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冰镜(一) 你太霸道了
祝雎:?
“你还记得我吗?”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大方一笑。
燕除月还没来得及答, 她又自顾自道:“我是银泽的娆镜啊。”随着她的话音刚落,她身上晕染出银白色的光晕,笑弯了眼睛恍然大悟一般, “又不记得了吗?”
“我都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推演了。”她尝试着触碰燕除月, “那重新认识一下, 我是第一片碎裂的镜子,娆。”
“燕除月。”燕除月一接触到娆镜, 许多纷飞的碎裂的光影像镜子一样折射着, 七彩的光,流光一般飞进了她的手中。
“我知道,你是月。”
“你会是璨选择的人吗?”娆镜眼中如流光飞闪, 她却转头对着祝雎问道。
祝雎对一切热络保持着最初的静默, 他似乎无法应对纯粹的热情, 他能分辨出恶意与善意, 但是奔腾的情绪令他不适。
与此同时一阵地动山摇, 远处雾中白沙之地迸发出绚丽的火光, 以及一股热浪顺着地脉层层涌来。
祝雎身上如莲花一般盛开青蓝色的火焰。
娆镜脸色一变,但很快笑出声来,双手虔诚的捧住燕除月托着流光的手,帮她合住。
镜子打碎的声音在耳边突兀的响起, 而在娆镜触碰到燕除月的那一刹那, 祝雎的骨剑穿过娆镜的肩胛骨, 银色的碎屑倾泻而出, 伴随而来的还有白色的火星子。
娆镜道:“我带你去找他们。”
娆镜合住燕除月的手, 捏碎的是娆镜的记忆,娆镜不会让人进入她的识海,而分享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她来折射。
好在她是碎裂的镜子。
燕除月从充斥着记忆碎片中望去, 是过去的娆镜隔着时间冲着她招了招手,里面的“月”素身踏浪而来。
埋骨之地的水,是至浊死水吞噬一切有生机之物,此行的尽头,便是答案。
娆镜所说的“他们”,指的是埋骨之地最初最强大的古神。
金乌之璨,钩吻之炫,人皇与照夜澜。
娆镜带着人缩地成寸,飞跃在镜片之间,来到了冰镜。
焰火下波浪一般抖动的沙粒,像一张张吞人的大嘴,发出凄厉的怪叫,莫名的情绪拉扯着祝雎的心弦。
冰水连天,冰棱折射出无数的虚影,每一个面都是一个充满裂痕的镜子,冰锥上堆满了银屑,而另一边是熊熊的火焰,冰火之间横跨一条银河,里面点缀着冰冷的星宿。
星宿散发的微光,对着来人当头一拜,“灾厄已至,最后一轮,还望诸位勉力一试。”
天音重叠使人灵台一震,男女声各不相同,却齐齐喝道:
“苍天已死,吾辈不渝。”
“启——”
地炎燃烧记忆,地炎震动中,启动过往冰镜需要燃烧更多的银屑来支撑推演。
燕除月感受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先前掌心捏碎的流光变成了一道图腾,贴在了她的手腕。
娆镜的记忆提醒着她,她必须进入冰镜。
她去过往冰镜在推演结束前带走一样东西,此物能安息地炎驱逐外界,但娆镜的记忆被复制太多次了到关键处总是快速闪过。
她因外界之人与娆镜遇上,而娆镜对明显遇见过之前的她,此去冰镜与她此行目的不谋而合。
过去重演?天意啊。
燕除月心念一动,带着祝雎主动融了进去。
……
过往冰镜。
“命运指点的人最终都会来到这里,我不会死。”
说话的人是金乌族的璨,他懒洋洋的撑着头,头上的抹额充满着羽毛的纹饰,中间缀着一枚水滴状血色红玉。
燕除月能感觉到闻言点头的人不是她,但是燕除月的视角又确实附在了她身上。
“说的不错。”
冰冷的女声应付着,随后随手幻化出一根黑雾长矛,指着璨的喉咙,“在这里不会死,那界门外呢?万战还打不打了?万战我们只能有一个人去,你输了,自戕还是我帮你剖出地炎?”
“别这样尖锐,照夜澜。”璨摆了摆手,状似无意地离开,却反手捏出金羽向照夜澜偷袭过去。
燕除月神识附身的便是照夜澜,但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燕除月无师自通抬手以挡的同时,将雾矛投掷而出。
燕除月虽与照夜澜不约而同的做出反应,但主动权还在照夜澜手中,她一出手便是杀机尽显,满满狠辣,璨的保护罩无力阻挡应声而碎。
雾矛直接将璨穿胸而过。
照夜澜上前手腕一转,便收集了点点萤火与白炎。
璨恶狠狠道:“……若有下次,照夜澜我必杀之!”
