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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渡河(三) 祝雎回头去找燕除月背影,……

保护好?

燕除月知道祝雎想杀他, 一定不会是莫名的缘由,联合到种种的迹象,她猜想祝雎应该开始陆续苏醒记忆。

月阴晴哪怕是个没有记忆的凡人也该有自保的能力, 除非是被人阴了。

现在他不是菩提中的大师兄吗?也算是一宗新秀中的风云人物, 哪有那么容易被杀死。

再者, 轻易不要刺激祝雎,他大多时候油盐不进, 又没有太多的感受, 视生命如草芥,完全是漠视的那种,所以大多也是采用引导。

现在看来……也是成效不大。

燕除月思绪百转千回, 最后又拿起窗台的杯子在手中轻轻地放在桌上, “你若杀得了, 是你的本事。”

祝雎的眼中渐渐装满了疑惑, 但更多的还是认为她以退为进掩护月阴晴。

“照你说的话, 别人能杀你也是别人的本事。”

燕除月慢慢抬首, 嫣红的唇瓣带着一股子凉薄,她警示道:“仙界也有杀人夺宝,凡间也有杀人越货,当权者覆手之间流血漂橹伏尸百万, 里面自有因果。”

祝雎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喉间沉沉地笑了起来, 倒有在夜渊说话的那股沙哑。

燕除月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就如同治水一样, 水来土掩反而淤积,堵不如疏,她伸手召剑, 平静地望过去:“从今日起,我教你静心咒。”

静心咒,顾名思义,戒骄戒躁,戒火戒怒,戒伤戒悲,祝雎无法体会情绪,虽知道他做下一些事情的后果,但整体是不屑的,因为无法共情同悲,也就带着居高临下的蔑然。

“此剑,类主。”

剑似其主,玄度尚且本性不坏。

燕除月身前浮着一柄白玉做的剑,散发着莹莹的光芒,如纯净的月辉,也在嗡鸣着做出回应。

燕除月握上剑柄,光华大震。

她收敛了之前对祝雎的无限包容,无喜无悲,在柔和的光晕下,反而得像一尊慈悲的菩萨像。

这一刻,他们只刚相差了几步远,却让祝雎感到熟悉的陌生,揽月尊啊……

祝雎的尾翼都在战栗,不同于心慌的悸动,这是散发着浓浓的战意,恶与孽在他身上交织铺陈。

祝雎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却有难以抹灭的厌世感,他眉眼下压,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深深的阴影,燕除月……果然是想杀他的。

可是……爱呢?

祝雎有些茫然。

为什么她的态度陡然间转变的这么快,是因为月阴晴么?

燕除月若无爱却要杀他,他如何能让她痛苦呢?

燕除月变换着位置,在床尾打坐,知道祝雎现在还是龙尾,所以并不强求他聚气清心,只是教授他口诀。

传静心咒,以压杀意。

祝雎显然是不耐心学这个的,故燕除月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排除了这个选择。

而现在重拾老路,无非是在逆境中寻一个较好的出路。

若祝雎能记住,并且引以为戒,不正式代表他并非全恶?

玉石俱焚……她能困住祝雎一世,可她毕竟没有轮回。

祝雎并不好好念静心咒,现在能识文断字,完全是在夜渊的时候金萧在旁边看着,傀儡在一旁候着,倒有些陪太子读书的意味。

“天地生阳,则日升天;大道生月,则月盈仄……”

祝雎无趣的念着前十六个字,燕除月能完全感受到他就是随意糊弄她。

“拿好你的剑吧。”燕除月有些气馁,便将剑放置祝雎身旁,“总有一天你会学会的。”

祝雎瞥了一眼玄度剑,讥讽:“念了它就可以心中安宁?”

“大部分时候可以。”

燕除月也不愿与他说太多大道理,免得他厌烦。

燕除月感慨着:“禁忌代表理智与诱惑的反复横跳后的无法触碰,无法克制后催生的欲望。在这之后是奋不顾身的投入陷阱,被腐蚀。”

“这是心魔,你即是禁忌,悬崖勒马的是克制。”

祝雎汇聚了天下的恶孽,他即禁忌。

*

燕除月与祝雎也算是相安无事度过了几天,那日他要杀了月阴晴的话,也没让她放在心上。

祝雎要杀月阴晴,总得遇上他,现在他们隔了老远,祝雎也是有心而无力呀。

可燕除月没想到,月阴晴还是到了离稷水最近的那座城池。

一行人站在城池外,穿着统一的菩提宗的衣服,白衣飘飘,好不潇洒。

月阴晴自有一番芝兰玉树,哪怕风尘仆仆的赶来,胆子大破天,趁着稷水有退潮的趋势直接穿了过来,一路惊心动魄。

可就是这样多了几分羸弱,若是赶上前几日的灯会,怕是掷果盈车也不为过。

他感觉脑仁有点疼痛,可能是赶路太急了吧,他手上拿着一个铜镜,语气有些冷淡:“传讯镜就是在这里断掉了联系。”

一旁挨过燕除月教训的二人组开始煽风点火:“师兄花了一个多月去安乐镇,怎么半途而返,不值得啊!”

话中的潜意思就是说,明明花了那么久去安乐镇,都快到了,却因为徐师姐半路而返。

月阴晴冷峻的侧脸别有一番高岭之花的味道,他身旁一直跟着的娇俏女修一把跳了出来指着那两个弟子的鼻子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那不是你们搞丢了徐师姐,师兄怎么会千里迢迢的赶回来?”

二人也是一阵语噎,最后只嘟囔了一句:“人是师兄带出来,去安乐镇是你抢的位置,最后人丢了耽误了事情,反倒怪起了我们?”

月阴晴手中拿了个玄鸟文的罗盘定位,他抬头淡淡的,却带着一股威压:“菩提宗难道没教你们遇到事情不要推诿责任,历练在外谨言慎行?”

