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天他和柳依依说了什么,但从柳依依那里出来后,他就让人封了柳依依的院子,谁都不让进,也谁都不让出。
吩咐完他就一个人去我的尸骨旁待了整整一晚。
我躲在一旁听着他回忆从前我们两人之间的情意,只觉得恶心。
若是没有亲眼见过他对柳依依的样子,我还真相信他是对我有情的。
可若是真有情,他会不经查证就信了柳依依的诬陷吗?
现在知道我惨死,又做出这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
若是我没能重生,那我的灵魂依旧会被困在这枯井中,没有出头之日。
我依旧是人们口中所唾弃的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女人。
而徐长风,他会心安理得跟杀人凶手幸福地过完一生。
所以,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我如今只想能尽快将我死亡的真相大白天下,让柳依依受到应有的处罚。
可明明这几日已经查清了事情的真相,柳依依买毒药的证人也被找到了,他也在枯井中找到了柳依依掉落的耳饰,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柳依依就是杀害我的凶手。
但徐长风迟迟没有公布我的死亡真相,正当我以为他要包庇柳依依时,他却叫上我一起去了柳依依的院子。
「是你发现夫人的尸骨,也许冥冥之中是夫人选定了你,那就让你替夫人亲眼看看杀害她的凶手的下场吧。
」
我刚走进柳依依的院子,便闻到了极重的血腥味。
她的院子原本是整个府中最奢华的,可短短几天时间却衰败至此,连院子里的海棠花都散落了一地。
原本热闹的院子,如今一个人都没有。
不,倒是有一个。
海棠树下躺着一个模糊的身影,身子的衣物已经被血给染尽了,成了黑红色。
待走近,才发现那人竟是杨嬷嬷。
「此刁奴当初多次帮着柳依依陷害夫人,若不是她在我面前嚼舌根,挑拨夫人和我的关系,我何至于对夫人那般冷淡!
」
徐长风平静地看着地上的人,像在看一个死人。
对于杨嬷嬷,我同情不起来。
当初她跟在柳依依身边,没少暗戳戳地给我下绊子。
一开始跟徐长风成亲,我们还算恩爱了一段时间,可是后来他便对我越来越冷淡。
原来竟是因为这些人的挑拨?
不过他们这些小人固然可恨,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徐长风不信任我,才会被轻易挑拨。
看到杨嬷嬷如今的下场,我心里还是有些快慰的。
徐长风冷冷地瞥了一眼杨嬷嬷,便抬腿从她身边经过,进了柳依依的屋子。
8
柳依依的屋子里没有点灯,也不像前段时间一样摆满了冰,所以一进她的屋子里就感觉闷得快喘不过来气了。
床上躺着的柳依依听见声响,翻身起来,在看见徐长风的瞬间抱着头,一边尖叫一边往角落里躲。
「我知道错了,不要杀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放过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徐长风究竟对她做了什么,竟把她逼得快疯了。
不过,看到她这样,我郁结在心里多年的那口恶气终于感觉慢慢消散了。
当初,我也曾这样求过她,让她放过我,让她不要杀我,但是她怎么做的?
她用铁棍敲碎了我的腿骨,说这样我就不会再找到她复仇了。
如今,求饶的人换成了她自己,还真是报应不爽。
徐长风仿佛能听见我的想法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地问她:「当初她是不是也这样求过你?可你放过她了吗?」
柳依依受了刺激一样大喊:「啊!
」
「是,她是求过我,当时她像老鼠一样趴在地上求我放过她,可我怎么能放过她呢?她抢了你啊,明明我们才是一起长大,明明我们才该是光明正大的一对,她凭什么就因为好的出身就能嫁给你呢?」
「夫君,你明明是爱我的,为什么要为了她这样对我?她死了就死了,这么多年我们不是过得挺好的吗?你为什么非要为了一个死人这样对我呢?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啊!
」
「闭嘴!
」徐长风打断了她。
「别叫我夫君,我没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妻子!
」
「要不是你在我面前装弱装可怜,说你被知微欺负,说她看不惯你要赶走你,我怎会对知微日渐疏远?若不是你说她做了那等事,我怎会倍感屈辱,转而娶了你?我真后悔,为了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辜负了那么好的知微。
」
「你应该庆幸,你现在怀着孩子,还能多活一些时日。
等孩子生下来那一刻,也就是你的死期了。
」
徐长风的语气冷酷得残忍。
虽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却一点都不感动。
柳依依的那些挑拨但凡他对我多一些信任或者多上心一些,便轻易就能拆穿。
可他没有。
他很贪心,既想享受柳依依的爱慕,又想跟我琴瑟和鸣。
最终反而两个都失去了。
如今他将一切都怪到柳依依身上,疯狂地报复她,不过是想减轻自己心里的愧疚,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但这样的行为,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柳依依听他这么说索性破罐破摔,对着他大笑起来:「你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了?你以为你自己没有责任吗?当初谢知微提议给我找婆家,送我走的时候,你怎么非要阻止?还不是对我有情?若不是你时常给我希望,我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杀了她取而代之吗?说起来,害死她,你才是罪魁祸首。
」
「你现在做出这副深情的模样,你以为谢知微就会原谅你吗?」
从柳依依院子里出来后,徐长风失魂落魄地问我:「若你是夫人,你会原谅我吗?」
我猜他一定是被柳依依刺激到了,不然怎会对着我这样一个小丫鬟问出这个问题。
看着他眼底期待的光,我摇摇头:「若我是夫人,知道她被奸人害死后又被泼脏水,可自己的夫君甚至查证一下都没有就信了,还娶了害死自己的人,恩爱多年,我怕是在地底下都过得不安生。
」
徐长风闻言,眼里的光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空寂。
9
徐长风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本想回阿桃的住处,可转身却看见了徐予安,他呆呆地望着徐长风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直到徐长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转头看着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叫阿桃对吗?你说我娘亲是不是也不会原谅我了?作为儿子,我不仅没有信任她,还认贼做母,我娘她一定对我很失望?」
我不知道今日是怎么啦?
