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江听雨主动和贺敬森和陈媛提起“徐洲野”这个名字之前, 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
他们三个可以说是一出生就认识,对方有什么习性都知道。江听雨不会加陌生人的联系方式,加人好友一定会给备注, 而且必然是全名。
她有徐洲野的微信, 说明他们一定有接触, 并且交情不浅。
更何况泛泛之交不会给她发那样的信息。
“他就是徐洲野?为什么他现在会在你家, 你什么时候又和他有联系的?”
江听雨很难向他解释她和徐洲野现在的关系,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走廊上, 用脚踢了踢墙皮, 上边留下小半截黑鞋印,“你别问了,反正不一定就是坏事。”
“什么样才叫坏事?掉几滴眼泪还不够,要到心甘情愿被他消耗感情然后寻死才叫坏事吗?江听雨,你难道忘记了之前为他流过的那么多眼泪吗?”
自从改名过后已经很少有人叫她“江听雨”了,绝大多数人都叫她“沈眠”, 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叫她“阿姜”, 贺敬森就是其中之一。可他现在显然是气急了,才会这样连名带姓喊她的旧名字。
她双手搓了搓脸,脸颊都被搓红了一片,但还是没有回答的意思。
贺敬森气不打一处来,拔高了声量问她,“既然要断就断个彻底,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理智了?”
人要是每时每刻都保持着理智,总有一天会像超载的船一样彻底沉没。
江听雨此刻已经有了要爆发的苗头:“什么才是理智?理智就是我的神经每天高度紧绷, 然后吃不好喝不好一直到猝死为止?你凭什么觉得我的行为就是不理智的, 这是我的生活!”
隔壁的门忽然开了,大概是忘了铁门的声音很大, 邻居阿姨注意到两人投过来的视线,尴尬地嘀咕一声“垃圾没拿”后又钻了回去。
一连串的质问,江听雨愈发觉得没什么好跟贺敬森解释的,她将视线扭开,没有想继续跟他说话的意思,“就这样吧,你别插手也别过问,这件事情跟你们没关系。”
两道门被接连拉上,过程中她都刻意避免和贺敬森有眼神接触。睡觉的魇足被这次的争吵驱逐,江听雨给自己倒了杯水,徐洲野恰到好处地从房间里出来,“外边那个是小四还是小五?”
他已经穿好了衣服,看起来人模狗样,一张口就暴露了恶劣的习性。
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外边的争执,但江听雨不想考虑这些,她喝了半杯水让嗓子得到一些湿润,这才抬眼看他,“合同呢?”
徐洲野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随后拿出了两份合同,其中一份顺着桌子滑到她面前,“你看看有哪里不合适,直接在上面修改。”
合同上放着的是一只钢笔。
他拉开椅子坐下,慢条斯理拧开笔帽,不紧不慢转动。
“我不需要每天陪睡,固定日期就行。”江听雨拧眉,每天都睡一起跟同居有什么区别,“二四七,剩下的时间就免了。”
“可以。”
意见达到统一,两人都在纸上更改原本的条款。江听雨继续往下浏览,不得不说徐洲野是个十足的生意人,这份合同每一句用语都很正式,让人挑不出毛病,但内容却让她不忍直视。
她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办公事:
“一周三次太多了,最多两次。”
指间夹着的笔安静下来,徐洲野挑了挑眉毛,并不赞同江听雨的话,“你是不是没见识过一个正常男人的精力?”
她直视他,颇有要说出“一周一次”的架势。徐洲野妥协般点点头,利落在纸上划了一道,重新写了个数字上去。
“再加一条,不许说侮辱人的言论。”
“我什么时候说过侮辱人的言论?”
“少装傻。”
徐洲野被她这副无赖的样子逗得哼笑出声。
耳朵捕捉到这个声音,江听雨的耳廓都开始发烫,她极快地扫过最后一项内容,这份关系将持续六个月。
似乎有点太长了些,但她还会因为工作在南淮待很长一段时间,想到自己租的房子也差不多这个时间到期,江听雨没再犹豫,利落签下自己的名字。
各取所需,徐洲野于她而言就是工具。她早已是独立的个体,这种事没什么好避而不谈的。
因为手快,她还差点签成了“沈眠”。
一式两份,两人签完之后各自保留了一份。江听雨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安排,签完名后就要回房间,“你可以走了。”
字面意思上的睡了一觉,他们现在就应该像激情一夜后的男女一样各回各家。
“我对这里不熟,不知道去哪。”徐洲野摊手,“出于人道主义,你也该礼貌地挽留一下我这个熟人兼合作伙伴吧。”
“随便你,别把我家弄乱,别动客厅的钢琴。”
徐洲野又问了她昨晚问过的问题:“我可以参观一下你家吗?”
不管现在同不同意,最后他都会想方设法看见,江听雨说了“可以”,又说不许他进入另外一个房间。
“那是我外婆的房间。”
她说完就坐到了沙发上,留徐洲野一个人在房子里面晃悠。
房子面积不大,但处处都透露着温馨,仔细看还能发现散落在各个角落的涂鸦。进门的那片墙上标记着各个时间段江听雨的身高,到“17”这个数字就停了,徐洲野上前比了比,才到他胸口的位置。
鞋柜里还放着几双手织的毛鞋,仅仅只是扫了一眼,他就能知道那双织有粉色小花的毛鞋属于江听雨。他看向她,江听雨就坐在沙发上。
他开始探寻她目光里的内容,沙发前面那张茶几上用尖锐物品划出了一个火柴人;电视后面的墙之前应该挂了什么,后来又被取下,留下好几个方方正正的痕迹。电视柜上还摆着几朵手工制作的塑料玫瑰花,放了很久,上面已经积了一层灰。
边上就是祖孙三人的合照。
徐洲野走过去,定定看了许久。她那时应该有十多岁了,五官已经长得很明了,脸颊还带着明显的肉感。被家人簇拥在中间,笑得眼睛弯弯。
“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见过的人都这么说。”
“我小时候从不好奇自己变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江听雨勾了勾唇,很快垂下眼眸,“你自己看吧,我回房间了,别弄乱我家,别动钢琴。”
她进去后就没再出来,徐洲野在客厅开了个线上会议,抬头时已经到了下午一点。两人都没有吃饭,连早餐都没吃,他起身去厨房里看了看,冰箱里面就只有矿泉水和护肤品,橱柜里更惨不忍睹,只剩下一包速溶咖啡。
冷锅冷灶,难怪把自己养成这样。
他点了外卖,敲门让江听雨出来吃饭,“你不饿吗?”
其实还好,她都是看胃的反应,有感觉了才吃。但既然有饭吃,便没有不吃的道理。
两个人吃,点了四道菜,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愿意亏待自己的嘴。江听雨没客气,坐下就开始动筷子,反正他叫自己出来吃饭也是为了有人收拾桌子。
“这儿的外卖一般般。”
江听雨朝他碗里看了一眼,里面的米饭基本没怎么动过。月港口味偏咸,他可能确实吃不惯。
“条件就这样,我不会做饭,你吃的惯就吃,吃不惯就早点回南淮吧。”
“附近有没有超市?”
