寡人独自离去么?”

被蒙恬用斗篷挡得严严实实的李世民,立刻伸手揉了揉手臂的鸡皮疙瘩——

原来,秦王不光会对着王翦撒娇,也会对他看重的大才们撒娇!

尉缭眼眶一酸,哽咽道,

“并非尉缭想弃秦王离去,实在是我犯下如此荒谬大错,无颜再恳求秦王原谅啊!”

秦王立刻牵起他的手臂,

“先生既不忍弃寡人,寡人又怎会计较先生一时之失?此处风大,请先生随寡人回宫一叙!”

尉缭顿时泪流满面,再次俯身重重一拜,

“秦王胸襟磊落至此,尉缭无以为报,我此生愿为秦王赴汤蹈火,绝不辜负王上信任!”

这对即将携手横扫六国的君臣,在这一刻,终于携手言欢走向了马车。

蒙恬手足无措看着趴在自己怀中呜呜痛哭的李世民,他实在想不明白,小公子到底在哭什么?

总不会是,他现在想让王上抱抱吧?这么想着,蒙恬急忙抱着孩子追了上去。

等痛快哭够了,李世民才揩了揩眼泪,举头望向天上散发着缕缕清冷的明月。

眼前君臣相得的画面真让人感动,他也有些想他的贞观臣子了。

大唐的无忌他们还好吗?地府的如晦他们,也转世去其他时空了吗?

他们举头望月时,与自己看到的是同一轮明月吗?

第29章 寡人的孩子,轮得到你来管教?这脸皮……

第29章

王翦众将带人从昌平君和昌文君的府邸库房中,搜出了大量的甲胄弩箭。

这绝不是秦国任何封君封侯者,合法蓄养私兵该有的武器配置。

杨端和“呸”一声啐到地上,当着昌平君的面黑着脸指桑骂槐,

“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东西,在我秦国摇尾乞食了这么多年,竟比白眼狼还不知足!”

王翦冷眼看着昌平君二人,他们对秦国并无寸功,却能身居封君之高位,不过是因身世得到先王垂怜罢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必将作茧自缚!

被反扣双手绑起来的昌平君,顶着一头因为挣扎而变得凌乱的头发,整个人早失去了往日的雍雅从容,他闻言面色铁青,朝杨端和大吼道,

“给我闭嘴!此事另有隐情,还不快带我去见王上!”

他原本正在府中与昌文君小酌,庆祝离他们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他们的母亲是秦国公主,他和昌文君自幼就在秦国的权力中心长大。

等他归国当了楚王,就能利用这个优势和这些年暗中的经营,把秦国朝堂的水再次搅浑。

比如,如果由他亲口传出,“当今秦王并非嬴姓血脉,而是吕不韦早年与赵太后相好所生”,

那帮整日抱怨被秦王打压的宗室,还能坐得住吗?关中那帮痛恨客卿的老贵族们,还能坐得住吗?

只要让秦国乱起来无暇他顾,楚国就能在尉缭的谋划下,一步步夺回疆土城池,到了那时,天下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王翦他们竟会带着披坚执锐的秦军闯进来!

明明一切尽在掌控,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昌平君飞快想着应对之策,好在,他早就留了后手——

虽是下下之策,但事从权急,总比坐以待毙强

常嬷慌慌张张从昭华宫殿外跑进来,

“夫人,公子他们出事了!”

芈夫人拿针的手立刻一歪,食指骤然一痛,一抹血迹就跟着慢慢渗了出来。

可她根本就顾不上疼,一把丢下手中针线踉跄起身,抓住常嬷的双臂苍白急问,

“扶苏和世民怎么了?”

常嬷急忙揩了揩泪水,

“是我们的公子,楚国的公子啊!”

吓得心都差点飞出去的芈夫人一听,不由松开双手,抚着胸口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的孩子出事就好!

常嬷含着泪哀求,

“夫人,王上今夜不知听信了什么谗言,突然命人带兵包围了两位公子的府邸,请公主一定要救救公子们啊”

报信的人说,秦王要杀了他们啊!

芈夫人听得一怔,兄长被王上下令,带兵围府了?

可是,这不是赵摎那种乱臣贼子才会得到的待遇吗?难道他们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坐回去开口道,

“此事如果是真的,朝中武将绝不会走漏风声,你是怎么知道的?”

常嬷犹豫了一下,说是昌平君府中的人来报信的。

芈夫人垂下眼眸,

“王上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缘由,兄长告诉给我一个后宫女子,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嫁到秦国后才第一回见到这两位兄长,彼此实

在没什么亲厚感情可言。

而王上也并非暴虐滥杀之人,他既然派人围了两位兄长的府邸,定是找到了什么证据。

如果他们果真涉及谋逆之事,她这楚国公主的身份,还不知会给孩子们的前程带来多少麻烦

她主动避嫌都来不及,又怎会去帮他们求情?

