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瞄了眼贺衍的侧脸,发现他的下颌线绷得极紧,显然心情极差。
这俩人……到底什么情况啊?
虽然他不想胡乱猜测,但那个鄢忬对贺衍的态度也太暧昧了吧。
车子终于驶入铜海工业大学的校门,黄星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个,我就在这里下吧,谢谢鄢先生!”
他手忙脚乱地拖着行李下车,临走前还不忘给贺衍使眼色:[兄弟保重!]
车内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
贺衍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忽然开口:“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鄢忬的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去家里聊。”
贺衍抿唇,并没有拒绝。
汽车开进了铜海大学的家属院。
车停下了。
车内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只剩下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车窗外,几个小孩蹦蹦跳跳地经过,欢笑声隐约传来,与车内凝重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贺衍跟在鄢忬后面,走进了熟悉的楼道。
鄢忬推开了门,玄关的鞋柜上。
专属于贺衍的拖鞋还放在那里,他拿起拖鞋,放到了贺衍脚下。
“阿衍,进来吧。”
客厅的落地窗没关,纱帘被风吹得轻轻飘动。
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再踏入这里了。
一些他以为早就忘掉的记忆却像潮水般涌来,淋浴间氤氲的水汽里交叠的身影,书房地毯上散落的文件,甚至是玄关的穿衣镜前……
贺衍喉结滚动了一瞬,他张开嘴,声音干涩:“不用了。你站在玄关说完,我就走。”
但鄢忬已经俯身解开他的鞋带,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他的脚踝,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在干什么?”贺衍愣了一下,他猛地后退,后背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阿衍,你出汗了。”
鄢忬抬眸看他,墨绿色的眼中暗流涌动,仿佛把贺衍包裹在内。
对视的一瞬间,贺衍甚至有些无法呼吸。
他有些后悔跟着鄢忬上来了。
贺衍坐在沙发上,眼不见心不烦,根本不看鄢忬。
“要喝水吗?”鄢忬低头,没让贺衍看见他扬起的唇角。
低沉的嗓音擦过耳畔:“阿衍,给。”
“在想什么?”鄢忬突然问,拇指擦过他发烫的耳垂。
贺衍猛地惊醒,水杯不知何时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够了。”他放下杯子,玻璃杯和茶几碰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话音戛然而止,贺衍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沙发一侧,去年他被鄢忬按在那上面,沙发的皮质扶手上隐约还能看见他当时抓出的指痕。
鄢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忽然轻笑一声:“阿衍,你当初还说过,沙发有些——”
贺衍被他声音气到了,立刻说道:“闭嘴!别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鄢忬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勾了下唇角,不能再逗了。
他的语气严肃了起来,刚才暧昧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你应该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贺琚是森铭学的孩子吧。”
贺衍听到他的话,眸色沉了下来,抬眸看向了他。
“贺琚的母亲林娴救过我母亲。”鄢忬的声音低沉,“那时候我母亲因为无法忍受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出轨,准备跳桥自杀。是林娴发现了她,把她从河里救了上来。”
贺衍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但我母亲依旧没有求生的欲望。”鄢忬继续道,“是林娴在她身边开导她,才让她彻底走出来。后来母亲选择离婚,也离开了姆扎州,搬到了奈杜州在那里安家。”
“林娴是森铭学的妻子,”鄢忬转头看向贺衍,“但她从来没有在我母亲面前表明过这个身份。”
贺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他微微垂眸:“所以呢?”
“后来母亲知道林娴难产去世,才知道这件事。”
鄢忬的目光落在贺衍的侧脸上。
“我也是近些年才知道林阿姨的孩子并没有去世。”鄢忬轻声道,墨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贺衍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啊,原来是这样。
他面上不显,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眼底却闪过一丝嘲意。
所以,当初鄢忬出现在自己的生日宴上,也是因为他那时候终于找到了林娴的孩子,他是为了来看贺琚。
然后意外遇到了自己。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贺衍突然开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认为自己欠贺琚人情,对吧。”
鄢忬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讽刺:“阿衍——”
贺衍打断他:“所以如果贺琚出事了,你会帮他。对吗?”
鄢忬微微敛眸,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有点没明白阿衍的意思。
怎么会扯到这里。
俞孟辉很喜欢贺琚,当初与贺家的生意也是他一手促成。但他并没有和贺琚有过直接接触,当初俞杉风投和贺氏集团谈合作,也是俞孟辉在和他商榷。
最终,鄢忬眨了眨眼,他斟酌措辞,只是说道:“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帮他。”
贺衍嗤笑了一声。
没什么好听的了,他也没兴趣再听鄢忬讲他跟贺琚的渊源。
鄢忬忽然出声:“阿衍,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现在贺忠载去世,贺家内部的势力一定会被重新洗牌。贺家近些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继承贺家有害而无一利。森铭学好不容易失来复得找到贺琚,他是不会让贺琚去冒这个险的。”
“逐利者如豺狼,即使你明面上已经‘死亡’,也不在意贺家的那些财产,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性。”
“但只要你不离开姆扎州,那些人不可能把你带走。”
贺衍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所以呢?我应该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安身之处吗?”
“阿衍,我不是在命令你。”鄢忬语气平淡:“森铭学不如我。就算你想继承贺家,我也能护住你。”
贺衍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湿布,呼吸有些不畅。
他忍不住发笑:“叔叔,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并不愿意被你护在身下。”
气氛又变得沉默。
贺衍身体轻微动了一下,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
鄢忬再次出声了:“台明市前些天发生了一起暴乱,死了一个人。”
“谁?”
“新亚化学的厂长程纬新。”
贺衍抿唇,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鄢忬没有再拦他。
贺衍拉着行李箱推开宿舍大门。
黄弘资后天才到学校,现在宿舍里就只有贺衍一个人。
他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搜索相关的信息。
贺衍眉头蹙紧,他输入了十几个相关词条,但没有任何关于新亚化学的消息,也没有任何关于程纬新的消息,就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贺衍拨通了杭凌一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音很嘈杂,像是机场广播的声音。
“打电话有事吗?”杭凌一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沙哑。
贺衍直接道:“新亚化学的厂长死了,是真的吗?”
“别查了,这件事本来跟你就没关系。”
杭凌一没有否认,贺衍的胸口突然一阵发闷。
贺衍扯了扯嘴角,他还记得打赢官司的时候,程纬脸上瞬间出现的笑容,满是重获新生的喜悦。
但现在,这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你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吗?”
电话那头,杭凌一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也不清楚,但他的家属目前已经全部搬离了亚纽州,连孩子都转学了。”
贺衍的手指顿住了。
杭凌一似乎在走动,背景噪声逐渐变小,应该是找了个僻静处。
“飞机要起飞了,先挂了。等三月份的时候,我会回铜海一趟,到时候再见面。”
贺衍很熟悉他这种语气了,去年他不让自己去台明市的时候,就是这种语气。
电话突然挂断,留下贺衍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忙音。
铜海大学如期开学。
这个学期没有鄢忬的课,贺衍不用再去法院实习,他的身体也已经基本痊愈。
贺衍的生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就在贺衍几乎快要忘掉那些纷扰的时候。
二月下旬,贺衍的忽然收到了一条取件提醒。
但他最近并没有买任何东西。
贺衍去快递站取回包裹,是一个巴掌大的快递盒,寄件人一栏空白。
贺衍把盒子拆开,里面只有一个纯黑色的U盘,表面没有任何标识。
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销毁,说不定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插进电脑就会自动锁死系统,然后弹出勒索界面。
但因为某种莫名的直觉,最终,贺衍只是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把U盘连带盒子都放了进去。
二月即将过去,贺衍看了眼日历,几天后就是杭凌一的生日。
昨天两人打了电话,杭凌一大概会在自己生日前来铜海。
但从早上开始,贺衍的眼皮就一直开始跳,连带着他今天干什么事都有些心烦。
直到傍晚,贺衍的手机忽然响起。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奎尔丹尼州。
难道是杭凌一的新号码,最近这些天,杭凌一经常换电话。
贺衍接通。
但听筒里传来的并不是杭凌一的声音,而是一个女声。
贺衍眉头蹙起。
“这里是卢图市第一医院。”女声暂停了一瞬,隐约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请问您认识杭凌一先生吗?”
