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穿越当县令 桃花白茶 6318 字 1个月前

九月初一, 曲夏州沾桥县。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四个村子被抢。

纪楚都沉默了。

他知道沾桥县情况不好,却不知道已经到这种地步。

纪楚追问道:“可有伤亡, 人医治了吗。”

老吏桥文锋答道:“伤了四五个,都医治了, 人都还好。”

命保住了就好。

纪楚看向身边的黄总旗等人:“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

连带黄总旗, 一共二十六个人,分散在沾桥县一城两镇十五村里训练。

最好每家男丁都去, 遇到危险,至少有保命的手段。

黄总旗点头, 他肯定会组织起防御的。

纪楚让沾桥县的差役带着他们去下面村子。

黄总旗带来的人,练兵很有一套,这点不用担心了。

不过黄总旗看了看纪楚,明显有话要说。

纪楚道:“安丘县那边也做好准备,放心吧。”

毕竟沾桥县抢不了,肯定会打其他县的主意。

桥老吏知道这些军汉来的目的, 惊讶得说不出话。

他还在想怎么解决呢, 纪大人已经带来了最好的处理方法。

别说桥老吏了, 其他官吏同样诧异。

纪大人走这半个月,不仅处理安丘县的事, 还顺手解决他们沾桥县的麻烦?

众人看向纪县令的时候, 更多了几分认可。

大家还怕大人偏心安丘县, 没想到他不偏不倚, 对于底下两个县都很看重。

等黄总旗带着人离开, 纪楚坐到公堂上,看向下面的官吏。

沾桥县的官吏革职了大半,剩下的人要么胆子小, 要么容易被欺负。

至今也就出来一个桥老吏主动做事。

纪楚干脆道:“马典吏,你跟三班捕快多接触,看看需不需要补充人手,接管沾桥县乡兵一事。”

“还有今年的秋税,清查人口等事,你也兼管着。”

马典吏在安丘县,就帮范县丞管着征税一事,现在突然从二把手变为一把手?

马典吏惊喜万分,他可以的!

至于本地的账目,纪楚直接看向桥老吏:“人口户籍,账簿钱粮,你来暂管。”

差不多等于衙门主簿的位置。

快速整顿沾桥县人事,该做事就要做事了。

除了防御匪盗之外,沾桥县目前还有个难题。

可别忘记,马上既要收秋税。

平临国每年两税。

夏税收粮食跟麻布。

秋税则是一部分粮税,今年的人头税,以及征调劳役。

这两税从前朝前前朝开始,就从未改过。

对于现在的安丘县来说,交齐两税并不艰难。

但对沾桥县百姓,则是一种灾难。

所以方才还在高兴的马典吏,见手底下三班捕快们一脸尴尬,开口道:“怎么了?不是例行公事吗?”

说完之后,马典吏自己都打嘴巴。

他忘了,这不是很好收税的安丘县,而是经历过大劫难的沾桥县。

旁的不说,四个被抢的村子,那里的人家拿什么来交税?

先被抢,再被逼着交税。

这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马典吏下意识看向纪大人,他肯定有办法!

纪楚确实有些想法,他道:“先不提秋税的事,做好各村人数的统计。”

“孤寡残疾军眷等等,全都登记在册。”

没错,纪楚要做的第二件事,是清点沾桥县的人口,户数,田地,账目。

趁着上任官员死了没多久,赶紧核实本地人口,清理本地账目,以及本地实际的田地。

只有知道本地的实际情况,才能对症下药。

纪楚道:“去查,查清楚沾桥县一城两镇十五村,到底有多少户数,多少人口,多少田地。”

马典吏拱手:“是,属下听命。”

“乔书吏配合马典吏,务必账实相符,本官会一一查问。”

桥老吏同时领命。

一批批人派出去,纪楚身边就剩纪振在。

纪振对自己四叔钦佩不已,打着手语夸他四叔。

纪楚好笑道:“你也别闲着,帮忙做做文书工作。”