常嬷却心急如焚提醒她,

“夫人,您可以去找王上求情啊!两位公子是您在秦国唯一的血脉依靠,如果他们遭了奸人的陷害,您在咸阳该怎么办呐”

芈夫人的脸色一下就不好了,依靠?王上原本想立世民为储君的,可他们这事一出,恐怕障碍更大了。

她的语气也有些不好了,

“王上要亲自照顾两个孩子,已经许久不曾踏足后宫了,我连王上的面都见不到,如何能替他们求情?此事王上自有定夺,我们还是不要跟着添乱。”

常嬷忧心忡忡抹了一把泪水,突然眼前一亮,

“王上不肯来后宫,您可以借着探视两位小公子的名义,去正殿找他求情啊!王上向来最疼爱两位小公子,如果有他们帮着一起求情”

芈夫人心头凛然一寒,声音陡然一冷,

“常嬷,你究竟是何人的乳母?又是何人的心腹?”

常嬷愣了愣,

“夫人老奴当然是您的乳母,是您的心腹啊!”

芈夫人站起身来,悲伤整理了一下衣袍,

“你是母亲最信任的人,我是母亲最在意的人,我一生下来,她就把你派来了我身边十八年了,常嬷。”

常嬷终于也恢复了一些冷静,

“是啊夫人,老奴奉先夫人之命,已经整整侍候您十八年了”

芈夫人眼中簌簌落下泪来,

“可你我十八年朝夕相处的情分,竟比不上你与两位兄长短短数年的寥寥数面!

你为了替他们求情,完全不在意我两个孩子的处境,也不在意我的感受常嬷,你与他们之间,究竟还有多少往来?”

说完,她就无视常嬷慌乱的解释,捂脸悲咽着命人把她带下去审问。

为了彻底消除昭华宫里的隐患,芈夫人连夜把楚国带来的陪嫁随从全部审查了一遍

回到王宫后,秦王拉着尉缭在兴乐宫秉烛夜谈,蒙恬在寝宫侧殿看护两个孩子。

悬挂着随侯珠亮如白昼的殿中,扶苏正捧着李世民为他画的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

李世民手上挂着沙袋在练字,他在训练手腕的力度。

只有手腕力度足够了,他才能练习拉弓射箭。

过了一会儿,扶苏抬头看向蒙恬,一脸促狭,

“我想喝甜甜的蜜水!”

蒙恬正要唤人,扶苏又笑嘻嘻补充道,

“我要请恬恬,去帮我泡甜甜的水,我只喝恬恬泡的甜甜水!”

蒙恬眼角立刻漾起了欢快的笑意,王上家的公子好可爱!

他看了一眼正在练字的李世民,知道他不喜欢被人打扰,就交待宫人好生看护两位公子,快步走出了殿中。

蒙恬刚走没多久,就有侍卫来禀:昭华宫的常嬷求见两位公子。

扶苏立刻欢呼起来,李世民抬起头,

“让她进来吧。”

常嬷笑容满面走进来,一把接住了兴奋扑上来的扶苏,温声问他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

扶苏伸出手大大比划着,

“好好吃了!我吃了八碗,阿弟吃了十碗!”

李世民解下手腕上的沙袋,放下笔走过来笑着纠正他,

“阿兄,那是一碗半和两碗。”

“哦。”扶苏伸出三根手指朝他示意,“这才是八碗!”

常嬷慈爱地笑着看向他们,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李世民有些奇怪,

“天色这么晚了,阿嬷过来有什么事吗?”

自从自己和扶苏搬来父亲的寝宫后,母亲就十分谨慎地,从不让人在夜里来找他们,以免引来君王的不喜。

常嬷感受着袖间传来的冰凉触感,想到了昌平君心腹说的那番话。

秦王要杀楚国的公子,而昌平君说了,等他和昌文君一死,秦王就会立刻发兵灭楚

这时,扶苏紧紧贴在她的脸颊,软软糯糯抢先告诉她,

“阿嬷,我让恬恬给我们泡甜甜水啦,阿嬷也要喝哦,甜甜哒,喝了你就美美哒!”

常嬷忽觉心中一痛,轻轻摩挲着扶苏柔软的小胖脸,笑着对李世民解释道,

“二公子请放心,老奴前来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夫人担心二位公子今日吹风受了寒,特意让老奴过来看一眼。”

扶苏却不满意了,他急忙转头对李世民说,

“不是这样的,阿弟!是阿母想我们啦,想让阿嬷抱抱我们回去睡睡!”

常嬷抱着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她真的很想救楚国公子,救楚国,可她的公主和这两个孩子,已经受过太多惊吓了

李世民总觉得,今晚的常嬷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他仰起头认真打量对方。

扶苏突然“咦”了一声,摸着常嬷花白的头发大喊道,

“阿嬷,你的钗钗呢?坏人偷偷了吗!我要打坏人!”

李世民立刻顺着这话看向常嬷的头发。

她每日都会戴着芈夫人赏给她的几根金钗,以昭示自己昭华宫第一心腹的体面。

可现在,她的发髻间空荡荡的,一根金钗也没有,再细细看,她的衣裳也有点凌乱,抱着扶苏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李世民怔怔看着面前,正温和安抚着扶苏的常嬷。

她有时会在自己和阿兄面前,悄悄说些秦王对他们太过严厉的话,可他又能感觉到,她对他们真心的疼爱,远胜过其他宫人。

他不愿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对方,可他无法说服自己忽略这些反常。

李世民迅速看了看殿中的宫人和殿外的侍卫,马上一脸天真朝扶苏伸出双手,

“阿兄,我要和你比高高!”

