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00(1 / 2)

第91章 第 91 章 汤婆子

热天里搭的遮雨棚子一直没拆, 入了冬以后江长顺还加固了一下,日头好的时候坐在里头,又能晒到太阳又能挡风。

忙完了所有的事,周红花和林竹就搬了小凳子坐了进去, 一边说话一边做点手上的活计。

周红花给江长顺做鞋, 林竹给江清淮补衣裳。

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 没一会儿林竹就困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头一点一点的慢慢沉下去。

许久没听见他的声音,周红花侧头看了一眼, 忍不住笑了。

“竹子, 去屋里睡去。”

林竹艰难地睁开眼, 迷糊道:“我不睡, 衣裳还没补好呢。”

周红花把他腿上的衣裳拿过去,好笑道:“瞧你困的, 眼儿都睁不开了,进去吧,在这里睡容易受凉。”

林竹只好起身进了屋。

这一觉睡得黑沉,醒来的时候江长顺已经回来了, 正在前院和周红花说话。

两人把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说的是啥, 但语气似乎很是严肃。

林竹生怕江清淮有啥事,赶紧穿衣走了出去。

“爹, 娘。”

周红花应了一声, “起了?”

“嗯,娘,你们在说什么?”

周红花叹了口气, “听你爹说,今日仁安堂里头有人病倒了,王大夫说就是阿淮说的那个病。”

江长顺接了一句,“听人说直挺挺就这么倒下了,吓人得很。”

林竹大惊,“传得这么快?”

江长顺表情凝重道:“王大夫说,兴许一早就有了,码头那边说不准都是别处传过去的。”

林竹:“……”

他脸色有点白,“那情况岂不是很糟?”

“别担心,回来之前我去码头寻过阿淮,他心里有数。”

毕竟去过仁安堂,江长顺怎么想都不放心,所以回来之前特地去了一趟码头找江清淮,一来叫他给自己诊脉,二来和他说一下仁安堂这边的情况。

江清淮倒没惊慌,估摸着一早就想过了各种可能性。

“更糟的是,王大夫一一诊过去,竟发现了三个这样的,其中一个是来陪诊的,瞧着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不诊脉根本瞧不出来。”

“我走的时候仁安堂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掌柜急的团团转,这要是乱起来,他订的药材还不晓得能不能进得来。”

“不过,”江长顺话锋一转,“买药所那边倒是还囤着一批药材,应该能顶上几日。”

周红花皱眉,“官府那边呢,有反应了没?”

“没有,阿淮今早已经见到了县太爷,答应是答应了,但还得和上头请示,一来二去也不晓得要多久。”

“都这样了还请示啥呀?”

“这也没法子,上头要是怪罪下来,县太爷也担不起。”

周红花沉默了。

本来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想着应该没那么严重,说不定阿淮很快就能回来了,可现实是情况似乎比想象的更糟。

见周红花和林竹都被吓到了,江长顺忙道:“总归眼下大家也晓得了事情严重,估摸着都不敢乱跑了,再加上仁安堂和买药所一块儿使劲儿,应该就没啥问题了。”

周红花叹了口气,“真要这样就好了,方才我还听说正青带着他夫郎去镇上了呢。”

“周玉?”林竹惊讶极了,“他不是有身孕了么?”

这事是上个月查出来的,查出来的时候已经三个多月了。

周玉和林竹性子有点像,两人走得不算近,但若是碰上了肯定会打个招呼。

周红花无奈道:“说是要买书,顺带着带周玉去看诊。”

江长顺接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总不能不看诊吧?”

周红花翻了个白眼,“就是故意的,上回我还听周玉说他总是腰痛的厉害,想去镇上看诊,但张荷花说什么都不让,正青也不在意,叫他忍忍,平日里都这样,总不能现在这种时候反倒上心起来了吧?”

江长顺沉默片刻,起身道:“我去找大哥说说吧,这怎么成呢,就算不虑着别人,自己孙子总该在意吧。”

“别去,”周红花一把拉住他,神色不太自然道:“我和张荷花说过了。”

“啊?”江长顺惊讶极了,周红花平日里路上见到张荷花都恨不得绕道走,怎么会主动找人说话呢。

周红花脸色更尴尬了,“啊啥,我还不是怕他们一家子祸害村里人,再说了周玉和孩子是无辜的。”

说完就扭头进厨房去了。

江长顺赶紧问:“那大嫂咋说的?”

“她什么人你不晓得,要不是我不同她计较,怕不是又得吵起来。”

周红花气得不行,“罢了,理他们干啥,我也是没事干了。”

一边骂一边愤愤地加柴起灶,该做晚食了。

林竹进去帮忙。

江长顺在外头叹息一声,突然眼睛一亮,“阿淮同我说的事儿我怎么给忘了?”说着一拍大腿。

周红花探出头来,“啥事儿啊?”

江长顺进了厨房,顺手把门关上,小声对她和林竹道:“阿淮叫我和村里人说,这病会影响那方面,弄不好以后生不出孩子的。”

周红花笑出了声,“的确是阿淮能想出来的招。”

林竹也笑了,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丝血色。

“那你快去吧,把这消息传出去,后头再添一句,那怀了孕的更要当心,不然孩子保不住。”

说完她就哼了一声,显然是针对张荷花呢。

江长顺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有了这个法子,周红花神色轻快了些,她转过身把橱柜里头的一盘子水溪鱼取出来,对林竹说:“竹子,去把竹筒取来,这鱼还是拿竹筒做香。”

林竹应声去了。

竹筒是家里常备着的,有时候做个竹筒饭啥的,他们一家子都很爱吃。

林竹取来了尺寸最大的一个,这截竹筒已经被竖着切成了两半。

清洗好放在一边,锅里也热起来了,周红花把水溪鱼一条一条放进去,开始煎鱼。

鱼煎好后,竹筒中倒入热水,把鱼放进去,再加上辣椒、姜、蒜等配料和配菜,盖上盖子和锅盖,放到后锅里去焖煮。

第二道菜是野葱炒蛋。

洗干净的野葱切成末,两个鸡蛋打成蛋液,将野葱末倒入蛋液中。

为了让炒蛋更香,周红花特地多倒了些油到热锅里,再把混合好的野葱鸡蛋倒进锅里,翻炒到变成蛋块就可以出锅了。

野葱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厨房,有些浓郁,但闻起来很舒服。

“娘,已经有两个菜了,冬笋就别做了吧。”