“我不会做饭。”
徐洲野莫名笑了:“我又没说让你做饭。你不吃饭我也要跟着一块饿死?我的精力消耗很大的。”
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江听雨往嘴里塞了口米饭,含糊说了句“随你”。
按照平时的作息,现在正好到了午休结束的时间,她收拾完外卖盒后照例去厨房冲了杯咖啡,哪知还没喝,身后伸出的手就将杯子拿了过去。
徐洲野抿了一口,眉头微蹙,“很一般的豆子,也就你喝得下去。”
“你应该说‘谢谢’。”
已经是最后一包咖啡了,江听雨深呼吸了两下才忍住没发火。她没了喝咖啡的心情,更觉得自己和他不适合待在同一屋檐下,“麻烦你喝完之后洗干净杯子。”
这个插曲过后,两人都没再有过交流,就连吃饭都异常沉默。洗完澡,江听雨早早躺在床上玩手机,余光注意到门缝外的灯灭了,随后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将手机锁屏,背过身去躺好。
门开了后很快合上,脚步声到了床边就停了,江听雨知道徐洲野在看自己,说什么都不转过去。
“别装了,知道你没睡。”徐洲野掀开被子躺在她身后,伸出胳膊揽在她腰上,“抱歉,咖啡明天赔给你。”
她轻飘飘“嗯”了一声算是接受。
徐洲野兀地轻笑一声,低笑声和被窝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江听雨的耳朵里,让她半边身体都麻了。他似乎就在等这个反应,一个吻在她后颈落下,顺着脊背往下流连。
她咬着唇,不让声音溢出来。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她的小腹,刚碰过冷水的缘故,传递到身体里的感觉凉凉的。江听雨挣了一下,被他摁住。
她以为他要做,于是配合他的动作。
被子因为他抬肘的动作鼓起,江听雨支着胳膊微抬身体,感觉到他的指节滑到了她的耻骨。
轻轻一勾,布料顺着细腻的肌肤往下游走。
她蹬了蹬腿,脚踝上的束缚感彻底散了。
“擦过手了。”
一根、一根手指,缓慢、细致地擦过。
徐洲野很会吊人胃口,先是点了点唇,然后整个手掌包住。
“宝宝这里好热。”
就连手指都热了。
两人都是侧躺,他的胸口就抵在她的后背,唇就在她耳边贴着。那些气息钻进她的耳朵里,江听雨的耳朵明显红了。
他嵌住她的耳尖,江听雨的颤抖却并不只是因此——她最熟悉的两个手指有了动作,指尖残存的冰凉转移到了另一个更敏感的位置。
要是带着监护仪,那一定会因为心跳的频率发出警报。江听雨有些后悔当初买了这样的被单面料,店家宣传的池水般的冰凉触感在此刻有了确切的体验。布料摩挲,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虫一样钻进耳朵里,她的后背浮起一层细汗,顺势抓住了徐洲野的手臂,指甲用力掐住了他。
她没有想着要收力,不用看都知道他的手臂上一定留下了月牙般的痕迹。
那是疼的,但不至于让徐洲野停下来。有汗珠滑落到了枕头上,她像刚跑完一场长跑,抵达终点的时候瘫软在迎接她的人身上。
心脏在自我平复,但视线还是有些恍惚,余韵带动着身体慢慢回味。
徐洲野吻了吻她汗湿的鬓角,毫不吝啬地夸奖,“好厉害。平时自己也会这样吗,哪个更快?”
江听雨的脸霎时红了,她推开他,卷着被子要离他远点。
徐洲野的动作更快一步。
他压住被子,她作茧自缚。江听雨动弹不得,方便他凑上去咬她的耳尖,又轻轻将唇覆盖上去,“乖宝宝是不能撒谎的。”
“滚。”
徐洲野笑出了声,这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支着脑袋,牵着她的手捏了捏掌心,“换我了。”
江听雨还没反应过来,手心就感受到了不可忽视的温度。
大脑给出的指令是攥紧手指,徐洲野吃痛,有一瞬间怀疑她是故意的。但看到她眼里的生疏,他只是用侧脸蹭了蹭她的脸颊,叫她放松一些。
被子严严实实罩着两人,就连上衣都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但燥热却越发清晰。
江听雨忽然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说一周两次少了,她的手腕疼,掌心因为摩擦一片火辣。
她忍不住催促:“你能不能快点?”
徐洲野没答话,只是用时间证明这事儿快不了。他忽然托住了她的背,缩进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距离,而后身体明显放松下来。
江听雨有些嫌弃自己的手,这细微的小表情没被徐洲野忽略,他好笑地吻住她的唇,报复性地咬了咬。
“没套,今晚先不做,明天再满足你。”
*
早上八点是楼下大妈们固定的聚集时间点,“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是永不过时的开场白。
江听雨是被楼下动静吵醒的,她有一瞬间在埋怨自己家为什么不在一个听不见声音的楼层,而后意识就在这个问题里逐渐清醒了。
身旁凹陷下去的位置早已回弹,摸上去只有空调吹出来的凉意,猜测不出原先躺的人离开了多久。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种无所事事又无法继续入睡的感觉实在难以适应,她翻来覆去,还是决定起床。
门一开,客厅隐隐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徐洲野正站在客厅打电话。鲜少能看见他如此严肃的样子,公事公办的语气,面上不带一点情绪,眉眼之间尽是冷峻。
见到江听雨出来,他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继续交代事情的同时朝厨房的方向指了指。
江听雨不明所以,走进厨房的时候才发现锅里热着东西。东西不少,除了豆浆油条之外还有小米粥和包子,甚至边上还有一碗豆花,看样子应该是在外边买的。
肚子难得在这个时候就感受到了饥饿,她去洗漱,挤牙膏的时候发现架子上也摆了他的东西。
不多,但属于异性的存在感很强,牙刷和漱口杯硬是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挤出了一点空隙,紧挨着她的,旁边是他的剃须刀。
江听雨把东西拿下来,奈何找不出更适合放置这些物品的地方,于是又摆了回去,开始慢吞吞刷牙洗脸。
出去时徐洲野正好结束通话,他打电话的时候没有刻意避开,她默也就认自己可以不用回避,内容听了三四成,大致就是公司上的事。
江听雨抬眼看向墙上挂着的时钟,离九点还剩一刻。
这么忙,难怪早餐买回来还没吃。江听雨把早餐端出来,和他一前一后落座。她先夹了个包子小口吃着,有点干,又喝了口小米粥,双睛兀地一亮。
甜甜的,是她喜欢的味道。
包子只吃了两口就被抛弃在一旁,她只青睐甜味的豆浆和小米粥。
徐洲野推了推豆花,微抬下巴示意,“甜的,你能吃就吃,不吃一会儿丢了。”
甜口的基本上都进了江听雨的肚子,小腹明显感觉到了胀意,这顿早饭吃得心满意足。
吃饱了,人也好说话起来,徐洲野提出去超市,她欣然同意。
最近的大型商场离这里五公里,开车是最好的选择,江听雨那辆撞坏的福特还在南淮某家修车厂里。但与其选择楼下那辆奢华的迈巴赫,她还是选择挤公交。
但徐洲野显然不这么想,他拉住江听雨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朝副驾看去,“别浪费时间。”
这辆车在老小区里实在招摇,不想面对路边大爷大妈们八卦的视线,江听雨尽量往座位缩,用余光查看到了哪里。
刚瞥见早餐店挂在外边的“豆花”两字,徐洲野就说话了。
“坐成这样?我这辆车见不得人?”