扶苏一听这个,果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兴奋朝他探身扑来,

“来呀,来比高高!弟弟,我会比你高高哦!”

让李世民惊讶的是,常嬷并没有找任何借口继续抱住扶苏不放手,而是立刻就把他放了下来。

甚至,等两个孩子一比完身高,她就急急说要赶回昭华宫复命,拒绝了扶苏邀请她喝“甜甜水”的挽留,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就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侧殿。

李世民小跑着一直追到殿门口,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常嬷身影,第一次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

难道,刚才真是我太多疑了?

第二天一大早,蒙恬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

昨晚,芈夫人突然大审带来的楚国随从,得知常嬷和昌平君早有勾结。

自从秦王因为两个孩子的出生、开始频频造访昭华宫,昌平君就时常派人来找她,打探关于秦王和两个孩子的消息。

而据另外几个被昌平君收买的楚国随从交待,对方还利用常嬷牵挂楚国故土的心思,以“秦王想灭楚”为理由,授意她离间两个孩子和秦王的感情。

后宫诸人与前朝官员勾结,本就是大罪,更遑论他们还敢离间君王父子。

芈夫人命人把这些人捆起来关到了柴房,打算天亮后再回禀王上。

哪知,常嬷竟用金钗买通了看守的宫人,唆使对方解绑悄悄逃出了昭华宫,这事,还是半夜换守的人发现的。

李世民回过神来急忙打断他,

“找到常嬷了吗?”

蒙恬面露唏嘘,

“找到了,她昨夜躲到一处空殿,用藏在袖中的匕首自裁了那把匕首,跟昌平君府中搜出的兵器是同一批材质”

李世民本来不想哭的,可他听完已经泪如雨下。

呆了呆,他立刻朝蒙恬伸出双手,

“快,抱我去昭华宫!”

他又转头吩咐宫人,

“不许把这事告诉我阿兄!”

扶苏是那么的依赖喜爱常嬷,他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告诉他真相。

他一路反复猜想着,常嬷昨晚把匕首藏在袖

中来找他们,到底是奉命来带走他们的,还是早就存了死志,最后来看看他们的?

但不管怎么样,昨晚,她都没有选择伤害他们。

蒙恬大步抱着李世民走到昭华宫殿外花园处,自觉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李世民立刻冲进去,看到芈夫人正抱着常嬷留下的衣物嚎啕大哭,

“母亲总说你是最聪明的,我看你就是个傻子,你为什么要傻成这样,你为什么要信他们啊!早知是这样,我不该把你带来的”

李世民扑上前抱住母亲的手臂,默默陪着她渡过这个悲伤的时刻。

十八年的相濡以沫,又哪是只言片语安慰得了的?

这就是王族的命运吗?背叛与忠贞,永远相伴而行

早朝上,众臣满脸的不敢置信。

一向与人为善、人缘极好的昌平君兄弟,竟涉及造反谋逆之事?

昌平君奋力想挣脱士卒的束缚,

“王上为何宁肯信旁人,也不肯信臣?臣也是秦王子孙,臣身上也流着嬴姓的血脉,马上就到王上的生辰了,臣和熊发府中那些兵甲,确实是打来想献给王上的,臣等对王上一片忠心啊”

秦王不置可否,似乎并不想追究此事,只是反问道,

“挑拨寡人与尉缭的感情,劝他离开秦国,也是你的一片忠心吗?”

昌平君猝然一惊,回头见尉缭正从殿外走来,急忙抢先出声,

“王上,此人是魏国派来的间者,近日他就数次想要策反臣”

为什么尉缭也被他们追回来了,究竟是何人暗中泄了密!

“你这卑鄙无耻之徒,满嘴谎言!”尉缭实在忍无可忍,快步走来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昌平君被打得两眼冒金光,目眦欲裂朝秦王喊道,

“王上,您真要任由一个魏国间者,这般当众欺凌您的表兄吗?臣也是王族之人,臣的脸面也是大秦的脸面呐”

大臣们神色各异,纷纷看向秦王。

李斯垂首暗啧,他原以为自己的脸皮已经够厚了,没想到昌平君温润的外表下,竟藏着如此无耻的真面目。

这脸皮,比城墙还厚三分呐!

“尉缭子打得好,你,也配与我大秦朝廷相提并论?”秦王看也没看他一眼,接过蒙毅呈上的供词认真浏览起来。

这是昭华宫那几个楚国随从的供词,常嬷死了。

昌平君并不知昭华宫已经事发,低头暗暗冷笑了一下。

那是他悉心挑选后,埋在秦王身边最关键的一步棋子——

以芈息对常嬷的信任,她可以轻而易举从秦王的寝宫抱走这两个孩子。

就算中途被人发现,她也可以用匕首威胁那两个孩子的性命,顺利把他们带出王宫

现在,秦国君臣绝口不提孩子失踪之事,想来昨夜已经悄然成功了吧?

高高在上的秦王恐怕还以为,他那两个孩子真被常嬷抱去昭华宫了,真是妙啊!

他表面惊慌失措,实则并不担心秦王会杀了他们——

连韩国那些外人都知道,秦王最大的软肋是那两个孩子。他有常嬷通风报信,更是深知秦王是何等在意他们!

