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像你这么说,我倒是感觉毛骨悚然了。”麦克唐纳说,“那么我会小心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送走了这位热心公益的侦探,然后坐了下来,看着他带来的资料,这个案件背后当然有莫里亚蒂的那只幽灵一样的手。
他已经惹詹姆斯莫里亚蒂生气了,从意大利那起案件,或者更早的时候,不知道目前自己在詹姆斯莫里亚蒂的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顺位,但是他并不害怕提升它。
人类女孩出生不是为了死亡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论断,突然间似乎感到了自己下了一个过于武断的判决,甚至可以说掺杂了过多的情感。
生命从来不过是通向死亡的候判室,卢纳说的没错,人类活着也是为了死的,或者说一生都在为那场葬礼增光添彩,虽然他们对此完全无知无觉。
而所谓的成功人士,他们获得了太多尘世的享乐之后,他们会本能的抗拒死亡,毕竟死亡就算是有来生,那也多半重新洗牌全都重新来过了,所以生灵都不喜欢死。
尤其是莫里亚蒂这种坐拥如此财富和力量的人。
他翻开了记事本,看到了自己记下的关于西恩的警告。
西恩说,小心莫兰。
他之前倒是听说过关于杀戮王的骨血和银色子弹的传说,在神秘学中,银弹也从来被赋予了过多的含义,他曾在大学课堂里听老师讲起这一崇拜的来源。
“银,可以测试砒霜,而砒霜是古代人最常使用的毒物,所以银这种金属就被赋予了纯洁和诛除邪恶的异能。”
他当然对这个习俗心知肚明,他那个时候不过觉得老师在重复一个他早已熟知的知识罢了,然而现在的他知道很多传说都并非空穴来风,而现代人掌握了前所未有的庞大知识,未免倨傲了几分,认为自己所持有的体系可以解释所有从前被称之为神秘的东西。
“杜比。”灰瞳男人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而那位王并没有回应,大概是已经休息了,或者是已经看透了他想问的问题。
他想问西恩的身体结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戈尔德说过,他们十三位一半的性质可以被人类定义为善,而另一半则是恶,如果西恩是属于恶的那一面的六位王之一,那么西恩的骨骼对于邪恶生物是有效的么?
也许是,毕竟降伏恶很多时候不是靠的善,而是更强大的恶。
而失踪的颠倒王,樨那。
福尔摩斯将手放在了额头上,开始回忆自己在意大利的经历,樨那最后出现在意大利,而且毋庸置疑和自己与蒙娜丽莎的那个案子有关联,这个案子对他来说并不复杂,只是略微用了点手段,让手持赃物的盗贼着急出手,然后当地警方就成功地把他抓获在了菜市场上。
他还记得当时那个中年男人被按倒的时候,撞到了旁边的水果摊,然后带着些淡红色的橙子洒了一地。
橙子。
他知道橙子代表着死亡,而卢纳说过,西恩的标志为骸骨和橙子。
当标记出现的时候,尤其是大量出现的时候,多半是会有点问题的。
所以当时在意大利的不只有樨那,还有西恩。
而樨那的标志为面具和猫,当时的意大利正在狂欢节,的确到处都是面具,从这些按图索骥的办法来说,他得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那么从来源开始分析呢,樨那为什么会处于某种危险之中。
颠倒和粉饰,光从名字听来就是强大的恐怖的能力,福尔摩斯捏着钢笔想,而据他所知,这种可以改变双方性质的,哈尔芙的平均也可以,而杜比的置换也算是一种,而哈尔芙和杜比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那么樨那恐怕也是存在致命的弱点的。
灰瞳青年在白纸上写下一个一个的名词,然后用复杂的线条将它们相连,试图梳理出什么,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很明亮了,伦敦很罕见的没有降水,然后他听到了嘶嘶的声音,好像是黄油融化的动静。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的确小厨房传来了味道。
少女站在灶台前面,面无表情地翻着一本书,然后继续煎着她的馅饼。
“我饿了。”她言简意赅地说,“于是我决定给自己弄一个馅饼。”
“你要吃么?”她决定附上一条礼貌性的询问,“我可以把剩下的原料送给你。”
她一定觉得自己热情极了。
福尔摩斯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向了所谓的原材料。
“你做的是什么馅的?”他问道。
“苹果牛肉。”卢纳骄傲的说,“弗雷说这样会很好吃。”
理论上来说苹果中有嫩肉剂,和牛肉放在一起的确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在福尔摩斯的人生里似乎也有不少异想天开的主厨,于是他用勺子把剩下的馅料塞进了自己的馅饼里,抱着总而言之吃不死的想法,将自己的馅饼塞进了油锅坐车。
卢纳在审视他。
“我有什么问题么?”夏洛克福尔摩斯提问道,他在镜子里没有发现自己的脸上沾了墨水或者有什么其他的意外情况。
少女垂下了眼睛,转身走了出去,小皮鞋在地毯上发出了些闷响。
“我做了个梦罢了。”她说道。
卢纳没有打算卖关子,她端着馅饼坐了下来,用叉子戳破了酥皮,“我梦见你死掉了,而且死的很好吃的样子。”
洗手间里的水声停下了。
不得不说这句话前半句和后半句都没有什太大的问题,但是连在一起真的很奇怪。
“我在想,也许不该带你去的。”卢纳说,她蹙起了眉尖,看上去真的在认真的思考,“你应该不知道,你到底会显得有多好吃,连我都会梦见。”
福尔摩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抬起了手,看向了小臂上被包扎妥当的伤口,当时卢纳说这样极其危险,对于里世界的生物来说很有诱惑力。
“为什么?”他问道。
“因为裂开了口子意味着果实成熟了,或者说,猎物可以被捕猎了,而你貌似也是不错的食材,”卢纳试图描述他们本能的冲动的来源,然而夏洛克福尔摩斯嗅到了其他的东西。
“如果我被吃掉了,你会对此感到难过么?”他问道,一双灰色眼睛紧紧地看向少女异色的眼睛,少女闻言停顿了一下。
“会有些难过吧。”她说,“毕竟一个人能长大不容易,一秒钟就死去还是很可悲的。”
这个回答冷漠而寡淡,仿佛是她努力社会化之后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成果。
不过至少她的确对性命这种东西的分量有所感觉了。
福尔摩斯不打算继续问什么,他收回了目光,然后看向了自己冒着白色热气的馅饼,他切开了它,然后尝了尝味道,没有他想的那么夸张,的确还是能吃的。
“樨那。”卢纳含混不清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灰瞳男人抬起了头,“嗯?”