周红花想了一下,“还是做吧,说好了要烧肉的,给你好好补补。”

林竹点点头,坐下继续添火。

竹笋已经焯过水了,所以直接处理肉就好。

带肥肉的肋条肉切成块状,冷水下锅,焯水。

焯完水后把肉盛出来冲干净浮沫,放一边沥干水分。

锅里下料翻炒,而后把肉倒进去一同翻炒,直至肉的表皮微微金黄,肥肉也变得透亮。

肉盛出来,不用洗锅,直接把冬笋倒入,煎到金黄,盛出备用。

最后加调料和清水煮肉,煮到酥烂的程度再加入笋块,盖上锅盖焖到笋块入味就可以出锅了。

这一套流程下来,林竹简直看的目瞪口呆,他一向知道周红花手艺很好,可还没见她把菜做的这么复杂过。

见他表情有些呆滞,周红花笑了,“香吧?”

林竹忙点头,“娘,你真厉害。”

这肉都不用尝,光看着就知道入口即化,香的不得了。

周红花拍拍手,“娘可是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一会儿你可得多吃几块。”

“嗯。”

周红花打开后锅的锅盖,竹筒里的鱼早就炖好了,因着汤多,她便又往里搁了点盐,怕味道淡了有腥味林竹吃不了。

灶膛里不再添柴了,就这么温着。

周红花又去橱柜把江清淮的药锅搬出来煮饭。

今日荤的多,配稀粥不好吃,干脆煮干饭吃。

这简直和过年节也没两样了。

江长顺回来的时候还惊讶了一下,但一想到林竹有身孕便不觉得多了,甚至还想再添点。

周红花好笑道:“够吃了,做的不少呢。”

今日三道菜量都大,野葱煎蛋里头虽然鸡蛋少,但放的野葱够多,盛出来也是一大盘子。

林竹虽然心里担忧江清淮,但对着一桌这么好的菜胃口还是很不错,足足吃了两碗饭下去。

用过晚食,林竹打了盆热水坐在床上烫脚。

门吱呀一声开了,黑漆漆的一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林竹知道是周红花。

这种时候,除了她和江云月,没人会来推他的门,而小月刚刚才走。

周红花把暖水壶拎进来放在他脚边,“冷了再加,多烫会儿。”

林竹摇摇头,“不了娘,已经烫好了。”

周红花把手里的汤婆子递过来,“喏,阿淮给你买的,你爹方才忘给你了。”

林竹愣了一下,以前江清淮在的时候他是用不着这个的,毕竟江清淮身上热得很,但今日江清淮不在。

“嗯。”林竹把汤婆子接到手里,没说话。

周红花在他身边坐下,“别担心他,他过去在军营里头可待了一年多呢,那军营是什么地方,打打杀杀的,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他还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林竹笑了一下,“我知道了娘,没担心他。”

其实他知道,周红花说这话不止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好了,”周红花拍了拍林竹的肩,起身道:“不多说了,烫完脚就早些歇下吧,明日早上别急着起来,没啥活干。”

林竹点头应了。

等周红花出去后,他就擦干了脚,然后往汤婆子里灌入热水,塞到被窝里。

正要脱衣裳进被窝,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小动物的爪子在挠门。

林竹过去把门拉开,视线下移,看见兔子正仰着头傻乎乎地看着他。

他笑了一声,这只兔子带回来到现在,一直也没关过,奇怪的是它居然也不跑,每日里就在家里猫着,也不怕人,活动的时候也是大摇大摆的。

灵性得很。

林竹蹲下身把它拎进来,“你从柴房里跑出来干啥?”

兔子比先前长大了两圈,毛乎乎的一团,一进来就往林竹怀里拱。

林竹把它抱起来送回到柴房里,结果一回来又听见挠门声。

他有点好笑,“你是想睡屋里吗?”

兔子哪里能答他,只管扭着身子往屋里钻,屋里黑,林竹很快就找不到它了,叫唤也没用,只能由着它去了。

反正它腿短,也爬不到床上去,顶多就是睡在哪个角落里,要是弄脏了明日打扫一下就是了。

第92章 第 92 章 冬笋肉包

“竹子好了没, 我们要走了?”

听见外头周红花的喊声,林竹忙抓起手边一早就备好的包袱,疾步走了出去。

距离江清淮离家已过了十日,原本说好了要回来的, 一家子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买了肉腌好了水芹, 就等着江清淮回来给他好好补补身子,结果人没等到,只等来一封信。

上面简单地说了下现在镇上的情形,疫病虽然还在蔓延中, 但大部分民众已经重视起来, 官府也派了差役到各处了解详情, 算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江清淮在信的尾部列举了需要的药材, 昨日江家一家人啥也没干,就在山里头到处刨挖各种药材, 原先家里囤积的也搬了一大半。

信里面,江清淮还和他们约定了一个位置,说会在那里等他们。

林竹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着,睁着眼一直瞧着窗子。

窗纸糊的厚, 屋里几乎瞧不见多少光亮,等天亮以后才模模糊糊透出些来。

林竹立刻翻身起来, 轻手轻脚地摸去厨房里揉面包包子,正好家里挖的冬笋多, 包个冬笋肉包吧, 这是他想了一夜想出来的。

周红花也没比他好多少,没多久也起来了。

“竹子,你咋起这么早?”

林竹腼腆地笑了一下, “我给阿淮做点吃食。”

周红花笑的无奈,“他那么大人了哪儿还用你操心?”