照夜澜微微一笑,冷冰冰的唇角掀起一抹嘲讽,她安抚地拍了拍璨的脸颊,发出“啪啪”的声音,慢慢凑近,好似要与其说些什么密语。
随后,手起刀落,照夜澜将璨的头颅割下,扔在一旁,照夜澜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疑惑适才那一瞬力量些许失控。
金乌一族的眼睛,美丽若上古星石,传闻诞生之初便是天地馈赠,浅金色的瞳孔倒映着照夜澜浅笑的模样。
燕除月暗暗琢磨着照夜澜与璨的关系,联系上娆镜所问祝雎的话,既然她附身照夜澜,那祝雎……可能刚刚陪着璨经历穿心枭首之痛。
但燕除月只能随着照夜澜的视角而摸索着,照夜澜一眼都未赏给一旁的璨,反而落在为璨收敛骸骨的人皇身上。
人皇身上带着模糊的光亮,只一眼令人觉得普通,再一眼却忘记了人皇的一切特征,最后脑海中只有一个描述——人皇天下第一。
“下次如果我战死了,记得帮我收敛尸体,银泽潮湿,不像冰镜,我容易长尸斑。”照夜澜认真的叮嘱,“不要偏心,我也要你亲自收敛。”
“为什么不让我来。”钩吻族的炫笑眯了眼开口,一只手无力的垂下,另一只手又将其抱起,叉在胸前,一身玄色泛金的法袍带着贵气。
照夜澜头也不回,“你有毒,我不想受你所桎梏。”
“照夜澜,我要出去了。”炫说道,“钩吻一族找到出银泽的办法了。”炫长着一双狐狸眼,含笑的时候只会让人觉得脚下。
照夜澜脚步微顿,“神罚之地,各大家族还是安分些好。”
“钩吻本性颠倒,只需将银泽内外置换,便可大功告成,照夜澜可来助我族一臂之力?”
燕除月想将目光落在身首异处的璨身上,无奈照夜澜一直目视前方。
银泽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埋骨之地,冰镜相当于一个炼化地炎的地方。神罚银泽,只准进不准出,这么多年也只有人皇一个从外面的一个小洞无意间钻了进来。
一入银泽深似海,从此自由是路人。
娆镜就是一面镜子,从诞生之日起便照出了她所见闻的一切,并且记录下来。
人皇一进银泽带来的新鲜气息让各大古神所带领的家族诧异不已,有个冒头的族群直接对着那个小洞开始扩大,结果将界门给震开了一条缝,银泽的气息漏了出去,外面很快入侵,两相僵持最终有了擂台的资格。
解决这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出两个银泽最强来担着,通俗来讲,第二强当“门栓”撑着界门,第一强出界门去打“万战”。
金乌族的璨和照夜澜争的就是第一强,谁也不想当门神。
在燕除月看来,最后轮到修仙界的人来银泽主持大局,到以身为阵加强“保护罩子”的局面,照夜澜与璨最终肯定湮灭了,在娆镜的记忆里,神族遭受了天谴,而界门即将崩碎之际来了个叫“月”的人。
古神化为冰镜银河中的星宿,一次次的推演生机。
而今,正是最后一次。
燕除月本想借着界门守土本性,诛杀外界,冥冥之中走向了与古神族一样的道路。
照夜澜,璨,人皇,炫手中究竟有什么驱使着诸神残魂在过去冰镜里倒腾?
燕除月没留意时间的流逝,镜片翻腾中照夜澜来到了过往冰镜。
照夜澜盘腿坐在冰面上,四面八方尖锐的冰棱折射着她银白的身影。
“出来吧。”照夜澜闭目内视,在体内梭巡着,“何方神圣,为何窥视于我?”
燕除月便知自己被发现了,但她此时无法与活在过去的照夜澜交流。
照夜澜自顾自说道:“难道是我感应错了吗?”她缓慢摇了摇头,“不会错的。”
“我厌金乌璨如足下污秽,万不会对其有怜惜之心,雾矛一击我之习性乃必杀之矛,故不会收下留情。”
“金乌璨身死,我亦不会对其有多余眼神,况且……金乌璨被我枭首取火,他神识回归金乌族,他与我两看相厌,亦不会对我多加注视。”
照夜澜睁眼寒光乍现,杀气震荡无数冰面碎裂,熟悉的镜片碎裂的声音响起。
燕除月突然想起,镜的阴阳两面。
……
不知过了多久,广袤的冰镜生生碎裂成两半。
照夜澜离开了冰镜,“娆镜“诞生于镜片碎裂中间。
照夜澜欲往人皇第一次出现,青铜巨钟响彻银泽的地方,便见奔腾的白沙掀起沙浪,伴随着轰隆作响的声音。
透过香雾云彩,显现出巨大的青铜车架,不用猜,一瞧就知道是璨的手笔,璨成金乌的族长后一意孤行,将弟弟“苏”看守的一对青铜狮子借走拴在了他的青铜车架上,极尽奢华,连车上的青铜树纹路都做了专门的描金。
“你来的正好,带我去找钩吻族的炫。”照夜澜一个翻身上了青铜车架。
本想找照夜澜算账的璨:???