只要把孩子握在手里,他不但能全身而退,还能在发兵夺位时,源源从秦王手上要援兵要粮草

这比起他原先的计划,当然算是下策,但只要他能顺利当上楚王,就不必再惧怕秦王报复——

楚国大将项燕,也绝非等闲之辈!

“熊启,你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秦王面无表情放下手中的竹简,眼中闪过厉色,

“你竟敢把手伸进寡人的后宫!”

昌平君闻言悚然一惊,正想试探他这话是何意,就听见一道清脆的童音传来,

“阿父,孩儿在昭华宫找到了这些东西!”

昌平君猛地回头看去,李世民和捧着一堆竹简的蒙恬走进殿中。

“世民,你怎么会在这里!”同样被扣押在殿中的昌文君惊呼出声。

他不是该被常嬷抱出宫了吗?

昌平君狠狠瞪他一眼,立刻开口圆回去,

“世民,眼下乃是早朝集会,你一个孩童岂能擅闯”

秦王看到李世民的那一刻,也是颇有些生气的,这孩子愈发胆大妄为了,连早朝之上也敢来捣乱!

可昌平君这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把抓起竹简朝对方掷去,厉声斥道,

“放肆!寡人的孩子想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管教?”

李世民这回倒没有上殿,而是规规矩矩站在殿中朝秦王行了一礼,示意蒙恬把东西呈上去,

“阿父,这是在常嬷床下的暗格里找到的,熊启多次写信,催促她将阿父和孩儿们的消息传出去”

他敏锐地发现,昨晚,尉缭把昌平君暗中养兵蓄甲是想回楚国发动叛乱一事告诉秦王后,秦王就不想杀对方了。

他想找个由头把昌平君兄弟赶回楚国,坐观楚国内讧再趁机攻城。

可李世民不想让昌平君活着离开秦国。

此人太过奸诈阴险而无下限,谁也不知道,他后续还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只要还活着,他就有机会折腾。

所以现在他必须来,他要当着秦国满朝文武的面,坐实昌平君“想在秦国发起叛变”的罪名。

秦王取起堆在案桌上的竹简,面色渐渐凝成了寒冰。

熊启果然满嘴谎话,他对着尉缭口口声称要归国夺位,却又在这些信中吩咐常嬷,让她在自己的生辰宴上,悄悄抱走两个孩子

偷孩子,偷孩子,又来这一招!!!

他堂堂秦王的孩儿,是专让这些无耻之徒偷的吗?该死,全都该死!

秦王周身的寒气迅速蔓延开来,殿中鸦雀无声,大臣们谁也不敢开口说什么——

昌平君二人虽也是大秦的臣子,可他们又是王上的亲戚,此事错综复杂,绝不是他们敢轻易置喙的。

更何况,王上今日把这两人带来早朝,本就有意让众人见证对方的罪行、以免世人谣传秦国王族不近人情。

他们此刻,只该当个安安静静的见证者。

昌平君已经想好了应对之词,立刻开口喊冤,

“臣听闻常嬷并不识字,如果臣跟她有所勾结,又岂会写信给她?还请王上明察,一定是有人胡乱攀咬陷害臣”

话音还没落,一道怒气冲冲的竹简就朝他飞来,扔竹简的秦王,语气却平静得毫无波澜,

“你是说,寡人认不出你写的字?常嬷不识字,宫中自有识字之人!熊启,你的胆子确实很大,你既想效仿嫪毐叛变,又想效仿靳呈偷寡人的孩子,很好,寡人会成全你的。”

一个妄想偷走自己孩子的人,确实不该活着离开秦国。

昌平君忙侧头躲闪竹简,听得一头雾水,偷孩子这事,他昨晚确实吩咐常嬷做了,但什么想效仿嫪毐叛变?他又没疯!

他和熊发手上的私兵加起来不足三万,但他早就与项燕有联系,只要再有尉缭助阵,他自信一定能打败熊悍手下那帮废物——

是熊悍,而不是秦王!

但此时此刻,他看着秦王平静得过分的面色,突然涌起了一阵失控的惊慌。

他知道嬴政越愤怒时,就会越平静如深渊,所以那些竹简上,到底写了什么?

猛然间,他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大力,一把挣脱反扣着他的士卒,上前捡起地上的竹简囫囵看了起来。

李世民今天乖巧懂事得出人意料,一直站在原处静静看着对方。

他要看着这个无耻小人一步步走向死亡。

看着竹简上的字字句句,昌平君的双手终于颤抖起来,他扑上前跪在地上大喊,

“王上,是有人想陷害臣啊!臣确实派人给常嬷送过信,可臣只是想询问两位外甥喜欢什么衣裳玩具臣敢以性命发誓,我从未吩咐过常嬷,要在王上的生辰宴抱走两位小公子啊”

更让他无比恐慌的是,竹简上的那些字,每一个字,每一处运笔,连他自己看了都无

比确信是自己亲手写下的。

可他又心知肚明,自己从未有过在秦国谋反的妄念,又怎么可能会写出这样一封信,交给常嬷去完成任务?

这一刻,他全身冰凉得连脊梁骨都在发寒,是谁,谁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算计着他?