说是这么说,但她紧跟着便动手和林竹一块儿忙活起来。

林竹面已经揉好了,放到暖和的地方去醒面,然后把冬笋切块放入锅中焯水了。

周红花在旁边剁肉,咚咚咚的声音听着很是悦耳,林竹嘴角勾出一个笑来。

好像过年节一样,喜气洋洋的。

肉馅剁好后,周红花把冬笋倒进去,又加了些野葱增香,为了让馅料不散开,她还往里面打了两个鸡蛋,最后加入调料,拿筷子拌匀。

面也醒好了,两人拿出擀面杖来包包子。

林竹以前没包过,只记得镇上包子铺里卖的形状,按照记忆摸索着来,再加上周红花的指导,居然也做的很不错,包出来的包子个头均匀,馅料也不多不少。

两个小孩一起来就闻见了肉包子的香味,都高兴坏了。

不过他俩都知道这是给大哥包的,所以一人吃上一个就停了。

林竹也吃了一个,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没吃。

余下还有六个,全都趁热包起来。

“走了。”

江长顺鞭子一挥,一家子就出发了。

江清淮选的位置就在镇外不远处,明明才几日没走过,林竹却瞧着陌生起来。

许是这段时间少有人走动的原因,老路上覆了一层厚厚的枯枝落叶,有些地方都快瞧不清原来的路了。

刚出来的时候一家子还说笑几句,等离得近了就没人有心思说话了,全都急巴巴地看着前面。

好像一个不注意江清淮就要飞走似的。

好在江清淮没很稳当地站在那里,只不过先前说好的,他们不能走太近,得隔着一丈的距离。

以林竹的眼力能清晰地看清江清淮的眉眼,还有眼底的笑意。

“竹子。”他笑眯眯地喊了一声。

林竹眼圈霎时就红了,“嗯,你,你如何?”

江清淮原地转了一圈,“我很好,每日都喝姜茶,没染上,不过我身上不干净,还是不靠近你的好。”

周红花和江长顺站在林竹身后,两人急切地把江清淮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只是清瘦了一圈,气色还好,这才放下了心。

周红花大声道:“阿淮,这是竹子一早起来给你包的包子,我放在那边,你尝尝。”

说着她便走远了些,把食盒放下。

等她离开后,江清淮才过去把包子拿起来,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食盒打开了,六只包子全都白白胖胖的,和镇上那些铺子里卖的一样漂亮。

江清淮低头吃了一口,笑着点头,“很好吃,比铺子里卖的还好吃。”

林竹不好意思道:“馅儿是娘拌的,都是娘的功劳。”

周红花失笑,“那还不都一样。”

江清淮三两口把一只包子吃下肚,然后道:“镇上这边还好,我给顾太医写的信也收到了回复,他老人家不日就到了,你们别担心,很快就能结束了。”

他走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但事情的发展显然没他说的那么简单,但林竹他们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他自个儿小心些。

江清淮事情太多,取了药材还要去买药所,现在仁安堂和买药所两边的协同事宜几乎都是他在做,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他眼下和官府的人也没差了。

民众大多信任他,官府也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尤其在李家看在他的情面上捐了一大笔药材和银两之后,这种信任更是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因此江清淮其实也没有完全报喜不报忧,眼下镇上的情况的确是越来越好的。

而且他的姜茶是真的有用,这一点实在叫他松了一大口气。

现在姜茶降了一文钱,只卖五文钱一碗,由李家、仁安堂、官府、买药所,还有江清淮自己,五方平等分成。

这是江清淮想出来的主意,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用一碗姜茶直接把那四个绑在了一条船上,既有利可图,又不至于损害民众的利益。

当然,这个过程中江清淮也是没少花心思费口舌。

这些辛苦自是没必要和家里人说,江清淮只微微笑着,把六个包子全吃下了肚。

耽搁不了太久,吃完江清淮就走了。

“好了,”周红花拍拍林竹,“阿淮留了个匣子,肯定是给你的,拿着吧。”

说着便往林竹手里塞了个东西。

骡车上,林竹把匣子打开,先看到一只银簪子,还有一个粉润的小瓷罐,这个不用看,林竹知道是擦脸擦手的油,家里上回买的还没用完。

底下压着一封信。

本来还有点担心认不出所有的字,结果一打开发现全认识,甚至江清淮还特地改了平日里写字的习惯,让林竹看起来更轻松些。

上面也没说啥,就提了几件有趣的事,比如小鱼时常偷摸去帮忙,刚开始发现他不在还颇为失望,后来知道了疫病的事就不失望了,但每日里还去,好在他运气很好,没染上,江清淮说他挺有天分,现在偶尔也会教他一点东西了。

还有头天去的时候找他们茬的马少爷死了,被周邵打死的,码头上的人为此还喜气洋洋了三日,连疫病的事都暂时放到一边去了。

还有关于阿虎和三娘的,江清淮这段时间顾不上给自己弄吃食,吃的都是他们给送的包子馒头。

林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他把信原样放回了匣子里。

原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会和先前一样在担忧和平稳中度过,没想到才不到三日就出了变故。

这晚江家人照旧用了晚食就各自回屋去了,林竹正在屋里找兔子,现在兔子已经赖在他屋里了,天一黑就来挠门,干脆就给它弄了个窝,就放在床脚的位置。

兔子还不晓得这个窝给自己的,一进来就呲溜一下不知道钻哪儿去了,林竹正在唤它。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砸门声,咚咚咚的,黑夜里听着很是吓人。

林竹心口差点都停跳了。

“二叔,二叔。”

这声叫唤把他拉了回来,他对江正青的声音不熟悉,但听这称呼能辨认出来。

江长顺已经开门出来了,林竹听见他快步走到前院拉开院门的动静,“正青,你咋来了?”

江正青语气里满是焦急,“二叔,你送我们去镇上一趟,周玉他不好了。”

“什么?”江长顺方才衣裳没穿好,这下连扣衣襟都顾不上了,“周玉咋了?”

“他肚里痛的难受,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江长顺知道周玉怀了身孕,因此也不敢怠慢,“那行,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这就去……”

周红花也出来了,她虽然不喜江正青,但这种时候也不会说什么,还催着江长顺赶紧去套骡车。

“江二叔,离他远些,他夫郎得的是那个病。”

不知谁喊了一声,远远的也看不清脸。

江长顺和周红花脚上一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咋办。

那人又喊话了,“我没瞎说,他方才去敲洪三叔家的门,被赶出来了,你们快赶他走。”

江长顺又看了眼周红花。

周红花看向江正青,表情十分严肃,“正青,他说的是真的吗?”

江正青立刻摇头,“没有的事,周玉不过就是寻常的腹痛而已。”

“别听他的。”一个妇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他夫郎好几日前身上就不痛快了,张荷花拖着不让他去镇上瞧,我远远见过他一回,病状和你家清淮说的一模一样,不是那种病是啥?”

