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年身局中,只当经此一役辨清谁忠谁奸。
现在再看,这案子只是他一人的向死而生,在先帝手中是一场局,局中其余棋子围向他只是为了利用他、吞杀他。
若他无法破局死在东宫,先帝应该会换个人重新放到棋盘上,当年的世子南荣显未尝不可。
可他偏偏活下来了,还纵容丁放在朝中至今,上辈子足足到他即位第三年。
只因丁放是当年巫蛊案的揭发人,若处置丁放,先帝难免落个昏庸的身后名。
他依旧背对南荣显,接上自己的话,“不对,是先帝哪怕知道孤并非皇家血脉,还悉心教养数年,赏孤监国之权,替孤扫平前路,孤怎能怪先帝?”
“王兄,这王位你比孤该坐,”南荣宸从药泉中伸出手,混着各种药味,轻点南荣显手臂上的鞭痕,“这药王兄将就着用,实在觉得痛、觉得生气,就杀了孤报仇。”
伤口上的濡湿热意落到南荣显眼里成了一下一下的吻舔,他握上阿宸正奖赏着他的那只手。
梦中夙愿得偿,他没法多享受一分心愿成真的欣喜,阿宸被他伤透了心,还是觉得他会杀他。
阿宸何其聪明,不会不知他与梁有章有所勾结。
他没有解释的机会,因为南荣宸又说,“看在你我二人年少相识的份上,王兄一个月之后再动手,孤不想与王兄兵戎相向。”
“阿宸,含元殿之事不会再发生,”他屈起手裹住南荣宸的,不敢太用力,“王兄不会杀你。”
这话听着耳熟,陆揽洲这么说过,南荣承煜也说过,上辈子这些人确实没杀他,“可惜孤容不下王兄在上京,一个月之后,孤寻个好日子送王兄回封地。”
南荣显这人他再了解不过,抛开当年冒险射他那支毒箭不说,仅仅因为知道他与太后合谋,要先捧后杀把南荣显逐去封地,南荣显就先是在盈月泉警告他,又暗中与梁有章密谋宫变。
这还是在这些时日他“重用”南荣显的情况下。
如今当面撕破脸皮,南荣显怕是想生剥他泄愤。
脚步声响起,他回头朝南荣显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方才那些是孤与王兄的秘密。”
南荣显转头看过去,只见陆揽洲拿着一袭干净的浅金衣袍从殿外进来,“王上,臣听说丁放和肃王走得挺近。”
南荣宸从药泉中起身,迈上台阶扫陆揽洲一眼,“陆将军听说得倒多,丁放当年于巫蛊案救驾有功,肃王多亲近些也是应该。”
他这身体算是被他亲手磋磨得根基尽毁,骤然从药泉中出来脚下冰凉,没所谓地踩上南荣显铺在那的外袍,将占了他落脚之地的九节长鞭踢进水中,“鞭子被王兄弄脏了,孤暂且饶王兄这回。”
“王兄回去好生想想,选对了就无人再能让王兄受鞭刑。”
虽然他这动作轻佻,说出的话却是掺着几分真心。
按照剧情,南荣显会顺利改邪归正加入主角团,听起来是荒唐,可主角魅力大于天,也胸怀宽大,能容下南荣显。
他不介意当南荣显的投名状,南荣显“洗白”圆剧情的说辞他都已经想好:南荣显射主角那一箭,刚好帮襄王洗脱与梁家勾结的嫌疑。
南荣显心中已有定论,他听阿宸的,会选一条对的路:丁放正适合当他向阿宸献忠心、讨阿宸欢心的礼物。
盈月泉那日的话,阿宸绝对没有骗他。
他会学着哄好阿宸。
他拦下陆揽洲将要递出的衣袍,放轻动作替南荣宸披上,见没被推开,借机凑到南荣宸耳边,“自然该怪先帝,阿宸与我不需要血脉那等污糟玩意,心意相连最难得。”
“当年肃王府之外,只有阿宸见过我满身的伤。”
后半句他没说出,阿宸也只愿让他知晓身世之事,他二人本就是世间最亲密之人,拥着取暖、互相舔舐伤处。
先帝人都死了还留下无穷祸患,扔下临越这么个烂摊子将阿宸困在其中,又惹得阿宸伤心到生出死意的地步,开皇陵鞭尸也不为过。
但当务之急是,先把活着的人料理了。
陆揽洲看得牙痒,可南荣宸没动作,他害怕贸然上前会扰了南荣宸的谋划,“王上,当心着凉,臣送你回正殿休息。”
南荣显自然不愿意,“陆将军当日分明出城练兵去了,怎的恰好赶回含元殿收拾残局?如此不清不白之身,只会冲撞王上。”
南荣宸没看他们一眼,去问系统,“莫非南荣显跟陆揽洲已经结盟,联合起来在孤面前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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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还算没蠢到家,知道变换剧情,南荣宸没自作多情,反倒觉得放心,垂眸看向摇着尾巴从殿门跑进来的狐狸犬,“肃王和陆将军都有嫌疑,孤跟它走,至少它听话。”
看在药泉泡得舒服的份上,他给南荣显和陆揽洲留足密谈的机会,“两位爱卿争不出个定论不必来见孤,此为王命。”
狐狸犬能听懂人言一般,立起身扑到南荣宸怀里,舌头舔过他掌心,就着那张笑脸蹭个没完。
药泉有扇门与寝殿相通,南荣宸跟在狐狸犬身后走回寝殿,正见谢尘在摆弄着些草药,他对医术几乎一无所知,都能看出那些药草珍稀异常。
更稀罕的是,他没料到谢尘还在,往常只要他性命无忧,巫神有多远离他多远,从不多待一刻。
“孤这伤竟这般难医?巫神还要用凡间的药草。”
谢尘拾起一株雪莲,“这药不苦。”
他的术法能轻易治愈世上任何一人,却只能保住南荣宸的命,替他缓解几分苦痛,在南荣宸这里,他是世上最无用的神。
这话南荣宸不信“药有什么用?巫神陪孤就寝。”
别管谢尘都是用了何等术法,往日他总能意识全无,勉强算是好梦一场。
狐狸犬闻言跟上来凑热闹,南荣宸拎着后颈揉他几下,尽兴之后朝谢尘伸出手,白色绒毛粘在掌心,“是你弄来的狗,替孤理干净。”
谢尘看了眼狐狸犬,他没想过能瞒南荣宸,他大可以直接掐诀不让狐狸犬再掉一根毛。
但他选择牵起南荣宸的手,用凡人的帕子替他擦干净。
*远在京中繁华之处的皇城,太后总算寻到机会召见南荣承煜,“当日哀家在寿康宫听闻承煜中箭,心慌到极点,好在天佑我儿。”
可南荣承煜以在府中养伤为由,襄王府拒不见客,连她的密信都送不进去。
南荣承煜跟她客气几句,主角光环的基操罢了。