沾桥县衙门人手不足,识字的人也不多。

纪振识字,懂公文,帮着处理这些文书再合适不过。

纪振立刻点头,他十七岁跟着四叔来曲夏州做随从,两年过去,人也变得活泼。

说起来,做县令随从这种好事,本不应轮到一个哑巴。

但全家商议过后,还是让他同来,就是为了给他谋个前程。

纪振却觉得,前程不前程的倒是其次。

跟着四叔做事,总有种不同的感觉。

他可是眼看着安丘县百姓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相信,沾桥县会同样如此。

纪楚带着人在衙门清查账目。

从这些年的烂账,再到抄家之后充公的份额。

以及库房剩余的银钱物资。

各项收支算下来,以及把该赔偿的赔偿到位,那死了的王县令留下沾桥县一个烂摊子。

留下最有用的东西,大概就是强征劳役们盖的一百多间精舍房屋。

想来盖着房屋也不是为了住,就是为了贪墨钱财,所以库房银子所剩无几,总共算下来,还不到五千两银子。

一个好好的上县,成了如此模样。

如果说库房的银钱让纪楚无语。

那账面上的户数,人口,田地,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当年安丘县人口户数没问题,虚田多报了十五万亩,让当地百姓交七成田税,压得人喘不过气。

沾桥县的情况更为离谱,百姓交九成田税的地方,情况自然更恶劣。

之前说过平临国建国初期定下的县级标准。

七千到一万户,田税十万石到十五万之间,为上县。

经过一百多年发展,很多中县,甚至下县都能达到这个标准。

只看沾桥县账面上的数字,确实也在行列之内。

按照账面来看,沾桥县应该有一万七千户,人口共计八万五千六百九十一人。

各种田地加起来,在八十九万亩。

看这个数字,纪楚都已经气笑了,熟悉政务的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一共才八万五千多人。

田地就有八十九万亩?

无论男女老少,人均十亩地?

这不是开玩笑吗。

一岁的奶娃娃都能下地犁十亩地?

单看数据就这样离谱,实际情况只会更吓人。

毕竟按照账面上的田地来看,一年要交的田税,差不多五十八万石,也就是近七千万斤的粮食。

这再均摊到百姓头上,实在可怕。

只看这个账面,

由此也能看出来,死人王县令等人,圈钱有多丧心病狂。

说句不好听的,一边是盘盘剥削,一边是恶贼环伺。

当地百姓没有造反,已经是万幸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造反也是分分钟的事。

只能说,幸好这些年还算丰收,给当地百姓留了一线生机。

否则这边关小县,肯定会起事的。

纪楚把这些账面数字整理好,只等马典吏,桥老吏他们把实际情况送过来。

这期间纪楚也没闲着,骑着马去十几个村子转转,随机调查各地情况,确定统计的数据没有问题。

之前各村的整修水渠,修整田地,这些活已经陆陆续续停了。

既因官府没有银子,也因九月份要准备种冬小麦,播种不能耽搁。

无论贫家富家,不约而同地做同一件事。

原本混乱的沾桥县也因为耕种渐渐安定下来。

但巡查当中,另一个问题引起他的注意。

那就是沾桥县农户家的房子,十屋九破,根本扛不住冬日严寒。

破就算了,其中一部分人家的房子,只是茅草跟黄泥砌成,根本没有梁柱支撑。

大风一吹,大雪一压,绝对会塌。

平临国极大,各地气候各有不同。

之前安丘县的情况,大家都是知晓的。

但倘若不说出来,很多人并不理解冬日抗寒保暖的重要性。

在这种十月开始降霜,寒气直往骨子钻的冷意的地方,随着寒意越深,手脚耳朵面颊就会发烫发痒。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没过几日,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就会冻伤溃烂。