卢图是奎尔丹尼州的一个小市,杭凌一就在那里。
贺衍的心跳突然加速:“认识,怎么了?”
“很遗憾通知您,杭凌一先生于今日凌晨在奎尔丹尼州发生车祸,经抢救无效去世。他的紧急联系人中留了您的号码……”
后面的话贺衍已经听不清了。
贺衍耳边嗡嗡作响,手机从指间滑落,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或许只是同名同姓罢了,也有可能是杭凌一的手机被别人偷走了,出车祸的那个人不一定就是杭凌一。
他机械地弯腰捡起,发现通话还在继续。
“……遗体目前放在我们医院,如果您需要……”
“地址。”贺衍控制着声音的颤意,眼眶却已经红了一圈,“给我具体地址。”
手机听筒里忽然传来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
“抱歉,刚才我的同事告诉我,死者家属已经前来认领尸体了。”
电话被挂断了。
第97章 第 97 章 马上就要到淮新了……
第97章
贺衍再次拨打电话, 几次都是被占线的盲音。
十分钟后,对面终于接通了,接电话的和刚才的不是一个人。
“您好, 这里是卢图市第一医院热线中心,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贺衍喉咙发堵,从指尖开始发麻, 逐渐蔓延到整个手臂。
“杭凌一,刚才,他现在在哪里?”贺衍说出来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但好在对面的人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抱歉,我看到刚才系统上的聊天记录了。您是杭凌一先生的朋友, 对吧。是这样的先生, 他的尸体在几个小时前已经被他的母亲接走了。但是因为医院系统没有及时更新, 所以才会给您打电话。”
医院的工作人员说完后,发现对面迟迟没有出声,只好继续说道:“您可以跟杭凌一的家人了解情况, 其他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就可以结束——”
“车祸发生的原因是什么, 具体位置在哪里?”
“稍等,我查一下记录。”
话筒里传来键盘敲击的声音, 大概过了十几秒, 对面出声了。
“是根据救护车出勤记录, 目的地是卢图市中央大街中段, 枫林酒店附近。至于车祸原因,医院方面也不清楚,您可以打电话向卢图市警察局询问。”
贺衍声音干涩:“谢谢。”
杭凌一在奎尔丹尼州的这些天都住在枫林酒店,也就是说, 车祸发生在他离开酒店之后。
贺衍挂断电话,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着。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卢图市警局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卢图市交警大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想了解今天发生在中央大街的车祸。死者杭凌一,是我的朋友。”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片刻后,对方回答:“事故发生在今日凌晨两点十六分,一辆黑色轿车与一辆货车在中央大街中段发生碰撞。根据现场勘查结果,两车相撞后油箱破裂,随即引发了大火。”
“能确定是意外吗?”
“虽然死者的行车记录仪出了故障,但根据货车上的影像记录,初步判断是货车司机醉酒驾驶导致的意外。”
贺衍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
不可能是巧合。
贺衍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思绪飞速运转。
凌晨两点,杭凌一为什么要从酒店里出来,故障的行车记录仪,不符合常理的醉酒货车司机。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书桌,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那枚黑色的U盘依然静静地躺在快递盒里。
贺衍盯着它看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什么。
杭凌一曾经提到过,他去奎尔丹尼州,是因为查到了什么。
但杭凌一当初不肯告诉自己到底查到了什么线索。他当时虽然有些生气但当时贺衍并没有太在意。现在想来,杭凌一或许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东西。
联邦大法官的儿子都忌惮的证据——
他拿起U盘,插入电脑前犹豫了一瞬。
如果自己想错了,这里面不是什么重要证据,而是一个装载病毒的U盘。
贺衍把电脑里的重要文件备份了一遍。
U盘插在接口处,屏幕上弹出了密码输入框。
贺衍死死盯着屏幕上弹出的窗口,额角的青筋暴起,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这里面真有什么重要证据,那么杭凌一的死就绝不是意外。
贺衍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将他的瞳孔映得一片惨白。
六位数的密码,三次机会。
输错,数据就会彻底销毁。
贺衍深吸一口气,输入了杭凌一的生日。
错误,剩余尝试次数2/3。
他又输入了收到U盘的日期。
错误,剩余尝试次数1/3。
只剩最后一次机会。
贺衍呼吸变得急促,悬在键盘上方的手指开始颤抖。
黑色U盘依然插在接口处,屏幕上那个密码输入框仿佛在无声地挑衅。
再想一想,不可能没有提示,杭凌一一定给自己提示了。
贺衍闭上眼睛,额头鼻尖冒出了汗。
是他昨天说要来铜海的日期。
不,不对,这个时间他只在昨天的电话里提了一次,不会是这个。
贺衍突然睁开了眼睛。
从收到那个U盘开始,杭凌一每次打电话,都会提到铜海中级法院附近的那家咖啡店。
从去年三月份在这里偶遇自己,到后来开始点评这家咖啡的品质,又说道里面最好喝的味道是什么。
贺衍记得那时候自己还在嘲笑杭凌一,说只有老人才会回忆过去。
毕竟那家店在去年年末,就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
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贺衍手指颤抖着,输入了咖啡店的坐标。
屏幕闪烁了一下,文件夹缓缓展开。
里面只有几份扫描文档。
贺衍点开那些扫描文件。大部分是银行转账记录,巨额资金从几个空壳公司流向一些政府官员账户。
最后一份文件让贺衍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一份标有“绝密”的备忘录,上面详细记录了如何通过关闭工厂制造就业危机……
备忘录末尾的签名赫然是:罗彰勋。
罗彰勋是裴行赫的秘书兼竞选经理,现在是联邦的经济部部长。
贺衍颤抖着关上文件。
但他的呼吸却越来越急,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耳畔心跳轰鸣,指尖发麻,像被无数细针穿刺。
视野边缘也泛起了黑斑。
呼吸太快了。
贺衍找到了一个袋子,但他的手太颤太僵硬,几乎抓不住那皱巴巴的袋子。
袋壁随着急促的呼吸塌陷又鼓起,眩晕感减轻,指尖的刺痛也缓缓消散。
他的额头无力地抵着桌面,贺衍的呼吸终于慢了下来。
他的视线虚无地盯着一个点,眸光却涣散了起来。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杭凌一站在雪中为他送行,雪花落在他的肩头,淡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可这个画面永远定格在记忆中,再也不会更新了。
如果他当时收到U盘的时候,给杭凌一打个电话问一句,如果他早点发现这枚U盘的秘密……
会不会杭凌一就不会死?
贺衍缓缓闭上了眼,下定了决心。
黄弘资走进星河湾一号楼,拐弯的时候又偷偷瞥了眼站在门外等待的贵妇人。
看着很年轻,感觉才三十多岁,居然是贺衍的母亲吗?!