“啊?”反正已经开出小区了,江听雨干脆摆正身体,“没有。”
“那就是我见不得人。”
“……”江听雨无言以对,良久之后才闷闷憋出一句,“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徐洲野扯了下唇,刹车等红绿灯。
从早上的那通电话来看,他今天中午应该有个会要开,因此身上穿的是白衬衫。此时袖子挽起,露出一截小臂。
线条流畅,有明显锻炼过的痕迹。宽大的手掌握着方向盘,指尖随意敲击着。江听雨注意到他修得圆滑的指甲,脸一下就红了。
她偏头看向窗外,摁下车窗键。
徐洲野偏头看她一眼,在操控台把窗给调了上去,“快到了。”
三两分钟的时间,江听雨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两人并肩走到入口,徐洲野在门口推了辆购物车。
她没什么要买的,但又担心进去后想买的就多了,还在考虑要不要也推辆车时,先一步进去的徐洲野已经停住脚步叫她,“江听雨。”
一辆推车应该够放两个人要买的东西,如是想着,她很快跟上他的步伐。
周末,不少老人都会选择带小孩来商场消磨时间,顺便减轻家里电费的负担。这一层卖的东西多以零食为主,小孩的身影也多。过道上不少追逐打闹的小孩,好几次避让不及,撞得江听雨一个踉跄,更有一次直接把她挤到了徐洲野身上。
无处可扶,江听雨下意识扶住了徐洲野的腰。感受到掌心下的僵硬,她站稳之后仓皇收手,低低说了句“抱歉”。
徐洲野的脸色算不上好,江听雨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随手挑了盒速溶咖啡就和他离开了这块区域。
果蔬区明显少了很多小孩,两人的步伐也悠闲许多。徐洲野慢条斯理挑水果蔬菜,江听雨就慢悠悠跟在他身后到处看看。
以前有妈妈和外婆做饭,她顶多切个菜扒个蒜。后来去到南淮,住的地下室通风性差,那一年里她基本上都是在学校解决三餐。上大学没有条件做饭,工作后更是点外卖吃,以她现在的水平进了厨房,怕是连蔬菜都认不全。
她偷偷瞟了眼徐洲野的背影,不太能想象出他做饭的样子。
他挑果蔬的动作熟练,一颗番茄在他手上都变得像是艺术品,江听雨看着他把菜放进袋子里,又不紧不慢放进推车。
里面满满当当,她早先放进去的两盒咖啡早就不知道被淹没到了哪个角落,于是赶紧拦住他的手,“这些已经够多了,我家冰箱没有那么大。”
顺着她的视线,徐洲野也预见了不堪重负的冰箱。他终于舍得收手,和江听雨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江听雨本来想走自助收银台,但徐洲野却拉着她往人工的位置走。人多,长长的队伍移动得极其缓慢,尤其后边还有一个好动的小男孩,不断打量队伍前面其他人买的东西。
最后更是直接停在了收银台前。
“苹果、草莓、超薄、零感,螺……”
周围的大人都刻意回避这道稚嫩的声音,小男孩的妈妈更是直接红着脸把人拉了回去。人是被拉走了,但声音还响彻在上空。
“妈妈,那个字叫螺什么——那个哥哥拿了两盒,还有别的!我也要。”
众人悄摸摸看向徐洲野,又貌似不经意看向江听雨,她强装镇定看手机,实际上耳根都已经红透了,偏徐洲野还能神态自若地继续拿。
她忍无可忍,赶忙制止他的手动作,咬牙切齿道,“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徐洲野将手里那盒带有“热感因子”的长方体放进推车,用“明知故问”的眼神回应她。
恰好轮到他们,他直接省去跟她说话的时间,将东西一件件放到台子上。
售货员扫描商品的时候忍不住多看徐洲野两眼,他神色自然地把东西放进购物袋里,最后亮出自己的二维码。
江听雨本来想结自己买的几件商品的账,但看见台上一堆方块,她还是选择了离他远一点,回去之后再把钱转给他。
小票机吐出长长的票据,徐洲野本来想说不用了的,被江听雨先一步夺了话头,“给我吧。”
三个大号购物袋,有两个重的被他提走,江听雨随意把小票塞进袋子里,等到上车了才拿出来。
一小串都是各种款式口味的避孕套,她忍不住咬牙,“你是要去荒野求生吗?”
徐洲野幽幽看她:“不多试几种怎么知道哪款最合拍。”
江听雨有种跳进狼窝的感觉。
购物袋是半透明的,恍惚可见里面物体的形状。下车之后她走得飞快,连口大气都没喘就到了房间里。
等袋子重新提回厨房,里面只剩下一些食材。
徐洲野并未多问,只是叫她帮忙把围裙给自己套上。
他正在敲鸡蛋,江听雨只好代劳。她找到套头处,抿唇思考怎么给他套上。
没有高跟鞋的帮助,她只到他肩膀的位置,而且他还在作怪,故意抬起下巴,让她的行动难度更高。
“低头。”
这下又太靠近了些,两人几乎是额头抵着额头。江听雨往后退了一小步,总算是把围裙套进了他的脑袋。
她又绕到他身后系绑带。
徐洲野的行李箱里都是正装,白衬衫本就修身,再稍稍一拉,他的腰身就被勾勒出来。
围裙是新买的,很简约的黑色,和他白衬衫一对比更显得肩宽腰窄。徐洲野已经在用筷子搅鸡蛋,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不算大块的壮硕,但一看就很有力。
江听雨咽了口唾沫,系腰带的时候稍稍用多了些力,几乎贴着他的腰,“你忙吧,我把这袋东西放进冰箱里。”
她“冷着脸”,以为自己这样就会显得和平常没区别,殊不知自己这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早就被他看透了。
徐洲野轻轻勾了下唇,继续切菜。
毕竟自己才是主人,让他一人在厨房里忙活有些不合理,江听雨好几次想去帮忙都被赶了出去,理由是不给他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
三道菜齐齐端上来,她心里的气才消了。
番茄牛腩、肉末茄子,紫菜蛋花汤,做的不比饭店差,江听雨忽然能理解他为什么觉得这边的外卖一般,“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印象里他们两个都是去食堂或者到外边吃。
“难得你还会关心我。”徐洲野睨了她一眼,“在国外的时候学的,吃不惯白人饭,好几次把自己吃进了医院。”
江听雨有种被噎住的感觉,她戳着碗里的米饭,听见徐洲野下一句话时才感觉好一点点。
“吃吧,现在便宜你了。吃完还是你洗碗。”
餐桌上只有细微的咀嚼声,他做饭确实很有水平,江听雨连饭都多吃了半碗。她下午其实对晚饭抱有期待,但微信来了消息,她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赴宴。
到了约定的时间,江听雨站在玄关穿鞋,对沙发上的徐洲野道,“你晚上自己吃吧,我和别人有约了。”
*
陈媛每周的必演节目是相亲。
她不恨嫁,每次相亲都是浑水摸鱼。陈母也知道她的态度,因此采用“题海战术”,“小题”错过就错过了,但是“大题”她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江听雨去到陈家的时候,陈媛正百无聊赖蹲在楼下等她。
“怎么个事儿?又给揽黄了。”江听雨好笑地踢踢陈媛的鞋尖,伸手去拉她的胳膊,“行了别丧了,走吧,天塌了我给你扛着。”
蹲太久,脚已经麻了,陈媛借着她的力站起来抖腿,一脸苦相,“可不就是天塌了吗!”