秦王冷哼一声,命几位擅长书法的大臣上前,让他们翻开这些书信核对笔迹。

李斯也在其中,他一卷卷翻着,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每一封都是昌平君的笔迹,有的是询问王上近来在后宫的行踪,有的是催促送两件小衣裳和头发出去

勾结后宫奴仆、窥探君王行踪、意图造反、意图偷二位公子当人质、疑似用二位公子的衣物头发行巫蛊之祸昌平君死定了!

大臣们核对完毕,又遵秦王的命令,把常嬷留下的竹简念给满朝公卿听,顿时,一阵阵倒吸气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昌平君再次试图挣脱士卒,

“王上,这些书信有诈!一定是有人模仿臣的笔迹陷害于我,请王上为臣雪冤呐!”

秦王看着站在那里呆呆盯着对方的李世民,担心孩子被吓傻了,立刻走下殿抱起他,转头面无表情看向昌平君,

“何人能模仿你的笔迹,到这种以假乱真的地步?是蒙恬,还是寡人怀中这小儿?”

蒙恬愤然答道,

“王上,二公子从常嬷屋中一找到这些书信,就带着臣立刻赶来了兴乐宫,绝不会有人模仿他的笔迹栽赃陷害!”

一旁的昌文君见状,立刻疑心昌平君对自己有所隐瞒,两人当场就反目吵了起来。

李世民见时机差不多了,轻轻把头放在秦王肩上,颤抖着声音,

“阿父,孩儿好害怕”

满朝大臣看着君王毫无温度的脸色,知道到了他们表态的时候。

于是众人纷纷出列,请秦王将二名意图谋反的逆贼除爵斩首示众。

李斯看了看秦王,暗暗揣度着对方的心思,提议道,

“王上,熊启二人同时犯了嫪毐和靳呈的两大罪状,臣以为斩首并不足以震慑宵小之徒,请以凌迟或五马分尸震慑世人。”

秦王果然马上就答应了,当场命人把他们拖下去行刑。

他垂首看着孩子,下意识拍抚着他的后背,

“现在还怕吗?”

李世民把头埋在父亲怀中,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孩儿现在不怕了。”

为秦国除去这个隐患,也算同时为前世枉死的秦国士卒报了一仇吧

接下来,秦王任用尉缭为国尉,开始暗中筹备灭六国一事,与此同时,他也再一次把立太子提上了日程。

按常理来说,昌平君二人是李世民的舅父,他们涉及的谋反大罪,多少会波及到李世民这个外甥身上——

如果按朝中一些守旧老臣的观念,秦国的太子,绝不能立他国夫人所生的孩子,最好再等上几年,等王宫里秦国的夫人诞下麟儿再讨论此事。

可偏偏当日众人都看出来了,王上一开始并不想杀昌平君,是李世民的到来促成了此事。

一个大义灭亲的外甥,怎么可能跟反贼有半点关系呢?

这一回的反对声消退了很多,而以李斯为代表的太子党,甚至提出“二公子即将满两周岁,早日册封太子可双喜临门”的说辞,支持君王尽快立李世民为储君。

就在这时,楚国遣使传信:老楚王病逝,请昌平君二位公子速速前往楚国奔丧。

李世民听闻这个消息,立刻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急忙跑去兴乐宫找秦王。

第30章 旁的都好,就是太爱哭了些!还是当个……

第30章

“你让寡人将熊启熊发二人再废物利用一把?”秦王沉吟着思考了一瞬,饶有兴致看向怀中的小家伙,

“你打算怎么个利用法?”

此时,这位年轻的君王自己都没察觉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再把这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单纯看作是一个真正的幼龄稚童,也不再把他的话,当成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童言——

很多时候,他已经会以一种对待朝臣的郑重,去正视这个孩子提出的一些建议了。

李世民很满意秦王这样的态度,他觉得,自己跟这一世的父亲是算越来越有默契了,至少不用再多费口舌,试图去说服对方“认真听我说完”。

他得意晃了晃抓在手里的竹简,这是先前楚国使臣呈给秦王的报丧文书,

“阿父,你仔细想想,现在楚王一死,以楚国的复杂局势必会生乱,新君熊悍忙着应对国中险状,定然早已焦头烂额了。

如果在这时,他得知熊启有尉缭襄助,想假借奔丧之机带兵归国夺位,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秦王眸中立刻闪过一抹幽光,

“你是说,秦国先把熊启二人的死讯瞒下来?再暗中把这消息递给熊悍,让他自乱阵脚?”

李世民笑眯眯摇头,

“不!楚使既然已经来到了咸阳,此事就瞒不住了。但我们可以送个大人情给楚国的新君,让他稳定局势后再好好报答秦国。”

秦王轻揉着他的小脑袋略一思索,

“你说的人情,就是熊启二人的首级?可是楚王刚一病逝,秦国就把这人情送了过去,会不会太巧了些?”

