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不会说话,只会打手势,可整个场中就只有他能看懂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儿,刚刚才平复好心情的相泊月,心中随便弥漫起一股强烈的绝望感。
方才季允禾说季旷柔最是疼爱他,二人还是表姐弟,皇上甚至还要为他们二人指婚。
比起自己,季旷柔显然会在乎前者。
相泊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任由心中的晦涩与强烈的痛麻蔓延至全身。
可就在这时,只听季旷柔突然说道,“你说不出话?”
见哑奴噙着泪点了点头后。
季旷柔微微眯眼,道:“无妨,本郡主看得懂唇语。”
早年在军营时,就曾专门学过这些。
她甚至还能看懂一些手语,不过没有唇语读得更精准。
“你只用将你今日的所见所闻,如实说出来便可,不用出声。”
闻言,哑奴惊喜地瞠大了眼睛,随后忙不迭地点头。
胸中更是发出一阵哽咽,忍不住替少爷感到高兴,这么多年来受了那么多委屈,这次终于有人肯为他撑腰了。
在场的所有人听闻此话,也皆是一愣。
季允禾与孟怜溪他们更是一时间慌乱得不知所措,本以为对面的人是个哑巴,明昭郡主便会放弃询问他。
可千算万算,竟未料到明昭郡主会懂唇语!
于是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神经绷紧成了一条直线,一眨不眨地盯着哑奴的嘴唇。
季允禾心中更是想着,一旦他说出了不利于他们的话,便立刻将他拖出去打杀了。
闻听此言,相泊月惊愕得凤眸震颤,他蓦地睁眼看向哑奴,喉头无声地哽咽了一下,心中隐隐泛起一丝希望。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哑奴紧张得手心冰凉。
他攥紧了双手,直直地看向面前的明昭郡主。
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尽可能地让郡主能看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一时间,整个裕阳大殿内鸦雀无声。
吐出最后一个字,哑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缓过神儿后才发现在这数九寒天里,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后背的汗已经将袄子透湿了。
良久,在场的所有人只听明昭郡主冷哼了一声。
季旷柔神情冰冷地与面前的华贵青年对视,将自己那被他一直紧攥着的衣袖,缓缓扯了出来。
季允禾当即手心一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一颗心也紧跟着沉到了谷底。
他抿了抿唇,心中慌乱无比。
明明方才一错不错地紧盯着那下人的嘴唇,却怎么都瞧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季允禾突然有些害怕,怕那人添油加醋说出些什么,让柔姐姐再误会了他。
“柔姐姐,你听小九解释。”
说着,季允禾上前一步紧紧地攥住了季旷柔的手臂,漂亮的眼睛中随即弥漫起一层水雾。
往日他便是这样,遇到了些什么事,只要撒撒娇,哭求一下,柔姐姐便会帮他摆平。
季允禾相信这次也一定可以。
“你说。”
只听季旷柔压抑着满腔的愠怒,冷声接道。
闻言,季允禾一愣,压低眼睫抿了抿唇后刚想开口,却被女人给打断了。
“小九,你知道的,骗我会有什么后果。”
说罢,季旷柔眼眸灼亮得犹如一把火,直直地看向季允禾。
一瞬间便将他心中潜藏的所有恶劣心思和还未成型的谎言,全都烧成了一捧灰烬。
季允禾恐慌绝望极了。
却再也不敢开口。
整个宫中,他可以哄骗任何人,却唯独不敢哄骗明昭郡主。
当初,柔姐姐和萧茗的关系那么好,甚至都救过彼此的性命,可萧茗只骗了她一次。
二人便说断就断,现如今还成了死对头。
他不敢想,若是今日自己骗了柔姐姐,会有什么下场。
见季允禾无话可说,季旷柔指了指怀中的相泊月,冷声问道。
“小九,我问你,他是谁。”
闻言,泪已决堤如断线玉珠般落下的季允禾眨眨眼。
少顷声音滞哑地答道:“相泊月。”
“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遍。”
季旷柔微微眯眼,语气危险。
这短短的一句话,却犹如一把利剑,径直地捅进了季允禾的心口。
又大力地搅弄了几番,疼得他眼尾殷红呼吸发颤。
他知道柔姐姐想要他认下什么,可那句‘姐夫’犹如带着一块带着无数尖刺的硬石。
哽在他喉间,吐不出又咽不下。
一时间被刺得鲜血淋漓。
他不认,相泊月只是她一个小小的侧夫,凭什么能算做她的夫郎,让自己唤他姐夫!
季允禾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双眼睛红得犹如九月榴子,几欲泣血。
他面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她明知道自己喜欢她的对吗......
可为何还要对他如此残忍。
季允禾眼泪扑簌簌地落下,贝齿紧咬着下唇,望着面前的女人倔强地摇头。
见状,季旷柔微微眯眼,心中哀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不该小题大做,对季允禾如此苛刻。
毕竟是从小跟在自己身后长大的弟弟。
每次知晓她入宫,都会眼巴巴地等着自己。
她若不来,便不肯吃饭睡觉,谁哄都没用。
可若这次不借题发挥让季允禾对自己彻底死心,后续的事情只会越发难缠。
季允禾只见面前的女人腮骨一楞,神情似有些不耐,再抬眼望向他时,一双桃眼满是冰凉与冷漠。
只听她沉声言道:“给你姐夫道歉。”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皆震惊地抬头看向他们二人。
九帝卿极得圣上和兰皇贵君宠爱,性子十分高傲骄纵。
长那么大,还从未给被人道过歉。
让九帝卿给相泊月道歉,对他这个帝卿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折辱。
闻言,季允禾身形踉跄了一下,最后狠狠地瞪向相泊月,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绝无可能!”
季旷柔怀中的相泊月闻言也惊愕地抬头望去。
只见面前的季旷柔神情严肃,下颌紧绷,箍着他腰的手臂十分的用力,完全不像是在说笑。
相泊月乌密的眼睫忍不住轻颤,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
他的记忆,不可避免地回到了小时候。
耳边传来的,是父亲冷漠的声音。
与季旷柔的声音交叠,似梦似幻。
【你虽是我生,可我向来帮理不帮亲。】
“他是本郡主的夫郎,污蔑他便是在污蔑本郡主。”
相泊月好似跌入了一片深海,那里黑暗无光,冷意彻骨。
季旷柔微微仰头,睥睨着众人。
接着,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先不提你们口中之事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本郡主也照样喜欢他。”
【如若你从未做过此事,为何旁人还会冤枉你。】
相泊月不住地下沉,呼吸被全然剥夺胸腹窒到发疼,想挣扎却只能越坠越深。
说着,季旷柔转头看了一眼被她踹倒在地的公公,视线扫过殿中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瑟瑟发抖泪水几乎快要流干了的季允禾脸上。
“任何人敢动他一根寒毛,本郡主有的是办法教他生不如死。”
【这世上,不要妄想有人会给你撑腰。】
相泊月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被无尽的黑暗逐渐吞噬。
【向她道歉!】
“向他道歉!”
可就在下一瞬间,相泊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住了身体,终于在窒息而亡的下一秒,露出了水面。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