“照夜澜你疯了吧?我俩什么关系?死对头吧,凭什么当你的车夫?你太霸道了!”
第82章 冰镜(二) 他们怎么会相爱呢……
钩吻一族的法阵属于暗黑中带着流光溢彩的光粉, 说是一族,实际加上钩吻炫满打满算也才六人。
钩吻一族在曾经的银泽因为祭祀一事,也是犯了众怒, 直到炫的降生才令那些古神收回了惩戒之力。
照夜澜驾车赶到炫之前说的出银泽的地点, 已经来不及了。
银泽地动山摇间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地炎燃烧着钩吻族的法阵,在炫的悲鸣下汩汩冒出水源。
青铜车架里发出激烈的碰撞, 照夜澜拉开奢华的帘子露出五花大绑的璨, 她抽出塞住他嘴的布料。
璨挣扎着,“照夜澜你怎么回事?把我绑起来抢车的是你,赶着见钩吻族的炫也是你!现在炫出事了隔岸观火的也是你……你放开我, 我去救!”
照夜澜黑沉沉的看着璨, 燕除月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脸色发红, 又气急败坏的璨。
照夜澜:“最后一次了。”
炫的力量会回归天地, 而炫的力量消失了, 他的心火消失了。
璨内心情绪翻涌, 莫名的恐惧席卷了他,他一把挣脱了缚魔绳,抓住了照夜澜的手腕,“你在说什么?”
“我说, 钩吻绚被钩吻一族放弃, 所以献祭他, 钩吻炫的亲人让他湮灭了, 因为他们想走出银泽。”照夜澜道:“你不是金乌的族长吗?你看不出来吗?”
“钩吻族闹的天翻地覆当年就要被那些古神除族, 是炫改变了他们的命运。”照夜澜嘲讽道:“他们出去的愿望落空,一群老东西害人不浅,用钩吻古巫力量撕裂银泽, 用代表新生的炫作为祭品。”
“万界还没开始擂台,界门已经就裂了,咱们俩都得去当门神。”
“但是,守着这样的门,保护这样的人又意义吗?”
照夜澜静静的叙述这样一个事实。
“有意义的。”璨眼睛闪着光,握着照夜澜的手腕不松手,“还可以守护想守护的人。”
照夜澜冷笑:“你是金乌族长,你当然要保护亲族。”
“我凭什么保护那些勾心斗角的废物呢?”
不等璨回答,照夜澜化作黑雾离开,照夜澜去了冰镜,想从镜的阴阳两面与另一人对话。
璨空握的手尴尬的搓了搓手指,奇怪,刚刚他怎么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
照夜澜这样子是真撒手不管了,但是他作为金乌族长不能不管。
他召出诛神锁打算缉拿钩吻族人,为炫收尸,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便见到木着脸的照夜澜,璨心中正思索着怪异的熟悉感,嘴上却招呼着,“照夜澜你回来的正好,我诛神锁拴不了五……”
“噗呲”一声。
璨疑惑道:“你不是不知道,我又死不了。”
一道金光穿心。
璨心脏麻麻的,有些迟钝:“你怎么知道用金乌心羽可以杀我?”
“是……母亲的心羽?”
金乌心羽,非自愿不能抽出。
……
【你应该回去,照夜澜。】
燕除月在冰镜里折射出上古的文字
【我们两个人进入了推演,你选择了我,金乌璨选择了祝雎。】
照夜澜把玩着冰棱,“祝雎?你相好啊……金乌璨自己会解决的,我的意思是,以前的推演失败或许就是推演过程中人为干预,所以失败。”
【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在未来没有见过你们。】
【人皇,金乌璨,照夜澜……一个也没有,古神全部成为了冰镜里的星辰。】
“金乌璨怎么可能死?”照夜澜把玩冰棱的速度变缓,“我又怎么可能在未来已经没了。”
【所以,你不想知道自己怎么消失了吗?】
……
金乌族声势浩大,族地青铜巨树威严耸立。
此刻好像是哀悼。
老金乌发须皆白,毛发尾部泛着金光,他掩面而泣,宣告璨死于照夜澜之手。
但是金乌族不能没有族长,所以在璨之后,只有血统最纯正的弟弟金乌苏最有资格继承。
金乌苏还是一个少年模样,容貌出挑,身量高挑,举止优雅,相比较于他的兄长璨,他少了几分耀眼的美与倨傲。
金乌苏立在璨的灵柩前。
他故作坚强,“钩吻族作乱,兄长从金池复活后心急如焚,借走我的狮子匆忙离去,不知这是我们最后一面,我因担心兄长跟了上去,没想到照夜澜为了力量不择手段,此前取走心火不说,还等我兄长脆弱期杀了他!”