但贺衍不是和自己一样都是略阿洲的,但那位贵妇人一听口音就知道是首都那边。
黄弘资一脸疑惑,但丝毫没有怀疑那位贵妇人说话的真实性。
因为她和贺衍的眉眼真的太像了,如果贺衍的轮廓再柔化一点,就和那位夫人的一模一样了。
黄弘资推开门,脑海中瞬间闪现一个念头。
对了,他怎么把贺琚给忘了。
一个小故事瞬间形成,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概就是贺衍的母亲在贺衍很小的时候就改嫁给了贺琚的父亲,所以贺琚和贺衍就是继兄继弟的关系。
所以贺衍和贺琚的关系才会不好。
黄弘资推门进来的时候,贺衍正准备给鄢忬打电话。
“贺衍,你妈妈在宿舍门口等你。”
贺衍眉梢蹙起:“抱歉,我没太明白,你能再说一遍吗?”
黄弘资听到贺衍略显沙哑的声音,才发现他的脸色白到离谱。
“卧槽,贺衍,你没生病吧,怎么脸这么白。”
看到贺衍摇头,黄弘资才继续说道:“就是你妈妈啊,跟你长得特别像,她现在在宿舍外面等你,好像是有急事要跟你说,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贺衍眸色晦暗,他收起手机,走了出去。
一周前。
贺氏集团顶层的会议室里,空气凝固得几乎连呼吸都是错误。
何眷蓉看着投影幕布上不断跳动的股价走势图,那根代表贺氏集团的红线像断崖般垂直下跌。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焦灼感刺痛着心脏。
“何董,隆鑫资本刚刚抛售了手里全部股份。”财务总监的声音有些发虚,“现在市场上流通股已经超过正常水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
“够了。”何眷蓉抬手打断,她转向坐在长桌另一端的儿子,“贺琚,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贺琚支着下巴,目光落在窗外淮新的天际线上,唇角微微扬起。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那张近乎完美的侧脸上他转过头,嘴角挂着惯常的微笑:“抱歉,妈妈,我说过了,我对这个不感兴趣。贺家这艘船已经漏水太久了,与其跟着它一起沉没,不如早点找好救生艇。”
“贺家养了你这么年!”何眷蓉猛地拍桌而起,“贺琚,你现在说这种话,是想把贺家的一切都拱手让给别人吗!”
何眷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她深吸了一口气,扯起一抹笑容:“小琚,你再好好想想。”
贺琚的唇角扬起的弧度丝毫未变,他慢条斯理地起身,对着何眷蓉点了点头:“我下午还要拍戏,就先走了。”
“对了,”走到门口时,贺琚突然回头,“我之后都比较忙,可能没空参加董事会了。你们……随意。”
何眷蓉的脸色瞬间煞白,如果不是因为她不能继承贺家,她怎么会这么低三下四地求贺琚。
贺忠载本身还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他去世之后,公司股份的归属一直处在争论之中。
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继承贺家,那根据贺忠载很早之前就立下的遗嘱。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大门再次被关上了。
何眷蓉发疯了一样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推到了地上。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贺家主宅。
何眷蓉坐在梳妆镜前。
她凑近镜子,看着自己忽然长出的皱纹,大声尖叫了一声。
卧室的房门被轻轻叩响。
管家常佳小心翼翼地探头:“夫人,方夫人来访,说是……特意来看望您。”
何眷蓉闭了闭眼。看望?怕是来看笑话的吧。自从前年开始,方家就开始跟贺家不合,现在贺家大厦将倾,对方怎么可能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请她到会客室。”她强撑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
会客室里,多琳·邓肯正优雅地品着红茶。
见到何眷蓉进来,她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何姐姐,听说最近贺氏不太顺利?”
何眷蓉扯出一个笑容:“商场有起伏很正常。”
“是啊,”方夫人叹了口气,“毕竟贺总走得太突然了。”
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贺琚那孩子,还是不愿意接手?”
何眷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姿态优雅地轻抿了口茶:“是啊,你也知道小琚那孩子玩心大,他年纪还小,还想在娱乐圈里多玩一段时间。”
多琳·邓肯金黄色的发丝在灯光下闪烁着蜂蜜般的光泽,看起来年轻又漂亮。
何眷蓉借着喝茶的动作,遮住了嘴角的冷意。
多琳·邓肯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刻意的怜悯:“唉,养大的儿子不愿意收拾烂摊子,亲儿子又意外死了。”
“真是可怜的孩子,在亚纽州那种穷乡僻壤生活了十几年,来你们家不到半年就死了。”
何眷蓉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强压下心底的震惊:“什么亚纽州?”
她自然知道对外界宣称的贺衍去世是假的,但贺衍消失就消失了,何眷蓉对这个儿子也没有太在乎。
但现在的情况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
三天后,何眷蓉站在铜海市一栋现代化办公楼前。
毕云吉工作室的logo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位新锐设计师如今已是上流社会的宠儿。
“贺夫人,久仰。”
毕云吉亲自到前台迎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他的身材依旧消瘦,但和之前整个人已经脱胎换骨,曾经青涩局促的神情也被从容自信取代。
“贺夫人,久仰大名。”毕云吉微微欠身,姿态恭敬却不卑微,“没想到您会亲自来访。不知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大门关上后,何眷蓉直接切入主题:“毕设计师,我儿子贺衍,你还记得他吗?”
毕云吉的笑容几不可察的僵了一瞬,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贺衍见过面了。他知道贺衍的身份可能不简单,但眼前这位夫人可是贺氏集团的女主人。
他紧接着很自然地摇了摇:“嗯,抱歉,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别装了。”何眷蓉的声音突然哽咽,“我知道他还活着。我是他母亲,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她的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将一个思念儿子的母亲演绎得淋漓尽致。
毕云吉明显动摇了。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贺夫人,我答应过贺衍不会透露他的行踪。他现在在哪里,我的确也不清楚。但当年他无意间透露过,他要考法学专业,其他的我并不清楚。”
何眷蓉的眼泪瞬间止住。
离开工作室后,何眷蓉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贺叁,查查铜海所有大学在校生的资料,重点排查法律系,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星河湾宿舍一号楼大门口。
今天是工作日,但傍晚六时点左右,正是学生下课的高峰期。
贺衍刚一走出大门,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几乎是瞬间,就有无数双眼睛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抬头,对上了一双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眼睛。何眷蓉就站在那里,精心保养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激动和开心,眼角溢出了泪花。
“儿子,能和妈妈谈一谈吗。”她恳求地说道。
何眷蓉这话一出,落在贺衍身上的目光就更多了。
贺衍眸色晦暗,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他母亲的女人。
果然不出所料,是何眷蓉。
这是一间私人的茶咖包间。
“小衍,你是妈妈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孩子,妈妈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你了。”
何眷蓉擦了擦眼角的泪,满眼慈爱地看着贺衍。
几乎是何眷蓉开口的一瞬间,贺衍就意识到了她的目的。
他微微敛眸,压下了眼底的嘲讽和讥诮。看来鄢忬说得的确没错,在贺忠载死后,贺琚没有继承贺家。
贺衍没有说话。
何眷蓉被贺衍的沉默搞得心里发慌,“小衍,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但都是你爸爸不好,他当初不该逼着你非得跟裴家的人联姻的。但是你放心,妈妈不会这么做的,妈妈以后会好好爱你的。”
贺衍声音平静,语调没有起伏地说道:“您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何眷蓉的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被温和又怜爱的目光取代:“小衍,你身上流着贺家的血,你是贺家真正的继承人。妈妈终于找到你了,等你回了淮新,贺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贺家的一切?”贺衍轻笑一声,玩味地说道,“可我是个‘死人’啊。”
“那是意外!”何眷蓉急切地解释,“你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我们以为你死了,无奈之下,才对外——”
贺衍微微眯眼,贺家的现状,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差。
贺衍打断了她:“直接说条件吧。”
何眷蓉深吸一口气:“只要你回来继承贺家,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股份、人脉、资源……贺家虽然现在处境艰难,但根基还在。”
只有回到淮新,他才能亲眼见到杭凌一的尸体。
否则——
贺衍眸色暗了下去。
杭凌一的死,U盘里的证据……
如果他想要接近罗彰勋,接近裴行赫。
这一切都需要权力和资源去调查。
比起依附鄢忬,贺家,或许是他更好的选择。
贺衍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他突然问道:“贺忠载是怎么死的?”