“师兄说的是。”

众人脸上精彩纷呈,被斥责几句也没有多想,月阴晴一来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大道一途,最是慕强。

从一个多月前再多几天,大师兄前脚刚走,徐师姐在众人不冷不热的嘲讽中失踪了。

只知道她去了寒尸山,想着他们人多势众,到时候让她吃了苦头,也方便更好地掌控内门的精英弟子,顺便捡点漏子。哪知道天雷遮天,竟让他们不得而近。

再加上来接徐师姐的人来了,那个达奚实!就是个多读了两本书的兵痞子,猴精猴精的,菩提宗众人反而被讹了不少东西。

再后来去了望江楼,无意间碰见相似的女修没曾想是个隐藏的大能,那个废物徐师姐?嗯……怎么看也不像吧。

若非要扯个一二三出来,有一个可能,就是被夺舍了。

当天晚上菩提宗的一行人就通了气,除了添玉吐了血起不来,神志不清,其他人便整天在四处晃荡。没办法,一个原因是在望江楼,神识无法随意的穿透,另一个是不敢拿神识挑衅大能。

谁敢莫名其妙拿神识扫别人的房间啊,万一在换衣沐浴,又恰巧被抓住神识了,这不是茅房里打灯笼吗?

可是……他们蹲守几天发现,整个望江楼没了她的影子,就像凭空消失一样,连传讯镜都不见了!

那他们还怎么联系大师兄!?

出门在外,形只影单,一群菜鸟心中哆嗦,他们是在估计之后才会被宗门统一放出来,说到底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心中不由戚戚然。

月阴晴不会管那些同门的心中是何感想,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渐大,“先进去。 ”

前几日的灯会也是热闹至极,人来人往后倒是留下了许多灯笼的残骸,或是角落里堆满了纸屑,白日的时候,灯笼并不会点着,风一吹过一摇,一晃人再少些,便显得十分落寞。

琵琶声阵阵,让人不由得心中一紧,菩提宗众人不由成“大雁形”排开,但那叫魏宜的娇俏的女修拿着糖人,一蹦一跳的跑过来。

“师兄你瞧,这里的糖人做得可真精巧!”魏宜甜美的眨了下眼,便咬下了糖人的一个翅膀,“会飞的仙女,竟然也做得栩栩如生。”

添玉落在街中心的位置,她的精神好些了,可还在占卜,步步走步步算。

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健硕的胸肌将她弹开,她鼻尖发红,“不好意思,借过。”

街道上的一行菩提宗的人也算是大摇大摆的,直接进去,打量着地形。

而转角处穿过一个大堂,直直望去就可以看见燕除月背转着身子,低头给银匠说着什么。

燕除月的手比画了出一个比手腕粗的圆,见师傅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她笑着点了点头。

而不远处,祝雎破天荒地又换上了第一次在寒尸山见到燕除月时,穿着的一袭白衣,去掉了行走时飘逸的广袖,袖口被护臂扎紧了,劲腰围着的腰带里塞了十八般暗器,精致的银勾让他多了诡秘。

燕除月今晨看他从成衣店出来,又去铁匠铺逛了一圈,再出来的时候,燕除月总是不能将他与谪仙还有刺客联系在一起了,有点怪异。

她那时默默的看在眼中,他腰带里塞得鼓鼓囊囊,连飞刀的尖儿都不小心露了出来,祝雎也不嫌扎的慌。

祝雎头发高高的束起,几股小辫混杂在里面,他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暖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正如不冷不热的五六月,带着少年的清爽,与阳光下的烂漫。

“少侠要几个;”熟练的操控着糖丝的摊主问道:“糖人的模子是龙还是凤?”

“那做两个吧。”祝雎笑了笑,自带着一股蓬勃的活力,哪里有前几天和燕除月犟着来的阴戾。

“做一个我,和一个燕除月。”

“燕除月……是个姑娘吧?”摊贩秒懂,定睛看了他几眼,迅速在板上勾勒出一个瘦长的身形。

祝雎听见摊主这么一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弯了眼,“算是吧。”

他想起了燕除月教他静心咒后,一脸自我怀疑,快要气成河豚了。

祝雎这一笑让旁边卖菜的大娘都想上前问问可有家室,想将自家的孙女许配出去。

摊主这一听乐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里来算是?

摊主道:“不知道那位姑娘可在这里,若是不在,劳烦少侠口述,我照着来,若是不像,莫要怪罪啊。”

“来了的。”

祝雎回头去找燕除月背影,笑容却慢慢凝住。

第42章 渡河(四) 糖人

“少侠, 您的糖人制好嘞!”摊主的一声提醒让祝雎回转过身来。

他睫毛掩盖下的恶意让人不寒而栗。

而月阴晴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眸光一转,循着望去, 就见到的对他侧身而站的祝雎。

祝雎嘴角噙着凉薄的笑, 铺天盖地的杀意让月阴晴的剑不住的嗡鸣作响。

很多剑修的剑不仅是他们的左右好手, 还有人把当成了老婆,而这些剑平常御敌之外, 自然还有预警的作用。

杀意越大, 危险越大,预警来的也更加猛烈。

是师姐房中曾经出现过的人?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过目不忘是基本操作, 月阴晴一眼就认出了月阴晴。

月阴晴不动声色地按住腰间的佩剑, 上面银白色的纹路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从他的手按住的地方一层一层地闪着银白色的光亮。

月阴晴一步一步的靠近。

祝雎只觉得他碍眼, 迫不及待地想拿起自己的剑将它抽骨剥皮, 他心中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一个念头, 对于月阴晴,燕除月越护,他越杀,还要当着她的面杀。