好在是冬天,没有感染的风险,但这些地方伤口结痂,反复冻伤,直到皮肤坏死,手脚坏死。

因冻伤致残疾的,因天气太冷冻死在雪窝的,天一亮去摸床铺,人冰冰凉的,比比皆是。

不说冻伤的,再说雪太大压塌房屋,以及掉在河面冰窟窿,以及踩到雪窝子里冻僵摔死的。

甚至因为天寒地冻,没有饮水,柴火不够,做不成饭的。

这在暖和地方的人,根本没办法想象。

冻死了并非形容词,而是真实的表达。

用古人话形容,那就是雪漫天凉然冰冷,更摇天撼地狂风。

肚中饥,身上寒,住着半边天,端得心中冷。

沾桥县的地理位置,比安丘县还要更往西北一些的,冷意自然更重。

现在九月上旬,距离真正入冬不到两个月了。

纪楚让大家统计的时候,多了份各户房屋情况。

还好依靠纪县令在沾桥县的名声,本地一城两镇十五村的情况,很快统计出来。

跟账面上的情况,自然不相符。

账上所谓的一万七千户,八万五千多人。

实际上本地只有九千六百七十一户,人口更少,三万九千六百九十一人。

而真正的田地则仅有十八万亩。

账上离谱的八十九万亩,都把纪楚看笑了。

其中大部分田地,还在县里大户们手中。

百姓们真正拥有的农田在极少数。

多数人是大户们的佃户。

纪楚翻看卷宗的时候,面容逐渐凝重。

沾桥县百姓背负的实在太多太重,让人胆战心惊。

衙门上下噤若寒蝉,眼看着纪大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所以这事要怎么办?

马典吏知道纪大人之前的处理方法,是靠着全县上下,以及纪县令殚思竭虑才勉强补上。

就算到了今年,那虚账还差两三万亩,估计今年年底才能彻底平了。

换做情况更恶劣的沾桥县,想平这里的账,那只会更麻烦。

马典吏深吸口气,他已经能感受到接下来的为难。

不过没关系,能陪着纪大人做事,也另有一番成就。

不仅马典吏是这么想。

纪振乃至跟着纪楚来的差役都这么认为。

逢山开道,遇水叠桥。

他们就不信做不到。

纪楚的表情原本还有些严肃,见到手下如此奋进,忍不住笑了:“那边虚账不过十几万,这边虚账你们算过没?”

马典吏心算了下。

桥老吏更不敢多说话,毕竟是在他们手中弄成这样。

七十一万亩虚田。

不是在开玩笑吧?!

马典吏人都傻了。

纪楚又问:“还有本地虚报的人口,他们的人口税怎么办。”

账上八万多人。

实际三四万人,等于每个人要交两个人的人头税,甚至还要服两份劳役。

纪楚再次心道,真的,本地人去造反吧,造反他都觉得没问题。

众人再次沉默了。

沾桥县这账怎么平啊。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纪县令。

您说呢,听您的!

所有人都觉得,纪大人肯定有办法。

纪楚被大家看得更无奈了,直接道:“别平了,没意思。”

不平?

那怎么办。

纪楚把手头的账目一推:“交给知州,就说这是新找出来的罪证,那王县令丧心病狂,竟然瞒报至此。”

直接报给上面?

好像是个办法。

可其中盘根错节,难道不用管了。

要知道安丘县不敢直接捅上去,就是这个原因。

等会。

马典吏反应过来:“是王县令做的?”

把事情都推到王县令头上:“可他不是已经死了。”

就八月底的事,死了还不到十天。

纪楚道:“对啊,死了。”

所以这里的账他不打算平,他要直接坐实。

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缺失的数目呢?

那简单,直接推给死人头上就好。

谁也不可能把死了的王县令再扒出来审问。

香的臭的,都会进坟堆里,绝对不会有活人受到牵连,也不会有活人来找他麻烦。

甚至,还会感谢他。

毕竟把这些烂疮一一挖掉,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他等到王县令死了之后,才把这些旧账翻出,就是为了不让对方有辩解的机会。

可以说这是清创的最好时机,把腐肉挖掉,才能让伤口快速愈合。

七十九万亩的虚田,要平到什么时候去。

这些年本地人又要多交多少田税。

单是想想,纪楚这心里就不舒服,既然有了死人王县令,何必再费事。

安丘县的账目是不得不平,沾桥县却有清创的可能,要怎么选,不用再说。

纪楚打包好虚账的罪证,直接送到州城衙门。

给州城衙门带来极大震撼。

其中吏司官员眼前一黑。

刚把贪官污吏处斩,对方的罪证又来了,难道还能把他挖出来再杀一遍?