太后依旧满头珠翠,作出的悠容淡然露出破绽,“梁家倒得太早,王上又起了疑心,承煜该当趁早准备。”
南荣承煜拱手朝太后开口,说出的话却不怎么乖顺,“为保母后安然,王上的事交由儿臣处理。”
“含元殿之事,母后太过心急,不该着人射杀王兄,无论事成与否,都是隐患。”
太后搭上南荣承煜的手苦心规劝,藏在威胁,“王上惯会笼络人心,承煜若就此乱了心神,哀家和周阁老无颜去见先帝。”
当日南荣承煜手下的御林卫受命一心护驾,竟让梁有章活着进了刑部。
南荣承煜抽回手答得信誓旦旦,“母后放心,儿臣只是为确保明正言顺登上王位,以免辜负父皇的筹谋。”
第56章
太后闻言再次将掌心覆在她这亲儿子手上, 如今已经将近五月,不多时就捂出层薄汗。
南荣承煜寻机抽回手,“母后向来畏热, 儿臣不忍让母后因儿臣生汗。”
穿书这么多年,在古代社会有几场命案, 党争之下流血漂橹都不足为奇。但太后好歹与南荣宸十数年性命相系,下手半点不留情, 难免让人唏嘘。
当日他只专心防着、牵制着含元殿中南荣显和梁有章的人手, 却不想还有漏网之鱼,只可能是太后和周衍知手下的人。
连他都不知道南荣宸除了身世的秘密还知道些什么,更别提太后和周衍知,未知即威胁,情义和血脉是古代皇家最不可得的东西。
太后对他的母子情, 不知掺了多少怀疑和忌惮。
南荣宸就是栽在这上面, 他不会重蹈覆辙。
凉扇打出的风一吹, 掌心凉津津的, 钻到不知何处去, 太后侧眸看了眼那架雕漆柄君玉凉扇,四柄腰圆扇以瓷青绢罗为扇面,连柄把都极为精巧, 镂空透雕出对称的三组云头如意纹饰。
从颜色到纹样,都依着她素日的喜好,是南荣宸入东宫前一两年挤时间往机枢阁跑了一个月,琢磨着绘制机关图, 献给她的生辰礼。
她在脸上堆起笑容,开口打断自己的思绪,“伤处可痊愈了?太医恰好还在寿康宫。”
南荣承煜拱手作答, “多谢母后挂心,儿臣已无大碍,太医更是不必,母后莫要关心则乱。”
他受太后之诏入宫,名义上是来被盘问的,毕竟梁有章跟他脱不了干系,梁妃也同太后素有嫌隙。
如今梁家一倒,自然到了太后同他清算的时候。
一切都合情合理,朝中上下不会有人怀疑这点,却独独骗不了南荣宸,也就没什么意思。
太后本也只是试探,她对南荣承煜只知其表,看不透这副不甚精明的面皮下藏着多深的谋算,“那一箭跟南荣显脱不了干系,但依周阁老之意,此时不是动他的时候。既然他有宫变之意,便让他去做螳螂,承煜来做黄雀。”
南荣承煜谦虚求教,演得无可挑剔,“儿臣愚钝,还请母后明示。”
太后接过雪棠送来的西山白露,晾了会儿,此刻入口正是时候,“母后知晓,往日承煜在王上面前藏锋,受了颇多委屈,如今只有你我母子二人,莫要妄自菲薄了去。”
“先帝在时,为了试炼昔日太子让南荣显权势颇盛,巡防营在他手上,逼上一把,再借王上的手除之,最后好处都是承煜的。”
南荣承煜作出恍然大悟又带着点惶恐的神态,“儿臣,都听母后的。”
太后示意他尝新茶,“母后不过是个深宫妇人,全赖周阁老筹谋。”
已经过去许多时日,南荣承煜端起面前茶盏时手依然微微颤抖。
含元殿那日,南荣宸的一颦一笑,如何噙住酒盏饮酒,如何拎起九曲流觞壶浇在那把琴上,如何一箭穿心,丢了手中那只越窑描金盏……
如此种种都在他心里缠绕不知多少日,成了南荣宸赐予他一人的梦魇。
南荣宸跟萧元倾诉清旧情,听南荣显阐明当日盈月泉之事,唯独没看他一眼,他受伤了啊!南荣宸不是说要管着他,安排他,怎么能这么对他?!
他饮下一口茶水,脑海中尽是南宸当日端着茶盏的模样,没忍住旁敲侧击起来,“母后与周阁老是儿臣的良师。听了母后的话,儿臣有一粗陋想法,当日南荣显那箭也算替儿臣洗去些与梁有章勾结谋反的嫌疑,只是不知,王兄身后那箭出自何人?”
他不允许任何人越过他动南荣宸的命。
太后语带欣慰,“承煜聪慧,日后定如先帝所望,能成大业。至于王上那箭,左不过是梁有章和南荣显哪方急于求成,不足为惧。”
后半句她说的真话。
南荣承煜没再问,他只能指望自己去查。
太后又开口,“承煜在府中闭门数日,可是有何不得已之事?”
这又是试探,南荣承煜放下茶盏,“当日情况过去混乱,儿臣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想出以不变应万变的笨法子,免得连累母后和周阁老。”
太后今日画的远山眉,长眉入鬓,笑着时更显温和慈心,“承煜莫怕,母后和周阁老会护着你。”
“说起来王上今日醒了,旁的都不论,哀家会着人去请王上回宫,顺带一探王上的打算。”
南荣宸知道多少犹未可知,但既然南荣宸没动作,她不妨以不变应万变。
二人又母慈子孝半晌,各自心中疑虑是半点没消。
南荣承煜拱手告退,走出寿康宫时,还笨拙地演着几分被太后磋磨得又恨又怕的模样。
丧家败犬也不过如此。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名为护送,实为监视。
太后亲手关了凉扇的枢纽,手指抚过扇面,“雪棠,哀家多久没用过瓷青色了?”
作为太后心腹,雪棠觉出太后心有愁绪,许是见着襄王思及先帝,温声宽慰,“当年先帝求娶太后,备了整整一屋瓷青色衣袍用具,是人人艳羡的情深,太后若要用,奴婢去取那套环银玉凤。”
太后脸上没半点笑意,摸上鬓角轻按,“缅念先帝自可去皇陵宗祠,何必拿旧物出来脏了寿康宫的地界?”
这话若是传出去,哪怕王上会护着,整个寿康宫都免不了会遭殃,雪棠不敢作声,又听太后说,“阿宸自小就怕疼,当年太医拔他手臂上那支毒箭时,眼尾就痛得又红又湿,攥着哀家的袖袍不松手。长到现在,能自己拔出心口的箭,是长大了。”
教养这么些年,她自己也未必能时时分清,死在邺城的究竟她的儿子,还是林氏的儿子。
既然已经死了一个,她一寸一寸拂过南荣宸当年亲自雕刻的扇柄,“着人去查查当日那冒进的一箭是谁做的。”
雪棠恭谨应下,“奴婢知道太后心慈,斗胆劝一句,多思伤神,还请太后保重身体。”
太后扶着雪棠的手起身,朝密室中的佛弥堂而去,“哀家替王上抄的往生经,有多少张?”
雪棠捧着佛经递上前去,“回禀太后,统共二十七张,太后今日还要抄吗?”