陈媛当年高考失利,最后去大专学了护理专业,毕业后直接被分配到医院实习转正。还算稳定的工作,但放在相亲市场就容易被拿捏。
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个奔三的公务员,本地户口、铁饭碗、有房有车,是父母眼里的香饽饽,对于陈媛这种平平无奇的“小镇姑娘”来说更是她高攀。
难得休假遇上周末,陈媛本想和江听雨好好聚聚,结果时间都被高矮胖瘦的男人挤满了。她照旧敷衍了事,陈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让她这次认真对待,好好跟人家聊一聊。
结果她不仅迟到,还总问一些让人尴尬的问题,好好的咖啡不往肚子里倒,反而撒在了别人身上,对方可以说是黑着脸走的。
消息肯定已经传到了两边家长那儿,不找个帮手,陈媛在劫难逃。
果不其然,陈母面对江听雨还是笑脸盈盈,到了陈媛那儿就是一声冷哼。
气氛怪紧张的,江听雨赶紧勾住陈母的胳膊进去,在身后偷偷给陈媛打手势,“突然想吃阿姨您做的饭,就带着空肚子来了。”
陈母喜笑颜开,乐滋滋把人迎进门,“回来好几天也不知道来阿姨家坐坐,想吃什么一句话的事,这段时间你休假?自己主动点,到点了就来阿姨家吃饭。”
陈媛灰溜溜进门,尽量不发出声音换鞋,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她想做点事情表现表现,于是给大家盛饭。
“放下放下,我自己来。”陈母看她一眼,继续对江听雨道,“阿姨不知道你来,就煲了个汤热了点中午的饭菜,够不够吃?不够阿姨再去炒一道。”
“不用了,我下午吃了零食,就是馋这一口饭菜而已。”
“那行,就跟以前一样啊,别客气。”
不知道江听雨说的是真是假,反正陈媛肚子是饿了,下午那杯咖啡她才尝了个味儿就全撒了。
筷子刚伸出去就遭到亲妈的嫌弃:“还好意思吃呢。”
“妈……”
“你可别叫我妈,我女儿可干不出这种事来。”似是太着急,陈母被自己呛到,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你以为你条件很好啊?人家愿意见你就不错了。你要是像阿姜这样读书厉害会赚钱,还用得着我给你物色对象吗?”
这话说的,纯纯是在拉仇恨。江听雨嘴里的青菜差点从鼻子里钻出来,她匆匆用纸擦了擦嘴,劝道,“阿姨你这么说我就要批评你了!不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只会读书,换了其他方面还真比不上媛媛!再说我也是给别人打工,也没到大富大贵的地步,二十四小时待命用身体换钱,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她还能平衡工作和休息时间陪陪家里。”
见陈母面色稍缓,她往对方碗里夹菜,乘胜追击,“感情的事您别急,我们自己有打算。实在不行,我和媛媛以后搭伙过日子给您养老。”
陈母被她逗笑:“说的什么胡话。”
“您真不用着急,这就跟小时候写作业一样,越逼越不想写。再说媛媛长得不差吧?性格也好吧?等她到那个时候了找对象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刚才确实说了气话,哪有母亲真觉得自己孩子条件差的,陈母缓了口气,终于不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她咳了咳,还是提醒,“不合适就算了,你回头跟人家在网上道个歉,妈买点水果给人父母送去,这事儿就算翻篇。”
陈媛乖乖往嘴里夹了一小口米饭,听见这话点头如捣蒜。她压着嘴角的笑,在桌子底下给江听雨竖了个大拇指。
吃完饭后,江听雨陪着陈母在客厅聊了一会儿天,眼看时间差不多,陈母就出门和小姐妹逛街去了。
陈媛在厨房洗碗,江听雨过去帮她沥水,没有大人在的场合聊天都自在许多。
“你怎么没叫贺敬森来?他最会活跃场子了。”
“叫了,他先问了一句你来不来,然后就说不来。你们吵架了?”
“算是。”江听雨把自己和徐洲野的事说了,但没说他们之间的合同,就只提了一嘴他们现在有联系。
碗差点碎了,陈媛满手洗洁精,诧异问她,“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前几天。没想好怎么跟你说,就没提。”
“那他现在在你家?”
“嗯。”
见她笑得不怀好意,江听雨捅了捅她的肩膀,好笑问她,“你干嘛这个表情?”
“有点东西啊你,你两睡一块去了?”
“……没。”
“刚才我妈说你气色好了点,我看不是保健品的功效,是雄性荷尔蒙的滋润吧!”
越说越歪,偏偏她想的还真就对了,江听雨提醒她不要在家长面前乱说,又说自己要回去了,“我这次来没提东西,给你转了两千块钱,阿姨买那些保健品花了不少吧,你贴给她,多的钱买点止咳润肺的东西,我看她老咳嗽。”
“知道了,我本来想带她去医院看看的,但她不愿意,您老再出出马,帮我劝劝。路上注意安全。”
临走时,江听雨问她知不知道贺敬森要去南淮开店的事。
陈媛一愣,随后垂下头慢慢冲洗手上的泡沫。她摇头,“他没跟我说,他有自己的想法,别逼他。”
两栋楼都在一个小区,江听雨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家。徐洲野在这儿没地方去,她干脆把钥匙带走了。
一开门,人就坐在沙发上敲电脑,听到动静后抬眼看她。
去熟人家,一切都以舒服轻便为主,江听雨没化妆,只把头发扎成了丸子头,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她在陈媛家没怎么吃,此时肚子里空空的,还站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就问徐洲野,“家里还有饭吗?”
很自然的语气,让人有一种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很多年的感觉。
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了,他将电脑合上,放到茶几后起身去厨房,“我还没吃,一起吧。”
看来是真忙,才会这么晚还没吃。
都是中午剩的,但热完之后滋味跟中午的比没什么区别。饭后照例是江听雨洗碗,她将碗筷放好,从厨房出来时徐洲野还在客厅敲电脑。
她没打扰,拿了睡衣就去洗澡,之后就窝在房间玩手机。等到快十点,徐洲野也带着一身水汽回了房间。
高大的身影在身体上方投下一片阴影,江听雨刚抬起头看他,徐洲野就已经将她手中的手机抽走,支腿搭在床沿,圈着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薄荷的味道,冰冰凉凉的,一下在唇齿间融化。
江听雨很快适应他的节奏,被他压着倒在床上,他的手刚探进她的睡衣,还没来得及触及里面一层布料,她的电话就突兀地响了。
她挣扎着唤醒一分神智,喘着气推开他,“徐洲野……等等,我有个电话。”
是宋玉珩。
“姐姐啊。”黏黏糊糊的,江听雨听了就知道他没好屁放,八成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大老板的事要自己帮忙。
但徐洲野不这么觉得,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趁江听雨不备将手机抽走,打开免提之后丢在床上,身体重新盖了上去。
蛊虫一样的声音往她耳朵里钻:“偷情就要有偷情的样子,对吧?小点声宝宝,别让他发现了。”
他的嘴唇总是有光泽的,那是一种健康且精力旺盛的象征。细细麻麻的吻从她的唇角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游移。她听见很小声但又清脆的动静,知道那是他的牙齿磕到了睡衣扣子。
江听雨在大热天打了个寒颤,扭动着想躲开他的脑袋。可双手很快被他摁在床单上,他占据上位,顶顶她示意手机的方向,“回话啊,宝宝。”
“什、什么事?”她咬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
“我这两天出去玩了,公司丢下了一堆事要处理,现在搞不过来了,你帮帮我呗。”
一边耳朵是这个声音。
“东西呢,放到哪里了?”
另一边耳朵是这个声音。
江听雨的大脑只能单线程工作,她指了指床头柜的第一层,这才回话,“你让姚念整理出来给你,她知道流程的。”
“我知道,但是她还没出师,比不上你这个师父啊。”
徐洲野在她耳边诱哄,让她自己选一个。她的注意力暂时在电话上,随手拿了一盒出来,“我现在……有点事要忙,明早我一起开个线上会议,你让姚念给我整理一份要点。”
难得没听见徐洲野挑逗的话,江听雨看向他,就见他打量着那个盒子,随后不紧不慢拆开,比了个“螺旋”的口型。
“……”
“原来宝宝是激进派。”
“没了你我怎么办啊。上次送你的那条丝巾喜欢吗,有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尽管开口。”
江听雨的唇已经被封住了,徐洲野彻底夺回了她的注意力。手机被他挪到了更远的地方,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鄙夷,“丝巾?宝宝喜欢丝巾吗?喜欢的话所有牌子的所有款式都给你买下来好不好?”