“樨那是颠倒之王,”卢纳轻声说,“所以他发出的声音越大,他离你越远,他发出的声音越小,说明他离你越近,他为了让我们比较方便和他交流。”
“所以樨那的脚腕上,会有铃铛。”她说道,“这样听铃铛的声音就知道樨那离我们多远了。”
福尔摩斯突然想起昨晚睡着的时候,似乎在梦里听到了铃铛响声,而如今他身边一片寂静,没有那种细碎的,莎莎的铃响。
“樨那。”卢纳将盘子放在了一边,冲到了楼下,而夏洛克福尔摩斯从窗子看了出去,一个青年正好倒在了卢纳的怀里。
他的发丝霜白如雪,他的双眼是湛蓝色的。
西恩说樨那是黑发红瞳,而红色的反色正是蓝色,这个青年必然就是樨那本体。
颠倒之王樨那的真身。
卢纳很快背着樨那走了上来,青年被她安顿在了沙发上,她抬起手解开了樨那的扣子,福尔摩斯看到了一个圆圆的,没有什么液体流出来的洞口。
而里面浮游着一些远超乎人类认识的物质。
卢纳将镊子在火上烤了烤,然后从那个小洞里拽出了一枚子弹。
银色的,形状奇特的子弹。
子弹叮的一声落在了盘子里,而卢纳尽可能地退后了几步,直到后背靠上了客厅的墙壁,樨那动了动嘴唇。
“我是从意大利回来的。”他说道。
卢纳点了点头。
樨那抓过了一边的盘子,里面还有卢纳剩下一半的馅饼,他举起盘子,以一种人类无法做到的狼吞虎咽的姿势,将里面的所有食物都倒进了他的身体里。
然后伤口开始慢慢地修复,他闭上了眼睛。
第42章
所见所闻所感一切皆为颠倒。
此为樨那的性质。
夏洛克福尔摩斯知道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能力,你如果想要习惯他的一切,那么就意味着和现实的彻底解离和颠倒。
樨那静静地坐了下来,他端起了杯子,慢条斯理地喝着卢纳为他倒的牛奶,他并没有说话,因为对于其他人的感官来说,捕捉到他是一件很不方便的事情,而他要见的人,福尔摩斯的目光落在了卢纳的脸上,果不其然看到她眼睛中亮起的花纹。
她不需要言语就可以读出她这位朋友的想法,可能这也是樨那为什么选择来见卢纳的原因。
“啊。”卢纳抬起手捂住了嘴,露出了一个吃惊的神情,“你说什么,你的王钥遗失了。”
樨那眨了眨眼睛,不快而无奈。
福尔摩斯当然明白王钥遗失意味着什么,那就意味着现在有一个人类可以使用像樨那一样颠倒的能力。
“捡到王钥的僭越之人会有什么代价么?”福尔摩斯问道,卢纳的目光挪过来了一瞬,然后又移走了,“很糟糕,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樨那的王钥遗失真的是很恐怖的事情。”
“和戈尔德的比起来呢?”福尔摩斯问道。
“那还是戈尔德的更糟糕一些,”卢纳思索了一会,“但是樨那的也很糟糕啊。”
“颠倒,”福尔摩斯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听上去还没那么糟糕,据说如果人类一直看着颠倒的世界,会在认知中把它修正过来。”
“还有这种功能么?”卢纳追问道,她眨了眨眼睛,“樨那的颠倒是完全的颠倒。”
“实际上完全的颠倒反而不可怕。”福尔摩斯说道,“他的能力能随时暂停恢复么?”
“他是不可以的。”卢纳说道,她抬起了一根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但是拿着他的王钥的人类就不好说了。”
“不管怎么的,我得先送樨那去西恩那里。”卢纳决定道,“我们其他人想办法把你的王钥拿回来。”
樨那表示了赞同。
“我觉得,”他发言道,“这件事让哈尔芙去解决比较好。”
哈尔芙的性质为平均,为二分之一,福尔摩斯想,的确是对于颠倒来说最有利的属性,因为被颠倒的世界会被哈尔芙的认知自然修正,并不需要像其他生物那样自己修正。
“不行。”卢纳反驳道。
两个人同时看向了少女,她用力思索了一下措辞,“反正哈尔芙不可以。”
“虽然我解释不了为什么。”她说道,“但是拿走你的王钥下一步就是见到哈尔芙。”
“所以我觉得顺他的意肯定是不对的。”卢纳说,手指不安地轻轻叩着手中的牛奶杯,白色的液体中扩散出一圈圈的涟漪,像是某种混沌状态下的波动,“按照他预测的道路,虽然说会有混沌的元素,但是很有可能导向他的结果。”
“他,”福尔摩斯轻声说,“你觉得樨那的王钥落到了莫里亚蒂的手里么?”