何眷蓉明显愣了一下:“他是心……心梗发作。”
“您应该清楚,我想要知道的具体经过。”
“那天他很晚才回来,一进门就大发雷霆。”何眷蓉回忆道,“但当时看着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在书房里待了一夜,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何眷蓉摇了摇头:“那天是贺叁跟着他出去的,我之前问过他,贺叁只是说生意上的案子失败了。或许是太生气了,才——”
何眷蓉叹了口气,她心里又恨又恼又难受,贺忠载如果没死,她现在的处境也不会这么难。
贺衍沉默了很久,最终点头:“我答应你。”
贺衍一回来就开始收拾行李。
黄弘资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上,随口问道:“你准备回家,今天才是周二吧,这几天的课不上了吗?”
贺衍点了点头:“大概会请假一段时间。”
黄弘资唇瓣嗫嚅了半晌,在贺衍快要收拾好行李的时候,终于出声问道:“贺衍,你真的没事吧。从刚才开始,你的眉头都没有松开过。”
贺衍手上的动作没停,他出声道:“只是回家而已。”
只是回家而已吗?
黄弘资眨了眨眼,但是兄弟,你的表情给人的感觉是要去上战场啊。
何眷蓉来时没有告诉任何人,离开的时候同样很隐蔽。
她没有乘坐私人飞机,而是定了两张今天最早回淮新的机票。
铜海机场。
两人脸上都戴着口罩,坐在贵宾室内等待飞机起飞。
单单只看眉眼,几乎没人能否认这两个人的血缘关系。
飞机起飞前的半个小时,贵宾厅的客户经理走到了两人面前。
何眷蓉还以为是来通知他们飞机就要起飞,正欲站起来,却听到这人说道:“两位贵宾,非常抱歉,因为某些原因,今晚二位乘坐的航班推迟了。”
贺衍眼皮一跳,还没等何眷蓉出声,他就问道:“什么原因,能够改签其他航班吗,我记得一个小时后还有航班也到淮新。”
何眷蓉奇怪地看了眼贺衍,他怎么比自己还要着急离开这里。
客户经理扬起一抹假笑:“先生,真是不好意思,那个班次已经满了。您二位先在此稍等,如果今天实在无法起飞,我们会为两位免费办理机场附近酒店的住宿。”
贺衍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强了。
他借口出去,正准备给鄢忬打个电话,贺衍的手指正准备按下拨号键,却忽然与门外的鄢忬四目相对。
鄢忬穿着黑色的正装,气势很强,但贺衍清晰地看到对方眼底闪过的一丝挣扎。
“是你做的。”
机场广播里机械的女声还在重复着航班取消的通知,周围旅客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此刻贺衍耳中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为什么?”贺衍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他逼近鄢忬,眼中带着戾气。
鄢忬墨绿色的眼眸暗了暗:“阿衍,淮新不安全。”
“所以你就擅自决定我的行程?”
贺衍冷笑了一声。
“叔叔,这是我的选择。”贺衍抬头直视鄢忬的眼睛,“无论危险与否。”
鄢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西装袖口下的手腕微微绷紧。他知道贺衍回去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鄢忬突然抬手按住贺衍的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让他疼痛。
鄢忬的声音低哑,墨绿色的瞳孔翻滚着暗色:“我可以让你去淮新,但不要让自己受伤。否则,我会亲自把你带回来。”
两人乘坐的航班,最终只往后推迟了十分钟。
飞机起飞时,贺衍望着窗外越来越小的铜海市。
忽然想起了去年那个暑假,鄢忬陪着他在罗河县待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那个时候,他甚至恍惚地以为,自己可以永远依赖他。
可是后来的一切都变了。
“小衍,睡会儿吧。”
何眷蓉递来一条毛毯:“到了淮新还有的忙。”
何眷蓉的声音柔软,嗓音温和,带着母亲特有的关切,却让贺衍觉得心里的窟窿在越裂越大。
他接过毛毯,指尖触到何眷蓉精心保养的手,那温度陌生得让他下意识缩了缩。
贺衍闭上了眼睛。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飞机马上就要到淮新了。
第98章 第 98 章 我不会让他逃了
第98章
黑发黑眸的男人穿着板正的警服, 站在墓碑前,狭长的眼眸微微低垂,唇角泄出一丝不知是痛苦还是喜悦的笑意。
他的声音微颤, 轻声道:“真相比想象的还要残酷, 但如果要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
他微微俯身, 单膝跪下,指尖轻触墓碑上的照片。
导演推动镜头,给了他一个脸部特写。
“咔!”
导演激动地站起来:“行水老师,刚才演得实在是太棒了!就是我想要的那种感觉。”
站在墓碑前的男人站起来,脸上的悲意已经消散, 唇角重新挂上了笑。他随意拍了拍膝盖上灰尘, 对着导演点了点头。
导演晃神了一下, 心里感叹,这个横空出世的新人,真的是演戏的天才。
不仅拥有一张足以秒杀娱乐圈所有人的脸, 更别说——
导演的目光微微移动,落到了一侧的面容娇美的年轻女生身上。
嵇星传媒的继承人, 居然亲自来当行水的经纪人。
导演和一旁的副导对视了一眼,两人暧昧地笑了一下。
剧场附近的群演也在窃窃私语。
“你说, 去年行水在获奖的时候发表的那个感言, 是不是就是为了俘获嵇小姐的芳心。”
“说实话, 我还挺佩服他的。那次之后, 他的女友粉掉了好多。”
“啧啧,你这就不懂了吧。要是能牢牢抱稳嵇小姐的芳心,那不管是资源还是人脉金钱,就完全不用愁了。”
嵇星传媒的前身是一家纸媒报刊。
二十年前, 网络远不如今日发达,那时候嵇星报社是萨卡州乃至联邦都数得上的大报社。
嵇星报社的创办人是嵇雅君的大伯嵇星。
嵇星曾经是森铭学竞选团队的核心成员,但并不为外界所知。
在森铭学竞选的时候,嵇星报社发行的期刊报纸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嵇家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发家,在森铭学上位之后,嵇家开始涉足娱乐圈,逐步发展成为如今联邦娱乐公司巨头。
森铭学下任不久,嵇星就去世了。但嵇星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嗣,因此根据法律,嵇雅君的爸爸就继承了嵇星传媒。
嵇雅君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
她目前拥有嵇星娱乐传媒公司百分之九的股份。但贺琚那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就拥有了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要不是爸妈承诺,她要是能给贺琚当一年的经纪人,就再给自己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她才不会没事来找罪受。
她知道那俩人是什么意思,就是想让她和贺琚多相处,最好能够一举拿下贺琚。
嵇雅君翻了个白眼,表面答应实际上完全阳奉阴违,除了个别事情,根本不会跟贺琚见面。
看到贺琚那种标志性的假笑,嵇雅君身上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贺琚今天的戏份已经拍完了。这部电影是一部警匪片,再有一周左右他就能正式杀青。
贺琚侧眸看了眼嵇雅君,虽然看着在笑,但冰冷的黑色眼眸没有丝毫笑意。
“有事?”