他们一个二个都来问我这个问题。
但是对于徐予安,我的感情比徐长风要复杂多了。
当初怀着他的时候,我期待过无数次生下他后,要好好地教导他,让他长成像外祖父一样的名将。
可我还没来得及教导他,他就被抱走了。
后来每一次见面,我都感觉到他离我越来越远。
再后来,我见着他对柳依依越来越亲近,心里嫉妒过,也责备过他。
可现在,面对他,我说不出对徐长风一样的狠话,但也说不出原谅的话。
所以,我给不了他确切的答案。
好在他也没有非要纠结在我这里找到答案,见我不回答,自己就走了。
因为我的案件成了京城里的热议话题,而徐长风又迟迟不肯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案,于是燕回联合我的娘家叔叔一起给徐长风施压,让徐长风公布调查结果,还我清白。
徐长风在半个月后,将凶手柳依依交了出来,同时也给了柳依依一份休书。
只是官差来拿柳依依的时候发现,她只剩一口气了。
她的手骨和腿骨都被重力敲碎了,肚子上有一条长长的伤口,像是被生生剖开取出了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没有及时止血,一直在流血。
不过一会儿,甚至还没等抬到监狱,她就已经咽气了。
一个月前还高高在上的侯夫人,死后只被匆匆卷了张破席子丢去了乱葬岗。
徐长风日日守着我的尸骨,让我心里烦躁。
于是我再次求助燕回,请他帮忙把我尸骨带过去,一把火烧了。
燕回接到我的信,很快就来了。
彼时徐长风还抱着我的尸骨,醉得不省人事。
见到燕回要抢尸骨,他瞬间清醒,死死地抱着,任由燕回拳打脚踢也不放手。
他说:「这是我的妻子,死死生生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
燕回一拳打到他脸上,随后看着我,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我说:「以前我不够勇敢,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了你,现在她不愿待在你身边,我无论如何都要成全她。
」
徐长风也不甘示弱,还了燕回一拳,「你凭什么说她不愿待在我身边?她那么爱我,她不会抛下我的。
」
燕回丢给他一张纸条,是我给燕回的,上面写的是:「死生不复相见。
」
熟悉的笔迹,让徐长风呆住了,他没再阻止燕回带走尸骨,只抱着那张纸条毫无形象地痛哭起来。
燕回带走我的尸骨时,还为我这具身体赎了身。
我带着原身不多的行李跟他一起出了侯府,这座困了我这么多年的宅子,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10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燕回问我。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大家都说,这些年,他褪去了少年意气,变得成熟稳重。
可在我面前,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想亲近又害怕的胆小鬼模样。
我笑了笑:「先去帮小丫头报仇吧,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平凡的日子。
」
阿桃也有自己的故事,我占了她的身体,自然也要替她报仇。
这又是另外一个负心汉的故事。
燕回也笑着看我,「那能不能带上一个我?我好用着呢。
」
我摇摇头,「燕回,你该有自己的人生。
」
他为了我多年未娶,我已是欠了他,怎能再让他为我放弃一切去过平凡的日子呢。
「人生?没有你,只能叫活着。
」
他嘴角的苦涩让我心里狠狠一疼,但我知道,我不能心软,我与他之间早已有那么多不可逾越的鸿沟。
见我态度坚决,他终究是笑着跟我告别了。
我一个人去了阿桃的老家,帮她报了仇,又找了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了下来。
我盘了个小店,开了一间绣坊。
我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或是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的女子,教授她们绣技,让她们能有养活自己的本事。
后来,有几个从京城来的客人来绣坊买绣品,我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徐长风的近况。
听说宁国侯徐长风因为思念亡妻过度疯了,时常跪在夫人从前居住的院子里,疯言疯语地求夫人原谅。
甚至为了能在梦中见夫人一面,偷吃禁药,结果药量没把握好,把自己药瘫了。
宁国侯世子只能终止了书院求学,回到家中侍疾。
宁国侯一病,整个侯府一夕之间落败,原本是京城中人人上赶着巴结的权贵之家,如今却门可罗雀,风光不再。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已经再没有任何的波澜。
从走出侯府那一刻起,我就只是我自己。
是阿桃,也是谢知微。
我会一个人带着两个人的份,好好活着,活得精彩。