“不是。”卢纳摇了摇头,“他不可能自己拿王钥的。”
“总而言之,哈尔芙不可以。”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想肯定还有别的办法把樨那的王钥拿回来的。”
福尔摩斯抽了一口烟,他看着烟圈渐渐地上升,消弭于无形,他想起了自己和弗雷的交流,为什么卢纳不断重复着命运,他们还在等。
“你见过一种玩具么?”弗雷问道,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抽屉,扔给了他一个由结实的金属丝串联成的玩具,“这个叫做九连环,它们虽然现在是扣在一起的,但是你可以试试,它是可以被解开,被拆开的。”
“从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的,”弗雷说道,“它们的形状和结构都是锁死的,但是它们的确是可以被解开的。”
“拓扑么,”福尔摩斯说道,“你们决定依赖混沌中的某种可能性么,从前不能走通的路,一定会在某时某刻一个偶然性之中走通。”
“因为我们的时间是无限长的,”弗雷说,微微笑了笑,“虽然等待很难熬,但是毕竟我们拥有时间。”
所以,古老炼金术与黑魔法的书籍未必是一派胡言空穴来风,福尔摩斯想,只是道路并非永远畅通而已,而他所掌握的知识,莫里亚蒂也同样精通。
他走到了书桌边,坐了下来,看着被自己翻录到白纸上的莫里亚蒂办公室中的符号墙,如果说昨晚他能看出的端倪,不过是里面也混杂了太多的元素了。
有古埃及的神明,有卢恩符文,也有如尼文,还有古老的吉普赛或者犹太人的符号,福尔摩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如此广泛地应用各个民族的神秘学元素,也许他自己创造了一门密码。
如今他好像略微猜到了一点他的计划。
既然道路很有可能是只在某种情况偶尔畅通的,那么只要他搜集到了足够多的道路,一直投石问路下去,他必然可以找到其中的偶然性,然而走到道路的彼岸。
实现升维,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名词,总而言之是描述的同一种现象。
很多古代英雄传说的最后都是得到了一枚王钥,当然了在童话传说中它们有各种各样的名字,但是现在他知道了,那些古代英雄最后见到的圣迹,都是王钥。
圣杯。
天秤。
尼伯龙根的指环。
诸如此类。
“说起来,卢纳,”他开口道,“你知道亚瑟王去哪里了么?”
“到达他的阿瓦隆了么?”他问道。
“还没有。”卢纳回答道,“应该还在青铜棺椁里,在返乡之日的时候,我们会携带他的。”
世界的里侧和世界的表侧这种说法实在是过于抽象,福尔摩斯想,倒不如说他们现在所处在三维空间,而拥有枢纽那样的交通方式的里世界,是个非欧几里得空间,也较为趋近所谓的高维世界,但是大概只是个夹缝中的空隙罢了。
里世界只是给这些被降维的生物的暂时栖身之所,而他们心心念念的回到的故乡,所谓的更适合他们生存的理想乡,就是他们来的地方。
更高维的世界。
妖精与神明力量的来源,真正的故乡。
“青铜棺椁,可以给我看看么?”福尔摩斯问道。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所谓的青铜棺椁应该是类似于标本夹一样的东西,让他们这些可怜的低维生物可以完好无损地在通过通道和到达理想乡的时候被保鲜起来。
不至于被成齑粉。
然而其实并没有必要。
如果说带走他们是为了销毁此世的人的相关记忆和修正他们的认知,那么放任他们在通道里粉碎也并无不可。
所以青铜棺椁是不是还有别的作用呢。
“最近有没有人想要偷窃青铜棺椁。”他问道。
樨那和卢纳对视了一眼。
“没听说唉。”卢纳含含混混地说,“弗雷没有说过这事。”
“青铜棺椁是全都存放在弗雷那里么?”福尔摩斯问道,他灰色的眼睛依旧注视在他抄录的符号上,那枚圣杯的符号无疑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符号。
“是的。”卢纳点了点头。
樨那安安静静地坐着,福尔摩斯的余光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的容貌改变了,从原本的白发蓝眼变成了黑发红眼。
“他在做什么?”他问道。
卢纳端详了一下樨那,“樨那说有人正在使用他的王钥,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听我们说话,所以他将那个人的颠倒修正了。”
“他听了多少?”福尔摩斯轻声询问道。
“大概是听到了樨那建议哈尔芙去。”卢纳回答道,“人类居然使用王钥可以这么快的熟悉。”她颠三倒四地说,福尔摩斯有时候觉得她的表达能力即使没有持有颠倒的权能也足够前后倒置了。
樨那红色的眼睛看着窗外,他明显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不快,大概那个人已经放弃了尝试,樨那的发色和瞳色重新恢复了颠倒的反色,他拿起了杯子,继续喝着水。
“那我把你送到西恩那里去,我们去找弗雷?”卢纳建议道。
樨那表示了赞同,卢纳伸出手从脖子里摸出了她的王钥,福尔摩斯知道,卢纳的王钥是真正的钥匙形状,他猜测每个王钥的功能都和它的形状有联系。
那么卢纳最大的使命,恐怕就是打开通道了。
打开他们返乡的那扇门。
明明他们都没有见过自己的故乡,为什么这样渴望返乡呢,福尔摩斯想,如果自己就是出生在里世界的孩子,会对表世界产生这样的渴望么?