嵇雅君干笑了两声,硬着头皮说:“今天要在淮新机场拍摄机场风格的腕表广告拍摄。梵时阁告诉我说你不同意,但是……”
真想一拳锤爆他这张假笑的脸,每次找贺琚说话感觉都能干掉自己一条小命,真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喜欢他。
贺琚敛眸,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水,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心脏却跳空了一拍。
他眉梢蹙了一瞬,莫名其妙地答应了。
淮新机场。
拍摄场地,被粉丝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广告拍摄间隙,贺琚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贺壹恭敬的声音:“少爷,贺叁派车去了淮新机场。这件事是我失职,现在才知道夫人昨天去了铜海,但我现在还没有查清夫人去铜海的目的——”
贺琚微微蹙眉,眸色晦暗,为什么她会去铜海?
周围传来阵阵激动的尖叫,贺壹的声音被杂音掩盖。
贺琚挂断了电话。
他不经意地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行水!行水!看这里,啊啊啊啊啊!他看过来了!!!”
他的目光越过拥挤的人潮,落在了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青年身上。
青年拉着行李箱,跟在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身后。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了视野之中。
他的睫毛微颤,忽然低低笑出了声。
周围的粉丝因为他的笑容,发出了更加剧烈的尖叫,几乎要掀翻屋顶。
贺琚握紧了手机,手背上暴起青筋。
哥哥,居然真的来淮新了吗?
黑色的眼眸被浓郁的墨色浸染,贺琚摩挲着腕上的表带,唇角笑意却渐渐凝固。
明明按照哥哥的性格,是不可能会回到贺家的,也不会继承贺家的。
贺家现在就是一座表面光鲜的摩天大楼,但内里早已千疮百孔,更别说贺忠载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
一旦曝光,不需要太多力气,只要轻轻一推贺家就会轰然倒塌。
贺琚微眯了下眼,他明明已经想好了,等到大二的时候转到铜海大学,当哥哥的室友,给哥哥一个惊喜。
从去年的获奖感言开始,他就在造势。几乎现在人人都清楚,他是为了一个人才进入演艺圈。
只要之后,不小心把那个人就是贺衍的消息传出去。
可现在,哥哥怎么会跟着何眷蓉回到淮新。
工作人员走近,轻声道:“行水老师,马上就要继续拍摄了,您休息好——”
他抬起眼看向行水,在目光接触了一瞬间,声音戛然而止。
到底是谁说行水性格好的啊,工作人员咽了口唾沫,再次开口道:“您现在能继续拍摄吗?”
“当然可以。”贺琚点头,笑容重新浮现。
离开机场,黑色加长的劳斯莱斯幻影直接开向了贺氏集团的大楼。
贺氏集团的大楼位于市中心。
贺衍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眸色忽然凝在了某个方向。
红十字的标志显眼又刺眼,淮新多克医院。
贺衍收回视线,放在身侧的手却攥紧了。
他垂眸,视线虚无地盯着一个方向,眸底一片漠然。
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新闻媒体报道杭凌一去世的消息,连曾经大肆报道“联邦大法官之子当律师”的各大媒体都集体保持了沉默。
下午四点多。
贺氏大楼近在眼前,在寸金寸土的淮新市中心,这整栋楼却都属于贺氏集团。
何眷蓉走在前面,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她侧头低声道:“一会儿进去,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来应付。”
贺衍没应声,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目光冷淡地扫过四周。
推门而入的瞬间,嘈杂的争执声扑面而来。
“贺衍早就对外宣布死亡了!现在突然冒出来,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一位秃顶股东拍桌而起,面色涨红。
“放屁!你是瞎还是老年痴呆,你之前又不是没见过贺衍。”
何眷蓉冷笑一声,抬手示意保镖关上会议室的门。
“各位。”她嗓音轻柔,语气却不容置疑,“贺衍没死,贺家的产业,自然轮不到外人染指。”
“何总,话别说太满。”一位年长的股东眯着眼,“贺氏现在什么情况,你比我们清楚。银行催债、项目烂尾,股价跌成什么样了?就算贺衍接手,他能解决?”
“是啊,还不如趁早清算,大家还能分点残渣。”
贺衍站在何眷蓉身后,听着这些人议论纷纷,神色淡漠。
何眷蓉微微一笑,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轻轻推到桌面中央。
“这是我丈夫生前的遗嘱,他的遗产,自然由他的孩子来继承。”
她指尖点了点纸面:“如果各位今天配合,一切都好说。如果不配合,之前的项目,你们贪下来的钱,咱们自然也要一笔一笔好好清算。”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又开始了争吵。
贺衍坐在一旁,唇角微不可查地扯了扯。这群人争的不是谁该不该继承,而是自己能从中捞多少好处。
会议结束时,已是晚上八点。
贺衍跟着何眷蓉回到了贺家。
门口,贺叁恭敬地迎接两人:“夫人,少爷,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吃过晚饭,何眷蓉拉着贺衍谈心。
贺衍唇角挂着笑,时不时地点头,他垂下眼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要是信这些话,现在就可以回炉重造了。
只是他微微抿着唇瓣,看起来有些委屈。
今晚的会议,何眷蓉的目标已经达成了一多半,她现在的心情很不错。看到贺衍如此听话的神态,再对比令人恼恨的贺琚。
何眷蓉的心更柔软了,她轻轻抚摸着贺衍的头:“贺琚这段日子,几乎都不在家里住。小衍你也不用担心,妈妈以后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何眷蓉低声说道:“小衍,以后贺叁就是你的专属管家了。”
她对贺叁招了招手,示意贺叁走近。
贺叁对着贺衍鞠躬,比之前弯腰的弧度要大。
贺衍的房间还在之前的那个屋子,里面的陈设和之前的一样,也没有太多区别。
贺叁跟在贺衍身后,就在他转身离开时。
贺衍忽然出声叫住了他:“我现在有一个问题,贺叁管家可以回答吗?”
贺叁垂着头,恭敬地说道:“少爷您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自然——”
贺衍打断了他:“你肯定知道,贺叁管家。父亲去世那天,你跟着父亲去了哪里?”
贺叁瞳孔收缩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贺叁面色如常:“少爷,老爷出门的时候的确带上我了,但我只是陪着他去了贺氏集团。后来老爷自己去外面谈生意了,具体的对象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老爷回来后心情很不好……”
贺衍眼神闪烁,看来从贺叁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三天后,贺氏集团官网正式宣布股权交接。
贺衍正式成为贺氏集团的新任掌权人。
铜海大学。
周四,黄弘资睡眼惺忪地出现在教室里,他熬夜打了一晚游戏,就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这节是个水课,黄弘资瞌睡了一节课,本来打算趁着课间好好补觉。
但耳边左一个“贺衍”,又一个“贺衍”吵得他根本睡不着。
黄弘资猛地抬起头,拍了拍前桌男生的肩膀:“兄弟,你们在说什么贺衍?”
“今天贺氏集团发布公告了,你猜继承贺氏集团的人叫什么名字?”
黄弘资想到刚才不断灌入耳中的魔音:“贺衍?”
前排的男生:“你知道啊?”
黄弘资愣愣地说了句:“是我们学校的那个贺衍吗?”