李世民仰头指着竹简给他看,

“没有呀!阿父前些日子就发现了熊启兄弟打造兵甲、拉拢尉缭子、意图归国谋反一事,立刻就写信去告知楚王了,可是楚地山匪众多,信使半道连人带信就被截了

而阿父在咸阳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楚王的回信,近日却凑巧从曾祖母口中,得知了他病重的消息,眼看楚国朝局即将瞬息万变,阿父为两国情谊考虑,索性就大义灭亲杀了这两个逆贼,以助楚国新君一臂之力”

秦王听得眼角渐渐扬起笑意,看着孩子明眸皓洁的干净眼睛,伸出手指轻轻抚了两下他的眉毛,

“我儿聪慧,这确实是个废物利用的好主意,此事可行!依寡人看来,你这孩子,倒颇像上古神话中的食铁兽。”

李世民茫然眨着浓密的睫毛,把竹简塞到秦王怀中,坐直了努力伸长脖子和手臂比划起来,

“阿父不觉得,孩子很像某种十分高雅的禽鸟吗?食铁兽圆滚滚的,跟孩儿有何相像之处?”

秦王随手把竹简丢到案桌上,动作轻柔捏了捏李世民的小脸颊,

“禽鸟?你这胖乎乎的小脸蛋、小胳膊小腿和小脚丫,能飞得起来吗?食铁兽圆滚滚的,你也圆滚滚的;食铁兽乍一看黑白相间,软蠢可爱,实则就跟你这小家伙一样,战斗力太过凶残,与外表全然不符”

李世民用力推开他跳下来,暗暗吸了吸小肚皮,把衣角一件件掀起来证明和抗议,

“才不是呢!你看,我圆滚滚是因为冬日衣裳穿得多!再说,谁说胖就飞不起来?我曾经见过一只青雀,他就长得胖乎乎的”

他猛地顿下了话头。

秦王飞快俯身给他把衣裳拉下来,重新把气鼓鼓的小家伙抱入怀中,

“青雀是西王母座下的神鸟。你怎么知道它长得很胖?”

李世民满心想跟秦王辩论的斗志突然就偃旗息鼓了,趴在父亲肩头恹恹道,

“因为是我把他喂胖的。喂得太胖了,就生出了一只青雀不该有的心思。”

秦王暗想,孩子终究只是个孩子,恐怕,他是把梦里的事情当真了,于是继续逗他,

“一只小小青雀,能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莫非,他还想变成凤凰不成?”

“是凤,不是凰。”李世民抬起头来认真纠正父亲,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兮求其凰。我养的那只青雀,他想变成金色的凤。”(1)

他想穿上明黄的龙袍,凭借满腹才华翱翔于大唐的上空,最后登高跌重摔到了均州,也不知,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秦王目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艳,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兮求其凰——你是从何人口中听来的这句诗?此人才华如此横溢,正好能招揽来为大秦变革文字”

李世民却被自己无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勾起了满腹伤心往事,此刻也根本顾不上听秦王在说什么,伸出小手边揩泪边嚎啕大哭,

“呜呜呜,都怪我,

我不该把他喂得太胖的!如果我不那么溺爱他,早早教会他少量三餐适可而止,他就不会被野心撑坏肚子了呜呜呜呜”

秦王搞不懂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又伤心大哭起来,只得拍抚着他的小后背安慰,

“不过只是梦中的一只青雀罢了,我儿何必对它念念不忘?就算你在梦中对它十分的好,它既不懂节制饮食,也不懂凤与雀有云泥之别,那是它自己蠢且贪心,与你又有何干系”

李世民不喜有人说他那几个孩子的坏话,一把夺过秦王手中的丝帕擦着泪水,瞪着他气咻咻道,

“青雀只不过是被我宠坏了,才想着要飞天为凤的,他哪里蠢了!倒是有个人,宠得一头豚猪不知天高地厚,竟想着冲上天翱翔九空哼,猪都想化龙,一只青雀想变成凤,又哪里贪心了?”

秦王忍俊不禁,为他揩去眼角还带着热气的两滴泪珠,趁着这话头转移孩子的注意力,

“哦?你来跟我说说,哪个人会闲来无事,去宠一头豚猪?”

李世民忽然被这问题噎了一下,低头试图避开秦王的目光,绞着手指头支支吾吾道,

“反正,我就是知道,真有个人很溺爱那头豚猪,因为那是他家里最小的一头猪所以,那头猪才会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他总不能告诉秦王,其实,那头猪是你家的吧?

秦王盯着小家伙这副模样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悟了,伸手就给了他一个小栗子,

“小小年纪心眼一堆,又来敲打寡人了!”

李世民条件反射一把捂住了脑袋,怒道,

“谁敲打你啦?明明是你又在打我!”

秦王冷哼一声,开始无情戳穿李世民的恼羞成怒,

“呵,你口中的‘有个人’其实就是寡人,‘龙’就是秦王之位,至于那头最小的豚猪,想来定是你将来年幼的兄弟”

说着,他快速把李世民的脑袋压在怀里,一下下薅着他的头发,

“寡人倒要看看,你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你这打小就霸道的小气孩子,越发的不像话了,眼下,连个兄弟的影都没见到,就开始编故事来未雨绸缪了”

李世民的小圆脸都快被压变形了,可他转念一想,又有点暗暗高兴:既然秦王主动把自己的话歪曲成了这个意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不趁这个机会提醒一下他?