周红花冷笑一声,“正青,这种时候你还要扯谎?”

江正青见瞒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道:“他情况尚可,二婶,你看我和我爹娘不都好好的么,你们怕啥,二叔快去啊,人命关天啊,周玉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第93章 第 93 章 顾太医

周红花不说话, 江长顺站在那里为难了片刻,才下定了决心,“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便看了周红花一眼,虽然没说话, 但周红花明白他的意思。

周玉和孩子是无辜的, 这也是她平日里挂在嘴边的话。

套骡车的时候, 周红花跟了过去,江长顺小声和她说:“这也没法子,等把周玉送到镇上我就不回了,正好给阿淮打下手去。”

周红花翻了个白眼, 没好气道:“真是作孽。”

外头的动静林竹听得真切, 庆幸不是阿淮出了事的同时又有点担心周玉, 一夜都睡的不安稳, 第二天早早就起身了。

周红花脸色瞧着也是难看得紧,一早上把江长贵和张荷花两口子翻来覆去骂了几十遍。

本来就不高兴, 在河边浣衣的时候还听说昨夜张荷花死活不让江正青跟着去,非说她家就这么一个男丁,万一染上病断了香火就完了。

拖拖拉拉的又闹了一个时辰,最后江正青还是叫江长顺给拖走的。

听那些亲眼瞧见的人说, 江长顺发了很大一通火,指着他大哥的鼻子骂, 听着很是痛快。

周红花都气笑了,和林竹说:“你爹最是好说话的一个人, 能气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林竹点头, 他来了家里这么久,从没听爹说过一句重话,整日里都是笑呵呵的。

“还香火?我呸, ”周红花啐了一口,“早干啥去了,不是上回去镇上买那本破书,至于弄成现在这样吗?”

“可不是么,”周围人附和,“也不晓得现在如何了,可怜了周玉肚子里的孩子,都四个多月了。”

此时,镇上。

江长顺夜里直接把人送来了仁安堂,近来因为疫病的事,仁安堂所有大夫几乎都在,包括妇产大夫。

江长顺高兴坏了,立刻便要把周玉往里头送,结果这时候又出了岔子。

江正青拦在外头,非说要等江清淮来。

江长顺好说歹说,周玉在骡车里头疼的哀哭不止,可江正青就是不松口。

问就是信不过那些大夫,只有江清淮来他才放心。

江长顺:“……”

这种时候他到哪儿找阿淮去。

东拉西扯下来,天都快亮了,周玉已经哭的没声了,面色白的和纸一样。

江长顺实在没法子,仁安堂的人不管,他虽然能对付江正青,但总不能直接把周玉抱进去。

好在江清淮来了。

他是从县衙赶过来的,上面来了密旨,嘱县太爷和他一道控制局势,尽快将疫病消除。

他和县太爷商谈了一夜,刚议完出来就听仁安堂的人说他爹来了,还带了个怀孕的夫郎,此刻正在堂外等着他。

一听说那怀孕的夫郎腹痛折腾了一夜,江清淮连后头的话都没听就急火火地赶来了。

“爹,竹子怎么了?”

说着就要去撩骡车的帘子,被江长顺一把拽住。

“不是竹子,是周玉?”

江清淮这才看见旁边的江正青,耳边也听见了周玉断断续续的哼声。

他定下了神,“周玉怎么了?”

江长顺看都不看江正青,快速道:“好像是染了那个疫病,疼了快十个时辰了。”

“十个时辰?”江清淮一边示意仁安堂的人开门,一边问道:“为啥不进去,里头大夫都在。”

仁安堂这边算是据点之一,但只是用来给民众测探是否染上疫病用的,已经确定染上的都会被带到买药所那边去。

京城来的两个太医在那边坐镇。

而且这边所有大夫都是一天三碗姜茶,无一人感染,所以看着吓人,其实是安全的。

要说江正青害怕应该是说不通的。

江长顺没说话,江正青也默不作声。

江清淮明白了,索性也不问,直接叫江正青把自己夫郎抱进去。

见他要走,江正青急了,一把拽住他,“清淮你去哪儿?”

江清淮无奈,“我又不是妇产大夫,我进去有啥用?”

“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周玉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江清淮嗤笑一声,本来想说实话,但想想这人的态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只是和我爹说几句话而已。”

他态度坚决,江正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另一边去。

“爹,家里还好吧?”

“放心吧,竹子、你娘他们都好好的。”

“你这回来了就别走了。”

“我也是这么想,出来之前已经和你娘说过了。”

江清淮点点头,“爹,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江长顺叹息一声,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说到后头火气太大差点没压住声量。

江清淮丝毫不觉奇怪,只道:“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只希望人没事吧。”

“啥?”江长顺大惊,但转而又不觉得奇怪了,拖这么久,孩子能留下才怪呢。

只是可惜了。

“爹,你去歇会儿吧,到底有年纪了,不比年轻的时候。”

江长顺点头,“晚些时候记得把骡车送回家去。”

“好。”

来之前他和周红花约定好了,江清淮自己去不了,便拿钱雇了一个仁安堂的小伙计,叫他午时给送过去,还是上回见面那地儿。

周红花早早就过去等着了,等她赶着骡车回家的时候,林竹正在厨房里头煮面。

“娘,情况咋样?”

周红花一边把板车解下来,一边道:“孩子没了,大人没事。”

那小伙计没多说啥,但想想也知道江正青肯定要寻阿淮的麻烦,恼人的很。

周红花把骡子拉进去喂食,林竹就把板车抬起来竖着靠在院墙上。

厨房里江云月已经把面盛好了,江云野正一勺一勺往几只碗里加辣椒酱。

林竹那碗还特地多加了两勺醋。

用过午食,瞅着日头不错,一家子又拿上工具上山挖药材。

山上的土已经被冻的很硬了,挖上一个时辰手臂就累的抬不起来,但眼下家里也没啥活,周红花闲不住,只要天气不太糟就会上山来。

林竹也一样,在家里总容易胡思乱想,还不如出来干点活儿。

回去的时候再捎带一把野葱,回去直接吃或者晒干都成。

*

周红花料的没错,江正青确实在找江清淮的麻烦。

他好像这会儿才开始疼惜这个孩子,揪着江清淮的衣襟怒斥他的“见死不救”,甚至还说他教唆仁安堂的大夫扼杀了他的子嗣。

江长顺已经气的快跳起来了,江清淮倒还镇定,他比江正青高一个头,看他的时候眼神是低垂着的。

江正青最恨他这个冷淡的眼神,自小便是如此,好像他这个堂兄有多么不堪入目似的。

“江清淮,今日我定要和你讨个说法,你害死了我的子嗣,该当如何?”