久久得不到回应,电话那头的宋玉珩“喂”了两下。
床单被蹭得皱皱巴巴,江听雨费力去够手机,唯恐这边的动静让宋玉珩听出什么端倪。
哪怕不出声,身体相互碰撞的地方也会有反应。
咕咕唧唧是最明显的。
“嘘。”
徐洲野以唇封口,但那一瞬间,还是有一部分声音从江听雨嘴里溢出。
明显且毫无掩饰的声音,是一定会被收音的程度。
第28章 C28
一场较量持续到凌晨一点才结束。
害怕电话那头听见这些难以启齿的声音, 江听雨浑身上下都紧绷着,更有让徐洲野吃瘪的想法。
让宋玉珩听自己的墙角固然能满足徐洲野内心阴暗的恶趣味,但听见江听雨压抑的哼唧声, 他还是觉得自己独享比较好。
他不好受, 好几次守不住阵地, 讨伐也就更加凶猛。江听雨宁愿把自己的唇咬破也要忍着声音, 他就重重顶撞一下, 咬上她的唇, 跟她说电话已经挂了。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之后可谓是酣畅淋漓。
这张她睡了二十年的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叫喊, 总让人担心会不会在哪一次撞击中断裂。江听雨仰面小喘着气,看向徐洲野时难得平静,不掺杂各种各样的感情。
略微粗粝的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水,他将人捞起来,抱着去了浴室。
江听雨的视线往下一瞟,看见了垃圾桶里散落的四个铝箔纸。
她权当没看见, 享受完徐洲野到位的事后服务, 睡觉前还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
最近一则通话是和宋玉珩的,通话时间不到五分钟,对面应该没听见什么回应才会主动挂断。江听雨想了想,还是等到开晨会前一个小时才给他发信息。
SHEN:昨天去爬山了,信号不太好,你后面说了什么事吗?
一发出去,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是个拙劣的理由。
聊天框上方很快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标识,宋玉珩的消息回的很快:难怪, 我说你那边的声音怎么窸窸窣窣的。没事, 没听到就算了吧,我已经有打算了。[阴险][阴险]
SHEN:好的, 准备一下,要开会了。
江听雨松了口气,刚退出聊天框,宋玉珩的头像就冒出了一个鲜红的数字1.
他明晃晃发出质疑:不对啊,月港哪有什么山,想看日出还要夜爬?
她只好用“去外地”来搪塞,好在宋玉珩并没有细究,或者说他并不是很在意,匆匆提了一嘴“进会议室了”后就没再发消息。
江听雨调试好角度,很快进入姚念给她开好的线上会议室。机位设置在她平时坐的位置,摄像头的这边只有她一个人,面对的却是除宋玉珩之外的办公事里的其他人。
有她在场,这场会议还是由她来主持。刚开场,她就注意到办公事里很多人都心不在焉。
周一,困倦是很正常的状况,但连几个稳重的同事都走神。江听雨顿了顿,捋了捋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正想继续开口,余光就注意到了不断亮起的手机消息。
姚念疯狂提醒她:眠眠姐!你的耳朵后面!有痕迹!露出来了!!
内心已经弥漫起浓浓的尴尬,江听雨借着看资料的时间勾起头发挡住众人视线的焦点,冷淡提醒:“第一个部门可以开始了。”
手指悄无声息摸到耳后,那儿的确有一小块皮肤不太平整。昨晚他好像确实咬了她,被她咬了回去。只不过当时意识都在别处,完全忘记了他咬人的事。
徐洲野这条狗,最喜欢到处留痕。
之后的进程都算顺利,江听雨保持着闭麦的状态,边听汇报边查看资料。
她在房间开的会,就坐在靠近窗台的书桌上。这个方位正好和床相同,她戴着耳机,注意力都在汇报人的声音上,全然没注意到房门的动静。
一只骨骼明显的手忽地闯入镜头,玻璃杯在早阳的照射下投射出光芒,江听雨被这道折射的光线晃了眼,自然注意到了镜头里他的闯入。
这只手未免太显眼了一点,汇报人都有些卡壳。众人若无其事听汇报,实际注意力都在宋玉珩和他身后的投屏上。
江听雨在桌子下推他大腿,见他稳如老狗,又使了点力掐他。
“嘶。”徐洲野不痛不痒吸了口凉气,带笑逗趣,“下死手啊。”
就连宋玉珩都注意到了大家的不对劲,嘀咕了句“怎么了”,回头看向屏幕。
徐洲野的手刚好闪到镜头外,他单方面看见宋玉珩的脸,前一秒还带着打趣的眼神立刻变得狠厉和敌对。
屏幕里只有江听雨,想到她帮自己的忙,宋玉珩很善意地笑了一下。
大家看向这位年少老板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同情。
他虽然赚到了钱,但他失去了爱情啊。
至于宋玉珩,他根本没意识到会议室里的“暗流涌动”,甚至还在会议结束后向江听雨夸赞假期的好处。
“你有人样了。”
江听雨:“……”
宋玉珩刚放声笑了两下,就听见江听雨毫无情面的声音,“宋总,我目前还在假期中,这样的情况我只帮你一次。”
说完不管他的哀嚎,直接挂了电话。
交代完工作,她这儿的忙碌就此告一段落。
时间的紧迫感传递到了外边,徐洲野的会议正在进行中。徐氏的规模是Eternal的几十倍,他作为掌大权的人,每天的会议都有好几场。
他全程都在用英文交流,说话的时候很流畅,但这场会议显然不是那么轻松。徐洲野的眉头蹙起,用英文反驳对面的提议。
江听雨犹豫此时走出去会不会打扰到他。
似是感应到她的存在,徐洲野偏头朝她看来。紧蹙的眉头一瞬间松懈,他抬下巴示意她可以走动,看回电脑屏幕时又恢复成方才严肃的模样。
她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的时候悄然打量那边的动静。对面的内容定然是听不见的,但徐洲野的声音无比清晰。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只回复“推迟,等我回来再处理”。
盛了半杯水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江听雨没跟他有眼神交流,直接回了房间。
他这场会议开了两个小时,两人中午点的外卖。
饭到了半个小时,徐洲野那边的动静才逐渐消停下来。江听雨拆开外卖盒子,直言道,“你要是忙就回南淮吧。”
“不用。”
快速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按了快捷键,徐洲野掀起眼皮看向江听雨,视线若有似无划过桌子下面的某处,“还疼吗?”