也许不会,人类是拥有可能性的生物,也就意味着能适应任何一种生活。
念头电光火石一样地划过他的大脑。
人类拥有可能性,可以适应任何生活,那岂不是说明,人类是存在生活在高维世界的可能的,甚至可以像理想乡的原住民那样生活。
那么青铜棺椁的作用,就更需要调查了。
灰白色的里世界在他的面前徐徐地展开,灰烬无声无息地从穹顶上飘落着,没有声音,也没有生物,街道上安静地过分。
卢纳明显对这种了无生气感到了震惊,她看向了樨那,樨那静默地伸出手摸了摸地面。
卢纳看到了不远处一个人影显现了出来,她绯色的头发在灰烬之中依旧明亮如血,莉莉丝出现在街道的另一边,她抬起手,抓住了樨那的手腕,然后淡淡的如细胞薄膜一样的浅红色将几个人覆盖了起来。
“发生什么了,莉莉丝。”卢纳轻声问道。
“弗雷接纳了所有生物的避难。”莉莉丝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前几天就开始焦躁不安。”
“弗雷的馥郁花园虽然是无限的。”卢纳眨了眨眼睛,“但是我觉得这个举动也太冒险了。”
“里面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么?”她问道,“有人在保护弗雷么?”
“戈尔德在那里。”莉莉丝说,“暂时还不用太担心。”
“戈尔德对人类来说,是绝对的天敌和毁灭者。”莉莉丝轻轻地拍了拍卢纳的肩膀,“我们毕竟是一个整体,一个有不足,另一个一定可以做到补足。”
“你们不也要去弗雷那里么?”她说道,“你们就在那里呆几天吧。”
“我们几个会把里世界排查一遍,看看到底是什么异常。”莉莉丝说,“樨那也和你们过去,毕竟他的王钥丢了。”
“不行,”樨那发言道,“王钥丢了,我更需要和你们在一起了。”
“卢纳说,对方盯上了哈尔芙,所以你们指望哈尔芙来抵消我的王钥是不行的。”樨那说道,“必须我自己处理。”
第43章
弗雷静静地烤着面包,似乎这一切混乱纷杂的事情都和他毫不相干一般,“卢纳,帮我个忙。”他轻松地说。
“要看青铜棺椁么?”他随口问道,“您请自便吧。”
灰瞳的侦探对着老者微微点了一下头,从一堆奇形怪状的里世界生物中穿了过去,他的目光飞快地掠过他们的性状,出乎意料的是,他可以一目了然地分辨出里面的生产者和掠食者,它们是传说中的妖精,精灵或者怪兽,但是也的确是可以存在的生物,并且存在掠食关系。
实际上它们的世界很讲道理。
他来到了弗雷的后花园,看到了传说中的青铜棺椁。
它们被静静地安放在青草地包围的大理石台面上,每一具上面都用古老的文字写着名字,而细腻的浮雕记载着他们生平伟大光荣的事迹,正如他祖母在他年幼的时候念给他的那些睡前故事一样。
“没有人会在十岁之后还相信圣诞老人并且相信那些故事是真的的。”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而年幼的自己正冷漠地站在时间的另一端。
凝望着他。
苍白而瘦削的男孩微微侧了侧头,灰色的眼睛宛如无机质的大理石,他的兄长站在不远的地方,手中拿着一只红的亮眼的圣诞袜子。
“夏洛克,你真是个无趣的人。”麦考夫福尔摩斯说道。
“我是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又不是活在童话世界里的人。”男孩说道。
“但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都会假装相信童话故事。”麦考夫说。
“假装这个单词何其可悲啊。”男孩说道。
“不会假装更加可悲。”麦考夫说,将红袜子顽强地挂在了壁炉上,“每个人类都是特别的。”
“特别的蠢也是一种特别。”他补充道。
麦考夫了解人类,也会利用人类,福尔摩斯想,他当然也算得上理解人类。
但是他为什么会看到年幼的自己,他想起童话故事中说,英雄在走向理想乡的时候,会看到自己一生的故事。
大概是瑞尔的某种能力吧,他想,如果出于理性的决定,他应该回去找到弗雷,说明周围还有他们设下的加护,应该想办法放他通行。
但是他却不禁看着那个男孩在时间的回廊的另一端站在,冷漠地审视着一片灰色中的唯一亮色,他兄长手中的红袜子。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回顾倒也可以让他看清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类。
麦考夫拿着圣诞袜子往前走了,他不满地说若是自己不挂上,没有糖果的话不可以瓜分自己的。
男孩直接躺在了床上,他当然明白不会有什么圣诞老人来送糖果,半夜让圣诞袜鼓起来的奇迹之人只可能是自己的爸爸妈妈或者祖父祖母。
他一直看着天花板,然后微微地闭着眼睛,等到凌晨的时候,听到了浅淡的动静,大概是在翻找自己到底把圣诞袜放在哪里了。
他睁开了眼睛,父亲手里拿着一盒糖果,于是他们两个人坐在灰色的晨曦里,摆弄着那个铁罐。
“夏洛克,不去期待奇迹发生的人生是很枯燥的。”他说道。
“你也在等奇迹么?”男孩反问道。
“除了奇迹,我也没有什么好等的了。”男人说,他看着铁罐上的彩绘小人,“看来我也许应该直截了当的告诉你,你妈妈得了肺结核。”
“会变瘦,会咳血,然后会死掉。”男孩回答道,“也许只有几年的时间了,是么?”