江清淮心中很不耐烦,索性一把扯开他的手直接把人推掼了出去。

背部在墙上砸了个正着,江正青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要撒泼滚出去撒。”

江清淮冷冷地看着他,“你若真如你表现出来的一般痛心,不如去里头看看你的夫郎,若不是你,他和孩子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江清淮!”江正青一骨碌爬起来,还想再来纠缠江清淮,结果被一脚踢开,正中心口。

江清淮踢完就带着江长顺走了。

仁安堂的掌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还不赶紧把他丢出去。”

“慢着,”他又改了口,“叫他付了账再走。”

从仁安堂出来,江清淮连个休停都顾不上,就赶去买药所那边,早些的时候有人来报,说那边也出了点事。

江清淮过去的时候买药所里正热闹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背对着他和一群人对峙,老者双手背在后头,丝毫没有被针对的紧张感,反倒还悠哉的很。

“看来你们恢复的不错,都能爬起来拦人了。”

江清淮刚进门便听见这句,脚步猛地一顿,继而便加快了步伐进去。

“老师。”

原本想着顾太医还要一两日才能到,没想到今日就见着了。

老者转过身来,虽经过多日的赶路,他看起来精神却还不错,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学生。

江清淮激动坏了,他离开太医局的时候,顾太医也应圣诏回了京城,算起来距离他和顾太医最后一回见,已是快三年了。

“老师一路辛苦,怎么不提前知会学生一声?”

顾太医好笑道:“知会你?那也得能寻着你才成啊。”

江清淮笑,“方才出了点事,耽搁到现在。”

顾太医摆摆手,拒绝了他的搀扶,“我一到镇上就打听你在何处,人家都说你在这儿,来了才晓得你出去了。”

“是。”江清淮转头看向围观的人,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奉圣命赶来援助我们南吉镇的顾太医,也是我的恩师。”

围观的人立刻露出敬仰的表情,七嘴八舌地和顾太医赔不是。

顾太医也不在意,摆摆手就往里头走,“清淮,你领着为师进去瞧瞧,顺便把现下的情况说一说。”

“是。”

江清淮乖巧地跟在后头。

*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就要到年节了。

三日前镇上已传了信过来,疫病已经被控制住了,大家可以自行走动,但去镇上的话必须得留下查看一日才能走。

住处不必担心,镇上都已经安排好了。

消息一出,大孙家是第一个出去的,他们家的肉早就卖光了,急着补货呢。

别说留下查看一日了,就是查看三日也得去,一年到头可就这阵子生意最好了。

他们家出去后,村里陆陆续续的也出去了好几家,主要是为了把这阵子攒的一些柴火和药材卖出去,攒些钱好过年。

往年这个时候大家都会一趟一趟地跑镇上置办年货,但今年显然大家都没了这个心思,顶多也就是托这些出去的人给捎带一些。

周红花本来也想托人,但思来想去又觉得实在不放心,江清淮和江长顺都在镇上一个多月了,一点儿消息也没传回来过,之前是不敢去,现在能去自然要去瞧一眼。

林竹知道以后便劝她去,时间这么久,他心里也很担心。

周红花这才下定了决心,“我叫小羊晚上过来陪你,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林竹点头应了。

第94章 第 94 章 团圆的味道

到了晚上, 来的却是周麦子。

“小羊和他男人去镇上了,”周麦子小声道:“咱俩都有了,他心里着急呢。”

张小羊比林竹成亲还要早几个月,眼瞅着他都怀上了自个儿还没动静, 心里难免着急。

他家里也着急, 这不, 刚一说疫病稳住了就忙不迭地去镇上了。

周麦子笑道:“他原先还有些害臊,是我劝他去的,要是和齐家似的,那他也不至于背黑锅不是?”

齐春雷身子不行的事现在全村都知道了, 本来大家只是怀疑, 后来林竹和齐春雷吵打的太厉害, 气不过直接当着外人的面儿说了, 从那以后村里就都晓得了。

林庆也被赶回了林家,林秀自顾不暇, 也没心思去管他了。

这些事林竹一概不知,江家这边清静,他又不爱和人闲聊,周红花也不会和他说这些。

今日从周麦子嘴里才知道。

周麦子肚子已经非常大了, 估摸着再有一个月就该生了,坐久了有些不舒服, 他挪动着身子换了个姿势。

“上回我瞧见林秀,鼻青脸肿的, 见了我还躲呢。”

“你说以前谁能想到, 齐春雷居然是这种人,下起手来是真狠哪。”

周麦子叹了口气,“说起这种事, 刘妹最近日子也不好过,昨日我去找她问绣活儿,她婆母直接把我赶出来了。”

林竹跟着皱眉,“为啥?”

“你不晓得,自从刘妹的绣活儿卖出去以后,王家一家子现在恨不得把她关起来,不给吃也不给睡,一门心思做绣活儿挣钱呢,再这么下去,我看刘妹那双眼都要瞎了。”

林竹眉头皱的更紧,“怎么能这样呢,做绣活儿很费眼的。”

家里小月一直在练这个,她自己喜欢,做的很高兴,就这,周红花都不让她整日里盯着干,天一黑更是碰都不让碰。

“可不是么,我昨日去寻她,其实就是想借机叫她松泛一下,哪晓得她婆母那么凶。”

周麦子压低了声音,叹息道:“上回刘妹和我说,日子太难过了,她男人总打她,公婆也苛待她,娘家那边除了她娘也没人管她,这些事她还不敢和她娘说,怕她娘伤心。”

“唉,”周麦子叹口气,“上门媳妇儿难当,在人家屋檐下混口饭吃哪有那么容易?”