江听雨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被嘴里的米饭呛得咳嗽起来,双颊的绯红不知出于哪种原因。
“没什么感觉。”
“是吗?”徐洲野的语调上扬,像是羽毛一样让人抓心挠肝,“下次努力。”
话虽如此,他翌日还是因为公司上的事先一步离开了月港。
家里一瞬间空了许多,没了厨子,江听雨三餐都得靠外卖。她的睡眠质量不好不坏,早上依旧醒得早,正好和早起上学的孩子一块吃个早餐。
小区外边就有早餐店,正是上次江听雨看见“豆花”的那一家,走到前边才发现不仅仅只有两个字这么简单。
月港算是四线城市,经济发展缓慢,但胜在环境好,很多外地中老年人都喜欢在这边长居。
口味一碰撞,选择也就多了起来,“豆花”前边标注着大大的“咸甜”二字供人选择。
江听雨盯着那两个字,不知不觉就出了神。见她一直盯着招牌看,老板热情问她要吃什么。
“一碗甜豆花。”
白糖融进了热豆花里,融化的一部分沁入滑嫩的豆花,还未来得及融成糖水的糖粒在牙齿间研磨。江听雨还在想着一些被自己忽略掉的事,陈媛的消息就发了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南淮。
她的假期也才一周时间,最迟后天早上就要启程。
陈媛约她明天晚上和贺敬森一起吃个饭。
江听雨和贺敬森吵架之后就没再联系,连带着三人的小群都沉默了好几天。潦草的处理方式只会让亲密的关系变得潦草,江听雨思索片刻,同意了陈媛的提议,主动将地点约在了贺敬森的修车店。
她只在开业的时候来过他的店,就连路线都不太熟悉。陈媛轻车熟路地领路,还能说出沿途有哪家店做的东西好吃。
“刘记的绿豆饼一绝!我经常来买,走着走着就熟悉他店的位置了。”
拐个弯,贺敬森的修车店就到了。
小车他能修,电动车也能修,就连自行车都能动手操作,门外摆放着好几辆电瓶,两人走过去,鼻尖最先嗅到浓浓的机油味。
一辆银白的小车被架起,车底下露出半截脏兮兮的牛仔裤。陈媛过去踢踢那人的裤腿,躺板车上的人很快就滑了出来。
贺敬森满身油污,尤其是两只手,甚至看不见原本的肤色。他见到是她俩后蹙起眉头,似乎在诧异她们会来。
弯下腰,陈媛环臂笑嘻嘻看他,“干嘛,不认识我们了?”
江听雨也说:“看到我们你不开心?”
贺敬森瞥开视线,嘀嘀咕咕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两只脚落在躺板两侧地面,腰腹一用力就坐了起来。他径直走到水盆边,拿肥皂沾水搓手。
见他别扭的样子,陈媛忍不住凑过去逗他,“你俩闹别扭,这不就是变相问我要跟谁吗?绝对不允许啊,今晚都把话说开!”
贺敬森仔细扣着指甲缝里的油污,而后扯下一旁挂着的毛巾擦手,闷闷跟江听雨道歉,“上次是我太冲了,对不住。”
江听雨刻意往其他方向看,浅浅抿了下唇。
想象中的回复没有那么快听见,贺敬森的心沉下去,如果可以,他现在只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恢复到最初的时候。
但真的听见她的话,他心里尝到的又是难言的滋味。
“三十年的家人,我能理解你的出发点是为了我好,放心吧,我没放在心上。”江听雨宽慰一笑,“我们想吃二中外边的那家小龙虾,你请客。”
跟多年前一样,她们两个走在前边商量着点什么口味,他在身后不急不慢跟着。
“阿姜。”贺敬森突然叫住她,原本想说的“我”变成了“我们”。
“我们肯定支持你。”
第29章 C29
回到南淮, 江听雨并不急着去上班。
贺敬森提前在网上物色好了几个修车的铺面,地址靠近郊外,江听雨就在附近帮他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周五连着周末她几乎都在奔波, 到了晚上才能好好歇下来做点自己的事。
一旁搁置的电脑播放着这段时间的热播新剧, 江听雨对剧不感兴趣, 只是单纯听个响, 她平时听博客多一些, 今天打开这个偶像剧也只是因为姚念的推荐。
电话接通后电脑画面就定格住了, 她在和贺敬森说关于房子的事。视线偶然瞥向电脑, 看见屏幕里一张不算陌生的脸后,她更是直接选择了关闭。
已经说的七七八八,江听雨听见敲门声,用肩膀夹着手机去开门。
外边站着的人好几天没见。
看清门外的是谁,江听雨稍稍卡壳,有了要挂电话的念头, “……先这样吧, 等你来的时候再看看喜欢哪间,挂了。”
“不看看是谁就开门,现在胆子倒是大。”高大的身影踏进她的领地,徐洲野微挑眉峰,指腹朝她小巧的耳垂探去,故意逗她,“还是说在特意等我?”
两人好几天没联系,上次联系还是他回到南淮之后给她发的一句“到了”, 她看见消息已经是两小时后, 简短地回了一个“好”,之后聊天框就再没有别的动静。
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 江听雨当然不会顺着他的心意,直接拍开了他的手,“想多了,刚刚在打电话,没有注意而已。”
敢跟他动手的怕是只有江听雨一个,被打了,但徐洲野眼里并没有半分愠色。
她还是没打耳洞,摸起来还跟多年前一样可爱,他摩挲着指腹上残存的柔软触感,又凑到唇边轻触,随后跟着她的步伐往屋里走,“是上次那个跟你吵架的?”
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江听雨不答,他见她反应后微拧眉。明了她又讨厌他不经允许就洞悉她一切的掌控感,一句“抱歉”就从唇里吐了出来,又道,“下次记得想我。”
“谁要想你。”
接二连三在她这儿吃瘪,徐洲野反而乐在其中。他将门口的行李箱拖进来,在江听雨错愕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将箱子摊平,从中取出一双崭新的拖鞋。
箱子里还有其他生活用品,包括但不限于他的衣服。
房间就只有一个,除了她的衣柜,这些衣服没有别的好去处。原本悬挂着的衣服让出一小块空间,继而挂上他几套衣服。
江听雨看着他动作,对两人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实感。她倚靠在门边的时间过于长了些,直到发现徐洲野在看自己后才佯装无事发生收回视线,重新坐回沙发前的软垫上。
那道颀长的身影紧随她后从房间里出来,随后掠过客厅进入了浴室。
淅沥的水声很快响起,在安静的空间里很是明显。江听雨换了部剧,点开播放键,用护肤转移注意力。
等她做完最后一个步骤,徐洲野也从浴室里出来。
发梢还在往下滴水,他随意用毛巾擦拭几下,顺手将毛巾搭在肩膀。徐洲野不喜欢穿成套的睡衣,偏好棉质白T。这几下不走心的擦拭杯水车薪,衣服都已经晕开大片的湿漉,锁骨处尤其明显,深深凹陷出锐利的骨骼。
江听雨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回屏幕,然而浑身上下的感官都聚焦在徐洲野身上。她能明显感知到他的靠近,之后更是坐到了她身后靠着的沙发上。修长的双腿好似无处安放,膝盖再近一点就能碰到她的肩膀。
电视剧的声音聒噪,徐洲野却稳坐在沙发上,好笑地看着江听雨极其缓慢地挪动位置。
“你再挪,干脆直接坐我身上来得了。”
江听雨还在因为他的话感到尴尬,徐洲野已经给了实际行动。他的手轻轻掠过她脖颈上的那枚平安扣,顺着她的呼吸上移。下巴被掌控着抬起,然后他的吻就压了下来。
她还处在错愕之中,茶棕色的眸子里晃出白炽灯的光晕和他漆黑的眼眸。徐洲野和她对视,丝毫没有要闭眼的意思,还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示意她张嘴。
江听雨莫名倔强,哪怕不看徐洲野也要看着天花板。她回月港这段时间里,南淮经常下雨,加上前两天楼上漏水,天花板都被淹湿了,还能看见水的痕迹。
交缠的水声持续了一会儿,徐洲野终于松开她,高大的身躯带来极强的压迫感,她坐的位置更是直接面对他的欲望。
江听雨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今天是周日,上次做是周一,而他们约定好的是一周两次。
鼻息间尽是沐浴露的馨香,视线和气氛烘托之下,身体炽热得像是要爆炸一样。他弯腰,健壮的小臂穿过她腿弯,另一条胳膊也搭在她腰际,无需费多大力气,江听雨整个人就落入了他的怀抱之中。
失重感让她下意识揽住他的脖颈,这个动作取悦到了徐洲野,他在她鼻尖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声音带了一些暗哑,“好宝宝。”
正准备迈步的时候,他洗澡前随手放在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视线散漫地从屏幕上滑过,看清上面显示的备注,徐洲野并没有要接听的意思。反倒是江听雨晃荡着双腿,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推着他的肩膀提醒,“你的电话。”
他定定看她两秒,在她故作无辜的眼神中带着人坐回沙发。电话还在响,他却并不急着接,而是掐着她的腰,带动着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
冷白的小臂穿过她的膝窝,宽大的掌心箍住她的臀,徐洲野一拉,她的耻骨就紧挨着他的。
剧烈且毫无征兆的撞击,江听雨的心跳都重了一拍,人体的构造让她对他的炽热感知得更明显了,血液汇聚在耳朵上,整个耳垂好似能沁出血。她挪了挪屁股,还未真正动弹,客厅里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
江听雨愣住了,从她有自主意识开始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人打她屁股。
五指拢起,拍打的时候并不疼,单纯声音大,但身体偏偏因为声音引发颤栗,羞耻感加速蔓延。江听雨咬牙瞪他,被他用一个轻佻的笑顶回来,“不是让我接电话?”