可是归根结底, 为什么要杀他?祝雎也说不上来, 应当是看他不顺眼吧。

想起在瑶池云海的时候, 月阴晴对着他的月奴儿哭的甚为心烦, 哪个人会哭的像他那样子?是想抢走吧。

祝雎做标记占有的就是他的东西, 谁来分一杯羹都不行,何况是他厌恶透顶的月阴晴。

月阴晴突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是想抢走他的东西。

……燕除月。

祝雎眼睛笑得弯弯的, 神色却莫名的阴冷,若燕除月亲手杀掉自己不能使她痛苦,那就当着她的面杀掉她护着的师弟。

燕除月的杀意与爱意交织,那痛苦的泪水,一定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祝雎心情莫名愉悦起来,瞧着糖人色泽鲜亮,带着一些麦芽糖被熬化之后的焦糖色。

在摊主的灵活勾勒下,糖人瘦长的身体配着大大的头,一个头大身体小的糖人祝雎便跃然在板上。

虽说不像真人,却格外带着一种憨厚可掬。

祝雎原先还好奇,摊主如何能画出真人的模样,现下甚是明了。

摊主取了巧,但他也没生气。

反倒是他在心中套上燕除月的样子,笑容不由真切了些。

摊主见祝雎没有异议,便说道:“少侠的朋友……可在这里?若没有,还请口述一二。”

月阴晴也听见了,不由得停住脚步,一旁的魏宜举了个咬了半截的糖人,脆生生道:“我就在这里买的,师兄也想吃吗?”

月阴晴眼前一亮,上前走了几步:“对。”

祝雎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手中已经做好的糖人,故意对着摊主说道:“她没在这里。”

月阴晴在糖画摊子十步远的地方停住,没听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落。

“我多加些银钱,我想亲手来做。”祝雎接着说道,在凡间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由银钱解决。

摊主哪里有不同意,立马起身让座,站在一旁指导着祝雎。

祝雎让这个简陋的小摊子也亮堂起来,他笨拙的拿起糖勺,照着摊主的风格,想着燕除月的纤细婀娜身形,很快用糖浇了个歪歪扭扭的长条身体。

……像个长冬瓜,糖人双手敛在身前,糖汁儿浇多了又糊成了一片。

摊主看的眼角直抽抽,在旁边卖力的指导着,瞧着这个少侠是个阔绰的,做的丑的不堪入目应当不会找他退钱。

祝雎自顾自的说着:“燕除月眼睛大……”她的眼睛永远装着一抹光,还能装下他的影子。

他说着手一抖,在沾了熟糯米粉的板上留下了一大一小的两个点。

摊主看着心也一抖,“少侠,糖人画着,一是耐心不可急躁,二是唯手熟尔,现在需要用糖丝将五官与头连接起来……”

祝雎神色逐渐不耐,他手下的糖人明显和燕除月样貌大相径庭,她本人眼睛大,鼻子翘,嘴巴不大不小正合适,正好能咬住他的嘴。

可他做出来的糖人风格逐渐跑偏,眼大肚皮小,头方身体冬瓜条,象征着嘴巴的糖丝拉了一个满脸,就像脸上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一个字,丑。

两个字,真丑。

三个字,辣眼睛。

摊主立马要帮他重新做一个,祝雎轻轻的拿起“燕除月”,冲着斜对面的最里面的一抹倩影比对着。

他神情轻快中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不容置喙:“这就是燕除月。”

摊主:“……”太倔了,希望这位少侠送糖人给那位姑娘的时候不会不欢而散。

一道的影子盖了下来,遮住了祝雎的视线。

月阴晴在摊前驻足,“老板,一个糖人。”

话虽然是对摊主说的,视线却来来回回端详了祝雎很多遍。

祝雎笑容没有变,带着明显的恶意与之对视,直到对方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

“马上马上……”摊主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瞬间让他背后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声音有点哆嗦。

“不像燕除月吗?”

祝雎却突然叫住摊主,举起两个糖人,其中一个可以看出摊主的手艺不赖,糖人瞧着甚是可爱,另一个……不仔细瞧,还真瞧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摊主擦着汗,脑中飞速运转,取了个折中的说法:“少侠亲手做的,怎么能说不像呢?”

魏宜娇俏的蹦在月阴晴身后,自然也瞧见了祝雎手上的糖人,噗嗤一声笑了。

祝雎的视线冰冷地看向她,魏宜一瑟缩,月阴晴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一下位置将她挡住了。

“还请帮忙画个糖人……”月阴晴盯着祝雎,缓缓说道:“那就画个徐月吧。”

祝雎慢慢垂下了睫毛,笑意又冷又冰。

摊主心中正打鼓,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来画人?

摊主自然而然的将月阴晴身旁的魏宜,认成了徐月,他打了个哈哈:“是画公子旁边的这位姑娘是吧?”

菩提宗的人不远不近的跟在月阴晴身后,瞧着二人都走到糖画摊子前,众人的视线从被撞到一直发展到吵架的添玉身上挪开,一窝蜂的涌了过去,听见月阴晴的话。

“错了错了!”众人笑开了,“大师兄竟然要画徐师姐?哈哈哈哈……那我也要一个糖人,就画魏宜师妹好了!”

祝雎觉得这一群人聒噪的很,就像池塘里的癞蛤蟆争相鸣叫起来。

祝雎起身离开,被月阴晴拦住,菩提宗的弟子欢快地很,在和魏宜调笑着的时候推搡着旁边一倒。

月阴晴伸出剑一拦,剑柄撞向了粘着糖人的竹签,祝雎亲手做的糖人碎掉了一半。

祝雎伸手接住,看着白衣的月阴晴,一口将糖人咬得嘎嘣作响。

燕除月加急让银匠师傅做成的银镯子终于做好了,她手上随意套着,折身找祝雎去了。

第43章 渡河(五) 敲锣打鼓的

燕除月随意拨弄着自己手上的镯子。

镯子现在戴在她手上显得有些大了, 显然不是她的尺寸,这就是拿融化了的银重新倒了模子,银匠师傅被燕除月一直催着重新做好的一个银环。

她知道祝雎走不远, 于是绕过火炉子走出低矮的房檐, 街道上摆满了小摊, 风帆一时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刚一出转角,脚步就一顿, 顿时右脚往后撤, 站在了风帆后面,背过身去。

“月阴晴怎么来这里了?”