“是。”男人说,“除非有奇迹,或者有神明。”
“可是没有。”男孩静默地说,“或者说人类尚未发现。”
“是啊。”男人说,“没有。”
“多久了?”男孩问道。
“已经确诊十个月了。”男人答道。
“她还每天都在照顾大家。”男孩轻声说。
“可能是因为母亲本来就是众神之一。”男人说。
“就算是这样,麦考夫大概已经看出来了吧。”男孩静静地说。
“他和你不一样,他从来不揭穿。”男人说,“比方说刚刚我经过他的卧室,他就在床上安心睡觉,并且好好地挂着袜子。”
“听上去我更冷酷无情一些。”男孩说道。
男人伸出手,放在了他的头上,“不,夏洛克,不,我不这么觉得。”
“你很热情。”父亲说道,“火种最初来到人间的时候也是被包裹在冰冷的壳子里的。”
“麦考夫福尔摩斯,所以你为人类创造福祉了么?”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夏洛克,时间是一条长逝的河流。”麦考夫答道,“我只是在努力给他们他们所求的最好的。”
“你把自己当作神明了么?”福尔摩斯问道。
麦考夫福尔摩斯凝视着他,岁月已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他开始发福并且高深莫测,越发地像油画上的政客。
“夏洛克,我唯独笃信一件事,成为神明是一件极其痛苦而苦难的事情。”麦考夫说,“虽然很有可能这个世界上从来并无神明。”
“如果有的话,那就更可悲了。”夏洛克说道。
“的确。”麦考夫抽了口烟,“的确,更可悲了。”
少女端着一大锅汤,然后发放给在弗雷这里寄居的各种生物,她闻着汤水中传来的属于长命汤的馥郁味道,忍不住用力吸了一下。
“弗雷,我们的故乡到处都流淌着这样的泉水么?”卢纳问道。
“嗯。”白须老者说道,他优雅地取出一柄勺子,自己也参与了分发,“书上是这么说的。”
“不管怎么说,故乡更适合我们的生长。”弗雷说,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脸上,“一定是这样的。”
“那可真好。”卢纳说。
“即使你不会到达那个理想乡么?”弗雷问道。
“唉,”卢纳出了口气,“第十三王,众所周知,十三是个不好的数字,只有在变故和灾厄的时候才会出现,我们的故乡不该有十三王不是么?”
“正如一年只有十二个月,黄道只有十二个星座,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卢纳回答道。
弗雷静默地舀起了一勺汤。
“是啊。”他说道,“但是你其实也到达了故乡。”
卢纳眨了眨眼睛,“也算是吧,我想那也算是一种到达吧。”
“说起来,弗雷会想念我么?”她问道,声音单纯而无知,像是小孩子在询问你愿意做我的朋友一样直截了当。
弗雷眨了眨眼睛,他苍老而慈爱的脸上浮现出了某种神情。
“当然会想念的。”他说道,“有时候我会想,我们对人类来说的确是一种不合理的生物。”
“就像你这么小,明明如我们的妹妹或者女儿一样,就要成为母亲了。”弗雷说道。
卢纳异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命汤,“兔子满月就可以怀孕了。”
“你不害怕孕育么?”弗雷问道,“莉莉丝的很多信徒可是被这种事吓得魂飞魄散。”
“你看上去甚至兴高采烈地奔向死亡。”弗雷说。
“我们又不会真正死去。”卢纳说道,她将长命汤递给了眼前的妖精,视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我们也不会像人类那样繁衍。”
“自然也不会像他们那么消亡。”少女淡薄地说,“所以我们虽然将来无法再见面了,无法以这样的形态站在一起。”
“但是我们都生活在故乡上,不是么?”她反问道,“所以实际上我们根本也没有分开,没有任何道理把我们分开。”
弗雷出了口气。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和人类生活了很久。
对自己的性质和使命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
但是卢纳的确依旧让他们感到惊异。
她是将带领他们返乡而诞生的那个第十三王。
比他们所能想象的任何情况更加心坚如铁。
“而且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返回故乡。”卢纳轻声说,“所以我们并没有分开。”
“那夏洛克福尔摩斯呢?”弗雷问道。
卢纳的手停了下来。
“他不是也可以到达理想乡么?”她轻声说,“和古时的英雄一样和我们一起返乡。”
“你也不会再和他站在一起了。”弗雷说,“会遗憾么?”