说着就俯身去捞茶几上的手机,两具身体交迭挤压,江听雨感觉到下坠感,不得不抱着他的脖颈才能支起身子。即便隔着几层布料,那道炽硬依旧像是要嵌入她的身体里。
两人严丝合缝抱在一起,江听雨看不见的地方,他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修长的手指扣在她脑后,不让她有退缩的机会,“别说话。”
手机的电流声穿透耳膜。
“干什么呢这么晚才接电话。”
“没干嘛,什么事?”
江听雨听出对面那人是宴绥,看样子这通电话没那么快结束。支着脖子实在太累,她有些自暴自弃地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徐洲野像是被取悦,脑袋轻轻碰上她的,扣在脑后的手也开始轻轻动起来。
像是在安抚还带有小脾气的猫。
“出来打麻将啊,三缺一,我今天刚弄到一瓶好货。”
“你们自己玩吧,没空。”
最忙的当属他的手。骨节分明的食指在她脊背上下游移,紧密相触后又分离。江听雨的腰忍不住颤了两下,她不是什么好拿捏的猫,张嘴就咬在他的肩膀。
徐洲野闷笑出声,大掌抚了抚她的背,隔着布料都能想象到之下的光滑。回答宴绥“为什么”的问题时,他的声线都染上几分笑意,“不需要,至少今晚不需要。”
江听雨松了口气,哪成想拍背只是预告,他紧接着掀开她衣服的下摆,中指指腹在她尾椎上时轻时重地打转。
腰一下就软了,牙齿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江听雨迷迷糊糊听见电话那头的宴绥在说什么“医疗团队”,但很快就被徐洲野打断,“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去吃两片安眠药,别睡过了,明天还得去公司。”
电话被利索掐断,他托着她的臀,目标直指房间。刚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意有所指地看向沙发,“在这里做?”
江听雨又咬他一口。
“牙口挺好。”徐洲野把人摔到床上,活动几下肩膀又拉过她的腿,像是猎食者咬死猎物前般逗弄她,“咬了我两口,你说我要报复在哪里好?”
江听雨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她制止不住徐洲野的动作,反而感觉到他同样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光滑的皮肤上。她用膝盖夹住他的手,垂死挣扎。
“我怎么不咬别人只咬你,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闻言,徐洲野还真就停了下来。
舌尖舔了舔唇角,精明的眸子似是在探究这句话的真实性。徐洲野了悟般扯动嘴角,将她的膝盖掰开,重新压了上去,“那我也得给宝宝一些奖励才对。”
棱角分明的脸骤然靠近,江听雨猛地闭上眼睛,想象之中的啃咬没有落下来,被代替的是他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一声哼笑后,他直起身子,从床头柜上取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缓缓擦拭左手。
指腹,指缝,每一根都擦得细致。
江听雨嗅到危险的气息,蹬着腿就要躲。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徐洲野不由分说把人拉回来,痞笑着亲了亲她的膝盖,“躲什么,宝宝不想要奖励了?”
给自己挖了个坑,但跳入这个坑好像没什么不好。趁她喘息的间隙,徐洲野把手指上的水渍随手抹在她小腿,习惯性拉开抽屉拿东西时才意识到这不是在月港。
然而手比大脑反应快,这一摸一看,他在江听雨眼角落下一个夸赞的吻,“宝宝怎么把东西带回来了?”
买了这么多,全堆在没人居住的老家算怎么回事,江听雨原本想丢了,结果还是带了回来。也没细看,管他拆过封没,全被她一股脑塞进了床头柜里。
“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缓过神的江听雨直觉这不是什么好游戏,果不其然,在她狐疑的眼神中,徐洲野将每个款式的盒子都拆开一盒,倒在一起后用手拨乱,“你随手选一个,我来猜猜是哪一款。”
没有什么意义的游戏,全是为了逗她而已。江听雨无语至极,随手抓了一个拍到床头柜上,催促他快一点。
徐洲野拆包装的时候刻意避开观察每种款式的样子,因此这个游戏对他仍然有趣。他给自己戴上,看着她的眼睛进去。
眼睛立刻变得湿漉漉的,低低的呜咽传来,她可爱地说着“好烫”。
谜底揭晓,是热感因子。
徐洲野把她可爱的声音往里凿,暗想:
下次要玩点有难度的。
第30章 C30
周一, 江听雨照常提前抵达工位,将带回来的月港特产放在了部门同事的桌子上。
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大家都默契聚在茶水间闲聊。得了礼, 大家自然是要先感谢江听雨, 再借着夸赞她找话题打发时间。
特助这个身份摆在这儿, 大家的聊天实在放不开。男同事感谢的意味浅薄, 说着说着就聊起某时自己自驾带着妻子孩子去哪哪大城市游玩, 最后才提一嘴“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去月港走一趟”;女同事则是夸赞她休完假后气色都变好了。表面上在说“连手指都变得白嫩”, 实际上是在含沙射影上周出现在屏幕里的那一只手。
江听雨对此心知肚明, 嘴角的笑淡到没有弧度,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后就识趣地回了工位。
姚念姗姗来迟,手上还提着在楼下咖啡店买的牛角包。她先是感谢江听雨送的特产,而后又问她吃了没有。
“吃过了。”对于姚念真心的关切,江听雨淡淡一笑给出回应。多亏有徐洲野在,她才能蹭上他的早餐。
昨晚做的太晚, 还是江听雨发了脾气他才停歇。翌日两人都是被闹钟叫醒的, 她扯开自己腰上的胳膊,丝毫没有意识到睡前两人之间明明隔了一道楚河汉界。江听雨率先去洗漱,她的动作比徐洲野快,因此门也是她开的。
还没看清面孔,各式各样的早点就先递到了她面前。来人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笑得文质彬彬,“早上好江小姐,这是徐总交代的早餐。”
不仅花样多, 数量还多, 面包店恐怕都被搬空,包装袋满满当当挂了两手。她懵懵地接过东西, 回头往墙上一看,现在也才八点出头。
徐洲野从房间里出来,对上的就是她看资本家的视线。他换上了正装,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指引着袖扣穿梭,黑裤腰一束缚,更显得宽肩窄腰。
男人见到他出来,毕恭毕敬唤了声“徐总”。徐洲野幅度极小地点点头,对方也就面带笑容告辞了。
“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扣下来?或者你现在去把他叫回来,看看他愿不愿意和你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徐洲野淡淡扫她一眼,顾自拉开餐椅坐下,“我给他开将近七位数的年薪,买个早餐还委屈他了?”