燕除月除了疑惑外,还觉得有些头疼, 毕竟现在祝雎正在和月阴晴对峙着, 她一出去, 无论是帮谁, 还是端水都会引发新一轮的矛盾。

她原本想着, 只要月阴晴不来, 她把祝雎安抚好了,让他们错开,一摊破事儿也就没有了,现在倒是阴差阳错的聚在一起。

燕除月:不幸苦, 命苦。

对了, 她倒是想起来了, 原以为就算仙界的时候, 他们二人虽没怎么碰面, 可也并非全无仇怨。

月阴晴在仙界的时候就主张灭掉祝雎,好像……在她上一世陨灭之后,一生可谓是顺风顺水的月阴晴和祝雎对线的时候, 还被祝雎一剑拍在地上,折了他的剑。

断剑之仇不共戴天呐!

燕除月回想起在瑶池云海的时候,月阴晴见着她就泣泪,祝雎被支走之后回来那滔天的气势,现在就算他们记忆不是完全的,这辈子天生不和,见面必得要打一架。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死敌见死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燕除月咬了咬下唇,看着远处的卖胭脂的摊子,灵光一闪。

糖画摊旁。

祝雎嘴里回味着糖人的味道,淡淡的青草的味道弥漫着。

“撞坏燕除月,我不要你的道歉。”

他下巴微抬,整个人矜傲又带着天然的蔑视,脸庞有浅浅的梨涡:“我要你的命噢。”

祝雎原本的位置,起身便可以直接看到燕除月,在和月阴晴对峙的过程中自然也看到燕楚月走了出来,但是没想到她露了半边身子,看到他们之后便立马退了回去。

“现在就要。”他不愉地补充道。

祝雎一见燕除月避开,眼神立马涣散开来。

原来是不想见他啊,燕除月一定在想怎么帮她的好师弟吧?对啊……他们带了天然的联系,就算离开了仙界,燕除月还是他的师姐。

月奴儿的傀儡咒没有落在她身上,祝雎想着,连抓住糖画竹签的手都在轻微的颤栗,他和燕除月没有丝毫的联系,一路她都陪着他,可是,她是自由的。

可以托风带给他一句口信就走了,可以用纸鹤告别,也可以悄悄地离开……她了无牵挂,他和燕除月没有任何干系,她一走,他可能就找不到她了。

他还怎么把她做成傀儡呢?

祝雎轻飘飘地将视线落在月阴晴身上,殷红的唇轻启,“你真碍事。”

月阴晴从来都不是软柿子,他自知撞坏了糖人失礼,可是普天之下没有因此偿命的说法。

月阴晴作为菩提中的中流砥柱,早就见过了太多世面,他早看出了祝雎身上不对劲,乖顺的模样下隐隐约约带着一股邪气。

“阁下的杀心未免太重了吧。”月阴晴实话实说道。

“与你说话真恶心。”

祝雎话音刚落,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抽出玄度剑,白玉般的剑,在阳光下显得剔透,而又带着无尽的杀机,直冲月阴晴的面门而去。

月阴晴早察觉杀机,他立马后退,拔剑以挡,发出一道铮鸣。

“你们瞧大师兄这一剑真的好啊!”杠精二人组熟门熟路地从乾坤囊里掏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这一招我知道,叫师兄奔月!”

“呀,是那个吃糖人的先动手的!”一人附和道,往嘴里塞了一把瓜子仁:“杀气这么重,师兄就该给他一点教训。”

“月师兄……”魏宜紧张地攥住袖子,“好身法。”

魏宜看着乱斗,不由有些担心,毕竟凡人多的地方修士是不能械斗的,这很容易伤及无辜,而且大师兄与之对战的那人好像也是个凡人。

好在师兄不曾动用灵力,否则按照师兄那耿直的性子定会主动去领罚。女子的心思本就敏感,魏宜不由得四处打量,为月阴晴放哨。

忽然看见一个婀娜的女子,她脸上带了一张浅银色的面具遮住下半张脸,穿的清清爽爽,白色的裙子层层叠叠,染上一点间渐变的浅水蓝,行走间就像碧涛浅浅的往人扑来。

不知怎的,就突然攫住了魏宜的视线。就是……一手提着个圆盘,另一手拿着一个棍子,实在是奇怪。

祝雎看燕除月走了过来更为兴奋,招招致命,甚至一把挑飞了月阴晴的剑,一剑刺中了他的肩胛骨,起了猫戏老鼠虐杀的心思。

月阴晴原本碍于他是凡人,他率先挑衅后只想出手教训,没想到他手中的剑居然如此古怪。

菩提宗弟子大吃一惊,不由揉了揉眼,上下打量着祝雎,暗戳戳的说着:“这人谁啊?竟然能让大师兄吃瘪?!”

燕除月与祝雎遥遥相对,清晰地看见了他眼中的盎然兴趣,他眼中的审视,他的挑衅。

他在审视什么?试探她会偏袒哪一方吧。

祝雎将剑插入月阴晴的肩胛后盯着燕除月的眼睛,手转动的剑柄拧着月阴晴的骨肉,月阴晴也没想到在祝雎这里阴沟里翻了船,当下捏了决一下子隔开。

燕除月会拉偏架吗?