贵人们的谋划雪棠所知只有半数,当今天子和太后一路走来的母子情她却是看了个全,太后于心不忍抄写佛经是人之常情。
可谁知,太后接过佛经将其凑近火烛,翻到火盆里,“我佛慈悲,那药膳阿宸没少用,待事成之日,点一支香罢。让阿宸忘却烦恼,回邺城做个闲人,了却当年的缘分。”
不难听出,太后这是要抹去王上的记忆,留他一命,雪棠带着担忧问道,“太后不打算绝了后患吗?”
太后信她这心腹雪棠胜过亲子,“阿宸送的凉扇哀家用着很好,不忍教它沾上人命。”
寿康宫之外,南荣承煜刚拐过宫墙,迎面撞上裴濯,看起来是特意在等他。
自含元殿之后,整整过去数十天,他没机会能见南荣宸,一想到裴濯可能去过钦天殿,他恨不得剜掉面前这双祸主的眼,“裴总管在此处似乎不合规矩。”
南荣宸整日一口一个“裴卿”,裴濯这个留着根的太监,怎敢怎配肖想天子?
裴濯从手中的锦袋中取出圣旨,“王上有旨,近日梁有章一党意图不轨,念及意外难料,恐枉冤襄王。特留此王命:襄王忠君爱民,又承巫神之预言,与梁党之罪无干。”
“襄王接旨,”裴濯将圣旨搁在南荣承煜掌心,朝他身后的侍卫开口,“王上命赤焰军亲自护送襄王出宫。”
南荣承煜握着圣旨起身,“王兄今日特意下的旨?”
裴濯回头看了眼陈平,后者没懂他这眼神的意味。
陈平只知道宫外传来消息,王上醒了,他很高兴,很想去见王上,又怕惹王上不悦。
不过他这次差事办得好:王上之前交给他的三份圣旨,他一份都没弄丢,还顺利交给裴大人一份,把剩下的都烧了,王上定会奖赏他。
裴濯大概知道陈平在高兴什么,民间盛传南荣宸聪慧异常半点不虚。
南荣宸知人善用,选陈平来保管圣旨。他连哄带骗套了半天的话,才知道南荣宸留过三份圣旨,这只是其中一份。
另外两份圣旨写着些什么,只有南荣宸知道。
他不能再只依附天子守在紫宸殿,这样留不下南荣宸。
他朝南荣承煜答道,“这道圣旨王上一早便写下。王上为了保住襄王费尽苦心,还望襄王莫要辜负。”
一早?南荣承煜展开圣旨去看,手不受控地扼住边缘,试图触到其上残留的温度,他认得南荣宸的字迹,这是南荣宸在含元殿事变之前替他安排好的后路。
他忍着凑过去闻圣旨上瑞脑香的冲动,卷起圣旨,他等不了,他要去钦天殿谢恩。
裴濯望着那道身影自宫城消失,朝陈平开口,“想不想去见王上?”
陈平点了点头,又迅速摇头,“王上命我跟着你,没让我去钦天殿。”
裴濯摩挲过腰间的令牌,“我去见王上,你跟着,不过不是今日,先去见见梁妃。”
*钦天殿中,南荣宸手肘撑着窗沿,是个最松散不过的站姿,手里端着白玉碗,微微倾斜着递到谢尘面前,稍一用力就能把星宿袍染成药色,“孤说了想长生不老,巫神还是一口咬定孤想找死,实在可疑呐。”
谢尘没侍奉他就寝,反而强行让他在午后太阳下跟那狐狸犬大眼瞪小眼半晌,如此违抗王命,杀了都不为过。
谢尘抬手摸上南荣宸的衣袍,带着阳光的余暖,“灵均怎样才能喝药?”
南荣宸带着恶劣心思隔空点了下巫神的唇,很有把握迫他知难而退,“就算你尝了一口,碗里的也未必没毒。孤思来想去,只有你用这儿喂孤。”
他对自己这身体没多少要求,活着能走动就行,上辈子他强弩之末照旧能举剑。
这具身体跟旁人无不同,却很难杀,他不打算养好。
见谢尘接过药碗,似要退走,他起了玩心追上一句,“若能让孤满意,孤就告诉你那箭是谁射的。”
他不信谢尘算不出那箭出自谁手,既然谢尘跟他装,他不介意多个打发时间的消遣。
殿中静下来,他勾唇朝内殿走去,一个“滚”字呼之欲出却被药味堵回去。
药被逼进嘴里,他来不及诧异,反骨起得彻底,咬破正放肆侵入他口中的唇舌。
谢尘今日又想找死。
他这个念头一起,手腕就被温柔而不容挣开的力道箍住,缓缓向前引,最后抵在一处凸起的骨头上。
那是九天之上巫神的喉结,他只要用力,就能掌控巫神的生死,将其变成一尾濒死的鱼。
他泄愤似地蓄力握紧,掌心血肉下的骨头整条下陷,谢尘仿若未觉,一心只想把药哺进他喉中。
拇指上的血玉环撵着巫神这具**的皮肉,都是热得暖的。
死了就会冷下去,他哪有那能耐弑神,他就此意识到自己又在做蠢事,谢尘已经在擦去他嘴角的药渍。
第57章
南荣宸抬手拍开谢尘的手指, 唇角留着些痒意,轻得如羽毛拂过。
他倚在窗下看向谢尘唇上的牙印,目光上移盯着那双幽黑眼珠, 戏谑开口,“巫神为救苍生把自己都搭进去, 跟孤这么个凡人君王唇舌纠缠过,日后可怎么配高坐巫神殿?”
