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春夏秋冬四季为大体方向,每月一天邀请十人体会宫宴。
根据季节不同氛围景色菜品主题皆不一样。
要想受邀须得在店内消费满一定的金额。
每场筵席的主题都由我亲自操办。
而今日姜晏安等人酒楼闹事,城中必定是沸沸扬扬。
我叮嘱掌柜借此宣传,想来也是有不少好事之人打探。
消息一经传出就引起许多人好奇。
纷纷想来看看昔日定国公府的未婚妻,公主伴读所操持的宫宴。
众人争抢的名额才算是稀奇,而我自然也能让他们不虚此行。
10
宴会开始前,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姜晏安在府中等了多日,见我许久未归,有些坐不住了。
“不知她躲哪个客栈逍遥快活,花的还不是花国公府的银钱。”
寒声见到自家公子铁青的面容,又想起了京中近来的传言。
纠结再三还是跟他说了。
姜晏安闻言瞬间顿住脚步,脸色愈发阴沉。
叫来寒声一起去接她回来。
男人堵在酒楼门口,挡住了我的去路。
“让开。”
无暇施舍眼神,我平静地说。
姜晏安嗤笑,“放着好好的官宦娘子不做,跑来做这些低三下四的事情,沈尧衣,你也是出息了。”
“你当真是可笑,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见我不为所动,他难得放软了语气。
“阿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若是跟我回去,我立马相看吉日,你还是我的夫人整日养尊处优。”
我只是好笑地盯着他,“姜晏安,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呢?我与你之间再无可能。”
伸手将他撇开,抬步离去,他以为我会感激涕零,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反应,姜晏安微微愣神,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开始指指点点。
姜晏安狼狈逃离现场时,又为我此次筵席增添了几分彩头。
宴上的十人连连称绝,无一人不赞叹此次盛会的精彩绝伦。
沈尧衣的名字又一次扬名于上京城。
只是这次,不是作为公主伴读,也不是作为国公府的未婚妻。
仅仅只是作为沈尧衣。
邀月楼的四季宴一票难求,更有甚者高价买座。
料峭寒夜,寂寥无声,独自在院中赏月。
眼前浮现起白日楼间灯旁,少年长身如玉,站到我身前无视周围喧嚣,坚定不移地说:“沈尧衣,你当真是和姜晏安退亲了是吗?”
四周嘈杂,我有些没听清他说话:“啊?”
他打断我:“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拥有自己的家。”
“那是自然。”
“那不就得了,这满京城,除了我李明钰谁还配得上你?”
他看向我时一脸认真,让我有一瞬间的困惑。
院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
顺着响动过去动静在不远处的墙边,正想上前查看。
却见白日言笑的男子,此刻趴在我的墙头,看见我时。
言语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你没骗我吧,就是退婚了是吗?”
“退婚了我可就来提亲了,我下次要走正门。”
“我有些激动,来找你确认一下。”
未等我回应,少年翻身离去。
我没预料李明钰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陈王世子李明钰喜欢我。
我从来都不知道。
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
陈王世子李明钰,十六岁时北上战场。
单枪匹马擒得敌方先锋,一路攻破敌军老巢。
李明钰张扬肆意,京中人人赞扬他的少年无畏。
回京后撇下军功,只愿做他清闲自由的世子。
十二岁作为公主伴读初见他时。
皇宫之中,当属他最调皮捣蛋。
偏偏又是太后最宠的孙子,受尽宠爱。
初入宫时,就被千叮咛万嘱咐。
离这个煞星远一点。
李明钰不高兴,谁来都没有用。
那三年,与他的交集屈指可数。
我已是姜晏安的未婚妻。
费尽心思维系与姜晏安的婚事。
11
半年后,对于我被退亲传出来的谩骂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下提起的就是邀月楼的沈姑娘伶俐聪慧。
自古以来,无论是何种原因,女子被退婚之后的路几乎被堵死了。
总会有人造谣生事。
我为女子走出了一条全新的路。
而李明钰渐渐成为了我府上的常客。
我种树他挖土。
我插花他递剪刀。
闲话时一句近日的海棠开得极好。
他就在宝月阁豪掷千金,买下上京贵女都在抢购的海棠簪子,只为博我一笑。
不到半日。
满京城都在盛传。
陈王世子为了讨我欢心,不惜代价。
甚至扬言,凡事献计投效者,李明钰照赏不误。
对上他冲我求夸的笑容。
恍惚间,好像记起来我与他的第一次相见。
我初入皇宫,惹恼了朝宁公主,被茶水烫得满手通红,躲到假山后面低声哭泣。
李明钰看到后,“躲在假山后面哭可没有用哦。”
我没有说话还是继续抽抽嗒嗒,他这才注意到我手上的伤口。
于是温柔地叮嘱我:“朝宁脾气暴躁,心性不坏,稍微哄着她一点就是了。”
临走前扔给我一盒药膏,阳光之下的少年热烈鲜活。
当晚他向太后告发公主荒于学业。
第二天,朝宁公主学堂上背诗磕磕绊绊,被罚抄书百遍,不准代笔。
在我风光无二的日子里,姜晏安过得极差。
他本就是目光短浅之徒,还偏要逞强,从前有我在身边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听说他当初被指派的是工部,同僚清酒几杯,哄得他醉酒误事。
京郊水坝的修建金额对不上数,他这才发现被摆一道。
不过他性子也急躁,提刀将人砍了半残。
陛下震怒,下旨将他关进大牢,惊得远在边关的定国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情。
他的姨母皇后娘娘长跪延庆殿外,只为求他平安。
陛下这才看在定国公多年戍边之苦和皇后的颜面,将他革职放出。
说实话,我是真羡慕。
他出点事情,无数人围上去为他断后。
花灯节这日,姜晏安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遥遥相望,他本想上前拦我,却又因为此时的样子欲言又止。
我权当没看见他自顾自放下花灯许愿。
12
东门居膳堂的点心,宝玉楼最时兴的珠翠,李明钰变着花样送来。
可他举着热腾腾的桃花酥笑得眉眼弯弯。
“这可是我排了两个时辰买来的,趁热吃吗?”