当然不会。

“嘭!嘭嘭嘭嘭——”

燕除月看着是个温和有礼的,没想到一出人便令众人心肝胆颤,只见她一手拿着铜锣,另一只手不停的敲着震天响。

“走过路过看一看嗷!双雄争霸冠天下——姑娘别害羞,大娘别担忧,斗剑男子皆未婚配!嘭嘭嘭………”

“大爷来看学两招,腿不疼啊气不喘……”

众人原本就在观望着,只是碍于气势太强,不敢过于靠近,都暗暗的藏在一旁,看着热闹。

现在一听有人组织三三俩俩的结伴出来,手里有着嗑瓜子,有的拿着饭碗扒着饭,还有的人拿着瓜就直接出来,连之前卖燕除月胭脂和面具的两人生意也不做了,急匆匆的跑来看好戏。

菩提宗弟子:“……”虽然我们也在看好戏,可是突然把这里围住看猴戏一样,心里突然难受起来怎么回事?

燕除月这边如火如荼地敲着锣,但是还有大胆的姑娘拉住她的袖子,问是不是真的,燕除月眨了眨眼,姑娘从她澄静澈的眼中看到了肯定。

魏宜心中也不免难受起来。

燕除月见二人各自停下来,眼睛都盯着她,燕除月对着他们又敲了一下锣,“打呀你们怎么不打了?我场子都热好了。”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

祝雎虽然要让燕除月痛苦,但他杀月阴晴的时候,原本以为燕除月会想方设法的阻止他,没想到她竟然巴不得他们打起来,还神采飞扬的。

痛苦吗?不见得,祝雎心中的亢奋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茫然,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没人在意。

他也没有被人围着当猴耍的乐趣,天生带笑的唇角此时却没什么笑意,他抱着剑往旁边一站,低头打量着自己手中的糖人。

一个憨厚可爱的拱着手,另一个不仅丑,还烂掉了半边。

月阴晴在一旁吞了颗丹药,一场闹剧就这样戛然而止,他的视线定定的落在燕除月身上,眼中似有追忆,眼角有亮光闪过。

“徐……”他喉头哽住了,不知怎么的,仅仅是一个多月未见而已,就像隔了几百年的时光,鼻腔中泛起酸意,一口气在喉头梗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燕除月手上挂着铜锣便朝众人走去。

祝雎与月阴晴的打斗,就这样散了场,却只有月阴晴负了伤,祝雎没有顾忌,只顾心中快意,而他还要担心伤了凡人性命。

菩提宗弟子瞧着燕除月很熟悉,却总觉得她脸上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总觉得在哪里瞧见过。

众人都被燕除月的障眼法迷惑住了,她并没有意愿与他们相认,所以在自己脸上叠了胭脂,面具还有障眼法,全身都笼罩住了,除了真正了解的人,怕是都被蒙在鼓里。

月阴晴心中气结,觉得一股气血往他的脑门上冲,太阳穴突突的痛,再加上被祝雎那奇怪的剑一刺,浑身的精神气儿被卸去了大半,他闷闷的咳嗽两声,嘴角溢出血来。

祝雎手中的剑不停的嗡鸣着,直到看见燕除月目不斜视的从月阴晴面前走了过去,才安静下来。

可是燕除月也没有分出一眼给祝雎。

祝雎看着糖人不说话,看了半晌,将只剩下一半的糖人塞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咬着,如同燕除月的骨与肉,都在他的齿下翻滚。

“老板,我要画个糖人。”燕除月把锣放在旁边,对糖画摊主说道。

摊主人都吓傻了,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背上冷汗都把后背的衣服浸湿了,他一抹脸上的汗,结结巴巴:“马马马马……上。”

“我自己来吧。”

燕除月也没指望摊主动手,摊主的时候抖得跟什么是的,拿着糖棍不停的抖,牵出的糖丝都快成棉花糖了。

燕除月学什么都快,她先是打量了一下,最后将视线落在祝雎手上的糖人身上。

祝雎脊背一绷,感受到燕除月轻轻的视线在他身上飘过,如傀儡丝那样轻,在他看来却像劲风一样刮蹭在他身上。

祝雎侧头不该示弱的回望过去,纠缠着她的身影,将她这一刻的神情牢牢的镌刻在心中,没有爱,也没有厌恶。

“这位客官盯着我,是想做糖人吗?”燕除月用诙谐的语气化解这份尴尬。

听见燕除月对他说话,祝雎嘴角翘起了一点,“做,我要燕除月。”

菩提宗的人从始至终都围在这里,从燕除月一出场就觉得她带着熟悉感,听着她这一问,又觉得怪异的很,到底是认识这拿白剑的,还是不认识?

应当是熟人,不认识的话,怎么敢拿着锣就来拉架的!?怎会一坐的在糖画摊子前这么多人谁也不问,就问他要不要糖人?

哼,只有大师兄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他受伤都还没有要糖人呢!

“哦?”燕除月拿了个小铜勺从火炉上团起糖浆,微微侧着,麦芽糖便往下滴落拉成了丝,“那可以说说她长什么样子吗?”

燕除月不大想当着众人的面暴露,一来是为了安抚祝雎,二来是她不想与菩提宗的人相认,三来是她刚才大庭广众之下敲了锣,现在被认出来的话……

有点丢脸。

祝雎觉得燕除月说的这话有趣,他故意挤开月阴晴,剑尖就在祝雎身后对着他,带着敌意划分开距离。

祝雎举着糖人凑到燕除月面前,脸上浮现了一些轻快,“燕除月是大小眼……”

燕除月:“……”

他看着残破不全的糖人,补充道:“方脑袋。”

摊主汗如雨下,疯狂冲祝雎使眼色。

天爷诶!今天出门的时候就没给祖宗烧柱香,让他遇见这摊子烂事,当着人姑娘的面说这样的话,没看见人家眼里的笑都凝固了吗?