谢尘稳稳当当地端着药碗走上前, 俯身凑过去真诚开口, “我试过,无碍。”
绕在鼻尖的清苦药味无疑是在提醒南荣宸方才落了下风的败局,这时候不当随心所欲的昏君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抬手就要掀去那白玉药碗,谢尘为了诓他付出这么多,他偏偏不让巫神如愿, 尽管他没懂谢尘那句“试过”是什么意思。
“谢尘, 孤不仅知道自己的身世, 还知道南荣承煜是太后亲子, 若要报仇自然少不了他, 还有”
两根红线搭上他拇指上的血玉,他将要出口的话被谢尘打断。
谢尘弯起眼开口,神情一如在巫神殿祈愿的信徒, “试过的意思是,我近日才看破,我对灵均一见倾心,趁着灵均服毒伤重尝过灵均的唇舌, 当是甜的。”
“可我如今还身在巫神之位,说明应是无妨。不过能得灵均挂怀,有妨碍也无妨。”
南荣宸盯着拇指血玉上的丝丝缕缕陷入沉思, 窗外惊雷已经响过一个来回,谢尘的声音继续混在其间,“除此之外,我渴慕灵均已久,千百年来头一遭,红线先看清的,它们曾不小心在灵均身上留下些红痕”
南荣宸:“”
晴日里的惊雷隔着窗子加于他身,让他一时忘了去掀白玉碗。
他暂时顾不上去论真假,不是谢尘疯了就是他疯了。
谢尘将白玉碗暂且搁下,红线勾着血玉扳指绕满一圈,顺毛似的换了称呼,“还望王上赐个恩典,不要怪罪。”
南荣宸还没从那些荒谬之言中缓过神来,面前就浮现出诸多记忆幻像:比如南荣承煜与太后在寿康宫合谋、赫连翊在边关伺机与疏勒旧臣取得联系,周衍知嘱咐萧元倾要亲自看今年春闱登科榜
种种画面轮番划过,几乎把满朝对他有二心的人事透了个遍,他很领情,把自己漏掉的两桩牢记在心。
届时从中挑个顺眼的帮上一把,他就可以如愿彻底摆脱这个结局既定、做什么都是徒然的书中世界。
只可惜,这枚血玉扳指和融进他心里的琉璃珠没法带走。
他两指捻过拇指上的血玉,已经开始盘算要选谁,眼前闪过新的画面,纵然谢尘已经用言语告知过他,他还是被乱了思绪——
紫宸殿的锦帐之中,他估计昏睡得没半点意识,巫神红衣雪发眉心亮起一点红,泛着黑雾,将他揽在怀里,一红一黑两只眼眸死死凝着他,几乎要把他吞拆入腹。
数道红线随之探进他袖袍,他露出的手腕上随之红痕交错,更遑论衣袍下的惨状。
巫神虽然碍眼,但他其实暗中琢磨过谢尘的脾性,是出于好奇,毕竟是第一次次得见真的神仙。
此时他隐隐下了定论:谢尘没有脾气秉性,初见之日谢尘油嘴滑舌、俨然一只拿他逗乐的老狐狸。
改日再见又沉稳如凡间儒生,再几日变得口有唇枪锋芒毕露,如今又朝他说着黏乎的情话
以上种种都取自众生。
而他不过是肉体凡胎,这么一具连他自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身体,竟能引得巫神抛却那些装人的做派,如痴似执、魔障四绕,有意思。
他心中怔然很快一扫而空,撑着脑袋接着看空中幻像,凤眼轻挑,勾出十足的玩味,“谢尘,高坐云端的巫神竟喜欢孤到如此地步?孤与巫神,竟是两情相悦。”
谢尘没答他,很没眼力见地挥袖拂去幻象,“我往日在巫神殿见的人事过多,日后灵均可慢慢去看。”
“灵均所提的种种,本座都能算出,本座从未骗过王上,王上当为临越明君。”
“灵均信我好不好?”
南荣宸觉得不好,所谓明君,他上辈子好歹做过几年,何须谢尘来帮?
但他还是扯住谢尘的衣袍将巫神拉到近侧,“今日此时,孤允你过往那些行径。你若早说,孤与你早便成就话本子里的佳话。”
然后再亲手将佳话毁掉,最好能逼得谢尘取回那枚赤色琉璃珠,这样他这具身体才能毁得彻底。
上辈子他是情爱佳话里的瞎了演的笑话、颜面全无,没成想这辈子巫神竟有望步他后尘。
谢尘对此不置可否,“那灵均先同我讲讲,当日那一箭是谁射的。”
南荣宸拉起谢尘撑着矮桌的手,罚他站得艰难,“方才孤不满意,巫神要么回去接着算那箭的来历,要么,陪孤就寝。”
谢尘这具肉身暖到极点,讨他喜欢。
“启禀王上,襄王在外求见。”
杜桓拱起手边步入殿内边禀报,就见王上几乎被神使拢在身前,二人连手都交叠着,他很想说服自己这只是神使在查探王上的伤势,可王上双唇艳如春花,神使唇上带着牙印儿!
敢情刚才那几声雷是为这事儿响的!
这么做把他们将军置于何地?
谢尘没分出半点目光,专心瞧着南荣宸,终是没错过南荣宸五指僵过的瞬间,他又想起当今天子后宫的妖妃,那个叫裴濯的凡人。
他随着自己的心意凑到南荣宸耳边威胁,“王上告诉本座那箭是谁射的,本座就抹去他的记忆。”
南荣宸脸颊被谢尘的鼻尖抵住,粉肉凹出小圆坑,他最不吃威胁这套,半点没打算解释,他与巫神论不上藏不藏的,“传襄王进来。”
他二人离得太近,近到谢尘不舍得退开,循着本能在南荣宸颈间嗅闻,挥手消了杜桓的记忆。
据说紫宸殿的斤兽炉中瑞脑香经日不断,清冷高贵又能勾人入靡靡之梦,但他闻不出。
好在南荣宸只是在他面前,就教他懂了瑞脑香的滋味。
可他不得不离开,他衣袍下的手臂估计已经形不成**,免得吓着南荣宸。
他好容易压制住困着南荣宸的桎梏,尚未算出那究竟是何物。
杜桓怔怔走到殿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总不能没出息到害怕面圣,可惜将军不在,“殿下请随我进来。”
南荣承煜依旧端方守礼,此时他很有理由光明正大地问及南荣宸,“王上醒来之后…心情如何?可有人好生伺候?”
杜桓虽不在京中,却懂他意思,梁家一朝成了逆贼,襄王怕是寝食难安数日,如今可不就要试探圣心吗?
他就算知道王上的打算也不会随意透露,更何况他不知道,上京玩权术的人心都脏。
但有的事能提,“将军寸步不离护卫王上,殿下不必忧心。”
好一个寸步不离,南荣承煜已经知道在九安山射他那箭的人不是南荣显,而是他手上不知道在犯什么病的兵权工具人陆揽洲。
但他没功夫多想别的,一心只有他马上就能亲眼见到南荣宸,他从没这么期待过剧情赶紧走向结局,他要把他的好王兄养在紫宸殿,只能依附于他。
这是南荣宸说要管着他,又不留情地罚他欺负他,还抛弃他擅自离宫的代价!
走完最后一级台阶,他急不可耐地找寻那抹玄色身影,却迟迟不得见。
哪怕他迈步走进,正厅的珠帘之后还是空无一人。
这些时日他如一张绷紧的弓,此时弓弦拉得极致,南荣宸究竟去了何处?南荣宸不会不想见他!
“裴濯没给襄王传旨么?”
这句没什么情绪的话让南荣承煜骤然从谷底直上云端,“臣弟特来谢过王兄恩旨。”
南荣宸吐出“嗯”的音节,“孤没精力同襄王绕弯子,梁有章已除,襄王救驾有功,孤会赦梁妃无罪。”
“多谢王兄,”南荣承煜听话地问出来意,“含元殿那箭实在凶险…”
他还没进正题就被南荣宸开口打断,话里的内容听得他惊诧非常——
南荣宸已经倚在珠帘之后,“有何惊险的,那箭是孤自己所为。”
第58章
自己所为?南荣承煜闻言猝然抬头, 在他梦中成魇的颀长身影掩在数道珠帘之后,依旧看不真切,他却轻易能分出梦与现实。
在梦里南荣宸会走到他身侧, 高兴时会探过身来碰上他的唇,恼了时还是会吻他, 不过会多咬一口。
绝不会拒他于珠帘玉幕之外。
更不会想法子骗他。
与现实天差地别。
在襄王府多日,他仔细对照原书理了剧情线:南荣宸当日在寿康宫饮下毒酒, 固然与裴濯有关, 却也是太后对他生疑的开始。
在那之后李昌远死在九安山,死在他手上,御林卫因此落入他手中,不怪太后怀疑,他自己都觉得他怎么看怎么有跟南荣宸合谋当同伙的嫌疑。
按照原剧情, 是他设计借南荣宸的手诛杀李昌远, 既能得民心又能得周衍知赏识,
李昌远不该死得这么早, 御林卫也不该因此落到他手中。
南荣宸扰乱了他跟太后的剧情, 还在他面前口吐鲜血、失去意识。
南荣宸对他也太狠心。
含元殿那一箭正中南荣宸心脉,连书里的bug谢尘都差点无力回天,南荣宸怎么敢一边利用他, 一边瞒着他对自己用箭?