少女眨了眨眼睛,她想起华生医生说他们是朋友,所以不会忘记她的,虽然她不知道华生医生作为一个人类是如何有勇气担保这张空头支票的。
但是她也的确不希望被忘记。
“我不知道,”她说,“他也没有和我一起去旅行,也许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那就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毕竟人类更加脆弱不是么。”
第44章
“星体很有趣。”教授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但是不要长久地凝视星体。”詹姆斯莫里亚蒂说道,“那会让你发狂的。”
福尔摩斯想起了这是自己大学时代有人仰慕地问莫里亚蒂他在天文学方面的成就时,这是他所做出的回答。
他早就发现这个教授对神秘学颇为热衷。
“恒星,是一个燃烧的火球。”詹姆斯莫里亚蒂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圆形,他从来都能徒手画很漂亮的圆,然后用另一只手在旁边写板书,每次他第一次展示这个绝活的时候,学生们总是会啧啧称奇。
夏洛克福尔摩斯抬起了灰色的眼睛,看向了那枚抽象的天体。
“恒星的内部,是无比炎热的燃烧。”莫里亚蒂说,“它们强大的不可一世,是自己王国中的暴君,然而它们会从出生走向灭亡,它们会变成巨大的火球,把自己的眷属都吞噬之后,再塌缩成一个可怜的白色的老头一样的东西。”
“我们所看到的希伯来清晨的耀眼的星辰,就是一颗星星的死亡。”他说,“万物有生皆有灭亡。”
“我们被命运追逐着,诅咒着,叹息着,最终无奈地接受结局。”
他在说谎,福尔摩斯想,但是也不是全然说谎,他莫名觉得这位教授远没有他标榜的那么通透与豁达。
而且他似乎把恒星当成什么生命来,缅怀而眷恋的感叹着它的生命,然而却没有为它死于耶稣的诞生而感到什么哀悼。
福尔摩斯称不上喜欢神秘学,但是他绝对不喜欢莫里亚蒂教授。
他站在剑桥庞大而漂亮的图书馆中,伸出手来拽着放在最黑暗角落的某些魔法书,自从科学蓬勃发展之后,它们就逐渐被束之高阁了,因为上面描绘的怪物实在荒诞,而原理又被更合理地解释了。
“为什么魔法书要用这么多晦涩难懂的符号来代替明明浅显的东西呢。”福尔摩斯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因为神在看着。”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他回过头,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正站在中庭之中,他看着树上落下的叶子,“因为诸神在看着,他们不会喜欢人类泄漏他们的秘密的。”
“您认为真的有什么诸神么?”福尔摩斯合上了书,转过了身。
“当然有了,”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看向了对面的青年,“你对他们感兴趣?”
青年灰色的眼睛落在了他的脸上,“当然,不论是谁听说能发现诸神,都不会对这种荣誉置之不理吧。”
教授伸出了一只手,“那你愿意加入我的课题组么?”他问道。
福尔摩斯看到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红宝石周围镶嵌着火焰一样的黄金,拼凑出了一个太阳的形状。
“您是研究什么的么?”他问道。
“让人类摆脱现在的阶段。”莫里亚蒂露出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笑容,“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个阶段肮脏而残忍,大桥下是层层叠叠的贫民窟,到处都是悲惨与犯罪。”
“我想这恐怕是个很难解决的课题,不是我这种人可以干涉的。”福尔摩斯说道,“伦敦已经让整个地球来供养它了,它却依旧如此悲惨和肮脏。”
“所以我们的目光不能只局限在这个世界了。”莫里亚蒂说,“如果世界上有神明的话,我们岂不是有可能得到无穷无尽的丰足么?”
他说谎,福尔摩斯想,他知道直觉很多时候是大脑提前处理了很多没有上报但是被感觉到了的细枝末节,就算他没有说谎。
无尽的掠夺只会导致最终的贫瘠,他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出路,虽然麦考夫的同事们保证将来会好的,但是政客们从来谎话连篇。
“我对人类不感兴趣。”福尔摩斯说道,他决定抛出鱼饵,去钓眼前这个男人埋藏在冠冕堂皇之下对真实,“我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她死亡的惨状给我的童年蒙上了一层阴影,我研究魔法只是想能不能躲过必将来临的死亡。”
莫里亚蒂淡绿色的眼睛眨了眨。“我想,这是我们也会解决的问题。”
“你很诚实。”他说。
福尔摩斯看着他,“那么请问加入您的课题组需要什么条件呢,不会是像周末读书俱乐部那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吧。”
莫里亚蒂笑了笑,“没有什么条件,但是希望您能把名字登记在我们课题组的墙上。”
“那就算了。”夏洛克福尔摩斯摇了摇头,“因为我家里有人身居要职,如果被他知道我们的姓氏出现在了这种研究所的墙上,他会杀掉我来证明自己的清白的。”
“那他还真是严厉啊。”莫里亚蒂说,他推了推眼镜,“不过随时欢迎你过来和我讨论问题。”他友善地说,伸出手来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他的手很温暖,福尔摩斯想,证明他健康状况良好。
然而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再也没有和他搭过话,他似乎找到了其他学生,福尔摩斯静静地站在走廊的尽头观察着,教授温柔而爽朗地开导着一个学生,然后带着他从走廊离开,似乎要去自己在学院里的宿舍私宅。
福尔摩斯记得这个学生,他家境贫寒因此在高门贵胄子弟云集的剑桥中过的不算如意,但是他对这个同学的天赋十分看好,脑子聪明简直是个数学奇才。