“怎么可能,肯定是同名同姓啦。贺衍长的帅已经够令人嫉妒了,要真是继承了……”
贺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总裁办公室位于贺氏集团的顶层,可以俯瞰整个淮新。面积也很大,有一百多平米,分割成了办公区、会客区和休息区三个部分。
办公区的书桌上堆着厚厚一摞文件,但这些文件,不涉及任何机密,甚至可以直接在官网上下载。
贺衍微微抬眸,目光忽然被角落里那幅巨大的贺氏商业版图吸引,尽管许多项目已经被红笔划掉,但剩下的脉络依然盘根错节,深入政商两界的各个角落。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思绪飞快运转。
一年前,贺氏集团中标了淮新开发区的地皮,同时承接了该地的政府楼盘建设。
正式开建本来是在今年春天,但因为贺忠载的去世,贺氏集团内部混乱,再加上集团资金并不充裕,到现在这项工程都没有开始动工。
但合同已经签订,只要贺氏集团没有倒闭,这个项目就不会落到别人手中。
而这些政府合同的签订,势必要通过经济部部长。
他知道何眷蓉是在利用自己,但他同样也在利用贺家。
这个项目,或许就是接近罗彰勋的契机。
贺衍走到落地窗前,眉心拧了一下,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杭家就在那个方向。
他用贺家的名义向杭家送的拜帖,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他又找了几个淮新比较私家侦探,但是无论是哪一个人都没能成功探听到杭家的消息。
郗景当初说过,杭凌一的那几个朋友经常出入杭家。
贺衍眼眸闪烁,他深吸了一口气,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他必须到杭家亲自看一看。
如果杭家这周内还不给回复,他就去找其他办法。
办公室大门被敲响了,贺衍按下按钮,打开了门。
何眷蓉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还算英俊的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
贺衍没见过这个人。
准确地说,自他上任以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公司高管。
何眷蓉笑着说道:“小衍,这位是公司的财务总监,叫作钱清荣。”
钱清荣:“贺总,您好。”
“小衍,这几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贺衍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手中的文件夹:“什么内容?”
何眷蓉轻描淡写地说着:“哦,就是些常规的业务转让协议。”
钱清荣将文件在贺衍面前摊开。
何眷蓉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现在集团资金有些紧张,打算卖掉几个边缘项目回笼资金,这都是很正常的商业操作。”
贺衍没接话,修长的手指翻动着纸张,眼神却越来越冷。
何眷蓉是把自己当傻子吗,这些协议简直漏洞百出,他的确不太懂公司管理,但合同协议这些东西他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而且,这份打算专卖的协议里,居然包括淮新开发区的项目。
贺衍眸色暗了下来。
何眷蓉看贺衍翻起文件看了起来,没打算直接签,她蹙了下眉。
但旁边的钱清荣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贺衍抬眸看向何眷蓉:“母亲,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学法律的?”
何眷蓉的笑容僵了一瞬:“什么意思?”
贺衍合上文件,声音不轻不重:“意思就是这份合同,要么是法务部集体失智,要么就是有人故意在坑我。”
财务总监的脸色瞬间变了。
何眷蓉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笑容:“小衍,商场如战场,有时候不得不做些妥协……”
“妥协?”贺衍的表情终于变了,他轻笑一声,“把价值三十亿的地皮以十八亿贱卖,还附带政府批文。你是觉得我蠢,还是觉得我眼瞎?”
淮新东区,岑家主宅。
岑靳回去的时候,岑德越正在客厅喝茶。
他的身后,站着刚从部队休假回来的高振。
岑靳点头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回房间。
岑德越面无表情地看着岑靳,冷声呵斥道:“回来,我让你回去了吗?”
岑靳脚步一滞,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反问道:“那你又要说什么事?”
高振听到岑靳的声音,心虚地缩了下脖子。
岑德越抬眸,眉头蹙紧。
他瞥了一眼身侧的高振,语气不缓不慢,却吓得人心惊。
“高振也真是够听你的话,你都不是他上司了,还帮你忙东忙西。”
岑靳神态自若地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岑德越抿了口茶。
“高振什么都招了,包括你在贺衍手机里安装定位这件事。”
岑靳表情变都没变,但灰蓝色的眸却中酝酿着风暴,他扯了扯嘴角:“那又怎么了。”
岑德越气笑了,猛地把茶杯放到桌面上,声音极响。
高振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他就是一个被压迫使唤的无辜的人啊,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这里啊。
“怎么,你这检察官是要知法犯法。检察院的人都跟我说了,你每周都要出去出差。说说吧,你这周到底去了哪里?!”
岑德越根本没给岑靳回答的机会,他越说越气:“我居然现在才清楚。这么说,过年那几天你说要去外地出差,也是去见贺衍了。岑靳,你还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你难道到现在还以为可以瞒得过我吗?!”
岑靳终于出声了,他平静地回答道:“我不会让他发现的,我只是去看看他。”
贺衍的周围一直有人在暗处守着他。
他如果出现在贺衍面前,一定会被发现。在他没有足够的能力把贺衍带走之前,他不会让那些人发现。
岑德越冷笑一声:“好一个不会让他发现。你老子我不怕鄢忬,但是你要真死在姆扎州——”
岑靳眸色暗沉,灰蓝色的眸子满是阴翳:“爸,我昨天是去铜海了。”
但他没有想到,在自己赶到铜海的时候,那个信号消失了。
消失的地点,就在铜海机场。
岑靳找到了贺衍的室友。他的室友说,贺衍的母亲来找贺衍,可能是因为家里有急事,所以贺衍请假回家了。
贺衍的母亲,除了何眷蓉之外,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岑靳低笑出声:“老头子,他回淮新了。”
“淮新是我的地盘,我不会让他逃了,你大可以放心。”
岑德越拿起茶杯就朝岑靳砸过去,怒声大骂:“我放心个屁,你知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吗?!!”
岑靳躲开茶杯,声音含笑:“您放心,我已经改了。”
第99章 第 99 章 “好久不见。”……
第99章
岑靳看着还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高振, 微微眯了下眼。
“老头,你不用再逼高振了。除了这事之外,我没让他再帮过我了。”
岑靳看向了高振:“你回去吧。”
岑德越摆了摆手:“你回家吧, 之后别再听这小子的话了。”
高振点头, 心里却在痛哭。这次休假白休了,看岑靳的态度, 估计之前说好的相亲对象大美女也没影了。
岑德越沉着一张脸,坐在客厅沉默不语。
管家高伟建示意下人把茶杯碎片打扫走。
岑德越忽然出声:“老高,你之前应该是见过贺衍。小琚占了人家的身份那么多年,我本来对那孩子就有些愧疚。”
他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我和他母亲,都是正正常常恋爱结婚, 怎么到他这里, 就干了那么多混账事。要不是他是我儿子——”
高伟健低声说道:“老爷, 现在的年轻人和当初不一样。要是少爷之后再强迫贺少爷,您出面阻止就好了。少爷总归是听您的话的。”
岑德越冷哼了一声:“岑靳听我的话?!去年要不是我威胁他,他要是敢再去找贺衍, 我就把贺衍扔到保密部队里,让他再也见不到人, 他能安分这么久!”
“真是越想越气!”
岑靳走到客厅,他手里转着车钥匙, 灰蓝色的眼里满是兴奋:“老头, 又气什么呢。”
岑德越看着准备离开的岑靳:“你刚回来又打算去哪里!”