看完纪楚的文书之后,吏司官员确定,对方的目的并非定罪,而是把账目算明白。

算就算吧,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确实不能再拖。

跟纪楚猜测的差不多,这事从吏司再到户司,以及知州等人手中过一遍,都在大骂死人王县令罪大恶极。

最后沾桥县本地人口数字确定了,可那田地数字打了个问号,只让纪楚再查查,说是沾桥县田地不可能这样少。

账上八十九万亩,实际只有十八万亩。

差别太大了。

户司认为,至少也有二十五万亩才是。

户司主事跟纪楚也不是头一次写信,故而相信纪县令明白他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

他也知道这十八万亩是对的。

可那二十五万亩才是户司理想数字,你再找补找补。

这倒不是户司贪功。

毕竟能从八十九降到二十五,已经担了很大责任。

估计这是户司能承受的极限了。

从许知州再到户司主事,以及纪楚,一连串的平账侠。

马典吏等人松口气。

还好,多个七万亩而已,他们可以的!

就在马典吏要按照路径依赖做事时,就听纪大人道:“户司主事说得没错,十八万亩,确实不对劲。”

“此事要查。”

如何查?

要查什么?

纪楚并不是卖关子的人,直接道:“查大户们的隐田。”

纪振,马典吏,桥老吏,人都已经麻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就算跟着大人做事,也跟不上思路啊。

桥老吏眼神微睁。

纪大人看到田地数字,以及田地归属时,就提过大多百姓都是沾桥县大户家的佃户,还表达过不满。

所以那时候,纪大人就想查大户人家手中的隐田?

如果说各地虚报开荒数字,是官员们想要开荒的政绩,算是管理不严时常见的弊病。

那大户人家手中的隐田,便是另一种弊病。

隐田很好理解,各家隐瞒的田地。

就是开荒了,但不承认。

这样报给官府的时候,便不用纳税,是古代世家大户逃税的惯用手段。

他们若没有隐田,根本不需要雇佣那么多佃户。

在这种模式下,沾桥县大户人家简直在通吃。

首先官府谎报田地,以至于普通农户田税过重,重到负担不起,就会卖地成为地主家的佃户。

而地主家多了人力,便能多多开荒,并且利益输送瞒报田地,以至于家产越来越多。

大户势大,自然而然欺压百姓。

在这个环节里,受伤的依旧是普通百姓的。

纪楚不仅要把虚账直接平了,还要从这些大户人家里清出隐田,分给普通百姓。

让下无立锥之地的佃户,从此有自己的田地。

本来这事也不好办。

可他现在有了户司的命令。

户司说了,我们不信你们沾桥县只有十八万亩田地。

分明应该有二十五万亩才是。

那好吧,他就好好查查,剩下的七万亩田地,到底在谁家里,在谁手中。

不服管?

那就去问问州城的户司,看看他们怎么说。

纪县令一招清创之计,不仅挖掉表面的腐肉,还要对内里的坏死的血块下手。

桥老吏已经有些站不住了,纪楚看了看他道:“也不知道本地六家大户,愿不愿意主动配合。”

如果不主动配合,会怎么样?

桥老吏整个人一抖。

纪县令的手段,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没错,是他们。

桥老吏众目睽睽下,朝纪楚行礼道:“大人,小人家中有事,还要出去一趟。”

纪楚点头:“去吧,不用着急。”

等对方一走,马典吏跟纪振都看过来。

而纪楚却看了看其他官吏。

三班捕快对视一眼,主动上前:“大人明察秋毫。”

桥老吏桥文锋是大户人家安排在衙门的眼线。

这也是他在衙门时,其他人不敢冒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