我没忍住红了眼眶。
那是三年前,不知道是谁给公主出的主意,纸鸢上写上愿望,任凭它线断飘走,届时找到的第一个纸鸢就来实现这个愿意,我当时并无愿景。
当时桃花盛开,我想起了夫人总说居膳堂的桃花酥一绝,只是限量非常难买。
即兴写下时,我也没想过找回的纸鸢会是我的。
最后找到的自然是朝宁公主放出的那只。
而我的纸鸢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李明钰手上,第二日傍晚他为公主送来了点心。
朝宁公主认为此子定没安好心,十之八九下了毒,连同点心和他一起给扔了出去。
气得他在宫门口骂骂咧咧。
但是朝宁公主还教育我们,说看她多聪慧,李明钰都恼羞成怒了。
我当时并未注意过此事。
日子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过。
不过这些,我都是事后才知道。
李明钰被太子抓去当了壮丁。
我近来爱上了烟雨楼的琵琶,经常光顾。
却在回府时遭人挟持,他将我抵在假山背面,感受到对面人呼吸之中透着浓浓酒气。
挣扎不开。
“沈尧衣,你明明说过不离开我。”
“为什么选择李明钰?”
“难道就因为他是陈王世子吗?”
姜晏安突然激动起来,字字句句都在控诉。
仿佛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啧,可笑。
“姜晏安你这又是何意?”
暮色恍惚下。
我只是淡淡轻嘲。
不知是嫌恶姜晏安此刻的可笑。
还是在为自己七年感到不值。
原来。
他心中一直嫌弃我的出身,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如今是惦记上了李明钰的身份。
我看向他的眼神透露着恶心。
他将我拽进怀里恶狠狠威胁。
“李明钰不可能去娶你,他是陈王世子,不可能娶一个平民女子。
跟我回去吧阿尧,我们马上看吉日成婚。”
我闭上双眼,强压下的是止不住的怒意。
“姜晏安,你别让我感到恶心。”
他这才惊慌,将我放开,呢喃道:
“当初,你明明说过绝不离开我的,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就因为那场宴会?”
有病!
那是夫人死后,姜晏安高烧不退,昏迷了一天一夜。
我守在他的床前日夜照顾。
昏睡中的姜晏安将我当作了夫人,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愿松开。
嘴里一直嘟囔着:“别走,别留下我。”
我只好轻声安慰,小心地回应。
可是我当初说的却是,“阿晏哥哥若不负我,尧衣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显然,他没听进去一点儿。
13
我曾经也是京中明媚的女子。
做伴读时,就连当今圣上也赞过我聪明伶俐。
当年已经有不少人家打听我的婚事。
只是。
我喜欢他。
仅此而已。
如今提起他我都是如鲠在喉,难以启齿。
五月,京中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这些日子平静得有些过分,就像是山雨欲来的宁静。
我却接到了一封来自王府的请帖。
此宴的主人——明仪郡主李新月。
她是李明钰唯一的妹妹,也是娇宠万分。
之前在宫里朝宁公主与她不和,我与她更无来往。
这些日子,我虽沉溺于李明钰的温润小意。
但内心想的也只是,走一程算一程吧。
从前作为姜晏安的未婚妻,这些场合没少参加。
如今作为沈尧衣,于我而言并无不同。
结果却是我想差了,明仪郡主亲切地抓着我的手闲话家常。
陈王妃笑吟吟地同我分享李明钰的往事。
“朝宁出嫁时,都在说她身边的伴读也要出嫁,阿钰气得连夜离京。”
“这孩子什么也不跟我说,早知是你,我就早点写信让他回来了。”
晚间的时候,李新月将扭扭捏捏的李明钰拖来小苑。
英气的少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挨打就挨打嘛,我娘说我不道德,挖人墙角。”
我只是以为他跑去找姜晏安打架了。
将人扶进里面帮他上药,他却是满心欢喜,“我从前不知道受伤也这么高兴。”
“嗷。”
闻言我拧了他一把。
全然忽视了外面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姜晏安,瘫倒在街对面看着这边。
在我与姜晏安的事情满城皆知时。
在我心里眼里只有姜晏安一人时。
就像我清楚记得姜晏安的习性喜好时。
李明钰他记得我的。
我不需要什么高傲尊贵的世子爷为爱下凡。
也不喜欢那个本该潇洒肆意的少年被磨灭了锐气。
我只希望有人常伴,此后世间记得曾经有一个我来过。
长街十里,陈王府提亲的聘礼铺满了街道。
我嫁给了满眼都是我的郎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