他当然对自己信心十足,笃定自己会成为大秦无人可替代的储君,笃定最后无论以哪种方式登基,都会坐稳大秦第二代帝王的位置。

可在帝王之家,时间向来是一把无情的利刃,它会把旧时旧事诸般情谊消磨一空,也会把父子亲情扭改得面目全非——

任你如何功勋卓绝无可替代,也不敌君父鲜花着锦的百般宠爱。

他已经以儿子和父亲的身份,前后经历过两趟夺嫡纷争,着实不想再经历第三趟了——

而自己总有一天会长大,史书上的秦始皇,晚年又确实会十分宠溺幼子,不然,奸臣赵高绝不会扶持一个不得宠的小公子登基。

与其将来兵戎相见,倒不如趁现在恃宠而骄早早摆明立场…

于是李世民哇哇嚎着挣开秦王的手,成功把自己的小脑袋解救出来,昂首挺胸一脸自豪地承认了,

“没错,我就是这么小气,我就是不喜欢阿父宠爱比我更年幼许多的小阿弟!世人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孩儿知道,君王一道雷霆劈下来,将会是伏尸百里的惨状!

如果你现在要立我当太子,等我长大了,不可爱了,跟你意见不合了,你又要去宠爱另一个最新的可爱的乖巧的孩子

那个得到你万千宠爱的新孩子,真的不会像那头猪一样,生出想要化龙的野心吗?到了那时,我这个大秦的太子该如何自处?阿父不爱我了,大臣们不支持我了,你宠爱的年幼阿弟也看我不顺眼了”

说着说着,他不禁想到了长子承乾的境遇,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再一次哗啦啦流了下来,泪眼朦胧看着秦王,

“到了那时,我这个碍眼的太子,是会被兄弟设计害死,还是会被阿父亲手杀”

“闭嘴!寡人说过,不许你再说那个字!”秦王一把将他重新抱入怀中,瞪着孩子怒气冲冲,

“告诉我,究竟是何人在你面前胡说八道,让你一个小小孩童竟会胡思乱想到如此地步?”

李世民望着秦王的眼睛,却想到了那年以庶人身份死在黔州的长子,愈发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谁会想到,他今天只想演出戏来提醒秦王,此刻自己却变成了戏中人。

他像是在恳求今日的秦王,又像是在劝告当日的自己,喃喃道,

“如果是这样,请阿父一开始就不要立我当太子,因为孩儿很贪心的”

观音婢走了,承乾成了没娘的孩子,后来又摔断了腿,如果自己再多关心他几分,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了

这样想着,李世民哭得伤心了。

“无妨,寡人允许你贪心!”秦王抱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孩童站起身来,像他仍在襁褓时那样踱步轻轻摇晃着,再一次放软声音安抚着,

“别哭了,以后也别再胡思乱想,寡人既然要立你当太子,你就是我最在意的大秦储君。我允许你贪心,也允许你小气,就算将来宫中有比你更可爱百倍的孩子出现,我也绝不会偏宠他”

这个傻孩子,真以为宫中个个孩子都能让自己这般抱着哄吗?他又不是什么很闲、很喜欢小孩的人。

李世民听了这话,立刻伸手揉了揉眼睛,把自己可爱的小脸凑到秦王面前,可怜巴巴又凶哈哈,

“阿父你好好看清楚,最好把我现在的样子记下来,因为,宫里以后再也不会有比我更可爱的孩子了!”

秦王命人取帕为他擦拭眼泪,担心孩子一言不合很快又要开哭,立刻就目光深邃认真端详起李世民,

“嗯,确实是我见过的世间最可爱的孩子,他的眼睛澄净得像水洗过的天,他的眉毛好看得如同朦雾中的远山”

李世民还是第一回被父亲这般直白的夸赞,小脸都忍不住有些悄悄红了,心里却甜滋滋的有些得意。

当爹实在太苦了,说来都是辛酸泪,还是当个有爹宠着的孩子好!

秦王见孩子终于被逗得破涕为笑,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鲜少对人说什么甜言蜜语,扶苏也向来是一哄就好,唯有眼前这个生来就顽皮的小家伙,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有这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孩子要哄,他哪还有什么心情,去管将来宫中新出生的小公子们?

寡人亲手带孩子,一辈子一次就够了!

李世民夜里总是惊醒梦到常嬷,这几天一直没睡好,现在终于很快就在父亲的夸赞中,心情愉快地进入了梦乡。

秦王等孩子睡沉了,就把他递到蒙恬手中吩咐抱去床上。

他又召尉缭进殿来,商议了一番李世民方才提出的“废物利用”一事。

尉缭非常赞同这个建议,连声对着秦王夸个不停,

“如果不是臣亲眼所见,绝不敢相信,世间真有二公子这样的天纵奇童大秦有如此太子,王上与先君们筚路蓝缕创下的基业,必能万寿永昌!”

秦王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仍是幽幽叹了一气,

“世民这孩子旁的都很好,就是太爱哭了些。”

真教寡人头疼!

尉缭却正色道,

“王上何必为此苦恼?二公子爱哭,乃是好事啊!”

秦王诧异,

“爱卿,这爱哭的好处,从何而来?”

“二公子既有天人之资质,注定了会有一番难得的造化。又有凡人之情志,世间春华秋实,皆能触动他嬉笑啼哭。

如此一来,二公子便能上以天资服百官,下以仁慈抚万民,大秦基业何愁不能万古长青?”

