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激动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看起来颇有些滑稽可笑。
傅君辞颤抖着将信笺接过,一目十行扫完。
随后捂着胸口退了半步。
心口处似是中了一箭,传来钻心的痛。
他做好了我会与他大吵大闹,甚至可能会给他一耳光的准备。
却从没想过我会与他提和离。
他将手中的信纸攥成一团,口中低声喃喃道:
“只是换个身份而已,何至于要和离呢?”
稳婆许是见多了高门大院的勾心斗角,也见惯了三心二意的负心汉。
忍不住回怼道:
“当初将军不顾自身前程,力排众议娶了沈夫人,这份青梅竹马的情谊,也曾写进画本子被人们口口相传。”
“可现在却要为了新欢,将有孕的正妻贬为妾室,连我们这些外人听了都觉得心寒,更何况是夫人?”
傅君辞哑口无言,脸色十分难看。
怪不得我在搬出主院时,没有哭闹和纠缠。
怪不得我在见到满院的茶梅被尽数砍倒时,脸上仍是毫无波澜。
贬妻为妾,骨肉分离,言而无信......
桩桩件件,都是致命的伤害。
他知晓我的痛苦,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任由我独自伤神,逼迫我低头接受。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我的执拗。
林翩月走上前,接过和离书看了一眼,嘴角勾引一抹愉悦的笑:
“不过是一些赌气的话罢了,不用放在心上,这招式我家姨娘用惯了的。”
傅君辞似是有被安慰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稳婆见状,轻叹口气,接过孩子回了房间。
林翩月装作无意试探:
“将军,既然孩子已经平安降生,不如就带去主院由奶娘照看,也能让沈姨娘养好身体。”
傅君辞皱着眉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
“晚凝才生产完,这孩子就先放她这里带着吧。等大些,再送去主院。”
说完,他没有理会林翩月的不满,踏步进了房间。
我在床上昏迷了三日才悠悠转醒。
身子像是被掏空,提不上半点力气。
傅君辞端着鸡汤走进来,见我起身,着急冲过来将我按在床上,语气满是后怕和心疼:
“晚凝,大夫说你刚刚生产完,身体亏空,不能乱动。”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目光在房中焦急地寻找着。
“孩子被奶娘抱去喂奶了,一会便会送回来。”
“你先喝些鸡汤,我亲手去小厨房给你熬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傅君辞将暖炉上的温着的鸡汤盛出半碗,轻轻吹了吹,随后小心地递到我的嘴边:
“乖,等你喝完,我就让人将孩子抱来。”
我凝视他良久,终于缓缓开口,确实掩不住的沙哑和疲惫:
“傅君辞,你的话,我还能信吗?”
傅君辞的勺子颤了颤,一滴清汤落上了干净的被面。
语气开始有了一丝哀求意味:
“晚凝,我错了......”
“你昏迷的这几日,我已经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遍......”
我厌恶地皱了皱眉,抢过他手中的鸡汤一饮而尽,随手放在了承尘上:
“我要见孩子。”
傅君辞未说完的话被我的动作打断,在对上我冷漠的神情后,表情开始有些慌乱:
“晚凝......你别这样......”
说着,他握着我的手想要贴上他的脸,却听到门外响起林翩月嫌弃的声音:
“贱人的孩子就是矫情,不过就是摸了一下,何至于哭成这样!”
我目眦欲裂,强撑着下床跌跌撞撞冲向门口,从奶娘手中将孩子接过来。
林翩月见我衣衫不整,嫌弃皱眉,开口嘲笑道:
“沈姨娘,你现在的样子,将将军府的名声置于何地!”
我没有理会她的话,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落下泪来。
傅君辞说他会对我和孩子更好。
哪怕孩子以后不在我身边,他也会护孩子平安。
但现在看着孩子身上变得青紫的掐痕,我才明白。
傅君辞,他连一个合格的父亲,都做不到。
林翩月正准备继续奚落我,傅君辞从房内出来。
她一反刚刚盛气凌人的姿态,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君辞,你让人送的鸡汤效果甚好,喝完我果然身体暖气起来......”
顾君辞脸上尴尬,我的心中生出一阵恶寒。
他为了一碗水端平......连一份鸡汤都要分成两半......
还真是......好得很......
看到他仍是一副担忧又深情的样子,心里的不适感再次涌了上来。
我强忍着作呕的冲动,避开傅君辞,抱着孩子准备离开。
傅君辞被孩子哭声吸引,看向奶娘,神色冷然:
“怎么弄的?”
奶娘瑟缩着跪在地上,看了林翩月一眼。
在接收到她威胁的延伸后,认命地在地上重重磕头:
“求将军开恩,是奴婢不小心......”
“来人,拉出去打五十军棍!”
“慢着!”
我突然出声,让傅君辞和林翩月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傅将军莫不是平日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管理手下的将士们?”
“还是说,将军怕身后的人被查出来,不好收场,故意想让奶娘将这事顶下来?”