就是他,男人不错,婆母也算好说话,平日里都磕磕绊绊呢,更别说其他家了。

所以他心里可羡慕林竹了。

“还是你好,男人性子好又能挣钱,婆母处处维护你,连小叔子小姑子两个都很顺和,以前没怀的时候还有人说闲话,这下可是没的说了。”

林竹腼腆地笑了一下,他也觉得自己运气可好了,只是男人太厉害有的时候也挺苦恼的,就像这回,都快两个月没见到人了。

见他神色低落,周麦子安慰道:“别担心了,疫病这不是稳住了么,用不了多久江大夫就能回来了。”

林竹点点头,笑了一下,“快睡吧。”

兔子像是嫌他们吵,翻了个身把肥嘟嘟的屁股对着他们。

*

本以为疫病稳定以后江清淮就能回家,结果盼了三日却只得到江清淮要北上京城的消息。

这回因着他及早发现了疫病的苗头,遏制住了蔓延的局势,后头又研制姜茶保住了无数百姓的性命,桩桩件件顾太医都陈表上报给了当今陛下,陛下想见见他。

说是见见,实际各种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

所以只有江长顺一个人回来了。

和先前去的时候比,他瘦了不少,但精神很不错,还带回了顾太医赠给林竹的礼物。

一柄玉如意给林竹,一把金锁给他腹中未出生的孩子。

林竹吓了一跳,这玉如意色泽光润,触手温凉,一看就是宝物,还有金锁,看大小就知十分值钱。

他不敢收。

江长顺笑呵呵道:“收下吧,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顾太医也算你和阿淮的爹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长,长者赐啥来着……”

长者赐不可辞,是顾太医说的。

林竹小心翼翼地把这两样东西藏进了床底的匣子里。

这回江长顺也带回了十两银子,是江清淮这段时间卖姜茶挣的。

本来还要更多的,但他替那些染病的人垫付了不少医药费,到处给人诊脉也没收过钱。

林竹把这十两银子握在手里许久,直到银子都热乎了起来才依依不舍地放了进去。

这个年节虽说少了江清淮,但江家过的还是很热闹。

江清淮去京城的消息江长顺没和任何人说过,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村里人还是得了消息,从那以后江家就没消停过。

村里人来贺喜便罢了,镇上那些个乡绅居然也来凑热闹,又是送银子又是送礼,更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人说要给江清淮立生祠。

江长顺抹着冷汗把人好生送了出去。

再后来,江家只能把所有门都关闭的紧紧的,有人敲门也不敢应,假装不在家。

除夕一大早,后院门被敲响了三下,然后有人低声唤了句红花婶子。

周红花谨慎地拉开门,对方立刻把手里的一吊子肉塞进来,然后周红花迅速把备好的钱递出去。

门外的自然是大孙媳妇儿,昨晚周红花叫江云野去她家,和她说了今早要肉。

隔着院门,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

“清淮啥时候回来?”

“早着呢,京城一来一回起码也要半个月吧。”

“也是,等他回了我再给你们送肉,不要钱,清淮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一番心意。”

周红花笑着点头,“那就先谢过你和大孙了。”

“这有啥,走了,家里事情还多着呢。”

“成。”

除夕大家都忙,甭管平日里日子过的怎么样,到了这个时候就想歇口气,一家子坐在一块儿吃上一顿团年饭。

周红花剁肉,林竹调和馅料,一家子围在厨房里头包了一大桌饺子,连江长顺都动手包了几个。

每一只饺子都鼓鼓囊囊,完全不是做个意思而已。

尤其周红花和林竹包的,褶子捏的极为漂亮,比外头铺子里卖的都要好。

两个小孩手艺也不错,村里像江云野这么大的男孩子极少有会这些的,但江家不一样。

兴许是受江清淮百无禁忌的影响,江家根本没人在意这个,江云野平日里在厨房里头进进出出也高兴得很。

而且在学业上,江清淮也从未把两个小孩区别对待过,教什么都是一样的。

捏完最后一个饺子,周红花笑着问道:“你们想咋吃?”

江云月第一个道:“娘,我想蒸着吃,蘸辣椒酱和醋。”

江云野跟着道:“我要吃水煮的,我想喝汤。”

周红花嗔了他俩一眼,“要求真多,还得给你俩做两样?”

说着她就看向林竹,“竹子,你说呢?”

林竹笑了一下,“我都成,都好吃。”

他都喜欢。

周红花点头,“那就做两样,我先煮一锅中午吃,剩下的蒸着晚上配菜吃。”

所有饺子包完正好就到了中午,周红花也不多说啥,直接起锅烧热水煮饺子。

两个小孩每日上午都有固定的习字任务,这是江清淮规定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荒废,今日还没做。

按理说该趁这会儿做了,但两个小孩挤挤蹭蹭的跑来找林竹,问他可不可以不做了,想歇一日。

林竹愣了一下,不知道为啥他们会来问自己。

江云月笑眯眯道:“大嫂,大哥最听你的话了,你点头的话他肯定也会同意的。”

林竹被她说的有点脸红,“你,你们大哥咋说的?”

江云野苦着小脸道:“他说每日都要做,但他说的是他走那会儿,现在可是年节啊。”

林竹一想也是,若江清淮在家,估摸着也会答应的,便点了头,“那你们就歇一日吧,明日把课业再补起来就是了。”

“太好了。”

“多谢大嫂,还是大嫂好。”

两个小孩欢呼着去了。

厨房里传来周红花的招呼声,“小野,去后院叫你爹来吃饺子。”

江云野立刻屁颠屁颠地去了。

林竹和江云月先进了厨房。

锅盖一开,暖融融的热气立刻扑了满脸,一颗颗饱满圆润的饺子在热水里翻腾,活泼可爱极了。

“好香啊。”江云月猛吸了几口,兴奋道:“我要吃十个。”

周红花抬手在她后脑上轻轻拍了一记,好笑道:“十个,你吃的完?”