秦王慢慢坐回椅上

,伸手敲击着案桌,

正是孩子这份随心所欲的仁慈,让他有些不太习惯——

没想到,有朝一日,秦国的储君竟会跟“仁慈”二字沾上关系。

尉缭似乎猜出了君王心中所想,上前一步道,

“臣斗胆,想劝谏王上几句不中听之言,不知可否?”

“国尉请讲。”

“臣在大梁时,常听人提起秦法严酷、秦人过得苦不堪言,可臣进入秦国境内以来,听到的却是秦人夸赞王上仁慈,愿意在各乡里设磨坊水车供庶民无偿使用,无一人抱怨秦法之严,可见庶民小惠即安。

臣能助王上一统六国,却无法助王上收服六国人心,但倘若王上愿把这样的小惠,同样施加给六国之民,恐怕整个天下的庶民,也能如秦人一般小惠即安。所以二公子的仁慈,亦是收服人心的利器。”

秦王听着这话,再次想起那个奇怪的梦境和太史令的占辞,出言问道,

“人心与我大秦水德衰盛,可有关系?”

尉缭摇头,

“臣只懂些相面之术,并不擅五行之说。不过,王上与二公子周身紫气萦绕,意味着您与公子想做的事都会成功,最后必能君临天下。”

秦王若有所思片刻,跳过了这个话题,

“楚国使臣还在驿馆等待,寡人先修书一封,就按方才的计划,由你来亲自送过去。”

“喏。”

李世民很快就忘了,这顺势而为的一番“争宠宣言”,但秦王却牢牢记在了心上。

在他看来,孩子总担心自己不喜欢他,总担心有兄弟要来抢他的储君之位——

既然是这样,他就要早些立孩子为太子,让这个早慧的孩子别再胡思乱想。

秦王政十年二月,年轻的君王下诏,册封次子世民为太子。

接着,他又从太史令占出的数个吉日中,挑出日期最近的一个,命奉常立刻着手筹备册封太子礼一事。

这一年,刚满两岁的李世民,正式成为了秦国太子

春风一来,昭华宫的野花全开了。

扶苏知道常嬷“去了很远的地方”后,就担心母亲哪一天,也会悄悄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这些日子以来,他说什么也不肯再离开母亲半步了。

李世民迈着小短腿,捧着一束五颜六色的野花来到兴乐宫,而他身边的蒙恬,则抱着一个少府工坊刚烧出来的透亮瓷瓶。

秦王的衣裳是沉闷的黑金色,殿中的桌椅是更沉闷的紫檀木,他想让父亲的案桌上,也有生机蓬勃的春天作伴。

秦王在如山的奏章中走笔龙蛇,忙得头也不抬,

“寡人不喜欢花,案桌也摆不下,放去侧殿吧。”

李世民却知道,秦王不喜欢的东西多着呢。

自从他亲政掌权后,就不喜欢游玩、不喜欢闲聊、也不喜欢踏足后宫了,只恨不得整日跟这堆奏章昼夜厮守!

当年张骞出使西域后,大量产自异国的奇花异草也跟随商人的脚步来到了中原,汉武帝命人在上林苑精心培育这些娇嫩而美丽的花朵,让它们的身影首次出现在了未央宫。

这一习俗得到后世王朝君王的效仿,从此,五彩的鲜花、清甜的瓜果,便常常伴随各色熏香一起,出现在各朝王宫的各个角落。

而秦王的宫殿,实在古朴得有些过头了。

他径直忽略了父亲的话,让宫人搬来一张窄几往殿上角落一放,就欢快从蒙恬手中接过花瓶摆好,慢慢把手中的野花放进去。

秦王依然头也没抬,什么也没说。自己说一句不同意,这小子就会有十句等着他,才懒得理他。

这时,蒙毅上前禀道,

“王上,李廷尉带了编书的人来求见。”

秦王又取出一卷新奏章,颔首道,

“让他们进来。”

“喏。”

李斯这趟的所谓编书,是把秦国常用的字挑选出来,再让人用改良后的佐书与篆书对照,汇总编纂成一本简易的识字书。

这样一来,文字改革就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李斯带着几人趋步进殿行礼,面带振奋告诉了秦王一个好消息:

他在咸阳的吏馆中挑许久,终于这些找出擅长书法并且会写佐书的人才,特意带来让王上过目。

秦王一听也很高兴,立刻放下毛笔起身下殿,亲自接过这几人躬身递上的佐书作品,细细打量起来。

李世民也扭过头,好奇地打量着殿中这些人,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变革隶书是程邈主导的。

如今因为自己的到来,变成了李斯来主导,那么,程邈还会参与进来吗?

这时,秦王已经看完了他们的作品,开始挨个询问起来。

队伍中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悄悄抬眼朝角落的李世民看来,正好跟李世民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对方没料到他竟然也在看自己,一惊后急忙谦恭朝他躬身笑了笑,然后就马上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垂首望向地上。

此人反应极快,进退有度,可堪一用。这是李世民脑中闪过的第一念头。

然而,等此人毕恭毕敬上前回答秦王的问题后,李世民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再次仔细打量起这男子来——

他就是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