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足慰平生(2 / 2)

如今相赠贤弟,恐贤弟推却,故假托“魏平生”

,“魏平生”

者,“慰平生”

也!

与贤弟相识,足慰平生。

啊呀,程大哥!

张恕心绪激荡,暖流汹涌,忙打开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字。

开篇乃是“七十二脉歌”

,首篇“浮脉”

,浮者阳也……三秋得之应无恙,久病逢之却可惊……

似是医书?

随手翻看,后面又有“沉脉”

、“滑脉”

、“虚脉”

等等诸多脉相。

张恕无甚兴趣,又往后翻,却附人体小图数张,上面密布细线和黑点,题头“内经总论”

,图样后面,又是密密麻麻小字。

张恕不明所以,再往后翻,又有标题映入眼帘——“混一通神说”

张恕暗道:故弄玄虚?程大哥守正之人,料想不会……其文曰:

“世有行医者、习武者、统兵者、牧民者、御下者、捭阖者、立论者,纵命世之才,冠绝群伦,位倾一时,或自囿门户,或一叶障目,拘泥不化,恃才相轻,斯故古今之通病也。”

哦,立论宏大,灵枢素问、朝野文武,无所不包。

呃,是说人常囿于成见,这个倒是有的……

“故智而为学,为学而通,通而至玄,玄而通神,古今几人哉!

且夫一通百通,玄妙之门,混元归一,所谓阴阳也,盈昃也,虚实也,变通也,捭阖也,是凌虚也,浮云皆在其下,故目无所障,行无所滞,思而无邪,随机而变,是谓之通神。”

多蒙师尊罗思礼教诲,张恕磕磕绊绊,勉强能懂……说大话哩,世上果有“贤能通神”

之人么?“凌虚也,浮云皆在其下”

,哈,吹牛吹到天上去了……

“通神者,彻悟也。

以之行医,则为医圣;以之习武,则为武圣;以之统兵,则为兵圣;以之牧民,则为良相;以之御下,则为明君;以之捭阖,则吞天下;以之立论,则震古今。

此谓万物一也……”

甚么意思?是说一个人牛大发了,彻悟自然之理,一通百通,超凡入圣,干啥啥行……?

万法归一,通灵无滞,大彻大悟,世上当真有此等妙境?张恕甚是心奇,一时不能完全理解,索性略过不看。

再往后翻,乃“末术集”

一篇,开篇有“集此末术,微证斯理”

之句。

之后倒似是些医术手法,既有医病之术,又有致病之法,不似先前那么玄之又玄。

突然一张小图映入眼帘,一人伸指直点另一人颈部,一条细线直通膀胱,下悬蚕状一物,中系以绳,其下滴沥不尽。

此图甚是形象有趣,张恕哑然失笑,那十数个泼皮正是中了程兄此术,“封”

了那话儿,差点儿撑爆了尿脬。

当下兴致大增,张恕依次看去,一术妙似一术,术术诡谲机巧,鬼神难测。

偏又轻描淡写,浑然天成,思之妙不可言,豁然在理!

此乃医术?此乃武术?殊难分辨,不觉悄然着迷……

忽听山中猿鸣,方觉天色向晚,呀,竟然看了半日,乐而忘食!

忙小心收起羊皮卷,仍装入锦囊,贴身放好。

依然回味无穷、逸兴壮飞,倏地一个箭步,飞身上马,忽觉不对,一个趔趄栽下马来,登时跌落尘埃,摔了个七荤八素。

急切看时,却是马鞍全然松开,张恕吃了一惊,早晨分明已将皮带系紧,是谁和自己开这等玩笑?

茫然四顾,空无一人,真是见鬼!

只得重新束好马鞍,上马往官道而行。

一路上感念程子英不已,程大哥素昧平生,全只因意气相投,竟以如此宝物相赠!

性子倒有些像胡四海大哥。

行了半晌,小绵山只在左近,看曲径荒凉,不见个宿头。

不如且回冲虚古观,混它一宿?张恕单人独骑,进退踟蹰,莫名有些心神不宁,索性拨马回来。

他信马由缰,漫步徐行,闭目养神,低头冥想,神思飘摇不定……

忽觉马蹄声响,略显急促。

何人至此蛮荒?倒也解我寂寞。

细看数百步外,似有人纵马远去,只是野草阻隔,一闪而逝。

张恕心绪纷乱,忽而悸动,忙策马追去。

驰过冲虚古观,又追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无奈悻悻而归,只怪此马驽钝。

回到古观门前,但见大门落锁,神仙行踪难以意料,不知是上山采药,还是云游去也。

只得下马枯坐,自我劝解一番,也就静下心来。

同为天涯过客,何须疑神疑鬼!

没准儿把咱误作山寇,自行吓跑去也,哈,那是他疑神疑鬼,张恕自嘲地一笑。

入夜风凉,繁星满天,张恕时梦时醒,梦中几个女子,裙裾飘飞,面目不清,惑人心智……偶或听见些动静,疑似夜鸟振翅,惊起查看,四顾茫然,并无人踪。

索性数着漫天星斗,漫无边际思想心事,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昏昏睡去……

日头高挂,悠悠醒来。

张恕伸了个懒腰,一跃而起,看太阳光芒万丈,照得山中十分亮堂,心情也好了起来,暗笑自己莫名其妙,昨日如此多愁善感!

不如趁着大好时光,赶路要紧,就是这个主意!

“豪杰打马奔家乡……”

,张恕哼了一句土戏,来自“寒烟”

的曲谱,也不管依然难听,能要人老命,哈,反正左近无人。

张恕复苏了少年心性,一式“骤起萍末”

飞身上马,忽然心中发虚,赶忙凌空一翻,落在马前,仔细检查马鞍,此番并无松动,这才老老实实上马而去……

沿官道行了多半日,日影渐趋暗淡,见前方上坡下坎,崎岖难行,两旁山林相逼,晚风肃杀,说不出的阴森。

忙催马疾行,只想速速离了此地,又行了十数里,依然不见人家。

张恕腹中饥饿,不免有些焦躁,想起囊中尚有些干粮,便下得马来,借着最后一抹霞光,找了块山石坐定。

掏出一张大饼,刚递到嘴边,忽然一阵风疾,手中大饼已被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