“王兄,兄长,我不想听那圣旨,我只想求哥哥信我, 与我说实话,”脑海中不愿意接受的混乱思绪把他整个淹没,他迈步上前, 撩起半卷玉幕,“就当可怜可怜我,我害怕了许多日”
他面上委屈极了,确认南荣宸就在面前之后,他眼神再也规矩不下来:南荣宸生得很白很好看,什么颜色都与他相称,不过他更喜欢南荣宸穿在东宫时穿过的朱红搭墨绿的衣袍,紫金冠束发,脚踏云履,腰间系着澄澈透亮的司南佩,拇指上的鎏金指环上雕着兔子的形状。
那是他第一次见南荣宸。
这种久远又无关紧要的事不知何时在他心中攀牢。
都是南荣宸的手段,让他记得这么清楚,连当日南荣宸淡淡扫过他、没多看他一眼的表情他都记得清楚。
作为补偿,日后南荣宸要把他喜欢的衣裳一一穿给他看。
南荣宸任由主角走上前来,主角演得一日比一日精湛,也一日比一日讨嫌,“孤与襄王论什么兄弟?襄王又有何好怕的?”
那两片薄唇一开一合,吐出的都是南荣承煜不爱听的话,但最重要的是,南荣宸的唇红润得过分,好看得让他生恨生疑,他又拱手行礼,“我害怕哥哥再在我面前受伤,害怕保护不了哥哥。在承煜心里,哥哥永远是哥哥。”
他像把南荣宸的唇咬得更红,这是南荣宸在梦里勾他的代价。
一口一个“哥哥”,谁听了都要感动,南荣宸抬手示意南荣承煜上前来,“孤与襄王说的都是实话,孤一早就知道襄王心软又没用,自己都能受伤。”
“孤不自己补上一箭怎么有十足的把握治梁有章的罪?”
走近之后,南荣承煜才发现南荣宸拇指上套着枚血玉扳指,正受着天子玉指的把玩,跟之前那枚赤色琉璃珠如出一辙的刺眼。
他心中生起嫉妒,他如此尽心,哪处比不上这枚扳指,“我有用的,哥哥,我知道是南荣显命人射了我一箭,还知道是兄长设计让太后对我起了疑心。现在只有兄长能帮我了,帮我向南荣显报仇好不好?”
这都是南荣宸欺负他的证据。
他又走近半步,南荣宸抬抬手就能碰到他。
[系统(天杀的终于能上线但信号好差是怎么回事版):检测到男主仇恨值飙升,请宿主与男主保持距离并再接再厉。]
虽然剧情有变,主角精神状态也有点…难以分析,但主角仇恨值没问题,就说明一千都没问题!
南荣宸看了眼那根已经过半很多的仇恨条,数日不见,他这主角弟弟也还有点用处,“襄王太没用,孤没闲心替你报仇,明日开始回勤政殿批折子,这是襄王最后的价值。”
“下报仇自己动手,孤不会偏私。”
这次他听系统的,懒得多做闲事去拉仇恨值,左右过些时日,南荣承煜会恨到想杀了他。
明明只隔着半步的距离,南荣宸身下也并非龙椅,南荣承煜莫名心焦:他的反派比在往日朝上之时离得还要远,往日南荣宸这个人的命运都在他掌中,如今,自然还是在!
他不允许南荣宸死,南荣宸就这么活生生地在他面前。
只是他的反派太会乱人心,他又拱身行礼,视线随之略过南荣宸心口,又滑过那把窄腰,手臂不经意间碰上案上的茶盏,只等那茶水给他理由光明正大地碰一碰南荣宸。
都是南荣宸的错,此前为达目的对他又搂又抱,还强行令他脱衣服,把他逼成这个模样,用上这么Low的手段。
他有用没有不是南荣宸说了算!
刚醒不到一日,加上早就强行卸下两辈子攒起来的戒备心,南荣宸接住茶盏时,茶水已经有一半倾在他身上,南荣承煜正大惊小怪地说着“恕罪”,倾身来擦他衣袍上的茶渍。
主角越擦只会越脏,南荣宸隔着袖袍挡住那只手,觉得南荣承煜讨嫌极了,谢尘就不会让药弄脏他的衣裳,“孤答应你的储君之位不会少了你的,无事便滚出去。”
南荣承煜压抑了几十天的焦躁、恐惧、愤怒被挡在他与南荣宸之间的衣料引得倾泻而出,反手撩开那截浅金色的布料,将这只折磨他日久的手握在掌心。南荣显能亲能碰,他凭什么不能,南荣宸凭什么不愿意碰他?
都是南荣宸的错。
他附身凑得更近,将人拢在软座上。在瑞脑香萦绕间,指尖隔着衣袍触上南荣宸的心口,“王上,兄长,哥哥,我很想你,我会护你一世平安。”
“别再骗我,我会委屈,会害怕,会心痛…”
南荣宸会一世平安,永远在紫宸殿陪他,只看着他一人,这是他要给南荣宸的结局。
南荣宸听得作呕,当主角的这么没脸没皮,先跟他委屈上了?
啧,他最烦旁人弄脏他的衣袍,湿哒哒的,若不是临越未来国君只有一只手不怎么美观,南荣承煜这只手早该剁了。
他想掐死主角,瞥见那枚血玉扳指时又止住这个想法,嫌脏。
于是他就这么倚在椅背上,于虚空中指向桌上的茶盏,“这只茶盏挑拨孤与襄王的关系,襄王就用这只犯上的手把它捏碎,要见血,否则襄王不长记性。”
“孤不会疼惜没记性的储君。”
南荣承煜找回些理智,事已至此,不管南荣宸是书里的土著,还是重生的,或者跟他一样是穿书的,他在南荣宸面前的人设都已经崩得没办法看。
他破罐子破摔起来,手掌盖住那只茶盏。
按照剧情设定,作为主角,他天生习武奇才,只是向来在南荣宸面前藏着,“手流血会痛,兄长会心疼我的,对吧?”