岑靳微眯了下眼:“去干正事。”
贺氏集团大楼。
“您刚才看的那份协议, 并非法务部的失误。”钱清荣往前站了一步, 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贺总,您可能不太了解集团现在的实际情况。”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报表,恭敬地铺在贺衍面前。
“这是今年一二月份的财务报告, 集团现金流已经连续呈现负增长。”他的手指点在一串醒目的红色数字上,“银行那边催得很紧,如果这个月再不能偿还部分贷款……”
贺衍站了起来,垂眸睨着他:“如果不还,会怎么样?”
钱清荣被他突然变化的神色惊了一瞬,随后面不改色地说道:“可能会有破产的风险。”
贺衍嗤笑了一声:“那就等这个月结束之前再说吧,只是有风险而已,又不是真的破产。”
三月份的天气正好,寒冬已去,春日来临。
继承人是死而复生的儿子,这事虽然在上流社会是个笑话,但对于目前的何眷蓉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身上,但何眷蓉却没有感受到丝毫暖意。养大的儿子不听话,本来以为亲生儿子是个好相处的,没想到她也完全无法控制。
何眷蓉看着贺衍,心头却渐渐冷了下去。如果这个儿子不听话,那她就要想更多的办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官网上关于淮新新城区这个项目的信息太少,贺衍只找到了这个项目总负责人的名字,叫作施叙林。
知道名字,那就好办多了。
但当他想要看施叙林更详细的内部档案,却被告知他的权限太低,无法调阅。
这就是何眷蓉给自己的警告吗。
想到何眷蓉离开前放的狠话,贺衍微抿了下唇。
何眷蓉打算利用自己套取贺家的资源和金钱,他并不介意这些,但一切都要在查清U盘里的那些事之后。
贺衍挑眉,瞳孔倒映着系统界面上鲜红的无权限的警告。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贺衍勾了勾唇角,既然系统上无法查到,那他就亲自去问出来。
人事部的办公区。
虽然贺氏集团总部的员工都知道目前贺氏的掌权人发生了变更,但他们也只是知道一个名字,根本不清楚人到底长什么样。
“你们说这新领导上任了好几天了,居然连一次高层会议都没开过,不会是个被架空的光杆司令吧。”
“把‘不会’改成‘肯定’——”女职工的嘴巴忽然长大,她拽了拽同事,“你看那个帅哥,我的妈呀,这是人能长出来的脸吗?”
“这人朝我们走过来了?!!”
贺衍职工身上的工牌:“请问你们部门的总监在哪里,我需要找他问一些事情。”
女职工指了指总监办公室的方向。
“多谢。”
等到贺衍离开之后,女职工忽然惊呼了一声:“你不觉得刚才过去那个人,跟何总有点像吗?”
另一个人压低声音:“你是说,何眷蓉?”
女职工猛地点头。
人事部总监办公室。
宁金水正在给贺琚汇报情况:“对,是这样没错。目前集团的高层都在观望,毕竟贺衍和您又不一样,他从来没接触过公司管理这方面的事情。”
宁金水低声笑了一下:“财务部、市场部那几个老油条,表面上客客气气什么意见都没说,实际上背地里都在等着看笑话呢。”
电话的另一头,贺琚坐在公寓的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本来在轻轻敲击着桌面,在听到宁金水的话后,手忽然攥紧。
那些蠢货,怎么敢这么对哥哥呢。
阳光在他的身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但那张脸上罕见没了笑容,他的表情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贺衍现在在干什么?”
“贺总?”宁金水压低声音,“我刚才系统提示,他好像在查淮新开发区那块地的资料。不过何总给他关了权限,所以——”
宁金水还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宁总监,您在里面吗?”
宁金水走到百叶窗前,透过缝隙看到了外面的人影。
“贺总来找我了,一会儿我再给您报告。”
贺琚开口:“别挂断。”
哥哥在查开发区的那块地皮,贺琚若有所思地眯了下眼,新城区的地皮是去年他跟着贺忠载一起拿下来的。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替贺琚办事,就能得到贺氏集团百分之一的股份,宁金水自然不会不听贺琚的话。
他把手机放到口袋,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宁金水嘴角扬起一抹笑:“原来是贺总,您来找我是?”
贺衍开门见山,也没打算寒暄什么:“我知道你能看公司所有员工的资料,把施叙林的档案调给我,顺便把我的权限打开。”
宁金水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下来。档案他是能调,权限他也能开。
但何总可是掌握着高层手里的不少秘密,贺衍这个位置还不知道能不能坐稳,他现在可不愿意为了贺衍冒险。
“您是想要施叙林的资料对吧。”宁金水打着哈哈,立刻走回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
他坐在电脑前操作了一番:“档案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
贺衍垂眸看着他:“权限呢?”
宁金水咽了口唾沫,他干笑了一声:“这事吧,我也想给您开,但问题是我也没这个权限啊。这样,您去找——”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宁金水本来不想理,但他忽然想到一直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万一这是贺琚的消息。
宁金水做了个抱歉的表情,然后点开了手机。
[给他放开权限。]
宁金水瞳孔紧缩。
他很早之前就听过贺琚和贺衍不对付的说法。
甚至之前还有小道消息传,贺衍当初根本不是意外死亡,真相是真假少爷为了争夺家产,兄弟相残。
不过,后面这个谣言,在贺衍活生生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后,已经不攻自破了。
但是,宁金水抿着唇,有些不敢置信,难道第一个说法也是错的?
“哎呀,您看我这脑子,把您的话理解错了。”宁金水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权限已经给您打开了。”
宁金水看完手机,脸色就呈现出五彩纷呈的状况。
刚才,是谁和他那么及时地发了消息,才能让他的态度转变得那么明显。
这个人选真是太好想出来了。
贺衍盯着宁金水,忽然笑了笑。
“宁总监,替我谢谢贺琚。”
宁金水浑身僵硬,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之前搞错了,这位新上任的贺总,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贺衍回到顶层的总裁办公室没多久,办公室就接到了一个内线电话。
“贺总,楼下有一位叫岑靳的先生没有预约,但是他说您认识他?”前台看着眼前的大帅哥,努力保证自己言辞的公正性。
贺衍的眉里眼间一下子涌上戾气,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听筒里传来杂音,前台又说道:“这位先生想亲自和您说?”
贺衍神色冷倦,阳光透过玻璃落入屋内,只有半张脸落在了阴影中。
他忽然笑了下,笑意不进眼底,但眼下的那颗泪痣像活了一样,莫名撩人。
“不用,让他直接上来。”
贺衍手指轻叩桌面,速度逐渐变快。
他半眯着眼看向办公室的大门,忽然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其实等这天,等了很长时间了。
贺衍勾起唇角,眸中满是冷芒,看着大门从外面被推开。
岑靳穿了一件黑色的飞行夹克上衣,灰蓝色的眼睛看向贺衍的时候,忽然溢出了几分夹杂着侵略性的笑意。
“好久不见。”
第100章 第 100 章 “我输了。”
第100章
电影拍摄基地。
挂断电话, 贺琚心底甜蜜得简直在冒泡,连心脏都忍不住跳停一拍。
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跟自己总是心有灵犀, 一下子就猜到自己了。
“行水老师, 妆已经补好了。”
“辛苦你了。”
贺琚站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衣角不存在的灰尘, 姿态从容。
这是他的最后一场戏。
马上,马上就能见到哥哥了。
真是,真是太期待了。
贺琚眉眼弯弯,黑眸翻滚着浓郁跳跃的欢愉。
最后一场戏杀青了,鼓掌和欢呼声萦绕在整个拍摄现场。
导演亲自给行水送上了一束花:“行水老师, 希望之后还可以跟您合作。”
剧组的其他演员都纷纷聚齐到了他的身边。
嵇雅君站在一旁,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场面, 她在圣洛莱索不知道见了多少次了。
也不知道能有什么要紧事,今天上午,贺琚破天荒地给自己打了个电话, 让她今天非得来一趟。
休息室。
嵇雅君震惊,双目圆瞪:“我艹你个天杀的, 你打算退圈。”
“不是退圈,就是最近这段时间不打算接任何戏和通告。”
“你接下来要演的那部电影, 多少演员都梦寐以求。先不说导演, 光说剧本可以说是近些年来业内评分最高的剧本。下个月就要进组, 你说不干就不干了?!!!”