傅君辞正思索着如何解释,林翩月先一步开口:
“沈姨娘,你这样说是想让府内觉得我苛待嫡子,还是想让府外觉得将军治家不严?”
“凡事劝你三思而后行,若是一意孤行影响了将军的前程,可就麻烦了。”
下个月,傅君辞就要在林相的提拔下成为二品将军。
若这个节骨眼出了事情,怕是御史们三言两语就能让傅君辞搭上前程。
想到这里,傅君辞冷了脸:
“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不如换掉这个奶娘,此事就此作罢。”
即便是对他已经失望至极,我还是没想到他会为了护着未过门的林翩月,将亲情踩在脚下。
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傅君辞吗?
像,但不是了。
那个爱我的傅君辞,那个时刻保护我的傅君辞,那个为了我与家族抗衡的傅君辞。
已经在权力的熏染中,变得不是他了。
“罢了。”
“都说爱屋及乌,若不爱......也是合理的。”
傅君辞慌乱地摇头:
“没有!这可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会亏待......”
我冷声打断他:
“是我的孩子。别忘了,我们已经和离了。”
傅君辞紧张地抱住我,慌乱中带了哽咽:
“什么和离?我不同意......”
我用力推开他,与他拉开了距离:
“和离书早已在府衙登记,即便你不认,我也不会再与你纠缠。”
“傅君辞,我们好聚好散吧。”
傅君辞红了眼眶,摇头道:
“不,我们有这么多年的感情,现在我们还有了孩子,你怎么忍心不要我了?”
我嗤笑一声,看向傅君辞的目光多了几分鄙夷:
“好一个颠倒黑白,不知情的旁人听了,恐怕还要认为薄情寡义的人是我了。”
“我们都已和离,现在不走,难不成还在留在这里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吗?”
林翩月挽上傅君辞的胳膊,轻蔑地看向我:
“沈姨娘,你可知这些年若是没有君辞护着你,你早就成与你爹一同死在流放的路上了。”
“你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都是君辞给的,你还在这里闹什么?”
“你一个罪臣之女,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要不是君辞留你,我都要将你赶出门去了。”
“若是在相府,你这样的姨娘,怕是早就被我爹丢到田地庄子反省,别在这里不知好歹!”
......
林翩月鄙视我的一切,甚至觉得我的存在,就是一个意外。
傅君辞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似是默认了我在无理取闹。
在她说话的时候,我也没闲着。
我将自己从嫁入将军府前的物件全部拢在了一起,将那些与傅君辞有关的挑出来丢到了一旁,其他的全部包了起来。
说起来有些可笑,嫁进来三年,完全属于我的东西只有几件衣服而已。
傅君辞见我动作麻利,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墨。
见我开始抱着孩子往门外走,他的淡定再也维持不住:
“沈清歌,你来真的?”
“让开!”
我冷冷地盯着他,没掩饰脸上的厌恶与不耐。
傅君辞像是一头即将发怒的狮子,红着眼挡在门前,高大的背影挡在我的身前,像是比高山更难翻越存在。
身后林翩月慌了,像是感受到若是此刻再不做点什么,傅君辞的心恐怕会随着我离开。
她还不容易将我逼走,怎么能容忍我再留下来。
“君辞......”
“父亲大人说今日午时去府中用膳,看着时间也快到了,不如我们现在启程?”
傅君泽眼中闪过挣扎,犹豫了两秒开口:
“来人,将沈......清歌的院子围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离开!”
“另外,看好她,别让她做出什么自戕的事。”
林翩月眼神嫉妒地盯着我,若是眼神能化作利剑,恐怕此刻我早已千疮百孔。
但她也未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明天是她们的大婚之日。
哪怕她再骄纵,也不敢在婚礼前夕闹出人命来。
我坐在屋里,看着孩子身上的淤青,心疼地泪流不止。
原以为父亲会平冤昭雪,原以为我能给孩子一个光明的未来。
没了,全没了。
现在,连自由,也没了。
入夜,偏院的窗户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寒意从窗户不断渗入。
我搂着孩子勉强入睡,一具微凉的身体带着浓重的酒意贴了过来扯我的衣带。
我眼睛猛地睁开,转身一掌打向身后人。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借着朦胧的夜色,我才看清来人是傅君辞。
一巴掌似是将他的情欲打散了些。
他捂着脸,有些委屈:
“清歌,我是你的夫君......”
我拉着被子裹紧了自己:
“将军请自重,你我早已和离,你的未婚妻是丞相嫡女林翩月,而非我这罪臣侄女沈清歌。”
傅君辞眼神晦暗不明,再次缓缓靠近我:
“清歌,你我夫妻一场,怎就如此生分了?我们不闹了好吗?”
我防备地看着他,语气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将军明日大婚,若是被人发现明日在我房中出现,恐怕少不得闲言碎语。”
傅君辞眼神晦暗不明,似是在权衡,看向我眼中的占有欲终于降了几分。
正当我松口气以为他会就此作罢,没成想他突然抱住我,不顾我的挣扎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