南荣宸见惯了疯子,也是已经想明白,疯子才更有可能把他撕碎。他敛眉应下,碎瓷声随之入耳。
主角自然要是文武全才,武功不是天下第一都不合适。
主角把手递到他眼前,掌心正渗出细密血珠,看着可怜极了,他伸出手指在其上按压几下,凑活当个墨水,“襄王一片忠心,不枉孤的重用。”
“只不过,襄王忠心临越便是,好生料理政事,无事少来惹孤不悦。”
南荣承煜被掌心时轻时重,最后化为撩人痒意触碰抚平几分心绪,“还请王兄明示,臣弟何处惹王兄不悦,臣弟都会改。”
南荣宸点了他手心的“贤”字,粗略盘算着寻旧仇的方式,“襄王贤名远扬,若是孤要杀太后,襄王是要忠心还是孝心?”
第59章
南荣宸瞟了眼南荣承煜, 主角正垂眼看着他,一副被吓到的惶然模样,演得不错, 真跟条耷拉尾巴的丧家狗似的。
怎么说也听了几句“哥哥”,于情于理南荣宸都该安慰几句, “是孤记错了,不杀太后, 是把太后请去行宫。”
“孤的好弟弟想好要帮谁, 再来见孤。”
见南荣宸侧身撑住扶手,广袖一拂就要起身离去,又是耍够了他就走,南荣承煜僭越到极点,单掌掐住玉腰带下的腰, 将人按回原处, “王兄, 臣弟自然会帮你。”
软椅上的人受力倚回原处, 他用手掌垫在南荣宸腰背之下, 因此几乎将往日高坐御台的天子圈在怀里,往日南荣宸都不愿多看他一眼,哪怕偶尔赏他几眼, 也如看蝼蚁土芥一般。
他忍无可忍,为那只受伤的手讨些补偿,抚上南荣宸的侧脸逼其将目光尽数落在他身上,“不过王兄逼臣弟对付亲生母亲, 就要再许臣弟一个愿望。”
这多少出乎南荣宸预料,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南荣宸没反抗, 撩起眼皮,唇角勾起些微弧度,淡漠而带着嘲弄,“孤的储君很有魄力、贤名远扬,如今再加一条至纯至孝,孤能满足你什么愿望?”
脸颊上主角掌心的血黏湿一片,跟南荣承煜其人一样让他恶心。
可有什么办法,这是整个书中世界的主角,是他们临越天定的明君,他没兴趣改自己的命,也不能改了临越的国运,否则南荣承煜早就该断去双手扔去乱葬岗喂狗。
南荣承煜不满意他这样的眼神,不满意他这么说活,明明当年他刚回宫,禹王带人在御花园找茬,是南荣宸领人救的他,还赠给他一把镶着金玉宝石的、勉强比得上当年太子十分之一好看的匕首。
天底下只有南荣宸能满足他的夙愿。
而南荣宸的命在他手中,人也在他掌间,他的手心已经在凝脂一般的侧脸上留下血痕,属于他的,这还远远不够,他要南荣宸亲口许他一个愿望。
“兄长可怜可怜我,答应我。”
南荣宸明明就吃这套软的,不答应也要答应!
果然,南荣宸双唇翕动,他期待极了,南荣宸即将答应会在紫宸殿永远陪他,让他在这个既定的书中世界中活得像个真实的人。
可入他耳的只有剧烈咳嗽声,南荣宸拍开他的手偏头咳着,脸颊上的血痕艳得骇人,他害怕起来,抚上南荣宸的脊背,却被不容拒绝地推开。
他心里生不起火气,只因南荣宸苍白得过分,凤眸里汪起水,眼尾湿红一片,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时间,他再也找寻不到。
他恭谨地跪回地上,仿佛方才的疯魔一场只是假象,“王兄可是伤口又痛了?钦天殿为何无人伺候?臣弟去找谢尘。”
南荣宸不想让谢尘知道,否则不知要多多少麻烦,谢尘让他喝药的法子数不胜数,还没完没了地让他答应不要再求死。
堂堂一个巫神很没操守地骗他,把那些黏糊的哀求和情话都说得看不出破绽。
那条狐狸犬也很烦,蹭来蹭去的,若不是看在它那一身雪绒毛手感尚可,他早就把狐狸犬剁了下黄泉去陪他的兔子。
地上的南荣承煜越看越碍眼,左右伤处都扯痛了,他抬腿踩上南荣承煜的左肩,向后一踹,“襄王滚出去孤自然会无碍。”
肩上受了一脚,南荣承煜堪堪没从台阶跌下去,他理好衣袍跪地行礼哄人,“王兄,钦天殿终究比不得紫宸殿,王兄跟臣弟回宫好不好?”
南荣宸越来越觉得主角不太正常,但他没凭证,很有自知之明地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多半是他不正常,才会以己度人。
“母后还没着人来请孤,孤怎么敢回宫?”
一串脚步声混在他的话里响起,是陆揽洲,还算有几分能耐,这么块就把南荣显打发走。
南荣承煜咬牙看着他的反派又去看别人,目光还染上温度,“王兄,臣弟不要愿望了,臣弟帮王兄,还请王兄相信臣弟。”
他与南荣宸来日方长,不差这一时半刻,可他都这么说了,还是换不回南荣宸看他一眼,只有一句冷然的“孤信你便是,无事就回勤政殿理政,免得周阁老再累病了。”
中书省如今左右丞空缺,梁有章在中书省多日,怕是整个中书省都免不了跟他有所交集,如此一来,谁是梁党只是一道圣旨的事。
看陆揽洲、南荣显和南荣承煜都有空第一时间来钦天殿见他,朝中当是无事,估计他没醒来时中书省官员提心吊胆选择边理事边观望。
如今他醒了,南荣承煜也该回勤政殿稳住大局,这是主角的应尽之责。
毕竟按照上辈子的走向,他死之后,南荣承煜会迅速终结乱局,稳定大业。巫神都是真的,还有系统在,南荣承煜身上的天命他怎能不信?
没准他早死几年,临越还能早统一天下几年。
陆揽洲刚拱手就隔着玉幕见到南荣宸侧脸上的一抹红,心陡然揪起来,礼都没行完就迈步上前撩起珠帘,“王上为何不传赤焰军?”
他不过跟南荣显谈了一场,南荣宸身上就添新伤,还是在脸上,他忍住一脚踹翻襄王的冲动,取出锦帕擦去灵均脸上的血痕,见其下露出完好无瑕的肌肤,他松了口气,又慌得更厉害,恨不能当场把灵均浑身上下都检查一遍,“王上伤到了何处?”
南荣宸拍开他的手,不用新伤,心口那处新伤叠旧伤,就够他疼的,“陆将军拿月氏战局威胁,孤哪敢擅自受伤?”
陆揽洲知道问不出来,又拿灵均没办法,甚至连碰都不敢多碰一分,朗声朝殿外的赤焰军吩咐,“去寻神使。”
说完这句,他见南荣宸撑着扶手眉头蹙得愈发深,连忙把人伏在臂弯间,“襄王究竟伤了王上何处?”
南荣承煜掌心的血口还在渗血,他却没功夫觉得痛,他怎会伤南荣宸?陆揽洲这么个工具人也配掺和他与南荣宸的事?
见陆揽洲已经着人去请剧情bug谢尘,他稍稍放下心来,“本王自然不会伤王兄,倒是陆将军,可知君臣上下有别?王上允你上前了吗?”