“吃的完的。”

江云月跑去橱柜里给自己挑了个大碗,“我拿这个吃。”

“把碗都拿过来。”

江云月应着又去拿。

今日是除夕,周红花大方得很,煮了满满一锅饺子,就是每人吃十个也是够的。

所以江云月给自己盛的时候她也没拦着,反正最后吃不完的话再替她吃了就是。

每个人都是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地端着到桌边吃。

林竹把新做的辣椒酱拿出来,放完辣椒酱后又给自己加了好些醋,拿筷子稍微拌一拌,汤底也变得红红的,喝上一口浓郁极了。

外面山风呼啸,寒冷彻骨,一门之隔的厨房内却是热气和香气弥漫,再吃上一口,薄薄的皮一咬就破,里头的馅料饱满扎实,咸淡调和的恰到好处,一点儿也不会松散,再来一口酸酸辣辣的汤底,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这是幸福的味道,也是团圆的味道。

虽然江清淮不在,但也没啥,要不了多久他就回来了。

而且林竹肚子里有了孩子,这可是添丁的大喜事,想到就叫人喜的合不拢嘴。

周红花给林竹加了两个饺子,“竹子多吃点儿。”

林竹笑着应了。

转头瞧见江云月又在给自己加辣椒酱,周红花笑着打她手,“不许加了,小心把嘴给辣肿了。”

说完江云月又去说江云野,“慢点儿吃,你大哥不在,烫坏了嗓子可没人给你治。”

第95章 第 95 章 新年

用过午食, 两个小孩忙取出江长顺从镇上买来的红纸,开始写对联。

本来一早就该贴的,但早上起的迟了些,起来以后忙着包饺子也没顾得上。

江家的对联以前都是拿去镇上请老秀才帮忙写, 今年老秀才染了疫病还没好透, 不好劳烦人家, 正好两个小孩也能习字了,江长顺干脆丢给他俩了。

写的好坏也无所谓,反正自家用。

前院、堂屋、厨房、堂屋后门,再加上后院门, 一共五副。

江云野和江云月一早就翻书定下了要写的内容, 这会儿只要把红纸摊开, 蘸了墨直接写就好。

江云野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瞪大了眼睛,摆出了一个扎马步的姿势, 开始挥毫。

其他人在边上围观,也看的紧张不已。

写得差一些没啥,但不能把纸给毁了,毕竟红纸只有这么多。

好在江云野发挥很不错, 手没有抖,写的也齐齐整整, 位置也合适。

写完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小月,你来。”

江长顺唤了江云月一声, 随后江云野就把笔交到了小妹手里。

江云月和她二哥一样, 刚开始很紧张,但真正写起来的时候就好了,两人一人一副, 最后多出来那副一人写上联一人写下联,不用大人说,他俩自己就分的好好的。

写完以后江长顺就领着他俩一一地贴了上去。

这边周红花带着林竹一块儿剪窗纸。

前头林竹和江清淮成亲的时候贴的那些喜字和窗花都还在,虽然色泽褪去了一些,但并不难看,索性就不撕了,再加一些过年用的就好。

周红花手上动作飞快,没一会儿就剪了张福字出来,林竹看的眼花缭乱,完全没有头绪。

“来,我教你。”

周红花放慢了速度,一点一点地带着林竹做,林竹学的很快,“娘,这样成吗?”

“成啊,过年嘛,是个意思。”

剪完福字,周红花又剪了几朵花出来,这个简单,林竹光看着就已经会了。

那边贴完对联,江长顺又拿出一张灶王爷贴画,满脸虔诚地贴在了灶台上,贴完还拜了三拜。

忙完这些事,中午吃的东西也克化的差不多了,一家子又开始烧水沐浴。

临南村这边的习俗便是如此,除夕这日需得好好清洗一番,代表着把年前的霉运扫除,清清爽爽地迎接新年。

因此这事儿所有人都做的很认真,哪怕那些靠卖柴火攒钱的人家,也会为此留出足够的柴火。

为了节省热水,周红花带着江云月、江长顺带着江云野一块儿洗,林竹自然是一个人。

江云月笑眯眯道:“大嫂,你一个洗就没有人给你擦背啦,要是大哥在家就好了。”

她说完就走了,留下一个红透了的林竹。

晚上,除了一锅蒸饺外,周红花还煮了个冬笋锅,冬笋切成片,配上翻炒过的肋条肉,满满的煮了一大锅。

林竹闻着这汤实在香,便没急着吃饺子,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吹一吹喝了一口,香的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喝完汤再去锅里盛饺子,蒸出来的饺子是干的,饺皮吃起来很劲道,蘸着辣椒酱和醋吃起来味道很浓郁,是和水煮不同的风味。

正吃着高兴的时候,周红花和江长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周红花从衣兜里摸出四个红封,笑眯眯道:

“以前日子过的不好,只能每人给个一文钱意思一下,但今年年景好,每人六文。”

江云野和江云月接过红封,兴奋道:“谢谢爹,谢谢娘。”

周红花笑着应了,然后把余下的两个红封都塞给林竹,“阿淮不在,你替他收了吧。”

林竹接了,“多谢娘,多谢爹。”

江长顺乐呵呵点头,末了一拍大腿道:“怎么忘了还有个小的?”

周红花也露出懊悔的神色,“是啊,还有个小的呢,怎么给忘了呢。”

说着就要起身去屋里再包一个,林竹赶紧拦下她,不好意思道:“他都还在肚子里,不能算的,别给了。”

“那怎么成?”

周红花说着就快步走了,没一会儿又回来塞给林竹一个一模一样的红封,笑道:“也是六文,和小月小野一样。”

林竹推辞不过,只能收了。

收拾好厨房,一家子转移去堂屋,江长顺已经把火盆拢好了,还点了几支蜡烛。

见林竹进来,他关切道:“你若是累的话早些去歇着吧,守岁我们来就成。”

林南村这边守岁的习俗并不严格,一般小孩都会提早睡,一家里有一两个大人守着,到了夜里放个鞭炮也就行了。

“没事的,我不累。”林竹摇摇头,晚食吃的实在有点多,这会儿也不好睡。

周红花端了一盘子干枣出来,放在林竹和两个小孩那边。

一家子围着火盆坐下了。

周红花拿出给江清淮做了一半的鞋,一边缝一边道:“明年咱家可要多个小的了。”

这话一出,一家人全笑了。

江云野给每人递了一颗枣,自己也丢了一颗到嘴里,甜滋滋地嚼着。

屋里欢快的气氛衬的嘴里的红枣好像更甜了。

林竹已经不太吃得下了,只捏着一颗枣慢慢地咬着,耳朵听着周红花和江长顺说话。

“不晓得阿淮吃了年夜饭没有。”