气死了气死了啊啊啊, 自己当他的经纪人,还剩下一个月才满一年。贺琚要是不干了,那她的股份什么时候能到手里。
嵇雅君冷笑了一声,双臂环胸, 深吸了几口气,才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贺琚掀起眼皮,唇角扯了个不咸不淡地弧度,语气平静:“要么推迟拍摄,要么我毁约,违约金我出。”
嵇雅君和那双眼睛对视,浑身打了个哆嗦。
贺氏集团,人力部总监办公室。
宁金水轻抿了一口茶,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他看着屏幕上贺琚两个大字,连忙咽下嘴里的茶水,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宁金水嗯了几声:“对,目前贺总还没有秘书。”
……
宁金水瞳孔紧缩,他愣了一下,才干巴巴地回道:“您放心。”
贺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贺衍眯了下眼,碎发垂在他硬朗的眉骨上,微微上挑的眸中是同样意味深长。
他看着岑靳,声音冷冽:“是啊,好久不见。”
岑靳迈步走了进来,无声却压迫感十足。
门被关上了。
他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猎人发现了逃窜已久的猎物。
岑靳唇角微扬,他一步步逼近,深邃的眼眸牢牢地盯着贺衍。
“我一直很想你。”
贺衍歪了歪头,眉梢挑了下,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知道你这种人最适合待在哪种地方吗?”
岑靳眨了眨眼,目光贪婪地黏在他的身上。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贺衍了。
贺衍眼里凝出寒霜。他不可能忘记那天,岑靳压在他身上的重量,被不断锲入的屈辱。
岑靳喉咙里发出几声低笑,声音暗哑:“我应该待在什么地方?”
贺衍凑近了岑靳,眉梢泛着冷。
记忆中的屈辱感排山倒海般涌来,让他的视野边缘泛起血色。
岑靳看着忽然放大的脸,心脏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狂奔。直到一记勾拳狠狠砸在他脸上,岑靳整个人踉跄后退了几步,他才下意识地抵挡住了贺衍的攻击。
贺衍动了下手指,指节发出“咔”的轻响。
岑靳先是错愕,随后低笑起来,他不仅没退,反而一步步逼近,气息几乎喷在贺衍脸上。
他躲过贺衍的膝踢,轻佻地笑着说道:“如果你能打过我,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好啊,说话算数。”
这种语气真是令人不爽啊,贺衍甩了甩手,冷笑了一声。
几个月了,他终于等到这一天。
贺衍眼底戾气骤起,他猛地抬膝撞向岑靳腹部,在岑靳躲开的瞬间,反手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
岑靳踉跄后退,嘴角渗出血丝。他舔了舔唇角的血,眼神反而更兴奋了,神色也渐渐认真了起来。
贺衍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拳头再次砸了过去。
岑靳侧头躲过,拳风跟他的太阳穴擦肩。
灰蓝色的眼眸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岑靳猛地扑上来,拳头砸向贺衍,在贺衍后退的瞬间,一把掐住贺衍的脖子,将他狠狠撞在墙上。
贺衍后背剧痛,呼吸一窒。
岑靳一只手握住了贺衍的手腕,另一只牢牢地卡住了贺衍的脖子。
“贺衍,你特么还真想让老子死啊。”
灰蓝色的眸死死盯着贺衍,两人的身上都起了一层薄汗,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交错,鼻尖碰着鼻尖,唇瓣几近相触。
贺衍冷啧了一声,他的呼吸有些困难,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哑:“我可,不想脏了自,自己的手。”
岑靳目光凝在他的脸上,目光炽热,如有实质般将他几斤吞噬。
汗珠滑入眼中,贺衍的眼尾洇出一抹潮红,他有些不适地眨了眨眼,那颗泪痣也随之轻颤。
岑靳低笑:“你还不认输吗。”
认输,认特么的输。
贺衍扯了下嘴角,眼眸闪烁,忽然抬脚狠狠踹向岑靳膝盖。
岑靳疼得闷哼了一声,脸色一白。
贺衍挣脱他的控制的瞬间,扣住他的手臂,一个反拧,直接卸掉了岑靳的胳膊。
几乎是眨眼间,他拽起岑靳的衣领,一记过肩摔将他狠狠砸在地上。
贺衍单膝压在岑靳的身上,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
岑靳的脸色涨红,眼白出现血丝,眼前黑了一瞬。
贺衍盯着他濒死的表情,眼底冰冷一片。直到岑靳瞳孔开始涣散,他才猛地松开手。
“咳——”岑靳剧烈咳嗽,大口喘息。
贺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脚狠狠踹在他肋骨上。
他的唇角还在滴血,唇色艳红,像是夺人性命的艳鬼。
“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吗?”
岑靳蜷缩在地上,疼得冷汗直流,全身的血液却炽热地沸腾。
他低低笑出了声,眼睛盯着贺衍,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双眼亮得惊人,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贺衍眸色中的厌恶之色愈发明显,他踩着岑靳的脸,带着侮辱性质地用力碾压。
“监狱,才是你这种垃圾最适合待着的地方。”
贺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神色讥诮,但心中的郁气也不过消失了一少半。
他明明应该感到屈辱,但真TM是疯了。
岑靳喉结滚动,他抬眸望着贺衍,视线从贺衍的眼一直滑到他的唇,灰蓝色的眼眸深沉,翻滚着浓稠的欲念。
贺衍有些不适地蹙了下眉,他正准备移开脚。
岑靳还能动的那只手握住了他的脚踝,手指像烙铁般灼热。
贺衍眉梢染上了寒意。
“我输了。”岑靳忽然出声,“你要我做什么事。”
贺衍抽脚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他收回脚,他垂眸看着岑靳:“带我去杭家。”
岑靳瞳孔微张,心脏不受控制地挤压收缩。
他的声音低哑干涩:“你的要求,就是去杭家?因为杭凌一?”
贺衍神色冷峻:“对,我的要求就是这个。”
岑靳撑着身子半靠在墙面,深邃的目光落在了贺衍身上。
他垂下了眼睛,擦掉了唇角的血,沉默着把错位的左臂接好。
“为了杭凌一吗?呵,你想见他?”
岑靳的语气怎么这么古怪,贺衍冷着脸,眉头蹙起:“你不清楚他——”
贺衍扯了扯嘴角,唇瓣嗫嚅,终究是没有说出“死”这个字。
“对,我想见他。”
岑靳撑着身体站了起来,额角的血液顺着眼角流下,他有些眩晕了,过了一会儿才站直身体。
身体的疼痛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心脏却后知后觉的剧烈绞痛起来,让他想大口呼吸都感觉困难。
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落在了对面的人身上。
原来是为了杭凌一。
为了杭凌一。
杭家最近拒绝了所有人都拜访,贺衍见不到杭凌一,所以——
岑靳扯了下嘴角,牵动了伤口。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下,唇角抿直:“好。等我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