陆揽洲看着臂弯上南荣宸撑着的手,多瞧了眼灵均后颈上那颗让他爱不释手的红痣,就自信开口,“本将军在边关就听闻襄王纯良过头,不甚聪明,倒是没冤枉襄王,这都看不出来?”
至于襄王如何伤的灵均,日后有的是时间查算,但襄王还是没眼力见地拦着,他只好踹过去一脚,“襄王见谅,本将军也是急着带王上疗伤。”
南荣承煜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兵权工具人,先是在九安山找人刺杀他,又是抬脚就踹,谁家工具人是这么当的?!
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可他的当务之急确实是,回勤政殿处理政事,拉回自己还没崩的剧情线才能得偿所愿。
他不会当个可悲的纯种恋爱脑。
甫一回到内殿,南荣宸立时松开陆揽洲,后者跟裴濯一样有眼力见,很快指挥侍从端过来一盏清茶,他懒得去接,凑过去啄饮几口。
“孤不曾受伤,襄王也是可怜,刚在太后那处受了拷问,又被陆将军踹了一脚,”他啰嗦这么几句有他自己的目的在,“孤只想安生休息,让神使回去。”
具体要怎么跟谢尘玩“因爱生恨”的把戏,是个麻烦事,他暂时又没了兴致,不想见谢尘。
这道王命陆揽洲打算抗旨,但南荣宸周身的倦怠挠了下他的心,也罢,他见识过神使的医术,绝非凡有,不必亲自来也能诊出。
为了能让灵均安心就寝,他接着开口,“灵均不问问我跟肃王谈了什么?”
南荣宸没看他,朝系统问一句,“孤该问吗?”
[系统365(啊啊啊他问我干什么?谁能先告诉断网的我,陆揽洲为什么会踹主角啊?)(算了,我也想知道南荣显和陆揽洲说了什么):请宿主询问。]
南荣宸向来不喜欢别人教他做事,“孤相信陆将军,自是不必问。”
[系统365(呵呵,当系统的,被反派玩玩有什么版):检测到宿主剧情走得进展飞快,调整之后,下一剧情点,借梁党之案攀扯陆氏旧案,逼出陆揽洲反心。]
事已至此,来不及了,剧情线唯一宗旨,让南荣宸坐实昏君之名,扶主角坐上王位,统一天下的事主角以后再做。
陆揽洲险些端不住手里的茶盏,只因灵均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
当年太子率兵打的最后一场仗,南荣宸当是就这么笑着用计把敌军耍得彻底。
如今四下无人,被耍的只能是他。
*三日之后,日光朗然,给钦天殿神应泉镀上一层斑驳金光。
南荣宸身上披着一件薄蓝披风,跟巫神殿帷帐的颜色一般无二,将手中的鱼食拨出去两粒,“谢尘,怎么不见司命?”
谢尘与他并排而立,目光也落在同一圈涟漪上,“当日王上遇刺,巫神祭只能推后,如今王上醒了,太后传司命进宫商榷巫神祭之事,以安民心。”
“巫神祭”,南荣宸重复一句,“巫神这么喜欢孤,舍得让孤带伤祭巫神?”
谢尘诚恳道,“不舍得。”
南荣宸倒了掌心的鱼食,引得群鱼游近争抢,如今的谢尘半点都不好玩,“那当如何?”
谢尘连自己都骗,“届时我使障眼法为灵均寻个替代,瞒过百姓也骗过巫神都不成问题。”
自入东宫以来,按律南荣宸每年都随先帝祭祀巫神,上辈子在位一年也便祭祀一年,他想起数个月之前谢尘在钦天殿那句“手感也大不如前”。
也不知先帝和太后若知往常每年都曾正对巫神,是会欢喜还是害怕?
谢尘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巫神可窥人心,“左右往年太子也是不真心拜祭本座,跟本座自己骗自己并无差别。”
“至于先帝,乱局之中果断将临越自周朝分割,护临越一方百姓,功绩无可指摘,可惜年岁渐长为功业所困”
南荣宸冷嗤一句,“巫神世代护佑临越,功绩亦无可指摘,可惜擅自用术法窥伺孤这个凡人所思所想,无赖至极。”
这着实是冤枉,谢宸放出两根红线搭上南荣宸拇指上的血玉,“本座与王上心有灵犀,无需用法决。”
南荣宸抬指掐断那两根红线,断线顺势贴上他手腕,他看向星宿披身、人模人样的巫神,“谢尘,做巫神太委屈你,你该去画春宫图。”
他不想提还在谢尘的记忆中看了什么,不过谢尘这回没骗他,确实没用法决。
不远处杜桓拱手通报,“王上,文侯在外求见,说是事关今春科考。”
第60章
按照上辈子事态发展, 南荣宸登基第一年的科考一切如常,南梁举子虽不足五成,却也有两三成, 直到他在位第三年,南梁学子无一人中举。
不知道这辈子能出什么新岔子。
他拍净手中的鱼食, “让萧元倾把折子递上来,若没折子, 为他备上纸笔, 当场写折子呈上来。”
杜桓奉命暗中查探上京中的形势多年,知道当朝帝师很受天子宠信,甚至破例晋升文侯。
含元殿那日他又不在场,看不明白天子陡然转变的态度,“是。”
作为一个认得些字的纯正武将, 出于对名满天下的萧御史骨子里的钦佩和敬意, 他多问一句, “若是文侯有要事当面奏禀…”
按着萧元倾当日满脸悔恨的做派, 少不得又要在他面前解释诉请, 以便重得他的信任,南荣宸作戏作倦了,当下不打算再管萧元倾的仇恨值, “没事多学学你们陆将军的智计,多给萧元倾备些纸笔还能不够他奏禀的?”
杜桓自知比不上他们陆将军的雄才伟略,反应过来不该多管萧元倾的闲事,“臣遵命。”
神应泉又安静下来, 吓跑的鱼儿却没能游回来,南荣宸撑着红木栏杆回看谢尘,“巫神这是什么眼神?孤坐这王位为的就是王权, 不想见萧元倾就不见,科考如何生乱都比不上孤的心情要紧。”
看透南荣宸一直在筹谋求死之后,谢尘如今大约猜出南荣宸为何屡屡说这些昏君话术,按照世人的说法,见到心悦之人如此,他会心疼,可惜他的心不在,无从考究。
他循着本能开口,“自然是王上的心情为上,萧元倾要奏之事,我奏与王上也是一样。”
“本座在巫神殿被王上口中的“信奉”骗了多年,早就无可救药到王上说什么都信,除了一事,我不信灵均能狠下心来做个昏君。”
含元殿之乱前,南荣宸便亲笔写下数份殿试试题,又离京拜见因不愿困于宦海,自请归隐山间的当世大儒荀知。
那是当年太子年幼时的开蒙恩师。
他当时于巫神殿得见此事,只当南荣宸第一年登基,请荀知出山坐阵殿试,以便向天下读书人证科考取士的公平。
却没想到,南荣宸是在安排…身后之事。
南荣宸终是放不下临越。
既然放不下临越为何要求死?南荣宸在巫蛊之案、战场之上乃至东宫一日不停的斗争中都不曾退缩半步,往往向死而求生。
究竟是为何?