福尔摩斯跟了上去,他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听着他们聊天的内容,无非是一些日常生活和对学生的宽慰,听不出什么异常,甚至让人觉得这位教授非常善解人意且热心肠。
他那个时候还太过年轻,跟踪的技术并不熟练,没过多久,他看到莫里亚蒂微微地转过了头,淡绿色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眼睛,他从里面捕捉到了一抹类似于棕熊一样的狡诈与无慈悲。
他在警告自己。
福尔摩斯不打算放弃,但是于今之计,还是不要继续跟踪的好。
他注意到整整一天,莫里亚蒂都没有回办公区,他在教师家属区附近徘徊着,但是无论是这个学生还是莫里亚蒂都没有出来。
最终黄昏的时候,那个学生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平静的很,似乎心绪得到了抚平,福尔摩斯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回到了宿舍。
虽然看上去一切正常,但是这个学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虽然他人缘不好,但是和宿管大叔至少还是应该点头致意一下的,福尔摩斯趁着大叔去收衣服的时候,溜进了这栋不属于他的宿舍楼。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巨响。
那个男生,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吊了。
他把绳子系在了窗框上,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福尔摩斯冲了过去,而楼下的人也开始尖叫,他没有多长时间可供他检查这具尸体是否有不对的地方。
他将已经折断脖颈的青年从外面拽了进来,然后开始摸查他的口袋。
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开始解开他的扣子,看看有没有纹身,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然而下一秒钟,他发现这个青年的鼻子似乎有伤,他看向了鼻孔,似乎是极细的钢丝的割伤,他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敲了敲青年的脑袋。
他听到了类似中空的回声。
这个青年的大脑,被从他的鼻子里掏出来了。
就像是古埃及制作木乃伊那样。
然而他走回来了。
魔法,黑暗仪式,这些单词在他的大脑中回荡着,然而他来不及细想,马上装作自己在急救的样子,而后面也的确赶来了很多学生,将尸体围了起来。
然后尸体被运送走了。
福尔摩斯趁乱离开了教学楼。
是詹姆斯莫里亚蒂的手笔,一定是的。
他看向了周围,果然在不远处的树后,看到了那双浅绿色的眼睛。
幸好他这一次被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目光,没有发现自己。
他压低了帽子,从乱哄哄的人群中脱身,自顾自地冲向了校外,不知道麦考夫能不能动用自己的影响将这具尸体保留下来。
理由倒是也不难找,如果这样一具尸体被公布的话,一定会引起社会各界的恐慌的。
毕竟这是一具失去了大脑,但是却依旧可以活动,甚至可以自己折断自己的脖子的尸体。
但是如果警方想要把他的大脑找回来,福尔摩斯想,恐怕是要变成警局又一桩常年悬案了。
他不知道莫里亚蒂会如何使用这个聪明的大脑,但是他知道绝不会是用一个罐子装起来欣赏那么简单。
莫里亚蒂不是科学怪人,也不是变态杀人狂。
他是个有目的的首脑。
第45章
夏洛克福尔摩斯把自己埋在埃及神话和神秘学中几个月了,古文明总是会对死后世界有某种浪漫的肖想。
“传说中的第一具木乃伊,是赛特杀死了自己的兄长奥西里斯,切成七块扔进了尼罗河,然后他的妻子为了复活他,将他用白布包了起来。”
死而复生,长生不死。
神话里这样的记录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也一时难以读完。
他拿起了水壶,将咖啡倒进了自己的喉咙,忽略了在身边坐下的人。
“快腌入味了,夏洛克,你现在就像个会动的咖啡壶。”麦考夫说道,他拿起了一本放在旁边的书,随意地翻开了两页放在了腿上,“那孩子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他的大脑怎么样了。”福尔摩斯从麦考夫手里把书抽了回来。
“的确不在了。”麦考夫言简意赅地说,“我让人封存了尸体。”
“然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他问道。
福尔摩斯从书页上方抬起了他浅色的眼睛。
“尸体跑走了?”他问道。
麦考夫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
“库里还有很多类似的东西。”他说道,“大英博物馆看来从不缺乏木乃伊的收藏,无论是什么类型的。”
“我已经写了信给在埃及的科考队。”麦考夫说道,从包里不紧不慢地摸出了一封密封好的信件,“也许你想亲自当这个信使?”
“他们在埃及什么地方?”福尔摩斯问道,接过了信件。
“帝王谷,正在挖木乃伊。”麦考夫说,“若论起诸神之国,除了印度也就是埃及了吧。”
“然而众神似乎没有庇护他们的子民。”福尔摩斯说,将信件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人类的信仰和众神又没有什么关系。”麦考夫说,随意地叠起了两条腿,“诸神也许并非我们可以轻易理解描绘之物。”
“我们那些匮乏的想象甚至只能给他们一副类人的样貌不是么。”他说道。
当夏洛克福尔摩斯到达埃及的时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他将帽子摘了下来,解开了衬衫的袖扣,尼罗河在不远处泛着粼粼的波光,他来时坐的游轮泊在岸边,鲜艳的喷漆和古老的土地很不相称。
兜售小商品的本地人一下子围了上来。
“先生,”他们蹩脚地切换着语种,“英语,法语,还是德语?”