“他这会儿肯定在顾太医府上呢,顾太医待他和亲儿子似的,不用担心。”

周红花笑了一下,“我晓得,就是难免念叨一句。”

接着两人又开始说起了开春以后田里的事,林竹自己话少,但很爱听他们说,还有两个小孩在边上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在堂屋里坐了快一个时辰,林竹终于困了。

连着打了两个哈欠后,周红花开始赶人了,“竹子,回屋睡觉去吧,别熬了。”

“还有你俩,”周红花看向蹲在地上拿棍子划拉着下棋的两个小孩,好笑道:“你俩也别争了,该睡了。”

两人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到底也是有些困了,便丢了棍子洗了手回屋去了。

周红花不放心道:“别吵了啊。”

林竹也回了屋,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窝里了,此刻正睡的四仰八叉的,听见林竹回屋的动静也没醒,只动了动嘴巴。

林竹觉得好玩,便凑过去戳了戳它的耳朵,戳完耳朵又去戳肚子,兔子干脆翻个身拿屁股对着他。

睡梦中被门外的鞭炮声吵醒,林竹睁开眼睛听了一会儿,然后又睡了。

初一原本该去江家的亲戚家拜年,但江长顺和江长贵关系不好,只他一人拎点东西过去走个过场便算了,周红花他们不过去。

等江长顺回来,一家子拎上礼去镇上老秀才家拜年。

老秀才病还没好,听见他们来忙不迭就要起身来迎,被江长顺给拦住了。

周红花也快步过去,关切道:“秀才叔你快躺着,身子要紧。”

老秀才面色有点差,说话时也没什么力气,还时不时咳上几声。

江长顺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抬手替老秀才轻抚着胸口顺气,“阿淮过两日应该会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叫他来这儿替你瞧瞧。”

老秀才喘了口气,笑道:“前头一直是他给瞧的,方子已经给了,就是人啊,年纪大了就是好的慢些。”

“再瞧瞧,先前镇上封了没啥好药材,这回说不定能改改方子。”

老秀才摆摆手,“我都这把年纪了,还用啥好药材,不是浪费么?”

江长顺和周红花赶紧劝了几句。

老秀才和他们说了几句,就把注意力转向林竹和两个小孩,乐呵呵地招呼他们坐。

“听说清淮媳妇儿有了?”

周红花把林竹拉过来,笑眯眯道:“是啊,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老秀才赶忙道:“快叫他坐下,两个多月正是要紧的时候。”

“哪儿就这么弱不禁风了?”话虽这么说,周红花还是让林竹坐下了。

又说了几句老秀才就开始赶人,“你们快出去,屋里病气重得很,快出去出去。”

周红花便带着林竹出来了,两个小孩一早就在外头和老秀才家的孩子们玩了。

只留江长顺在里头说话。

在外头和老秀才家里人说了一会儿话,江长顺出来了,老秀才大儿子留他们用午食。

江长顺刚要开口婉拒就听见老秀才三岁的小孙子喊了一句,“爹,家里来客人啦。”

大儿子嗔了他一眼,“来客人就来客人,叫唤什么?”

“那个客人长得可好看啦。”

“啥?”大儿子一头雾水,“江老弟,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出去瞧一眼。”

出去没多久,堂屋里所有人就听见他的大笑声,还有热情的邀请声,“快进屋快进屋,你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老秀才的大儿媳纳闷道:“到底谁来了,咱家今日的客人已经都到了啊。”

“江老弟快出来,看谁来了。”

江长顺愣了一下,听着好像还是他认得的?

等人一进来,所有人都惊得瞪大了双眼,江云野和江云月最先反应过来,两人飞快地冲过去,一边一个把对方抱住,“大哥,你咋回来了呀?”

来人正是江清淮。

方才周红花还说他这会儿估摸着还在路上,没成想眼下就见着人了。

“阿淮,你这是赶回来的?”周红花疾步上去,上上下下把大儿子看了个遍,见他虽然瘦了些,但精神很好才放下了心。

江清淮笑着和屋里所有人一一打招呼,然后才回答他娘,“是,我骑快马回来的。”

屋里瞬间沸腾了起来,所有人都凑到江清淮面前去问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江清淮根本来不及回答。

只有林竹还坐在凳子上,他不好意思凑上去,但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江清淮,生怕少看一眼人就消失了似的。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对周红花她们说,“娘,我先去里头瞧瞧秀才爷爷,等出来再说。”

“对对对,”周红花忙点头,“差点耽误正事儿,快去快去。”

外头吵吵嚷嚷的动静老秀才都听见了,也听出了来的人是江清淮,可给他激动坏了,被子都掀了。

“秀才爷爷……”

“清淮快进来。”

江清淮推开门,先观察了一下老秀才的脸色,继而笑道:“您气色瞧着还不错。”

老秀才嗔了他一眼,“净会哄人,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还不清楚?”

“比起先前好多了。”

“还是多亏了你。”

之前江清淮每日里忙的脚不沾地,觉都没的睡,还要三不五时地就来一趟给他瞧病,若不是他,自己这把老骨头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江清淮扶着老秀才坐好,然后坐在床边给他诊脉。

两只手都诊完,江清淮笑了一下,“恢复的不错,比我预计的还要好,这回去京里,我和陛下讨了根老参,用完就能把这回的亏空补回来。”

老秀才气的甩开他的手,“这么好的机会你就这么浪费?你晓不晓得,咱们老百姓得要什么样的机遇才能得见一回天颜,你就这般不珍惜?”

江清淮温声道:“秀才爷爷,我并不想做官。”

“不想做官,那御医呢,御医也不想当?”

江清淮点头,“御医束手束脚,也非我的志向。”

老秀才叹了口气,“你呀,别人求爷爷告奶奶都轮不着的好事,你说不想就不想,依你的品性和能力,在朝廷里当个官简直再合适不过,我相信这回陛下定然也有此意吧?”

江清淮没说话,陛下是有这个意思,给的官职还不低,但他没答应。

老秀才拿指头戳江清淮脑门,无奈道:“你若是放不下家里,和你爹娘说一声就是了,他们必然愿意随你过去,林竹那个孩子我瞧着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性子,真不知你心里咋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