这姑娘,八成就是燕除月了,嗯……也不是大小眼方脑袋啊。

燕除月照着祝雎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糖人风格,迅速在板上的熟糯米粉里倒出糖丝,很快成了个明媚动人有可爱的糖人月。

燕除月粘上竹签子,等唐人彻底凝固后递给了祝雎。

祝雎手上就有三个糖人,除了一个特别丑之外,其他的可谓是艺术品。

月阴晴看在眼里,他试探道:“这位姑娘,能否帮我做一个徐……”

燕除月眼不眨,手不顿,抬起头正要说话,祝雎突然说道:“那再做一个我吧。”

月阴晴十分不快,他本想试探她是不是失踪已久的师姐,没想到被他打断了。

祝雎说话正是时候,她看了他手中快拿满了,觉得有些好笑。

“可以再做一个。”

燕除月迅速绕着糖丝,嘴里念叨着:“大小眼,方脑袋……”

第44章 渡河(六) 燕除月,你为什么哭了啊……

祝雎看着燕除月手底下快速成型的糖人, 哪怕如她口中念叨的一样,却也比他画得好太多了。

众人哄笑起来,哪有人长这样的, 瞧那拿白剑的人长得也是颇为俊俏, 和月阴晴也是各有千秋的气质。

没曾想, 糖人做出来后,在那带面罩女子的手下也太为抽象。

“给你。”

燕除月端详着自己手中的糖人, 眼里带着柔和的笑意递给祝雎。

祝雎臂膀与腰间夹着剑, 一只手拿着三个糖人,另一只手去接,一触碰到燕除月温热的手, 就像烫了一下。

触电般的感觉流窜进他的四肢百骇, 但是他毅然的握住燕除月的手指, 藤蔓一样在她的指尖下取走糖人。

他的语气冷淡又带着一丝雀跃, “原来我长这个样子啊。”

众人只觉得他在阴阳怪气她的手艺, 燕除月在心中默默掬了一把泪, 只有她清楚祝雎真的是在感叹他的样貌。

燕除月知道月阴晴有话要说,她知道他现在心绪平稳,身边无邪祟就行了,因为最大的邪物就在她身边。

她起身就要走, 却被月阴晴挡住了。

“敢问姑娘芳名?”

他话音刚落, 祝雎的剑就刺了过来, 贴着他的脸皮而过。

祝雎脸上带着明显的厌恶, 冷冷的嘴皮子吐出“恶心”两个字。

“哎?你说什么?!”

菩提宗的弟子这一听可就不乐意了, 之前祝雎这样说,他们只当是自己没逮住现行,况且祝雎出招太快,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这下一听见他这样说,纷纷撸起袖子双手比划着,嘴里说的非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杠精二人组跃跃欲试,数他俩跳的最高。

祝雎连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他们。

魏宜拦住同门,只说要相信大师兄。一时摸不清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若是贸然被仙门的人上去围殴,指不定大师兄也会受连累。

只是……魏宜想起月阴晴的失态,她心中泛起疑惑,那女子真的是徐师姐吗?准确来说,徐月真的有这份处变不惊的气质?

不仅她有这份疑问,其他明眼人从月阴晴的态度一眼便看出来问题所在。

“天师何意?我们平常人家可没有犯什么事啊。”凡人多半都称呼那些修道的人为天师,燕除月拿出这样的态度也无可厚非。

燕除月如何不知众人心中的揣测,但是为了遏制事态的恶化,她伸出手卡在祝雎的后腰上,让他一时无法有大的动作。

祝雎后肩一颤,他猛地回头,眼中带着潮湿的雾气,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无言闭上。

他紧咬嘴唇不张口,脸上的表情可谓是阴云密布,他死死握着剑柄,剑就架在月阴晴的脖子上。

月阴晴任由祝雎的剑在他脖子上见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对燕除月调整着声音道:“可否将面具摘下来。”

祝雎感到燕除月停留在他腰间的手越来越重,他牙关咬紧,一剑刺去。

月阴晴的血淌下来,将他的白色法衣染湿了大半。

“天师之言,莫敢不从,只是揭下来还望不要追究这场闹剧了。”

燕除月明白月阴晴这是苦肉计,逼她现身,如果他受到伤害,作为同门的徐月怎么会坐视不理?

月阴晴也步步为营,知道燕除月与祝雎只是装着不认识,一旦她出手制止祝雎之后,目前的状况势必会产生分歧。

月阴晴欲说的话在心中滚了几遍,最后只说了个,“好。”

祝雎却突然冷静下来,讥诮着看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他压抑着心中膨胀的杀意。

他故意磨着月阴晴的颈边动脉,他知道月阴晴不会躲,便拿着剑砍了下去。

燕除月看的胆战心惊,她一手揽住祝雎的腰,一手迅速揭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放在人海里都会淹没的那种。

怎么会不是……她?

月阴晴眼角很快流下一滴清泪。

“咱们走吧。”燕除月的手带着祝雎转身就走,发现他一动不动也便松了手。

月阴晴停在原地想让祝雎杀便由着他吧。

燕除月的的绝情让祝雎很满意,一句“咱们”很快又划分出自己人与外人。

不知道哪里取悦了他,祝雎竟然翘起了嘴角,收住了剑,落在月阴晴眼中,就是活生生的挑衅。

“下次再来杀你吧。”

祝雎慢慢收住了剑,任由剑尖滴着血杵在地上,他手里拿着四个糖人,头也不回的跟着燕除月离开,他腰带上的暗器闪着亮光,随着他的背影渐渐淡去。

月阴晴没有止血,反而挪动着步子追了上去,魏宜心中不忍:“师兄,那不是徐师姐啊……那人分明想杀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我……亦不知。”月阴晴眼中酸涩,决然跟了上去,下令道:“莫要管我,菩提宗弟子自行除恶妖邪祟。”

“是!”