“她拖住了兄长缉拿钩吻族的脚步,她与钩吻族狼狈为奸!她害死了钩吻炫!她杀死了金乌璨!她杀了我兄长——”
到最后,金乌苏完全是声嘶力竭的嘶吼。
金乌族纷纷义愤填膺,毕竟照夜澜杀了璨取走心火,人皇收尸,璨再复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一阵清脆又欢快的鼓掌声响起,照夜澜的黑雾笼罩着天地,而后化出人形踩在璨的灵柩上。
老金乌见此一幕,气得直跺脚,颤抖着喊着“放肆”。
金乌苏瞳孔一缩,随即振臂一呼,“杀我族长者照夜澜,我金乌族与其不死不休!”
金乌苏一呼百应,族长完全是金乌族的引路人,金乌族的底线,金乌族的光啊,此仇不报枉做金乌!
照夜澜挥了挥手黑雾圈住了璨的灵柩,然后一脚蹬开了棺材板,青铜做的棺材板发出沉闷的巨响。
“你们谁敢动!”照夜澜看出他们对璨的崇拜,手直接摸上了璨的身体,在他的心口伤处拔出手指,高举手指黑雾包裹的一丝光。
尸体还是热的。
金乌族人睚眦欲裂,“休要侮辱吾主!”说着,他们乌拉拉的拿着武器杀了过来。
“谁过来,我就让金乌璨死后清白不保,让他成为银泽笑料,让金乌族在后世无法抬头当鸟。”照夜澜懒洋洋的说道。
这话狠的让金乌族投鼠忌器。
金乌苏高声指责,“你与钩吻族祸乱银泽,杀我族长在前意图亵渎在后,狼子野心剑指我金乌族,恶贼当诛啊!”
“我与钩吻族勾结?”照夜澜反问。
“难道不是吗?”金乌苏亮出本命法宝。
噼里啪啦的声音后,是被缚魔绳困着的钩吻族五人。
“我已将五人缉拿。”
照夜澜:“我不过去抓人,怎么被你倒打一耙了?外面界门都裂了,你兄长要去当门神的也死了,谁去?是你吗?小金乌。”
“外面都打起来了,你们金乌族还在内斗。”照夜澜举起从璨心中掏出来的金丝,“致命伤就是这……这又是谁下的手?”
“是我吗?难道我是金乌族遗落在外的祖宗?”
“够了——”
虚弱的声音震颤着周围一切金属物件,一身披彩羽袍子环金色披帛的美人终于走了出来,她美目微肿,显然是哭过。
她所到之处,心火渗漏足下一片火海,“我族事务,不劳外人操心了。”
众人纷纷行礼,金乌苏直接跪下了。照夜澜还踩在棺材里,高高俯视着这场闹剧。
“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我说着最近怎么脖子疼,原来是你们给我的黑锅背的,不知道你站着说话腰疼不疼?”
“恶贼休要辱我母亲!”金乌苏红着眼恶狠狠威胁。
“那我请问……”照夜澜哈哈大笑:“金乌璨的心口致命伤怎么有她的心火残留?”
“你是金乌古神,是什么让你费尽心机要杀掉你的长子?”照夜澜咄咄逼问。
情绪激动,心火泄露导致金乌族地点燃了青铜巨树,燃气了弥天大火,地炎翻滚吸收着恐惧的气息逐渐壮大,与天边燃起的火遥遥呼应着,界门豁口出现无数虚影。
紫色的烟雾无声无息蔓延。
金乌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中的法宝不断运作,“母亲,杀了照夜澜!”
金乌古神与照夜澜遥遥相望,足下法阵升起,“我们最后一次推演,璨是必死之局。”
金乌古神控住暴起的金乌苏,温柔中带着慈爱,以及别人无法理解的情绪。
“可是璨怎么会死呢?”她娓娓道来:“他的天赋与生俱来,他的力量得天独厚,他也心拥正义,你也杀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