江听雨无话可说,随手拿了个三明治慢慢啃。她平常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因为是工作日,胃口也一般,草草吃了半个三明治就准备去上班。
眼神看向查阅早报的徐洲野,发现他只是喝了杯咖啡,眉头紧蹙。
“你还吃吗?不吃我收起来了。”
他摁灭屏幕,收起手机,意思再明显不过。江听雨了然,将剩下没吃过的面包都放进冰箱里,临走时看了一眼,够她再吃两天。
“那我先去把早餐解决了,一会儿得搬砖了。”姚念吐吐舌头,一溜烟跑去茶水间狼吞虎咽。
江听雨看她小跑的步子,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腿。
以徐洲野有仇必报的性子,她咬的那两口最后还是被他还了回来。
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小腿肚和大腿根都残留着一个极浅的牙印。
好在穿的是裤子,不用担心走路时会被人看出端倪。江听雨查阅完邮箱里堆积的邮件,到点拿上东西去会议室开早会。
夏季,水汽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被高温炙烤成细小的分子,又被空调制出的冷气隔绝在外。室内空气是单一的干燥乏味,没了桃色八卦可看,会议室内的气氛低沉,有人好几次悄悄抬头观望身居上位的宋玉珩和江听雨,结果失落地发现两人的神情一如既往。
一个带着年轻难藏的喜悦,一个满是屹然不动的冷静。
那人撇嘴,觉得像江听雨这样能力出众情绪稳定的人,待在这个小公司的小职位上真是屈才了。
不过这种想法尤其短暂,“像她这种靠□□关系上位的人,前几天还能背着金主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现在又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坐在上位,心态还真得是异于常人”的念头转而占据上头。
光是一场早会就让人心力交瘁。
会议结束,江听雨并没有直接回工位,而是按照指示跟着宋玉珩回了办公室,难得见到真心实意感谢她礼物的面孔。
年轻的小宋总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礼物的感兴趣程度,拎着包装袋左右猜测里面会是什么东西。江听雨见状,好笑地提醒,“只是一些当地的糕点,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说到礼物,宋玉珩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给江听雨透露了一点消息。他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道,“为了感谢上次你的帮忙,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
谜底在周三下班前半小时揭晓。
宋玉珩毕竟没经历过职场的打磨,玩心比谁都重,他随手抽了一个小部门,包下了两天一夜的温泉行。
被抽中的员工欢庆,而被送礼的江听雨只觉得头疼。她完全搞不清楚宋玉珩这是为了感谢她,还是单纯因为自己想玩而拉着她当保护伞。要是没有这场活动,她可以痛快享受自由的周末时间,但一旦和宋玉珩处在一个空间之下,就意味着她“保姆”身份的上线。
盯着小老板,跟大老板汇报,哪边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现在还要跟一群不生不熟的同事相处在一块,简直就是对打工人最大的折磨。
剩下半小时的工作再难找到干劲,一到下班的时间,江听雨果断拎包就走,开着她那辆小破车前往高铁站接人。
以往都是陈媛和贺敬森来接她,现在她站在出站口的位置,倒觉得是种新奇的体验。从前那一头惹眼的黄毛变成了板正的黑寸头,但多年玩伴相处下来的默契还是让她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他。
“这里这里!”
贺敬森朝她挥手回应,很快迈着大步到江听雨身旁。他谢了江听雨帮他拿行李的好意,半是真话半是揶揄道,“可得了吧,就你那细胳膊细腿,折了还得我来照顾你。”
他行李不多,肩上一个大背包,手上拉着一个大皮箱,统共就两件行李,其他东西等安定下来再添置。
把东西塞进后备箱,江听雨驱车带人去吃饭,“酒店我已经给你定好了,房子的事你慢慢来。”
这件事两人早就商量过了,江听雨的那间小房子能住,但是成年男女的身份摆在这儿,哪怕两人是发小也不方便。更何况现在江听雨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独居,徐洲野一周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睡在她家,让贺敬森听他们两的动静算什么事。
她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她家靠近市中心,来往郊外光是坐地铁就要两个小时以上,时间不应该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你给叔叔阿姨还有媛媛发过消息没,跟他们说你已经到了。”
“还没来得及。”说着贺敬森就打开了和贺父贺母的视频通话。
对面很快接通,熟悉的两张面孔出现在屏幕里,亲切的声音也传出来,“阿姜啊!哎呦辛苦你来接这个混小子了。”
江听雨忙着开车,只匆匆瞥了一眼屏幕,“都是一家人,能多照应一下就照应嘛,跟我客气就见外了。叔叔阿姨吃饭了吗?”
那边应说刚准备吃,镜头一转,果真看见桌上摆着几道热腾腾的饭菜。贺父看了下时间,叮嘱江听雨,“阿姜你也刚下班没多久吧,快去吃饭,别饿着自己。这小子皮糙肉厚的,饿不死。”
一阵哄笑声,只有贺敬森哭笑不得。他报了平安,最后说江听雨忙着开车,让他们好好吃饭,接着就把电话挂了。
江听雨又问他给陈媛报平安了吗。
“没。”
极其短促的回应,江听雨借着看后视镜的空隙看了一眼贺敬森,他垂下了眉眼,只有手机屏幕投射出来的一丝光亮打在脸上。她收回视线,微抿唇,等车停稳了之后才开口,“到了,下车吧,先带你入住。”
江听雨留的是贺敬森的名字和自己的电话,前台让出示身份证,贺敬森递过去,对方又询问江听雨的,显然是把两人当成了一起入住的情侣。
“我只是来送朋友的,不住。”
她施施然一笑,拿到房卡之后跟着他一块上楼。简单把行李放下,两人又一块去吃饭。
事不过三,江听雨没再提起让他给陈媛发消息的事,而她也绷着不给陈媛发。等菜的时间里,她又是拿饮料又是拿纸巾,就是不提这回事儿。
最后贺敬森败下阵来,主动拨通了和陈媛的视频电话。
她今天上夜班,交接完之后就一直在忙,好不容易才吃上冷掉的外卖。此时人正坐在护士站狼吞虎咽往嘴里扒饭,连接电话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唯恐来个病患或者同事喊她。
“到了就好,哎呀我都要忙死了。”陈媛的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说话的时候一鼓一鼓。
江听雨心疼她要值夜班,掏出手机就要给她点些吃的补充能量。她问对方想吃什么,却没给时间思考,叽里咕噜爆出了一堆饭店的名字。
“水果吃不吃?”
“吃!”陈媛就像是久未吃饭的饕餮,一听到吃的就双眼放光,唯一残存的理智则是提醒江听雨千万不要点芒果和旺仔牛奶,提到这个,她好像看见了一群病人在她面前甩氧气管,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属于医护的噩梦!”
贺敬森充当着人形支架,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脑袋听她们聊天。听到陈媛的这句话,他没忍住笑出声,成功吸引了陈媛的注意力。
她气鼓鼓瞪他一眼,让他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好意思,我现在是坐着的。”
插科打诨之下,气氛终于到了让人舒适的地步。
要帮着贺敬森找房子和收拾铺面,连着后面几天江听雨下班后都来帮忙。贺敬森都忍不住打趣,问她是不是真的在上班,堂堂一个特助居然能闲到这种地步。
“是闲,这不是等着贺总的店开起来,给我一个擦车的职位吗?”
江听雨苦笑一下,拍拍手上的灰,成就感十足地看着屋子。
出租屋终于有了点家的感觉。
贺敬森还没来得及感谢她这几天的帮忙,江听雨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几乎只是瞥见联系人的姓名,随后就撇开贺敬森,到外边去接电话了。
见她这反应,一个名字瞬间就在贺敬森脑子里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