魏宜随着众弟子无奈领命。

*

月阴晴留下的那滴泪,终究如同一根鱼刺一样梗在祝雎的心头。

祝雎随着燕除月回到客栈的时候,终于明白那根刺代表着什么了。

可笑的是,他还在欣慰燕除月终于不那么慈悲心泛滥。

祝雎想起灯会最热闹的一天,入目皆是亮光,燕除月想要吃掉他的那条河边。

【你就是腻了我。】

那男子说过的话,他想跳河,脸上流淌着泪水,他身边的女子便一脸心疼的拥他入怀,便要将他吃去。

祝雎看着燕除月缓慢的拿下脸上的面罩,障眼法渐渐散去,露出被胭脂涂了满脸的脸,他心中忽地不愉。

他摸了摸心口,那里密密麻麻如同针刺一样,祝雎有些迟疑,而后变得坚定起来,原来月阴晴也想被燕除月吃掉。

“真恶心。”他说道,月阴晴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真是令人作呕啊。

祝雎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来的时候,燕除月的手会卡在他的腰上,使得劲越来越大,原来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后腰酸慰起来。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祝雎抬起头,目光深恻的看着不停的拿水洗着脸的燕除月。

他抬起手摸了一下干涩的眼珠,手指的粗糙也不能让眼睛在刺激下流泪。

“原来,我还是不会流泪啊。”

他天生无泪,又没有多余的感情,怎么会流泪呢?

若说流泪,只怕是眼中泣血,才算泪水。

祝雎幽幽叹了一句,“可是,为什么世人都会对会哭的人格外心慈手软呢?”

祝雎只觉得刚才放了月阴晴一命,是他大意了,也对,和燕除月待了这么久,也变得清心寡欲起来连杀心都淡了。

燕除月洗脸的水已经变得深红起来,可想而知,刚才怕被认出来抹了多少胭脂在脸上。

听见祝雎自自言自语,她抬起头问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看到的。”

祝雎手里拿着糖人,手心微汗也不肯放开,把染血的剑就那么随意的放在地上,他看着燕除月眼尾有红色的液体划过,不由微顿。

“你为什么哭了。”

“嗯?”燕除月不解,拿起毛巾擦了一下,很快在上面晕开红色的印记,这胭脂太难洗去了,哪怕她搓了半晌,脸上唇上仍然是沾染了不少。

祝雎权当她默认了,他勾起难看的笑容,自顾自的说着:“是因为我要杀了你师弟,而你不能救他,所以你哭了?”

说着,他曲起了手,用指节敲了敲额头,“我想起来了,你制止了我,你用你的手掐住我的腰。”

祝雎换了一只手拿糖人,另一只手解开腰带里的暗扣,里面的暗器乒乒乓乓的掉了一地,他露出了半边身子,拉开了腰侧拢着的衣服。

“你瞧,都掐红了。”

燕除月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很快就移开,有些飘忽,而祝雎感受到她的注视,忽然变得亢奋起来。

他的白皙的胸膛甫一遇见空气,便有些瑟缩,腰间的肌肉不断收紧,牵扯到燕除月留下的印子产生隐秘地疼痛。

可是,一想到这是燕除月为了救她师弟而留下的,而不是特意留给他的,祝雎的笑意渐渐淡去。

真碍事,还是得杀了月阴晴……就今晚吧。

燕除月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知道祝雎的身子容易留下印记,也不曾想她一捏住他痒痒肉,腰侧便变得红紫起来,她默默放下手中的帕子,“抱歉。”

祝雎拿起剑缓缓起身,衣服半搭在他身上,露出了大半个肩膀,白的跟玉一样。

他将剑放在燕除月的颈前,迫于剑锋,她被压在墙壁前,身旁便是放着的水的铜盆。

他看着燕除月眼角带着红,连唇上也是,莫明地带着一股艳,剑上原本便染着血,是很快干涸掉了,现在蹭在她的衣领上留下暗色。

祝雎看着她的唇,睫毛垂下又很快的抬起,他直勾勾地盯着燕除月的眼睛。

“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你师弟?是怕我杀了他?”

燕除月动了动唇,想要辩解。

却听见祝雎一声叹谓:“你会骗我,我说不过你,还是让我吃了你吧……”

燕除月心中还想着祝雎控制不住要杀了她的时候。

没想到他亲了上来。

将她的话全堵了回去,燕除月迟疑地感叹,原来这就是祝雎所说的吃啊。

她的唇破了道口子,她被攫取着血液,燕除月的手推着祝雎,一碰到他冰凉的身体就打了个寒颤。

祝雎不满燕除月的抗拒,他兴奋到发抖,连呼吸都忘了,他身上呈现一种病态的白皙与红润,汗湿的黑发贴在额上。

他很快感到无法呼吸,窒息感将他包裹,他睁开朦胧的眼,睫毛沾染着湿意。

他看着燕除月的眼角有红色的水痕划过,她的眼中有他看不懂的复杂。

他滚烫的内心逐渐冰凉,心中钝疼,如一条毒蛇在里面啃食着,他慢慢放开了燕除月,艰难的抽着气。

祝雎声音干涩,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冰凉的手抚了上去,他挤出一个笑容却有些难看。

他说:“燕除月,你为什么哭了啊。”

第45章 渡河(七) 杀死他

琵琶鬼手里拿着一团胎发, 收敛着一丝丝的黑气四处游走着,看见城中一下子多出了穿着一模一样装束的人。

它心中觉得疑惑:“这些人看样子和上界的仙人好像,还都是白衣飘飘。”

“莫不是知道了我在下面吞噬魂魄, 跑来捉我了?”琵琶鬼的一生在稷水渡亡人, 好不容易出来了, 自然毫无收敛。

最近接了个四域之朝长公主的大买卖,做好了就可以有正儿八经的庙宇栖息, 只是没想到, 那家人还真是怪异,父杀女,女杀子的 。

琵琶鬼巧妙的躲过那些人, 循着手中胎发的牵引, 咂巴了一下嘴趴在窗台, 他本就是一团邪祟雾气, 见里面的情形不由睁大了眼。

哟, 老相识了。

打起来打起来!它在心中为燕除月与祝雎冷凝的氛围摇旗呐喊, 只恨不得他们打个昏天黑地两败俱伤,他好上去捡了一个渔翁得利。

那男的把它小半个身子都撕没了,那女修直接把拔剑把它削了一顿。

它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那男子正在问那女修为什么哭了。

琵琶鬼再三确认自己手中的胎发显露出的的牵引遥遥指向那男子, 听见这话它不由皱紧了不存在的眉头。

这四域之朝的宿氏掌权者还一个比一个奇怪, 嚯, 剑都架在人姑娘脖子上, 不得吓哭才怪!