南荣宸说完就已经后悔,他觉得自己有病,早知谢尘会这么冠冕堂皇地圆上此前“当为明君”的虚言,却还是多嘴这几句。
只有一点让他满意,他拇指上环着的血玉温热起来,泛起的流光比池中鲤鱼身上的金鳞还要粲然夺目。
若不是做过太多眼瞎心盲、识人不清的蠢事,他都要信了巫神的掏心剜眼的真心,“可惜,孤还没到因为巫神色令智昏的地步,不会全信巫神。”
他没看谢尘,能让萧元倾亲自来找他奏禀的,多半是南荣承煜和周衍知不方便处理的事,要借他的手杀几个人平息这场乱局。
下令杀人这等事,会污了主角的贤名,他来做最合适。
放榜之后出现的乱局,要么是南梁举子过少,南梁读书人不甘不服,进而生怨,要么是南梁举子过多,临越读书人质疑科举已经沦为拉拢南梁旧民的工具。
上辈子发生的是前者,主考官萧元倾他自然不会怀疑,换了一批考官加上当年科考前三甲,再次阅卷。
众考官皆为临越高官,在官场数年的老狐狸突然没了眼力见,看不出他的用意,梗着脖子上奏“南梁士子文采鄙陋,不通策论,实在取无可取。”
这无疑是对王权的挑衅,更于新旧两朝融合无益。
萧元倾在第二日秘密上奏,“有考官与南梁有旧怨,故意把陋卷呈给王上。”
涉及朝政,他还算谨慎,又着人去查,最终信了这套说辞。
可他当时不知道,他的人与太后、周衍知一众纠葛太深,早就不可尽信。
总之,如主角团所愿,他下令杀斩杀三名考官,其中之一就是丁放。
自巫蛊案后,丁放检举有功,升入御史台为官,不是巧合,是萧元倾的设计。
萧元倾插手这事的理由很简单,却让南荣宸记了很多年,因为宫灯之下,萧元倾头次抛却什么“太子”、“臣”之类称呼,与他凑得极近,“巫蛊之案灵均受了委屈,我会替灵均出气。”
这于旁人或许只是寻常,可南荣宸因此陷得更深:科举之案萧元倾作为主考官处境艰难,却还给他制造机会斩杀丁放,他又感动又欣喜。
也就完全不会想到,最后他的一条罪状是,为杀丁放寻私仇,不惜扰乱科举。
可笑到极点。
但这桩事他不后悔,打下南梁之事他没少费心,用一条身后罪名换南梁文人心归临越,何其划算。
左右少这一条罪名他也还是昏君。
他这具身体如今应该已是强弩之末,撑着栏杆喂会儿鱼都觉得疲累。
南荣宸没为难自己,准备到临近的偏殿去等萧元倾的折子。
谢尘难得一路无话,直到整个殿中只剩他二人。
南荣宸转头就见谢尘手里多出一卷锦帛,一并递到他面前的还有一个精巧的骨哨。
他没去伸手接,“巫神给的孤就就要收下?这两样入不了孤的眼。”
同样的招数得逞两次也该见好就收,谢尘还真当已经摸清他的喜恶了?
谢尘半点没恼,挥袖一展锦帛,露出其上不断增加的墨色文字。
南荣宸随意扫过去几眼,是萧元倾的字迹无疑,他不会认错,看来萧元倾当真在钦天殿临场写折子。
连折子都不带着,不知哪来的自信笃定能见到他。
谢尘没多解释,他知道南荣宸已经信了他这锦帛上的文字。只把那只骨哨递上前去,“钦天殿初见之日,我烧了灵均一条同心结,今日暂且补上这枚骨哨。”
那条同心结烧得很对,但他遵从本能想填上南荣宸所失之物的空缺。
他不想让南荣宸再见萧元倾,世人称他这想法为“吃醋”。
骨哨落在掌心,南荣宸才记起谢尘说的是哪枚同心结。
看在这枚骨哨通体莹白、与其上系着的红绳相得益彰的份上,再加上合掌收下比扔了省力气,他屈指手下谢尘的指骨。
按照锦帛上所书,此次殿试之后,前三甲均为临越学子,南梁学子竟无一人登科,气愤之下当街拦住正在游街受贺的举子队伍。
看来是上辈子的科举之案提前了。
*钦天殿境止门内侧的厢房中,萧元倾按规制穿一身绯红官袍前来面圣,执笔端坐案前,挥毫之间笔下矫若游龙,与官袍上团绣的白鹤遥遥相对。
杜桓在他身后看得十分佩服,天知道他小时候因为一手烂字挨过多少手板。
萧元倾竭力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笔下的奏报上,却怎么也压不下入镜止门以来愈加清晰的话声——
“孤与老师恩义全消,仇隙更是没有。”
“可孤看不上…”
写到“丁放”二字,他不受控地想到不该属于他的记忆:
南荣宸端坐御座之上,脸上是他许久不曾见过的意气风发,“孤很高兴,能见老师的私心。”
大半篇折子下来,有胀痛从右肩传来,他不得不暂时搁笔。
他曾试过强行忍着捱过去,最后的结果是,整条手臂都会知觉全无。
当日太医曾委婉断言,他这右臂日后无法恢复如初,不能长久提笔。
南荣宸也不会再唤他老师。
文侯在含元殿受了肃王一箭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杜桓也听说过,只觉得惋惜,斟酌着宽慰一句,“文侯不必着急,王上正同神使在池塘边喂鱼,想来有空闲。”
南荣显目无法纪、仗势欺人,总有一日王上会动手收拾他。
萧元倾没被宽慰到,低头看着笔上被墨染黑的狼毫,从前南荣宸惯爱与他一同喂鱼。
他再度提笔,把殷殷解释揉进奏折中。
南荣宸说他脏他都认下,从他母亲烧死在废弃佛弥寺的古钟之内,化成一把灰飘到他衣袍上,他就再也无法干净地活下去。
他母亲是南梁旧民,是萧家微不足道的妾婢,本来入不了上京大人物的眼。
可他是萧家庶子,又不知天高地厚地非要读书听学,守着不切实际的凌云志,终于,他入了先帝的眼。
不是破格授官,而是当一颗棋子。
先帝要牵制打压萧家,要替当年的太子南荣宸铺路,需要一条忠心又足够恨萧家的狗。
因此,他母亲必须死在萧家手上,是因他费尽周折读过的诗书策论而死。
可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完全相信这只是萧家所为,入四方馆,受太子恩惠得以入仕,登御史台,辅佐太子,取信于太子,蛰伏以待时机。
太子恩惠太过,替他拼起风骨,拂去尘埃,闯进他的心里书中,唤他老师又为他知己。
让他在含元殿忘记问一句:“灵均,我这算不算是因你而脏的?”
他落下最后一笔,“劳烦将军呈上奏折。”
杜桓接过奏折,又朝萧元倾拱手,往钦天监内而去,还没过百米就遇上神使。
神使这个做师父的,向来比冷着脸的司命像个活人,更好相与,此时破天荒地脸带不悦,“王上吩咐,让萧元倾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