“您需要个向导。”他们用手激烈地指着自己,“我是这里最便宜的。”
“我能带你去看金字塔。”
“去看别的向导不知道的。”
“先生你一定热坏了也渴坏了,到我们的旅馆休息一下吧。”
“要不要试试本地人的服装。”
“要买纪念品么,先生,这里有纸莎草纸画,还有安可。”
“请问你说别的向导不知道的金字塔是什么意思。”又高又瘦的灰瞳青年将行李牢牢地抓在手里,看着站的不远不近的那个向导,用标准而书卷气的阿拉伯语提问道。
不少向导悻悻地离开了,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人露出了一个笑容,她拉着面纱的白皙秀美的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纯金戒指,当然这意味不了什么,因为福尔摩斯知道很多国家的百姓穷的只有不能吃不能喝的宝石和贵金属了。
但是这枚戒指很特别,它很朴素,没有任何代表着信仰或者图腾的纹样,而且它只是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彩,却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甚至于新奇的棕榈树和黄沙边的伟岸建筑都不如它更有吸引力。
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将手放了下来,面纱也随之落下,女人白皙的皮肤和灿金的头发不加掩饰地散落下来,她用纯正而没有任何口音的德语说道,“先生,就是某些凡人不可见,不可描述之物啊。”
德国人么,这头金发的确是他们的特征,然而,福尔摩斯的目光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红色的。
人类怎么可能有红色的虹膜。
更何况,这红色的眼睛中裂开了一道竖着的瞳孔。
也许他的猜测保守了,此人不止不是埃及人,她甚至很大可能并非人类。
“我叫戈尔德。”女人淡淡地说,脸上带着一个温和而有礼的微笑,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他的面前,“虽然不怎么在这边居住,但是也认识一些朋友。”
“那请问您是哪里的人呢?”福尔摩斯低下头,隔空亲吻了她的手。
“我与人群如影随形。”戈尔德回答道,她在迷宫一样的地形里穿梭着,钻进了一间小旅馆。
“米拉博,有客人。”她说道,一个青年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虚浮的假笑。
“客人?”他笑着问道,“哪里来的?”
“人类文明的世界。”戈尔德懒散的回答道,“他们自称的。”
“想去隐秘幽暗的未知之国。”她说。
米拉博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变成了一种无机质的冷漠。
“哦。”他说道,“戈尔德,你真是个麻烦精啊。”
“比杜比还麻烦么?”戈尔德脸上依旧挂着灿烂如日光的笑容,“米拉博,这次真的不是在玩了,我是在认真工作。”
福尔摩斯端详着米拉博,他并非阿拉伯人,难以解读,他只能读出这样一则讯息,这个青年所有的特征仿佛都被上锁了一般,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不会暴露他一星半点的秘密。
他秀美而狭长的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着福尔摩斯,然后从柜台后面端出了一套茶具,娴熟地盘坐在地毯上,将茶水从一大块冰糖上淋下,制作成黏腻的饮料。
“这样啊。”米拉博淡淡地说,福尔摩斯注意到了他背对着自己的部分,是黑色的浓重的阴影,似乎不见之处,就不会变化出具体的形状。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多年后自己会看到他的孪生兄弟瑞尔,和杜比那团破碎的不明物相对称,米拉博是一团聚拢的阴影状不明物。
“在古埃及的时候,”戈尔德坐了下来,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他们有时候也会叫米拉博阴影之神。”
“你身上有米拉博的阴影。”戈尔德说道,一双绯色的眼睛看向了米拉博,“你们从前也许见过吧。”
“我不记得有见过这位先生。”福尔摩斯说道。
“就算见过你也会忘记的。”戈尔德笑着说,戳了戳米拉博,“你还记得么?”
“的确没见过的。”米拉博淡淡地说,“直接在他面前公布真名,你不担心他会精神失常么?”
戈尔德认认真真地道了歉,然而她明显对这种悲惨的走向更有兴趣。
“不过他既然带着你的阴影,说明至少接触过他们文明世界的常识没法解释的事件了不是么?”戈尔德轻快地说,“直接切入正题不好么?”
夏洛克福尔摩斯不认为他们在装神弄鬼,虽然他至少至少两种化学手段能弄出这种魔术效果,但是他能明显从这两个,人,不对,生物的身上感受到某种奇怪的逻辑。
“如果你信仰了米拉博的话,”戈尔德继续兴致勃勃地建议道,“他会帮你从阴影中解脱出来的。”
“信仰?”福尔摩斯提问道,“所以需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戈尔德说,“你在春天的新月夜用尼罗河的泥巴和大麦小麦的种子混合,捏一个人偶,然后一直供奉到直到满月,这个小像中就会有他的力量了。”
“但是现在已经是夏天了。”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说,“未免要等太久了吧。”
“你也可以直接问他有没有快一点的方式。”戈尔德彬彬有礼地建议道。
福尔摩斯的目光落在了米拉博的身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仪式是古埃及人复活奥西里斯的仪式,既然你并非那位冥界之主,为什么要利用这个仪式呢?”
“是也不是。”米拉博冷淡地说,“他们最开始以为的那位法老不是我,而阴影之神从来是我。”
“那奥西里斯去哪里了呢?”福尔摩斯问道。
“死掉了。”米拉博平静地回答道,“人类怎么可能被切成七块扔进尼罗河还活着?”
“可我看到了一个人被取出了大脑,依旧行走了很长一段路。”福尔摩斯说道,试图从米拉博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那是樨那干的吧。”戈尔德说道,她重新睁开了眼睛,目光在福尔摩斯的身上搜寻着,“不过樨那的痕迹真的很难留存。”
“樨那的确能做得到。”米拉博轻声说,看着杯子里的茶,“只要把因为取出了脑子而死这件事颠倒为因为死掉而脑子被取出来了。”
他看向了坐在另一边的灰瞳青年,“请和我们仔细讲讲当时的情况。”
“可以。”灰瞳青年点了点头,“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先和我说说隐秘金字塔和那位叫做樨那的朋友的事情。”
他脸上也挂上了一丝微笑,“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述我遇到的怪事了。”
戈尔德和米拉博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的。”米拉博平静地说,他看向门外的天色,“等到太阳落下去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