“我不会哭。”燕除月冲着祝雎摇头道。

琵琶鬼就爱听别人的故事, 并以人魂魄心愿为食,它嗅到八卦的味道,他暗暗啧了一声, 又是一个嘴硬的姑娘。

它知道里面的人十分警觉,于是努力将自己收缩收缩成了个拳头大小,躲在一旁看着热闹,等个人僵持的时候,它再冲上去。

燕除月察觉到不对劲,可祝雎却对着她道:“我知道你在骗我。”

此刻的一种平衡感被打破了,打破的一种是燕除月苦心经营的良好氛围,另一种是祝雎的信任感。

或许他本就多疑,只是表露出来对燕除月的信赖,暗藏锋刃直至在某一刻爆发。

燕除月再一次解释道:“这是水。”她拿帕子擦了一下,又一块红晕染了上去,“原来是沾染了胭脂。”

她从怀里拿出一小盒胭脂,揭开盖子里面露出了小半盒,上面一大半已经被用掉了,可见当初抠的人用的多狠。

“你的意思是我流下了血泪?”

燕除月故意避开祝雎亲她的那个话题,他说是吃也是吃吧,知道太多也不好。

燕除月无奈地用手沾了一点胭脂,朝他靠近,见他没有反抗,便轻轻地点在他的眼尾。

艳红的颜色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绮丽,如同白纸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他脸上显得媚气又妖艳,他阴郁的脸上徒然一变,更显得妖鬼一样的灵动。

“你自己瞧瞧。”燕除月伸手召来铜镜与茶壶,铜镜悬浮在祝雎眼前,她用手掬了一捧水,轻轻地洒在他脸上。

胭脂水很快晕染开,向下流淌去,从他的眼尾开始,在他脸上留下鲜红的滑痕,格外触目惊心。

如同祝雎泣泪如红珠。

红色的水珠落在了他的唇角,他舔了一下,觉得有些甜,也有点涩口。

祝雎并不愿多听燕除月的解释,自动忽略掉了她的话,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红肿的唇上,地上的剑不断嗡鸣着。

燕除月注意到玄度,不由想起它曾经说过的话,抱怨祝雎对它一点也不好。

于是她轻轻地拾起那把剑,放在怀里擦了一擦,毫不介意剑上染得是月阴晴的血。

祝雎“哈”了一声,脸上挂满着讽刺,瞧着他浑身颤栗的样子,就知道他杀心四起,只是在不断的压抑。

玄度剑自动收敛了剑锋,燕除月也清楚刚才祝雎拿剑架在她脖子上也伤不了她,他此刻有失控的趋势。

燕除月感慨于祝雎心中生根发芽了许多情绪,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燕除月拍了拍他的后背:“你生有恶意,刚刚这剑已经十分彰显你的心境,你背静心决与我听听。”

祝雎就像被掐住了喉咙一样,突然哽在那里不说话了。

直到燕除月问了第二遍,他才慢吞吞地说道:“我不会。”

“一句不会?”

“……不会。”祝雎认真道。

燕除月也算是个有耐心的人,从头教起祝雎学静心决。

琵琶鬼原本十分期待二人打起来,没想到那女修安抚人掐住别人的软肋,还真有两把刷子,没两句话就让那男子情绪稳定下来。

后面他只觉得好笑,若不是碍于二人在场,他非要扯着嗓子大笑一场,它趴在窗台都要学会了,那人竟然还不会!

哈哈哈哈……琵琶鬼心中狂野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心中觉得不对味儿,他看了看里面的两人,又看了一看自己行只影单,恍然大悟,原来那人是故意的。

燕除月四处打量一眼,最后视线又落在祝雎身上,觉得他也并非无可救药,至少她看住他的时候,也并未无故造下杀孽。

以身饲虎也并非毫无道理。

祝雎刚才质问她的话,其实大部分对了,她不想他与月阴晴撞上。

燕除月见他盯着她手上的一抹红,误以为喜欢,于是便将胭脂赠予了他,“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今天是灯会的最后一天,我们该走了。”

祝雎伸手触碰燕除月的指尖,冰冷的触觉让她有些一惊,看着他慢慢将她的手指捋直握着。

祝雎潮湿的视线落在燕除月脸上,就着她刚才点了的胭脂的指尖慢慢抹在自己唇上。

“你的唇好红啊,像熟透了的果子。”他说着。

祝雎的唇本就生的红,薄薄的胭脂破坏了他天生的美感。

燕除月感受着指下的柔软,抽回了手在身上擦了擦,浅色的衣裳留下了胭脂红,上面就像着沾染着祝雎的血,落在上面,怎么也擦不掉。

燕除月最后还是走了,那柄剑就放在他身旁,祝雎速度极慢的拿起那柄剑打量着,声音非常的轻缓,藏着欢快。

“燕除月走了,我们去杀了月阴晴吧。”

不同于面对燕除月的伪装乖顺,这一刻他锋芒毕露,眼中淬着阴柔的狠,“我知道你也想杀他的。”

玄度嗡鸣着表示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