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想要的回应,傅君辞没脸再留,急匆匆地走了。
只是踏出院门前,回头看了眼紧闭着的窗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去捡掉在地上的玉佩,只是红着眼继续绣花。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沾湿了干净的布料。
时间,还剩四天。
翌日一早,管家就带着人来替我搬院。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来,脸上在没有从前的恭敬。
我坐在院中,冷漠地看着他们的动作,眼里再无波澜。
都这样了,还能再差到哪儿去呢?
搬到一半,身后传来一道欢欣的女声。
“君辞,这就是我以后的院子吗?”
林翩月亲密地挽着傅君辞的手,笑得一脸甜蜜。
傅君辞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是我熟悉的温柔:
“嗯,喜欢吗?”
林翩月环视了一眼周围,视线落在院子里的花圃上,眼里滑过一丝嫌弃。
“其他都挺好的,就是这些花太丑了。”
我笑了笑,直接开口:
“既然不喜欢,那就全换了吧。”
“反正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两人这才注意到我。
傅君辞下意识拉开了与林翩月的距离,皱眉道:
“怎么不值钱,这些花......”
傅君辞的话没说完,可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些花是傅君辞娶我进门那年,一棵一棵亲手栽下的。
曾经,我视若珍宝。
现在,一文不值。
林翩月脸色微变,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视线定格在我隆起的孕肚。
“君辞,她就是你口中的那个罪臣之女?”
一句话,打碎了我所有的骄傲。
我想起了谢家获罪的那天,所有曾经交好的人都在顷刻间变了脸。
他们嫌弃地看着我,极尽所能地用恶心的字眼描绘我。
只有傅君辞,只有他。
挤开人群,将我护在身后,真诚地对我说:
“晚凝,我相信谢家,相信伯父,他绝不会是罪臣。”
那时的话语彷佛还在耳边,眼前的人却已不是彼时人了。
抬手摸上脸颊,只觉得一片冰凉。
傅君辞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朝我走了两步。
“晚凝,我......”
可下一秒,林翩月就拉住了他的衣袖。
脚步顿住,他回头看了眼林翩月,最后还是沉默了。
我艰难地站起身,心脏逐渐变得冷硬。
“抱歉,我身子不适,先走了。”
挺着肚子,我缓慢却坚定地路过两人。
就像是路过了之前的三年。
从今天起,过往三年,烟消云散。
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听见林翩月笑着说:
“谢姨娘,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身体。”
“君辞已经跟我说了,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了,就抱给我养。”
“毕竟,你也不想自己的孩子,有个罪臣之女的母亲吧?”
话落,满院寂静。
我不敢置信地转过身,看向傅君辞。
“她说什么?”
傅君辞抿着唇,不敢看我。
“晚凝,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着想。”
“你也不想让他出生后被人嘲笑,有个罪臣之女母亲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心脏彷佛被一张无形的大手反复揉捏。
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我的孩子会不会嫌弃我这个母亲。
可我无比确认,傅君辞的轻贱。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我几乎是扑到了傅君辞的身边,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口:
“傅君辞,你答应过我的,会在三日后的早朝替谢家翻案。”
“那时,我就不是罪臣之女了,我的孩子也不会被人笑话了。”
肚子也开始疼了,但我没心思在意,只是执拗地看着傅君辞,想求个安心。
可傅君辞的脸色却逐渐变得青白,他看着,嘴唇蠕动了几下都说不出一个字。
反而是林翩月自得的声音响起:
“沈姨娘你还不知道啊,将军已经用军功换了赐婚的圣旨。”
“谢家平反,下次再说吧。”
傅君辞面露愧疚,声音小得让我几乎听不清。
他说:
“晚娘,人死不能复生。”
“反正伯父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平不平反的,也没什么关系......”
我震惊地看着他,突然笑了。
笑出了眼泪。
好一个人死不能复生。
好一个没关系。
都是骗子,骗子。
我定定地看着傅君辞,眼里的光彻底熄灭。
“你骗我。”
“你骗我。”
眼泪滑落,这一次,我却连擦去的力气都没有。
我想不明白,如果你真的看不上我。
又为什么要答应帮我。
给我希望的是你,说会帮我的是你,最后轻贱我的,也是你。
傅君辞,你好狠。
肚子越来越疼,鲜血顺着双腿濡湿了衣裙。
有下人注意到,尖叫了一声。
“将军,血!”
傅君辞眼神一凝,连忙将我抱起冲进了厢房。
“快叫大夫!快!”
院子瞬间乱了起来,下人们急慌慌地跑出去叫人。
林翩月不怀好意地走上前,暗示道:
“君辞,都说女人生产是天底下最脏的事情,你跟我出去,可别沾染了晦气。”
“再说了,我瞧着沈姨娘流了这么多血,也不像是有福气的。”
“说不定......”
“闭嘴!”
傅君辞转过头,猩红着眼瞪了她一眼,转过头拉着我的手,声音颤抖:
“晚凝,我错了,我不该气你的。”
“只要你好好的,我一定去求皇上,求他帮谢家翻案。”
“你别丢下我。”
我疼的几乎昏厥,却还是没错过两人的对话。
心里只觉得讽刺。
为什么人们总是要真的失去才会懂得后悔。
这样的后悔,又到底有几分真心?
感受着身体渐渐失去力气,我用尽最后一丝理智让傅君辞去首饰盒的最底下。
拿出那份和离书。
我知道女子生产是道鬼门关。
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
假如我真的挺不过去,我绝不要我和我的孩子,带着傅君辞的姓氏死去。
这是我作为谢家女,最后的尊严。
傅君辞听到了我的话,连忙压着嗓子让人去拿。
眼泪滴落在我的手上,宛如跗骨之疽。
让我恶心。
大夫和稳婆赶来,将他推出了厢房。
我松了口气,又很快被下体剧烈的疼痛带走了理智。
傅君辞在院外,从天亮等到天黑。
直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他才回过神瘫坐在地上。
稳婆抱着孩子走出来。
傅君辞眼神一亮,急切地接过孩子。
笑容还未扬起,就又看到稳婆拿出了一封信。
不知为何,他的心突然乱了一拍,惴惴不安。
不等询问,稳婆疲惫的声音响起:
“将军,这是你要的和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